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客"鲤鱼打挺",勉强地站住。大半个身子又酥又麻。他感到眼前这个少年的武功高深莫测,再这样与之纠缠下去,只能坏了自己的大事。
黑衣客撇开白衣少年,使出自己的独门暗器"金环夺命扡",不顾一切地就向轿内发射。
"金环夺命扡"像流星雨似的飞向轿门。
黑衣客心想:这用金环蛇毒浸泡了整整千天的竹扡子只要被命中一支,中扡人必在两个时辰之内七窍流血而死。这毒辣的暗招不到万不得已他从不轻易出手。此刻,他已无可选择。他决不能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他只有一个最强烈的心愿,杀!杀死轿内的这个人!然後再想方设法的去杀他身後的那个女人。
这个计划,他已为之准备了十几年。现在,千载难逢的机会终於出现。没想到,半路上却杀出了个"程咬金"。这个花样的少年几乎就要坏了他的大事。他怎麽肯轻易地放弃这个以後也许永远不会再有的机会。
带著剧烈蛇毒的"金环夺命扡"齐刷刷地逼近了轿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机,白衣少年团身旋起,身影如风,展开"恶豹下山"的移身大法。出手处,一道银光熠熠生辉。银光在空中呼呼生风,飞旋变幻,织成一道银色的幕墙,尽数挡落了黑衣客的毒扡。
看著自己的撒手!被破解,黑衣客不禁勃然变色。
白衣少年神态凛然地站在那里。手中,持著一支闪闪发光的银笛。
黑衣客满腹狐疑地望著少年,惊道:"‘七步追魂笛'?小子,你究竟是何人?从哪学来的这手功夫?"
少年笑而不语。
远处有一队人马急急地赶来。
黑衣客见大势已去,手指轿门,狠声说道:"等著吧,总有一天老子会杀了你。"
(三)
小轿被一队人马团团围住。
白衣少年看见:领头的是个精瘦的男人。肤色苍白,像张失血过多的面具。下巴尖尖,找不到一根胡须。举止颇似个穿了一身男人服的"娘们"。
"娘们"似的男人从马上跳下,脚步还没站稳,面对轿门刷地跪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身後所有的随从俱都匍匐於地。
这幕情景,让白衣少年忍俊不禁。什麽了不得的人物,竟招来这麽大的排场?
白衣少年摇摇头,转身刚想离去,猛地,又停住了。心想:方才轿外刀光剑影的一番厮杀,轿内却悄无声息、纹丝不动。想必那轿中的人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想到此,白衣少年不由轻蔑地一笑。索性站在那里,带著一脸的不屑等著看热闹。
安毅哆哆嗦嗦地靠近轿门。
白衣少年料定轿内人必已魂飞魄散,烂瘫如泥了,八成还得靠人七手八脚地抬出来。
轿帘轻轻开启。
从轿内步出个年轻人。面色安详。神态泰然。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竟始终安坐在小轿内,仪表丝毫不乱。
白衣少年惊诧连连深感意外!不由得心生敬佩!面对生与死的考验,能有如此的定数,可见这年轻人非同一般。
轿外的人们慌忙的行跪叩礼,被年轻人制止。
看到人们毕恭毕敬的样子,白衣少年判断:这一定是京城里哪家豪门名宅的八旗子弟!
年轻人看都没看一眼那个"娘们"似的男人,撇下一帮人马,径直向白衣少年走来。
白衣少年和年轻人四目相望,不由各自暗暗惊叹:好一位风华绝伦的标致男儿!
两人对视,许久,竟彼此无语。
"小英雄拔刀相助,义薄云天。请小英雄留下姓名,救命之恩没齿不忘!"年轻人打破了沈默。满是感激。炯炯有神的目光久久地在白衣少年的脸上徘徊。
白衣少年神思飞扬,为年轻人雍容大度的风采所倾倒。俄顷,微微红晕泛上面颊。
年轻人见白衣少年出神,加强了语气问道:"小英雄,可明白在下的感激之意?"
白衣少年一愣!回过神,连连摆手,"哎!路见不平,理应相助。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早知护卫森严,何劳小弟现丑。"
说完,白衣少年爽朗的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英姿勃发的气势。
年轻人似乎想再说些什麽,一时又无从说起。他感觉这一刻心的莫名乱跳,像是一生中的第一次。
众目睽睽之下,年轻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握一握白衣少年的手。是表示感谢?还是下意识的流露?总之,此刻,他有了这样的冲动。这份冲动强烈地驱使著他抬起了手臂。他像是忘却了身後还有许多双眼睛在紧紧地注视著他。
"娘们"似的男人凑过来,卑谦地弯著腰,拖著尖声细气的嗓音说道:"爷,天色已晚,大雨将至。您看......"
年轻人一怔!意识迅速地被拉回到原有的轨道上来。他为自己的失态自责:此时此地,自己怎麽可以为这个白衣少年而乱了方寸?何况尚不知少年何许人也?毕竟,他们彼此之间的悬殊太大。自己的身份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出格"的行为,更不要说面对的是一位陌路之人。
年轻人尚未开口。白衣少年双手抱拳,一揖!刹那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年轻人呆呆地站著,任凭黄昏的风将他的锦袍一次次地吹起,任凭稀稀落落的雨点一遍遍地敲击著他的身体。他举目搜索,想再看一眼那翩翩来去的白衣少年。但,眼前茫然一片。只有渐渐笼罩下来的夜色倒映出他长长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形单影只。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时,安毅"扑通"一声跪在了年轻人的脚边,脸色煞白,连珠炮似地求告:"少爷,救救小人吧!您可要给小人做主啊!今天,咱这祸可闯大了......"
(四)
荣昊康躲在城门之下,望著密密麻麻的雨丝,焦急地注视著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生怕一眨眼,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会从他眼皮子底下溜了过去。
这小子,神出鬼没的去了哪里?
昊康把手里的纸包小心翼翼的掖进怀里,生怕纸包里的"冰糖葫芦"会被雨水浸化。
云飞最爱吃"冰糖葫芦"。老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没个够。
午後。他们刚扫完墓。云飞竟心血来潮地吵著要吃"冰糖葫芦"。昊康拗不过他,答应著跑去附近找"冰糖葫芦"的卖家。荒郊野外,哪里会有什麽小商小贩。可云飞的愿望,昊康从没让他失望过。过去没有,如今,他更不想云飞有半点的不高兴。他一心一意直想看到这个比他小了三岁的义弟脸上能天天都挂著心满意足的笑容。昊康自觉地认为自己对云飞有这个责任。何况,云飞的笑早已在他心中深深地定格。
可是,当他运足轻功来去好几里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兑现了自己的允诺後,云飞却不知了去向?连个人影都找不著。
眼看著倾盆而下的大雨,昊康愈发的担心。他担心的不是云飞会有什麽不测。他深知,云飞的身手远在自己之上。他最担心的是病体初愈的云飞能否经得起这一场狂风暴雨的侵扰。
天色暗沈,到了关闭城门的时候。昊康始终没有等到那个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这入城的必经之处。
掌灯时分。
昊康筋疲力尽地回到荣府。
出了花厅,穿过游廊。昊康看见府里的下人们急急忙忙地挑著灯笼往府门外去。一个个神色慌张。见了他连"请安"的话都顾不上说。
昊康满是疑惑地想拉住一个下人问问原由。忽见父亲荣倚匆匆地从月牙门内出来。边走边忙乱地整理著衣冠。
荣倚的表情凝重而又惊恐。像是发生了什麽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正当饭时,有什麽大不了的事要劳动这位内阁大学士兼军机大臣的父亲兴师动众地张慌而去?
昊康满腹狐疑,径直进了母亲的房间,想问个究竟。
福晋忧心忡忡地叹道:"你额玛刚坐下,滴水未进,谁知宫里就有人来传。召你额玛即刻进宫,不得有误。说圣母皇太後正动怒著呢。"
"慈喜皇太後?"昊康微微一颤!"这些天,京城里纷纷言传,说两宫太後闹不和。皇上虽然亲了政,可慈喜皇太後就是把著大权不肯放。处处制肘。皇上想成就一番大业,哪里肯受制於人。皇上虽是慈喜太後所生,却和慈安太後一条心。把个圣母皇太後气得......莫非果不其然?"
"嘘!小孩子家,别口无遮拦。小心隔墙有耳。弄不好,要......"
福晋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个"杀头"的动作。
昊康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
对当今这位"母仪天下"的圣母皇太後昊康略有耳闻。她一跺脚,紫禁城外都得跟著抖。她要是发下狠来,怕整个大清国都得跟著颤。就连像父亲这样太後跟前的宠臣红人也不得不整日提著心吊著胆,生怕哪一天哪一步就出了差错。轻则头上的顶戴花翎摘去,重则保不准脑袋搬了家。
这便是伴君如伴虎!
"天色已晚,太後急召额玛进宫,想必又有什麽国家大事发生了?"昊康猜测著。
福晋没完没了的叹气,"唉!每次你额玛进宫,我就浑身打哆嗦。要是你额玛回来迟了,我的魂都会吓掉一半。这叫什麽事儿?外头人往咱府里瞧,还不知道有多麽羡慕妒忌的?可这官,当得容易吗?只有咱们自个儿知道。这叫打碎了牙愣往肚里咽哦!"
福晋的唠叨,昊康并没在意。他的心被一层层的隐忧重重地包围了。
福晋想起了什麽,问道:"云飞呢?不是和你一块扫墓去了吗?"
"我们走散了。"昊康解释。自g4t由f49自3r在
"你们兄弟俩,平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怎麽还会有分道的时候?"福晋笑著问。
昊康的眼前,云飞俊美的面容晃来晃去。许久以来,他那飒爽的英姿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把昊康的心湖不断地推向沸点。昊康渴望著这团火能传给他温暖和热情、能把他未来的人生照个透亮。他愿用整个的生命来为这火添煤续柴。如果必要,他宁愿把自己的血肉也融进这滚滚大火,不让它熄灭、不让它黯淡、和它同燃、和它同尽。此刻,这样的感觉愈亦挚烈。
"不知你额玛脑子里都在想些什麽?那麽个连墓碑都找不著一块的荒坟,值得年年千叮万嘱地指派你们兄弟去祭扫?不就是个故友吗?故友故友,过去的朋友。人一过去了,就啥事都没有了。"福晋有点自说自话。
昊康想著云飞,被母亲的话打断。拉过话题说道:"额娘此话差矣。常言道‘人去情留'。天地间芸芸众生,曾有过多少轰轰烈烈的真情厚义惊天地泣鬼神。昊康虽然不敢与先哲们比肩。但,深知重情重义才是顶天立地大写的人。额玛常常教诲孩儿,一个男人,要知廉耻、铭根本。年年的清明节,额玛都会派我们兄弟去洒扫祭奠。想必那墓中人一定和额玛有过情有过义。这也许就是额玛的知廉耻、铭根本吧!"
福晋用手轻轻拍著昊康的肩,佯怒道:"这孩子,额娘随口一句,你就给额娘编排了一大堆不是。还拿出古人来压额娘。"
昊康忙著一揖!"孩儿不敢。这是实理。孩儿也想做个顶天立地大写的男儿。"
福晋欣赏地看著儿子。片刻,又道:"你说,那荒坟之中到底埋著何许人?看你额玛的样子,像是什麽大不了的角色。既怕错过了清明的拜祭、怠慢了古人,又怕咱们声张出去、惊动了活人。鬼鬼祟祟、跟做贼似地,这犯得著吗?哪有去给死人扫个墓都提心吊担的理?"
昊康想想也是。过去每年的清明节,父亲都会亲自带著自己去城外扫墓。每次都是前怕狼後怕虎。那时,自己还小,还觉著挺好玩,跟捉迷藏似的。後来,他和义弟云飞都长大成人了,父亲就把这件事托付给了他们。每年清明节前好几天,父亲就开始喋喋不休地提醒兄弟俩。从没有一年遗忘过。现在想起来,母亲的话不无道理。
"唉!别去管死人怎麽著。眼下,太後急召你额玛进宫,吉凶难料啊!但愿你额玛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福晋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的念著。
福晋的喃喃,使昊康的心不由自主的往下坠。
门外,夜色已严密地笼罩了园子里的每一处角落。在这沈沈的夜幕下,夜行的父亲能否平安无事、早去早回?还有,那个尚未归巢的小鸟,此刻,飞在何处?
莫名地,昊康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章 密杀令
(一)
一路上,荣倚百思不得其解。
白天,太後还兴致颇高的看杨小楼演《长板坡》。怎麽天黑了就冒出事来了?从传旨的公公那儿获悉,太後的"火"来头还不小。这一去,挨顿骂倒也罢,可千万别生出什麽掂量不到的事来。
荣倚想著,诚惶诚恐地进了储秀宫。
在廊檐下站了多时,才听得屋里慈喜气咻咻的声音:"叫他进来。"
小太监传他觐见。
虽然,平日里这储秀宫他进出频繁,但,今天荣倚的脚步迈得却著实不轻松。
荣倚惴惴不安地进了东暖阁。
"臣荣倚叩请圣母皇太後吉祥!"荣倚匍匐於地。
半晌,竟没一点动静。荣倚一动不敢动地跪著,想象不出太後脑子里此刻到底转得什麽经。
好半天,慈喜总算开了金口,"起来吧!"
荣倚起身。偷偷地瞄了一眼坐在软榻上的慈喜。不禁吓了一大跳!
慈喜脸色铁青。微闭著眼。牙根咬得紧紧的。搁在紫檀木桌上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眼前的圣母皇太後,仿佛正坐在火山口上,满肚子的怒火如熊熊的岩浆随时随地就要喷发一般。
在太後跟前转久了,荣倚深知这种情况下风险有多大。他大气不敢出一口。
这时,慈喜最心腹的两大太监之一小李子进来禀报。
慈喜猛地睁开眼,牙根一松,把手一挥。
有个小太监几乎就是爬著进来了。
"太後饶命!奴才被万岁爷支开了。办完事回来一瞧,才发现万岁爷早已金蝉脱壳了......"
"住嘴!"没等小太监把话说完,慈喜吼道:"没有记性的奴才,白长了一双狗眼。枉费我平日里一片疼你的心。派你到皇上身边是让你混饭吃去了?"
小太监早已吓得语不成句。叩头如捣蒜。
"连个人都盯不住,留著你这条狗命还有何用?来人!"慈喜大喝一声:"给我把这狗奴才叉了出去,喂狗得了!"
荣倚明白,宫里的规矩:"叉出去"就是乱棍打死。这是惩罚宫内太监最残酷的一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太监没命地求饶,响头叩出了血,还是被生拉硬拽地拖出了宫。不一会,传来小太监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慈喜缓了缓神,像是舒坦了些。她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茶盅,抿了一口。
"荣倚。"
"臣在。"
"今儿个把你叫来,有件大事要和你商量商量。"慈喜放慢了语气说道。
荣倚一听,忙道:"不敢"。即便是慈喜跟前的宠臣心腹,此刻,听到这样的口气,也顿觉受宠若惊。
慈喜摆摆手。小李子带著太监宫女退了出去。
东暖阁里只剩下君臣二人。
"急召你进宫,我也是没法子的事,"慈喜换了一种家常似的口吻,"你可知道?皇上今儿个居然瞒著我擅自出宫、微服私访去了。"
荣倚一惊!"微服私访?皇上意欲何为?"
"得!出宫就出宫。私访便私访。可你晓得他去了哪儿?"慈喜的心火又起,用拳擂著桌子,"我怎麽会生出这麽个不争气的东西。哪不能去?可他偏偏跑去荒郊野外。堂堂大清国的皇帝,竟然屈尊去给一个死人扫墓。而且还是给个该千刀万剐的罪人扫墓。是可忍,孰不可忍!"
慈喜的脸涨得青一片白一片。
扫墓?原来太後动怒的原因是因为年轻的皇帝微服出宫去扫了个墓。荣倚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松了许多,口气也和缓了下来,"太後不必动怒。皇上年轻贪玩。久居深宫,想必只是借口出去走一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