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古代架空]——BY:池也池

作者:池也池  录入:01-03

  管家不去看他,摸了一把他的额头说:“世子是受了风寒,才会头脑昏沉。”
  沈宓挥开他的手:“我知晓我在说什么,”他看向窗边放的汤药碟子:“死不是比这样来的更快么?”
  “吃了药就好了。”随即管家转身将药端了过来。
  沈宓看着他冷漠的神情将药碗掀了,当着他面不管不顾地踩了几脚瓷器碎片,蹭了满地绒毯的血。
  “你怎么不拦我?”他踩在一块瓷片上笑着,任由锋利的瓷片嵌进他的肉里。
  “今日有验封之礼。”管家看着他无动于衷。
  “那你更应该拦下我,”沈宓钳着两脚碎瓷片往他身前走了两步:“你为什么不拦我?”
  “世子如今这副样子是在怨我们吗?”
  沈宓摇头苦笑:“怨?我怎么敢。”
  管家皱眉盯着他:“世子受了伤,应当坐到榻上去。”
  沈宓跟他对视良久随即听之任之地坐到了榻边,脚底虽已是血肉模糊,但他却似没有感觉一样,攥着手腕上的眼纱摩挲了几下:“他猜他会不会杀我?”
  管家拾起满地碎瓷片,熟练地在他房里找出伤药来:“世子说的是谁?”
  沈宓看着他:“闻旻。”
  管家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就说:“不会。”
  沈宓露出来一丝新鲜:“没有理由吗?”
  管家拔出他脚底的碎瓷片,沈宓猛然抽了一口冷气,嘲讽说:“随便聊聊都不行?”
  管家满手鲜血顿了顿:“他若是想要世子死,一早老奴就去乱葬岗收尸了。”
  沈宓脸色苍白:“你知晓他为何非要留着我么?”
  管家指尖又扯出来一块碎瓷片:“忍着些。”
  沈宓瞧出来他在回避,便不依不饶道:“我觉得他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管家抓了一把止血的药散往他脚底按去,沈宓疼的出了一身冷汗再说不出不好听的胡话来。
  “稍坐片刻,老奴去打些热水过来。”
  沈宓看着他离开既没拦他也未发牢骚。
  因为闻濯来了。
  屋里的满地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悉数都被闻濯收入眼底,沈宓闭着双眸,不紧不慢地将手腕上的眼纱解下来重新绑上,随即戏谑地看着闻濯的方向舔了舔嘴唇:“殿下是来瞧我的?”
  闻濯盯了他良久才愠色道:“你又发什么疯?”
  沈宓疼的直冒冷汗,漫不经心地用袖子抹了一把颈子,笑着说:“瞧见我这副模样,殿下能先不问罪么?”
  闻濯微怔,记忆里,这是第二回 沈宓带了点诚心地向他服软,上一回追溯回十余载前,那已是浮光掠影的事了。
  “沈宓……”闻濯轻声喊他,想问他是不是木石做的?
  又望见沈宓扬起下巴,忍痛皱着眉头应了一声:“确实疼的厉害。”
  闻濯还没问出声他便自己答了,一时间,两人之间好像原本冷淡的气氛都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没有件厚的衣服么?”闻濯盯着他单薄的里衣抿下嘴角。
  沈宓摇头:“我嫌不自在便没穿——”
  下一刻闻濯抬手越过他将他身后的被衾卷在了他身上,微凉的手指不经意地蹭了一下他的脖颈:“自己拽着。”
  沈宓愣了一下,接着从他手里抓住被衾的角在胸前交叠裹紧。
  闻濯见他今日实在乖顺,心里的不如意莫名其妙散了大半,蹲下身毫无征兆地握住他脚踝,将还在愣神的沈宓吓了一大跳——
  “殿下!”
  闻濯抬眸看他吓了别身的模样,心情好了不少:“你这时难道不应该将血糊我一身,今日转性了?”他在一旁扯了些纱布轻轻缠在沈宓脚上。
  沈宓发笑,下一刻果然恶劣地抬脚放在了他腿上,顺便蹭了些血污上去:“竟不知殿下喜欢这般?”
  闻濯也没有生气,攥着他脚踝仔细缠好了纱布才出声:“躺到榻上去。”
  沈宓摇头:“脏。”
  闻濯懒得惯他这毛病:“脏了再洗,躺上去。”
  沈宓皱起眉:“还沾着血。”
  闻濯直接抄起他的膝弯将他揽到了榻上:“知晓自己毛病多,便少作践自个儿。”
  沈宓这回是真乐了:“殿下又知晓了。”
  “今日你是故意不去的?”闻濯问的是今日验封之事。
  沈宓老老实实摆了摆手:“不是,睡忘了时候无人叫我起来,自然没去成。”
  闻濯:“……”
  沈宓见他未搭话,又试探问道:“殿下难道心里没数吗?”
  “你不怕我真听从了他们的话,一气之下将你处死?”闻濯垂着双眸看他。
  沈宓不在意道:“为何不呢,殿下不是原本就厌恶我?”
  闻濯发觉他气人十分有一套:“是,你知道就好。”
  这句之后沈宓未再接话,安静地躺在榻上蒙着眼纱,一时之间当真分不出是真寐了还是假寐了。
  闻濯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打算出门,正挪步却又猝不及防地听他问道:“你为何非要拽着我呢,闻旻?”
  作者有话说:
  闻濯:我的白月光他成了黑莲花。


第9章 姚芳归
  丞相府的丧葬之事过去了半月之久,冬日也如期而至。
  每日清晨推窗望外,遍地跟铺了层白彩似的裹着寒霜,院里的草木也都冻黄了枝桠,唯有那株活了许多年的枣树还一枝独秀地立着枝杪。
  倒不愧是沈宓打过的枣。
  不过近来因由外头愈发的冷,沈宓那单薄的身子骨便也被迫学乖了,人待在府中茶铛旋煮、烧炉凝香比在外头作死舒坦的不是一点半点。
  于是每日汤药灌着、温火熏着,细皮嫩肉怎么也熏出些腌入味儿的负隅顽抗来,眼瞧着脸色一日比一日赏心悦目,府里头老管家也跟着高兴。
  一高兴便四面八方呼朋唤友,招了那么些闲人来世子府上,跟看猴似的看沈宓,不知是在炫耀他自己将沈宓养好的功劳,还是真心想为沈宓那破碎的人际关系操两把心。
  这上门的第一位,名叫姚如许。
  也真是见了鬼了。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京都哪家哪户都是不肯与丞相府的人扯上什么干系的,丞相才死了儿子,断然免不了眼底看谁都是官司,此时这姚家二郎登门世子府,在外人眼里简直就是出黄鼠狼给鸡拜年。
  但是坐吃等死的鸡不仅卧在府中不知好歹地将大门敞开,而且十分热络地将姚家的黄鼠狼迎了进去。
  才见人便同他倒了杯热茶,指着一旁软垫说:“桌霜远临,荷待不周,自便。”
  估计闻濯再怎么也想象不到,沈宓有朝一日,居然还能够对着人说出这般客气的正经话来。
  姚如许落座也未同他客道,熟视无睹般瞟了一眼他眸上覆着的眼纱,边端起茶盏凑到唇边浅酌了半口,边自顾自地带着身下的软垫,往火炉傍边挪了挪。
  沈宓掀眸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你也成了个寒薄骨头?”
  姚如许摸着炉子上烧的茶壶摆了摆首:“外头风大,为了甩掉各路来的那些眼线我在京城大街小巷里绕了三圈,中间还换了辆马车,这还亏得是我,倘若换做你,怕是早就不行了。”
  沈宓没搭理他话里揶揄,顺手将炉子上的茶壶拎起来,教他烤的更加舒坦些。
  “哟,几年不见,倒是变得会体贴人了。”姚如许冲他笑着说,随即便越发肆无忌惮地霸占了大半个炉子。
  沈宓给自己添着茶,并未反驳。
  “此前送了那般多的信给你都未回过,怎么如今这个时候教我过来?”姚如许问。
  透着眼纱抬头看了眼微掩的房门, 沈宓并未作声,直到房门后的人知趣地拉好门退去,才终于放下手中杯盏:“当真是我约你来的么?”
  他似笑非笑,看得姚如许莫名有些局促:“这么多年,你还没习惯么?”
  沈宓勾唇一笑,嘴角一直端着的白玉昙像是突然开了:“你从小到大倒是学什么都快,哪怕都不由你自己做主,你都比一般人心安理得。”
  姚如许听出来他话里讽刺,也不恼:“我受命于人,固然理亏,你呢,你难道就是干干净净的?”
  沈宓嘴边的笑愈发张扬:“干干净净的在高堂上坐着,鉴着明镜势必要清除所有污浊的源头,你们又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如彻底将我沾的再也洗不净,都不要活了。”
  姚如许皱眉收回烤着的手:“你以为是我们在逼你么?要论个干净,这偌大北辰有谁不是满身孽债,偏你高贵出尘受不得委屈!”
  沈宓扯下眼纱将眼上的疤痕露在他眼前,猩红了眼尾却依旧同他笑着说:“是,我该向尔等能人义士荷恩,多亏尔等机关算尽帮我保住这双眼睛,替我救回我自己的命,如此稀天下大奇之举,可我竟还不知好歹地怨天尤人。”
  姚如许抓得杯子溢出来热茶了都未曾察觉,满腔怒意烧的先前罩在身上的寒气都化成了雾,接而升起落在沈宓字字句句的控诉上笼着他心房。
  他过往距在外地远离京都,只听人送消息传来说沈宓假盲,却从不知其中到底是怎么盲的,如今面对面地头一回仔细地望见他眼上那疤,原先窝在心里再放肆的话也说不出了。
  哦,原本也是他仗着同沈宓从小鸿寄云书的情分以下犯上。
  “我今日不是来同你理论的。”他叹了口气。
  沈宓看着他将那条从眼上拽下来的眼纱一把扔进了炉子里:“我偶尔会想,倘若这双眼真瞎了,你们试探的手笔会不会就能少一些。”
  “你疯了!”姚如许恼然。
  沈宓笑了笑,摇摇头:“我若真疯了,还能教你们这般试探么?”
  姚如许不愿再与他多缠旁的,重理来意又说道:“听人说闻濯待你还不错?”
  沈宓轻蔑一笑:“你听哪个王八犊子胡扯的?”
  姚如许懒得纠正他这般口无遮拦,便避重就轻道:“当年你去藏书楼,便是他给你的钥匙,虽当年他连及冠都不到,但在宫墙里住了好些年的人免不了心思细腻——”
  “你是说他少年时期便参透了他们闻氏的龌龊,于是以一人之力将年幼无知的我算计到藏书楼,故意给我身后所有暗地里藏着的人一记眼药,从而达到此后局势牵涉的目的?”
  “那必然不可能——”
  “我猜你也是还没彻底瞎了心,”沈宓轻飘飘打断他道:“他如今如何待我都且随性,倘若他察觉出来一切皆是你们在背后穿针引线,也难免不会快刀斩乱麻地将源头的我一刀结果掉,反正他也没有做皇帝的心思。”
  姚如许不服:“你又怎知他没有?”
  沈宓冲他嗤笑:“你若是惜命的人,你会情愿拿命去赌一个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的秘密吗?”
  姚如许抿唇,半晌未曾作答,杯中剩余的茶温度退散,沈宓又见缝插针地替他添好了热的。
  “芳归,我如今瞧见你蛮荒拘伏数载,却仍旧满腔热血、少年意气正当头的模样,当真是希冀我们从来不曾相识过。”
  “你这又是什么话?”姚如许大有些怒意又要冒出头的样子。
  虽说沈宓从前说话也常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时候,但是那时他好歹还有所顾忌、知晓什么该攒着、什么不该说,不比如今他如同疯魔一般,将谁人都肆意放在他的对面当作欺善凌弱、拿他开刀的恶棍一样看待。
  沈宓当然不知他竟还将他二人儿时的情谊,当作些世间少有的东西做块敲门砖,他原本以为在那些人的熏陶下,这些空荡荡的东西早成了他安身立命的累赘。
  到底,他还是比他要单纯简单的多。
  忽然地,饮茶对谈这种事便变得没意思起来。“随便一说,你若不喜便当从未听过。”
  姚如许恨他如此无动于衷,却又无可奈何,心下堪堪觉想物是人非、又觉世道负人,终究是未曾再怪沈宓的不是。
  思及近来京中几件沸沸扬扬的大事,便出声问道:“听闻你这爵位着礼验封那日没去,最后还闹的摄政王亲自登门问罪,你瞧出来他到底是如何想的了么?”
  沈宓:“……”
  也是奇了怪了,人人都要靠他去揣度旁人的心思的话,他不如一颗心长成百上千的孔留着眼儿好了。
  “难道你们留的眼线没告诉你们?”沈宓反问。
  姚如许教他一噎,顿然有些不悦:“有些事倘若都能从旁人嘴里传出来,何必还要当事人的供词多此一举呢?”
  他不过来沈宓府上半日,问出来的东西半点儿有价值的都没有,却是潜移默化地将沈宓本人说话的那套脾气,学出了五分精髓。
  闻濯听到都该笑了。
  想到闻濯那副始终绷着的性子,沈宓莫名其妙游神了片刻。
  姚如许见他自顾自地浮想联翩,连连用手指敲了敲他前面的小案。
  沈宓回过神那刹不自觉抿了抿嘴唇,接着盯着杯中幽暗的茶水说道:“他自幼于深山老寺中吃斋念佛,记芸芸皆苦、蝼蚁偷生,常怀慈悲渡人,又如何会待我一介病骨过多折磨。”
  姚如许从不知晓原来沈宓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是一门无人能及的本事。
  “当着我的面,你好歹胡扯的像一点,前段日子他才上位的时候,听闻京城都差些血流成河了,他手段残酷,可半分不像个修了数载慈悲的人。”
  沈宓不置可否,懒得再跟他解释,悠哉悠哉地往后一倚,靠在了身后的书架上:“怎么说都不信,又还要问,到底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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