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雨————遇雪天[下]

"嗯，今天的早餐还不错。"燊霆终于推开盘子，却看着雨非笑，指指右边的唇角："那里有粒芝麻......对，好，没了。你也吃好了？"虽是下意识的反应，但江雨非用舌头添去那粒芝麻的小动作，还真幼稚，也真......可爱。
"可以谈捡捡了？！"雨非立刻站起身，希望这下能够言归正传。
"就说你要耳朵没用......"燊霆有意贴近雨非在耳边嘟囔了一句，然后自顾自的往楼上走，用很大的声音打着哈欠："啊哈......睡觉去了。"
追几步追了上去："你把话说清楚！我没时间跟你瞎耗！"
"你可有的是时间，"燊霆冷不防拽住雨非的胳膊拖着跟自己一起上楼，同时想起来似的告知："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学校不用去了，你的暑假从今天就开始，打工的地方也把你辞退了，所以你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和我瞎耗。"两个月，用这么长的时间搞定手心里的江雨非和小不点儿，实在轻而易举。
"什么？！......"雨非愣了片刻，又被拖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顿时暴跳如雷："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有什么权力干涉我的事情？！我上学打工干你屁事呀？！你这个混......呜......"雨非眼前一花，身体已被顶在了楼梯扶手上，一只有力的手扣住腮帮，咒骂的声音是再也发不出来了。
"以后不许说脏话，记住了吗？"优势占尽的燊霆俯视着怒不可遏的雨非，再一次体会到彻底的优越所带来的满足，无论权势、地位、财力乃至身体，自己都要强得多呢，那这个已然攥至掌心的倔小子还有什么机会再一意孤行惹事生非？好好调教培养一番，让他如自己所愿为封氏效命还不容易？"我说过不要用自己的言行影响我弟弟，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看他昨晚骂人的样子，你难道不为自己脸红？在他的成长中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只有我说了才算，而你根本没有资格跟我谈任何事情，还不明白吗？......即使你真的有话想说，也要当事人在场呀，你不是答应捡捡考完试去接他吗？那就等他回来后大家当着他的面说清楚。现在回房去睡觉，这几天别乱跑，否则嘛，就只能让捡捡认为你说话不算话了。"
几乎是被提着回到了卧室，雨非却矛盾到忘记了挣扎，封燊霆明目张胆的威胁也好、邵旻飔看似劝说的威胁也罢，其实说到底就是一句话：不服从他们的命令就别想再见捡捡！而自己知道这威胁绝对不是玩笑。怎么办？他们会说到做到的，见不到捡捡，自己再如何努力都没有用。可是，按他们的命令行事吗？他们的目的是最终将捡捡从自己身边抢走......怎么做都会失去捡捡吗？即使捡捡表达了他自己的意愿，他们也根本充耳不闻，而自己却无可奈何！江雨非，你真没用！
......或者就暂时依封燊霆所说，等捡捡考完试大家当面说清楚？那样是不是还有些希望？只能如此了，这也是个办法......上学、打工都不再重要，自己现在唯一能盼望的，就是周五中午放了假的捡捡......
"......想好了没有？这几天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下星期开始有人专门辅导你高三的课程，到时候可就没有偷懒的机会了......"看到雨非愣愣的，燊霆以为是太疲倦的原因，于是不再继续，反正有的是时间要他接受安排："江雨非？别逞强了，累了就好好该休息，睡吧。"
"不能去上学也不能去打工对吧？那我就不去。"根本没把燊霆后面的话听进去，雨非顺着自己的思路做出了让步："星期五你可不能玩花招不让我接捡捡！说好了啊，要是到时候你还是没办法让捡捡接受你，那就再也别来烦我们！不能耍赖！我回家了，再见！哎呀......你......你......"这个疯子封燊霆想干什么？！一心想离开的雨非还没来得及拔腿，冷不防就被重重压倒在床上，顿时被压得呼吸不畅。
"你什么你？！你这耳朵真是摆设呀？！"燊霆看着被压在身子底下一脸无辜，似乎仍旧不明白哪里有错的雨非，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不管好话坏话，只要是我说的话你就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活见鬼了......我再说一遍，你这几天别想乱跑，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如果还是一意孤行按你愚不可及的想法行事，别说星期五，从今往后你就断了这个念头！听懂了？......明白了？哼！老得别人敲打敲打才懂事理。我可困得不行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别再给我找麻烦。"放开看起来愿意识时务了的雨非，燊霆拍拍手悠闲的往外走，再回头威胁般补上一句："走的话就算自动弃权了，你看着办。"
......关上的门再没见打开，就是说江雨非确实安分了？嗤！真够费劲的......自己倒不认为和他纠缠下去是一件麻烦的事了，相反，现在还觉得很有意思，尤其是看到那副受制于人却顽抗到底的倔强模样，竟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快乐，而且大概是他被迫保持了良好的卫生状态，接触起来便不再浑身不舒服，仿佛有了再深入了解一些的兴致。跟他拉拉扯扯，看他小狗般无害的张牙舞爪，像是有了瘾呢......真的有些困了，好奇怪，江雨非的那张床，似乎比自己的那张还要舒服......
......
......嘴里说不让自己乱跑，其实封燊霆巴不得自己离开吧？这样就算自己已经单方面认输？按照约定就从此再也不能靠近捡捡？而他这边是一举两得，眼不见为净省了很多口舌不说，又能霸占住捡捡，利用他的单纯，欺骗、引导他从被动的疏远开始一步步忘记自己？真是阴险！想明白了封燊霆的用意，雨非抱定打死也不离开的决心"赖"在了封宅，几天而已，再刻意要自己尴尬的冷遇、白眼都不能在意！
却没有出现想象中那样难堪的场面，别说白眼，就是不相干的风凉话也没听着半句，大家似乎都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忙得没工夫跟自己讲话，这里的主人们早出晚归的更忙，每天回来装作自然的跟自己打了招呼，便当面嘀嘀咕咕，好像在商量不想让自己听见的机密，嗤！谁稀罕听！以为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想籍此来表现自己多余，好逼自己知趣的离开？门儿都没有！......只有自己无所事事，从早到晚闲得快要生锈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身体状态不好时还不觉得，睡了两天缓过了精神，雨非便开始觉得无聊，还伴着疑神疑鬼，却到底坚持到了周四。
"......不是早就通知他们安排了吗？哪天不行非得是明天？！为什么不能改期？"人没进门，封燊霆的声音却先到了，明显在发火。
"考试是研究院自主出题并安排时间没错，但要事先在国家相关部门备案，几天时间全部批下来确实很不容易，何况还有其他问题需要协调，明天已经是最早了。"邵旻飔一边解释着紧跟进来，似乎对封燊霆的质问也没好气："你定了这个星期就在这个星期，这样了还不满意，那么那些急忙忙来赶考，却因为你迟迟不发话进不了考场只能干等着的考生，又该如何？你以为只要是学校都只为你们封家而开？！"
"我......"燊霆一时语塞，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没道理："算了，明天就明天吧，只是你我都要在考场浪费一整天的时间，那小不点怎么办？"让江雨非一个人去接吗？倒是如了他的意，可自己原来打算是三个人一起去的，这样一来给小不点一个彼此相安无事、日后也会如此、不会有什么改变的深刻印象的想法就泡了汤。
就知道这便是引得燊霆气急败坏的原因！自己也为此跟校方紧急沟通过，可是那边将考试通知已经散发出去了，不好再强人所难。旻飔懒得再搭理那个不讲理的人，过去拍了拍几天来一直对屋主视而不见的雨非："喂，明天我们都要考试，只有你去接捡捡了，我会安排司机到时提醒你，别去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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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家的房车不用验证身份便顺利的开进了校园深处，学生们正聚集在礼堂里开期末总结大会。这是雨非第一次进入捡捡学校的内苑，优美的环境顿时令人眼前一亮，有这样优越的条件相伴，捡捡会更有出息吧？那个封燊霆对他的培养也算是费心了......
"捡捡......捡捡！这里！"不消一会儿，散会了，压抑着就要自由了的兴奋，学生们在教师的带领下列队而出，各个引颈往远处围墙外的停车场张望，已难掩放大假的喜悦。而捡捡则是被几位长者簇拥着从另一边出来的，手里捧着几样扎着红丝带的纸卷、奖杯！
"哥哥！"捡捡跑过来拉着雨非又跑回去，很是自豪的开始介绍："校长，这就是我哥哥，他也老是得第一呢，哥哥，这是我们校长！"
"您好。"雨非尊敬的行礼，早就听说校长是国家科学院的院士，果然温文谦和，一看就很有学问，德高望重的人就该是这个样子。
"哦，江雨非？雨桀常常提起你，不容易，不容易呀。"校长点着头，认真的看看雨非："我刚才和雨桀谈起让他考级的事，他很有潜力，按部就班的升学实在可惜，如果愿意就读我们的研究院，学校会专门为他提供特殊教学方案，以他的资质我敢保证五年之内就能拿到硕士学位，之后定是前途无量。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
"真的？捡捡！你真的拿了第一？！好棒呀！"雨非还没从校长的话里回过神来，捡捡所打开的年度本年级最佳学生的奖状，和刻有江雨桀名字的年度学校最优异学生的奖杯，又让骄傲再添一份惊喜。原先觉得捡捡出色，实际上多少因为他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当然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而现在，捡捡为自己提供了确实出色的证明，这是一种在人尖中脱颖而出的出色，绝非寻常！
"嗯！开会时我还代表年级发了言，校长给我颁的这些奖。"捡捡却并不在意，似乎觉得拿第一理所当然，随后看看车窗外，忽然发问："哥哥，风好大，云这么黑，好像要下雨了，我们还去哪儿？"
"呃......"雨非被问住了，是呀，还去哪儿？这车是在往封宅开......自己这几天总在想着一定来接捡捡，接到后的事情却没有打算，不想坐车来的，司机却死活不同意，怎么也不说把那辆老爷脚踏车藏在什么地方，现在想必是按吩咐把捡捡带回去......
"哥哥，你想去封家吗？"捡捡严肃了，认真的追问："不想去，对吧？是他们硬让你坐他家的车来的吧？我才不想见他们，我们回自己的家！司机，停车！"
"啊？！不行呀，我只能按吩咐行事，不能把你们扔到半路上，不然会被开除的。"司机被捡捡吓了一跳，和气地解释。
"我不管你听谁的吩咐，现在我说了算！不然你一样被开除！"捡捡麻利的爬到车前座，一把揪住了方向盘："你只有两条路，马上让我们下车！不然就把我们送回自己的家！"
"哎呀！小心！松手呀，小少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江先生，你赶快帮忙呀！出了事让我怎么向少爷交待呀！"
雨非只愣了一秒，不理会司机的求助，反而也探身握住了方向盘："麻烦你载我们回自己的家，否则大家都不用向谁交待什么了......"
......
可算到家了！滂沱的大雨中，考完试的燊霆和旻飔一路惊险万分的回到了封宅。和外面因停电而漆黑一片不同，封宅因为已启动了自备电源而显得异常明亮，把狂风大作的外界关在门外，这里，便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源于在海上忽然改变方向的台风"恬棠"，短短几个小时，便把这座毫无防备的沿海城市卷了个翻天覆地！
"什么？！"燊霆的脑袋嗡的一声，雨非去接捡捡到现在还没回来？！因为相关通讯设施被狂风破坏，司机也无法联系上！
"他们按时出发的吗？！"旻飔也大吃一惊，这样的天气有着极强的破坏性，回来时看了一路的车祸，在很多地方都有无数车辆跟糖葫芦一样穿在一起，还有很多小型车直接被风掀翻，惨不忍睹，别说路上的车辆，就是路边很多看起来很结实的房子也跟积木一样说倒就倒，几人才能合抱的大树瞬间就被连根拔起，电台信号中断前还警告说台风中心将于今晚在这一带的沿海登陆......如果人还在外面，绝对要出事的！"燊霆！你要去哪儿？！"
"找人！"燊霆头也不回又一头扎进了风雨里，他们现在会在什么地方？！会不会被困在路上了？！这样的天气，要是营救不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雨非、捡捡，这就来救你们了，一定要乖乖等着！
风大得像要把这数辆首尾相接的加重越野如羽毛般吹起，雨疾得让雨刷失去了作用，司机凭借丰富的经验尽量保持匀速，坐在当中一辆后座上的两个人心急如焚......去学校的路上没有、学校里面也没有，留守人员说全体学生都在正常时间离校了！那么，人呢？！
"江雨非的家！快走！"
"他们可能回那个家了！"
按离校时间和载他们的司机开车经验来分析，这是最大的可能！燊霆跟旻飔几乎同时喊了出来，车子旋即迅速驶入了混沌的天地中......
......
"不怕......不怕......很快就过去了......"躲在床底下的雨非喃喃机械的声音里有着自己不能控制的颤抖，怀里的捡捡因为恐惧将小脑袋埋得深深的，像一只水淋淋的鸵鸟。凄厉的风啸中，不断有木头断裂、墙壁倒塌的刺耳响声，屋顶没有了，瓦片和整整两面墙全都倒在了床的上方，好几根椽子压在床板上，大梁的一端砸进了泥地里，另一端还担在没倒掉的那侧墙壁上，在狂风暴雨中岌岌可危。就像天崩地裂一样，刚进门一切都变了样，一瞬间家就不是家了，成了一个瓦砾场！什么都看不见，浊水从床板的缝隙灌下来，像要淹没一切，世界末日到了，要死了，谁都活不成了......没有经历过如此可怕的事情，雨非怕得失去了判断能力，只知道搂紧连哭都不会了的捡捡，等待死神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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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非......捡捡......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你们......你们还好吗？！能不能听见？！......听见了就回答一声？！......"雷鸣般的海啸声中似乎有人呼喊的声音......一定是错觉，自己和捡捡就要被这可怕的黑暗吞噬了......黑暗里雨非更紧的和捡捡蜷缩在一起，怕得几乎忘掉了呼吸......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瓦砾下面却还是瓦砾！根本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不会出事的......千万不能出事......冒着暴雨顶着狂风，借着越野车雪亮的车灯照亮，被数根登山索拴在一起连在车架上的燊霆、旻飔、保镖连同司机们，玩了命的在废墟中挖刨着，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侧翻着那辆已经面目全非的房车，拖着断腿还一直奋力救人的房车司机，对终于盼到了的救兵简短说明了情况便坚持不住了，为确保安全，简单包扎后也只能暂时被安置在车上，等候跟随大队人马一同回撤......
风雨越来越狂妄，那堵岌岌可危的残墙随时都可能倒塌，却没人顾及......忽然，瓦砾下出现了原本是简陋家具的残片，紧接着，手下有了像是衣物的触感！"不！"燊霆大喊了一声，心即刻凉了个透，瞬间又腾起了希望，因为拽出来的只是一片被单！
"这是床的位置！"旻飔大声喊着，也努力保持一丝小小的希望："先刨出来看看！如果人在下面就有希望！"
如同注入一剂强心剂，燊霆一下子就搬开了一根粗壮的椽子，床板下是屋子里唯一能暂时躲藏的地方，像江雨非那样命硬的人，决不会轻易的......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