十文又道:“阁主说他不是很有耐心,应该耗的差不多了,该动手了。”
曲娟娟听不明白十文自言自语,只能茫然地等他继续发话。
十文果然又开口了:“不对,在外面,阁主说不能喊他阁主。”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要喊阿九。”
十文低头,看向一直大气也不敢喘的曲娟娟,问:“你记住了吗?”
曲娟娟点头。
十文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我也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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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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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新仇旧恨(4)
范骁正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兄长如何如何出色,仇人如何如何歹毒,就惨遭第三次无情的打断,他忍无可忍地暴跳而起,冲着屡次三番打断他的阿九怒吼:“不是你让我详细说说的吗?!”
阿九曲着尾指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道:“描述太长了,说重点。”
他的时间有限,耐心有点,而他那一抔可怜的耐心,就快被耗尽了。
范骁的故事本不复杂。奈何他出于对兄长的仰慕之情,在叙述过程中添油加醋地花了大量的篇幅来描绘自己的亲哥是个怎样地天赋异禀,才貌双全的人中龙凤,硬生生把一场复仇大戏水出了吃喝拉撒闲话家长里短的长度。还不忘时时控诉这是天妒英才,是老天无眼,才让他这位风光霁月的兄长从小历经坎坷,遭逢不幸。
兄友弟恭家庭和睦是善事,只是话分场合,还得挑听众。
可惜范骁的两位听众,都不太捧场。
唐少棠不说话也不看着人,如松如柏姿态端正地抱剑静立与一旁,与旁人天然能隔离出一个世界。没人知道他是专注聆听,还是径自发呆,还是在一声不吭地修炼什么武林绝学。
阿九就热闹了,他目光落在范骁身上,显然是在听,却听得挑三拣四,气派十足。不像个被动听众,倒像个没时间也没耐心听下属汇报任务的主子,态度高高在上,你又偏拿他没有办法。
实在太讨人嫌了!
范骁怒了,赌气不说话。
阿九却已经梳理出了大概。
撇去花花绿绿的修辞与矫揉造作的吹捧,整件事可拆分为两桩大事。
第一桩,是范骁范铭两兄弟儿时曾因不知名的原因(范骁认定是自己兄长天赋异禀)被人盯上,兄长范铭遭人掳走。幸而后来得救,平安归来。
第二桩,便是范铭成年后不久,也就是距今三个月前,他突然失踪,从此下落不明。
阿九无情地指摘道:“你哥不是孩子了,他大可以也像你这般离家出走,未必就是被人劫走。”
范骁反驳:“我兄长与我未来的嫂子情投意合,婚期将近,他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就不告而别!”
为了说服阿九,范骁终于肯略去无意义的添油加醋,从回忆的细枝末节挑拣出更多有用细节。
比如,范铭儿时被掳得救后,曾夜不能寐呓语了好一阵子,总叨念着还要回去救人。
又比如,范家对范铭此次失踪讳莫如深,没有报官,也没有光明正大的寻人。范骁埋伏在书房多日,方才偷听到了父亲与家族其他亲眷提到了“仇家曾与霓裳楼勾连意欲对范家子嗣复仇”的往事。可惜他只没头没尾听了个大概,就被父亲发现,提着脖子丢出了书房。
阿九:“你认为这一回你兄长失踪,还是你仇家搞的鬼,又听说了无寿阁与霓裳楼不对付,才想找上无寿阁去对付霓裳楼,进而对付你的仇家?”
范骁点点头:“正是如此。”
他的兄长与人为善受人敬仰,除了遭小人嫉妒,就只有父亲口中提及的从未谋面仇家,才有动机加害与他。
三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路过一处桂花林,枝头星星点点的小花被风吹得扑扑漱漱。
阿九思忖片刻,状似百无聊赖地随手接过飘飘摇摇的落花,不紧不慢地问:“你们仇家是谁啊。”
范骁脱口而出:“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们兰萍县出了名的阮家了。”
家道中落的阮家在兰萍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家老小都疯疯癫癫,不成体统,家主阮成济
更是整日蓬头垢面,闭门不出。
阿九眼神里的倦怠一扫而空,他身形微微一滞,似乎只是被飘香的丹桂晃了神,许久没有开口。
而后,他又心不在焉地听范骁絮絮叨叨了许多阮家相关的鸡毛蒜皮的传闻,待到范骁说乏了,方才低头俯视比自己矮了好大一节的少年,笑问:“你们什么仇?”
范骁摆摆手:“我也不知道,这不还没听完,就被爹赶出来了嘛。”
话音刚落,石匠的作坊已近在眼前。
……
咚,咚,咚。
裹挟着金石碰撞的音律,一层被风吹起的飞灰贴着地面,轻轻扫过众人脚底。
风停时,阿九率先止步,以手掩面,眉头紧锁。
他说:“臭死了,我不进去了。”
范骁使劲吸了吸鼻子嗅了嗅,没有闻到什么异样,莫名其妙地盯着阿九:“啊?没味道啊,你闻见了吗?”
唐少棠摇了摇头。
三个鼻子,两个闻不到,一个嗅出了臭味。
范骁秉持着少数服从多数的逻辑,指着阿九的鼻子断言:“你有问题!”
阿九则遵循“我没问题,如果有问题就一定是别人的问题”的处事原则,反驳道:“我哪里有问题了,这么臭你们都闻不出,你们的鼻子都是摆设吗?”
蛊虫肆虐过的味道铺天盖地,熏死我了!
范骁不服:“我们两个人都没闻出来,就你说臭,你是狗鼻子吗?”
阿九抬起手威胁:“你找打?”
我说不过你,我难道还打不过你吗?
范骁脖子一缩就往唐少棠身后躲。
巧了,阿九也爱往唐少棠身侧靠。
唐少棠:“???”
阿九用手捂着鼻子,问:“你有香粉吗?”
唐少棠:“无。”
阿九:“帕子也行吗?香囊呢?”
阿九没觉得自己的问题存在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范骁却听不下去嚷嚷道:“他个男的,你问他要香粉帕子香囊干什么?”
阿九捏了捏鼻子,不屑道:“你懂什么。”
霓裳楼不是号称专出香粉美人吗?他个土生土长的霓裳楼中人,我不问他问谁?
虽然是这么个理,话却不能就这么给挑明了。阿九只得把自圆其说的道理憋回肚子,杵在原地闷闷不乐。
就是不肯往前走了。
嫌臭。
范骁:“……”
一位大人闹脾气了,他只能盼着另一位大人靠谱点儿。
谁知,他刚扬起脖子,朝唐少棠投去盛满殷殷期待的目光,对方就一个转身,走了。
范骁:“???”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大人耍我一个小孩子有意思吗?
阿九也跟着纳闷,生气了?
……
少顷,唐少棠袖间卷着一股幽幽暗香,踏风而归。
阿九回眸远望,瞧见白衣人衣袂翩翩的模样,终于品出几分香粉美人那味儿了。
香与人,轻轻落在是阿九面前。
唐少棠:“给你。”
馨香扑鼻,一截缀满鹅黄的桂花枝,递到了阿九眼前。
阿九鸦睫轻颤,耸了耸鼻子,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蛊虫濒死所释放的恼人气味,瞬间被桂花独特的清香覆盖,留下沁人心脾的余韵。
都说桂花可飘香十里,古人诚不欺我。
阿九接过花枝,无意间瞥了一眼送花人。
唐少棠面色如常,既没有刻意讨好的意思,也没有小心翼翼的窥探,仿佛只是灵光一现,随手折一花枝,以花香消解阿九所说的恶臭。
唐少棠:“可以走了吗?”
阿九:“嗯……”
他脚尖一转,方才踏出一步,又即刻转了回来,“慢着。”
唐少棠:“?”
阿九转身的同时,手中的花枝轻颤,暗香浮动中,阿九将目光移至唐少棠的鬓角,上面静静挂着一瓣花,将落不落。
阿九心头一动,说不清自己究竟是突然不待见这朵娇花半吊子状态,还是不待见唐少棠发间沾染上杂物。他不由自主地微微抬手,想替唐少棠拂去发间的花瓣。
阿九:“……”
几乎是意识到自己想法的一瞬间,阿九止住了动作,曲指挠了挠脸,立刻就收回了自己倏忽无处安放又不安分的手,将双手一齐背在身后,开始莫名不爽地跺脚。
配合他莫名其妙举止的,还有一双漂亮灵动却写满不悦的眼睛,斜睨着眼前的唐少棠,十分烦躁的模样。
唐少棠很无辜无措:“???”
阿九面色不善地抬了抬下吧,语气刻薄地指出:“你头上有脏东西。”
未等唐少棠做出反应,范骁便一惊一乍大喊出声:“你头上有鸟屎?!”
阿九:“……”
阿九脸色一沉,龇牙咧嘴地扭头嘲讽:“你个小少爷满嘴屎尿屁是怎么回事?你大户人家的教养呢?”
乔长老以前教导他礼数的时候,总爱拿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说是,如今他亲眼所见——
就这?
范骁跺脚争辩:“干什么,我娘亲走的早,爹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不行啊。”
他自小对哥哥范铭无比崇拜,除了仰慕他的才华,还仰慕他的为人与斯文周全的举止。范母过世的早,他那时候年纪小记不得事。因此从他有记忆起,就是父亲拉扯大的孩子。或许正因如此,他自小性子野,调皮不服管教,从来不懂什么叫知书达理,也不会文绉绉地说话。
但他哥哥范铭不同,他曾在母亲教导学习读书写字,养出了自己所没有的书卷气与彬彬风度,惹得他羡慕,也成为了他的憧憬。
范骁低下头,嘀嘀咕咕:“有娘亲了不起啊。”
阿九:“……”
唐少棠:“……”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神色复杂。
范骁半天没听见动静,不明所以地抬头打量,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总觉得怪怪的。
他感觉不到同情,反而觉出了另一层意思……
同病相怜?
范骁:“……”
他难得成熟地知趣了一回,没有刨根问底。
阿九猝然抬手,一把按住范骁的脑袋,与其如常地说道:“走了,还废话。”
范骁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音量小声咕囔了句:“还不是你多事说有味道才……”
阿九耳力急佳,闻言低头瞪了一眼范骁,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一张俊俏的小白脸无声无息地逼近方寸之前,他放缓语气威胁道:“嗯?你说什么?”
范骁:“……”
行了,你是大人,你都对,我不跟你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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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虽然不规律,但是没有坑!
我可是跟自己立下了“2020年至少要完结两篇”flag的人!
这篇剧情上稍微绕了个弯埋了一点点伏笔,所以写的比较瞻前顾后。
非常感谢收藏和评论,一想到真有人在看,我就算没在码字也会想着去构思一下接下来的情节。
再次感谢所有追文的小可爱!(看了下收藏夹有6个小可爱!比心。)
第20章 新仇旧恨(5)
5.
丰源镇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有江湖郎中开铺子卖艾草妄图走捷径发家致富,也不乏吃苦耐劳脚踏实地的手艺人,石匠牛老汉就属于后者。
无寿山嶙峋陡峭,奇峰异石频出,牛老汉祖祖辈辈,就是靠着一门采石雕石的活计营生。年过五旬,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的牛老汉从未见过传闻中盘踞在无寿山的可怕杀手,更从未踏足过江湖。
他不入江湖,江湖却敲开了他的院门。
“哪位啊?”
牛老汉扯着粗粝的嗓子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位不速之客:两位白衣青年和一位小少年。
其中的一位白衣青年面若霜雪,清清冷冷,不太会说话的样子。
另一位白衣人自始至终只自顾自把玩着手上的桂花枝,神情散漫笑容揶揄,不太愿意听人话的样子。
最后那一位小少年已经迫不及待挤到了门边,圆圆的脸,嘴把张大着,话很多的样子。
牛老汉这么多年可没白活,凭着丰富的人生经验,他只需一眼就看得出,这三人中间,大约只有那小少年能说上话。
于是他冲着面前的唐少棠礼貌地一拱手,弯腰笑着对范骁道:“有什么事儿啊?”
他这一笑,腮帮子朝两边挤压,把脸上的褶子挤得更深了。
范骁:“老大爷,我们是三兄弟,这两位是我大哥二哥,我们是来订墓碑的。”
牛老汉点点头:“噢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不凑巧,恐怕要让各位白跑一趟了。”
范骁还没提出疑问,他身后的阿九忽然插嘴道:“怎么不凑巧了?”
牛老汉摊开红肿的双手,无奈道:“我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一时不留神砸伤了手,这几个月恐怕都不能接活了。”
阿九探过身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牛老汉的伤手。
确实是砸伤,不过是新伤,新鲜的很。
看来是真的是“很不凑巧”了。
阿九环顾四周,倏忽道:“令郎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