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轻佻浪子----雨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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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他通常都会就著小菜喝上一小壶酒。一个菜,一壶酒,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吃似乎是少了点。不过,对王老九来说是没什麽关系的,反正他的胃口本就不怎麽好。正因为如此,他从不与旁人一起吃饭,过多的食物,让他很不舒服。
  鱼是好东西,尤其西湖中放养地锦鲤。王老九很喜欢糖醋锦鲤这道菜,良好的食物当然也会带给人好心情。但不知怎地,吃到只剩鱼头时,他的右眼眼皮开始狂跳起来。
  人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会不会就是某种灾祸的预示呢?
  王老九并不在乎这些,他可不是那种会接受命运摆布的人。懂得抗争,才像个男子汉。
  喝完酒,吃完了那盘糖醋锦鲤,他一面吩咐下人收拾桌子,一面掏出一块柔绢抹著嘴,打量著这间宽广的书房,他突然感到愉快极度了。银子赚的容易,说不定他可以把这里装修的更美观一些。
  算了算时辰,大概还早,足够他冲个冷水澡换身干净衣物再出门。心动不知行动,正当他准备回内室时,李平忽然来了。
  李平是武韹祺手下公认的第一智囊,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虽然年岁不大,在黑白两道上却已经混了十数年,什麽样的场面没见过。可是今天他却显得有点惊惶不安的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几乎被门槛绊倒。
  对於他的突然造访,王老九心下虽有几分奇怪,却并未疑作其他,以为他是寻自己一同前往花街的,仅不住调稽道:"瞧你急成这样子,是不是你老婆跟人跑了?"他们本就是相交数年的老友,平日里开开玩笑也是很正常的。
  谁知李平却叹了口气,苦著脸来到正厅大理石圆桌旁坐下,取了个茶碗,没等主人同意便倒起茶来。王老九也坐下来,陪他喝茶。
  顺平了气,李平才缓缓道了句:"唉,小弟家里的女人若是随人跑了到也无妨,怕只怕老兄你妻弟新娶的小夫人就要跟人走了。"
  王老九一下就跳了起来,变色道:"李老弟,你这话是什麽意思?"他本不是个急躁的人,朋友间玩笑话也是受得起的。他却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眼前这位人称"笑面无常"的李平向来是报忧不报喜的。他的话,百分之九十有可能是真的。
  李平愁眉苦脸地接著道:"你先不要著急,坐下来听我慢慢说。我且问你,你小舅子江虎的小老婆是不是抢得人家佃户女儿?"
  皱著眉,王老九思索片晌道:"是不是抢来的,我到是不清楚。不过听江虎说,那女孩乃是城东张佃户家小女儿,因她爹爹还不起赌债,所以自愿......"
  李平脸色一变,连声截口道:"糟了!糟了!"他好像连坐都坐不住,绕著桌子不停打转。
  王老九更是不解,一把拽住李平的衣袖,追问道:"老弟,你别著急呀!好好坐下来喝口茶,慢慢把话说清楚。"
  "你......唉!"重重叹口气,李平甩开他拉著自己的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起大茶壶咕咚咕咚灌了个底朝天。
  笑咪咪地看著他,王老九居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右眼皮跳得更凶了。
  "茶有安神醒脑之功较,老弟若是不喜欢,哥哥我自是吩咐下人泡一壶新的来。"和颜悦色的笑容本不是黑道壮年男子该有的,他到底是个什麽都不懂的傻瓜,还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看透的城府之人呢?大概只有天知、地知,你不知、我知吧!
  瞪起眼珠瞧著他,在确定他不是跟自己开玩笑後,李平差点儿把手中的紫砂茶壶吓掉在地上,大张的嘴巴好半晌也闭不上。挤了挤一对绿豆小眼,诧道:"真的假的?你老兄别是故作镇定,戏弄愚弟吧?"莫非世上真有如此迟钝之人?
  把个王老九问得是满头雾水,摸著光秃秃地脑门:"什麽真的假的?我又怎麽戏弄你了?"
  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并非在说假话後,李平轻叹一口气,放下茶壶,站起身来,走到王老九面前,故作神秘地抬起右手,张开掌心伸到王老九眼前,低声耳语:"老哥可晓得此人?"
  揉揉眼睛,王老九翻来覆去将肉掌上所书的字看个百八十遍後,突然惊呼道:"他......"
  一个"他"字才出口,便被李平以如雷贯耳的速度堵上嘴巴。"嘘!别出声,小心隔墙有耳。"真是笨蛋,不要命了麽!脑子里长满肌肉不成?这还用他教。哎哟!害他刚刚不小心撞在桌角上,好疼!
  "唔!嗯嗯嗯!"拼命点著头,王老九期望李平将他放开,这样子,实在太过暧昧,若被人瞧见大约会疑作断袖。他还要老面子呢!
  李平会意地放下手,再看他,原本发白的厚实嘴唇,染上了一层油黑,那样子实在像极度了乌嘴狗,让人忍俊不已。好心地递过一面铜镜,王老九一瞧,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他本是个好脾气,一盆清水洗去也就无事了。
  "老弟,你刚刚是什麽意思?"一面用柔绢擦著脸,王老九一面问出心中疑惑。
  李平坐回原处,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你可知道这主儿有个极为厉害的乳母麽?"
  王老九点点头,怎麽又扯上乳母了。"应该是姓......孙的那位老太太吧?"
  "不错!"李平站起来,走到窗前,天色已晚,宝石般闪烁地群星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这位张佃户就是老太太的一个远房表亲,他女儿平日里可是最得老太太喜欢,你的妻弟呀!这回麻烦大罗!"他的嗓音低沈地甚至有些撕哑,每个字都如铁锤般重重敲打在王老九的心头。
  "那......这......"或许是惊吓过重,他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门外突然一阵风似的奔进一个人来,跌跌撞撞地险些摔倒,口中嚷嚷著:"老......老板!不......不好了!"
  王老九虽然吓了一跳,很快就回复心神,正色道:"什麽事如此惊惶?"
  "有......有人......有人踩......踩我们盘子!"不知是因著急,还是惊吓过度,那庄家打扮的人,喘得很凶。
  "是谁如此大胆!"耳朵虽听著他这麽喊著,李平心里则清楚的很,一切已经晚了。"难道平日里吩咐你们的话全忘了不成?打一顿扔出去不就成了!"真他奶奶的不要命了,也不看看这里属於谁,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但......"庄家一副预言又止的模样。
  "但什麽但?有话快说。"王老九怎麽也想不到,庄家说出的话,竟把他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那个找碴的人就......就是武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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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赌坊的内部,远比外表看来堂皇很多,也热闹很多。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通常都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打扮花枝招展,有的则穿得连乞丐都不如。成叠的钱票,成堆的筹码,成斗的金银,就在这些人因激动而颤抖的手里进出。当然,大部分都流进了庄家的口袋。
  武韹祺走进来之前,呵退了手下跟来的几个人。向来认为好汉做事,好汉当的他,并不喜欢以多欺少的方式。
  今天,他穿著一身淡绿色的长衫,在温柔凉爽的晚风绊随下,步入这灯火辉煌的大厅。无人可比的华贵气质,春风俯面般的浅笑,令在场所有人为之心神皆醉。一时之间,摇骰子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压大小的赌徒们举到半空中的手不知该起该落,就连叫卖小食、烟草的也停下脚步,生怕错过他一点一滴的举动。还来不及怀疑此人,是否女般男装时,已被他深如湖底的瞳子深深俘虏了。
  这绿衣少年莫非是西湖龙王化身不成?每个人心里都在疑惑,他到底是谁?
  围在最大一张赌桌外面的人群忽然散开了,为武韹祺让出了一条道路。


三生之一 情劫轻佻浪子 第七章

  "原则"这东西到底是好是坏?没人知道。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一个人很坏,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就像每行都有行规,每个人也都会有自己的原则,不论对错与否。
  武韹祺就是这样一种人,他有自己的办事方法,所作每件事都关忽"原则"。或许太在意,也可能是认真过度,本是很简单的事情,在他做来,往往会变得很复杂。
  既然有人为他让路,当然也会有人愿意将座位让给他。那是个绝好的位置,面对面冲著庄家。武韹祺从来不知道什麽叫客气,在他眼里不论别人为他做出什麽,都是理所应当的。至於,让位的人到也不觉得吃亏。不是赌鬼的人,往往不希望自己陷得太深。条理自身,正确。
  对面的庄家,约四十岁,干枯瘦小,蓄著两瞥八字胡,穿著暗青色服饰,给人精明强干的感觉。武韹祺冲他浅浅一笑,他那张长著些许皱纹的脸,竟不知为何红了。这麽一个漂亮小夥子对著自己微笑,又有几个人会不动心呢?庄家的敬业精神也算不错,手中依然摇著宝缸,嘴里不住哟喝著:"下喔!下喔!下大赔大,下小赔小......"
  玩味似得自钱袋里摸出一锭碎银丢在桌上,引起众人议论纷纷。不管怎样,对富家打扮地公子哥来讲,赌注只压一两,也未免太少了。武韹祺似乎并不在乎旁人眼光,他的游戏才刚刚开始,欲擒故纵,不正是件有趣地事麽?
  第一庄他猜大,开出来的果然是大,接下来他又押十两大,开出来的依然是大;第三局他压下一百两在大上,结果庄家赔钱。成倍增加令围观众人,开始有了一点兴趣。只是谁也没注意到庄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鱼儿已经上!了!
  "小。"懒懒抛下张银票,到是吓坏了众人。宝通钱庄银票一千两!虽然他们不是没见过如此豪赌之人,心里还是忍不住替他可惜。羊入虎口,又一个大好青年在此断送了前程。
  庄家在笑,武韹祺也在笑。谁是羊谁是虎,现在下定论是否还太早呢?
  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在弹指之间落进了别人的口袋。多少人感叹,多少人挽惜。这本够普通人家过上十年的开销,真能扔得这般洒脱?
  但凡赌鬼,越赌越输,越输就越想翻本,到头来必定输它个清洁溜溜,被人丢出赌场才肯罢手。输掉千两白银的人,若不想翻本才真是件奇怪的事。每个人都笃定武韹祺会赌下去,每个人都确定他下一场所下的赌注铁定会不比这一场下的少。他们看著他的眼神也在变,不再属於羡慕,没有了崇拜;换上的是充满怜惜与淡淡地无奈。仿佛已经看到这衣著光鲜的少年,正穿著烂布条躺在令人恶心的臭水沟里,苟奄残喘。
  只可惜,每个人都忽略一件事,武韹祺确实喜欢赌,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赌鬼。
  像狡黠的猫追逐与玩弄垂死的老鼠是他的原则,永远的、唯一的、必然的──"原则"。
  "下啦,下啦!"庄家继续"卡啦、卡啦"摇骰子,他真是开心极度了!些许日子来,第一次遇到"肥羊",而且还是只自动送上门来的肥羊。
  武韹祺的确输了不少,第一次一千两,第二次两千两......五局下来,他已经输掉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可从他的脸上,并没有看出有什麽不妥,反到是庄家赢钱赢得直冒冷汗。奇怪,他总觉得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太对,至於是哪里却又搞不清楚。
  第六局未开始时,武韹祺发了话,笑道:"庄家,咱们这样赌法会否有些单调?换一换方式,你看可好?"他的笑容如此平静,如此优雅,半点不似片刻前输掉几万两银子的人。
闻听此言,庄家为之一愣。换方式?自如意赌坊开门作生意到现今为止,也没听过这种事情。
  其他赌徒早已收手,围满赌桌看这一场豪赌。突听这有钱的漂亮小夥要换赌法,全都跟著起哄,搞得庄家骑虎难下,不知所措。干咳了几声,说道:"公子的要求,著实令小的为难,可否......"
  话音末落,只见一个胖胖的庄家,拨开人群,挤进其中,凑到先前那位仁兄耳边,低语两句。青衣庄家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先行离去。然後,冲著众人歉意十足地笑道:"请列位稍等,容在下去去就来。"说完,急匆匆出了人群,往後院行去。
  惹得众人纷纷猜测:"难道这小公子有些来头,庄家吃不下,自动下台?"
  武韹祺不躁不急地招来贩卖小食的,取出二两银子,向他买了五钱瓜子,剩下便算是赏钱。当别人胡乱猜测武韹祺是什麽来路时,他则笑咪咪地嗑著瓜子,忧闲自在。
  杭州城每个人都知道小武,每个人都害怕他,每个人却也渴望目睹他的风采。到底有多少见过他的人呢?大概除了他所信任的几个手下以外,再也没多出个人吧。幕後老板,也是别人对他的称呼之一。
  不久陪著庄家走出来一位姑娘,她约二十许岁,容貌姣好,玲珑身段引人暇想。一袭鹅黄色衣衫与武韹祺所著淡绿相合而衬,自头顶挽成的发髻来看,她似乎还未为人妇。这样一个女人,尤其在赌场上出现的漂亮女人,当然不免被人多看几眼。
  她脚步轻盈,走向庄家方才所坐位置,浅浅一笑,露出排洁白牙齿:"公子有礼。小女子名为银铃,年方二十一岁。"她笑得那麽甜,那麽媚,到不像赌场的庄家,而像是勾兰院中的名牌花魁。
  还礼?问候?武韹祺可没那麽好的习惯。银铃热切与他打招呼,他却抓一把瓜子,边嗑边靠向太师椅,彷若这里根本不是赌场,而是他家花厅。气得银铃牙根痒痒,但面对活财神,又不好发作,强牵的嘴角看在旁人眼中也有些好笑。
  银铃再问武韹祺几句,都被冷冷驳回,钉子碰了好几个。
  聪明如小武又怎会不清楚这女人在打什麽主意。美人计?好老套。也许银铃不认识他,他却是知道银铃的。她,乃是王老九的妻妹,且是家中最小最得宠的一个。"一物换一物",这买卖也算不错。他嘴角牵起一抹满意的笑意。
  虽然银铃不知道他在笑什麽,却有一丝不祥预感,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她勉强笑道:"那我陪公子玩几把如何?"
  武韹祺点点头表示同意,他道:"只要能赌,谁都一样。不过,不论是谁,我都要换个赌法。"
  "你要怎麽赌?"没等银铃开口,一旁青衣庄家插嘴问道。银铃似乎很是不满,狠狠瞪他一眼,庄家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开口了。
  武韹祺淡淡笑了笑,心里寻思,这女孩还真不是一般厉害呢!清清嗓子,道:"两家对赌,互掷一把,对大小。"
  "好!我答应你。"原来这麽容易,银铃笑咪了眼。她仿佛看到成堆银子,向她走来。"那麽,赌金方面?"有钱的凯子,要好好推竹杠。不然,如何对得起自己呢?她,可要好好捞上一笔。
  "累加如何?"听似询问的话语,在武韹祺特有气质下似乎也带上了浓沈地压力,令人不得不同意他的要求。像是怕对方听不懂,解释道:"若是我,便从千两赌起。譬如,第一局一千两,第二局两千两,第三局四千两,第四局八千两,第五局一万六千两......以此类推。"
  银铃考虑考虑,她灵动的大眼睛不住闪动,思索著这笔"大买卖"。银子谁不喜欢,她当然也是个爱金的姐儿。但,如此累加下去,眼前这漂亮小夥子几够子家产都不够赔。她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让他露宿街头,满心希望他能就些收手。或者,因为这年轻人并不引人讨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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