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雨————遇雪天[下]

雨非乐呵呵的看着对面梓晴在埋头苦吃，胃口不错，显而易见她现在比前些日子振作了许多。只要时间推移，所有曾经的心伤都会被抚平吧？至少对自己来说，一想到还有个同样被世界遗忘的人需要自己来扶持，就不会一直沉溺在自怜自哀里......
"饱了......"梓晴终于满足的放下筷子，随即例行抱怨："撑死我了，要死了，一会怎么敢上秤称体重！......江雨非！要再让我吃这么多，我就灭了你！......爆椒鸡好像不够辣，下次再多放点朝天椒......"
"呵呵，上次你脸上长了一颗青春痘硬说是我的菜太辣，忘了？"左也不对右也不对，女人真麻烦呀，雨非起身收拾残局："老喊胖又老管不住嘴，怪谁？不过你最近体重是不是降了？好久没买新秤了......说归说，可别真傻的减肥呀，替你动手术的医生说过你太瘦，要尽快胖起来才健康，人家说丰腴的女人抱起来才舒服，那叫珠圆玉润。"
"嗯？人家说？谁说的？！"梓晴又摆起了标准夜叉姿势："什么叫抱起来舒服？！你抱过？！给我老实交待，抱过谁？！"
"咦！不帮忙就算了，你别挡路好不好，小心衣服蹭上油了......"雨非绕开拦路虎，继续来来往往的收拾："有老婆大人虎视眈眈的等着要我的命，我还敢抱谁呀？网上就这么说的，不信你自己搜......"
......
一直到收拾完，梓晴再没来骚扰，真去搜证据了？雨非好奇的往书房看了一眼，人果然在指定给自己使用的台式电脑前狂敲......
"哈哈！好了！"没等雨非躲到一边偷笑，梓晴忽然兴奋得大叫起来："雨非！雨非！快来呀！我有东西给你看！"
"啊？"雨非踱进来，看看屏幕上空白一片，有些纳闷："太深奥了，我看不懂......"
"急什么？！看打印机......"梓晴依然处于亢奋中："好可爱呀！没想到这么可爱，当初你要是不放弃，让我连他一起拐出来，那该多好！哇，一下子就能大小通吃，真是梦里都会笑出来......"
打印机轻声的工作，很快将一张照片吐了出来，雨非却只是呆呆得看着，忘记了可以伸手去拿......捡捡！照片上，那个严肃的带着学士帽的孩子，就是自己的捡捡！
......
"......对......通过！......孺子可教！"梓晴迅速切断了网路连接，满意地拍拍雨非："学得挺快嘛，看来是我教导有方！要不我去考个教师资格证，当个孩子王？不行不行，对你这样的，我都没多少耐心，要是遇到一堆笨蛋，我还不得疯掉了！"
"晴姐，黑客就是干这个的？这样做......是不是犯法的？"雨非还在为刚才的行为心有余悸："要是被人发现报了警，那就惹祸上身了。"
"所以我才说最重要是控制时间嘛！"梓晴不以为然："怎么？害怕了？哼！胆小鬼！别担心，只要在一定的时间内退出，一般来说对方系统根本不会察觉有人侵入，就算知道了，再先进严密的程序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追踪出我们的方位，何况你又不是恶意破坏，只是浏览一下相关资料，没那么严格的对错概念。不过你的解密能力还得再提高，封氏集团的保全程序对顶尖的黑客来说都是挑战，而你离顶尖的黑客还差得远哩。"
一段时间以后，没有梓晴的帮助，雨非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潜入任何想要入侵的系统，算不算是顶尖的黑客自己不知道，也不想当，唯一的目的就是进入被重重关卡把持的封氏网路核心，去窥探属于绝密的关于捡捡的消息。原来自己离开不久，封家便把他送到国外念书了，捡捡也真争气，居然只用三年便完成了预本连读的课程，考入了一家专门培养顶级人才的研究院，那张唯一的照片便是半年多前十岁的他本科毕业时拍的......捡捡成材了，已可以预期的渐成大器，看来当初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虽然痛苦，但却还给了他一片自由驰骋的天地......只不过有关的资料并没有提及捡捡在封家的身份，而最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学名，居然依旧使用的是--江雨桀！
"雨非，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行吧？"梓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俨然是一个三十多岁自命清高风韵渐失却想努力揪住青春尾巴的都市白领："用这副隐形镜片......看得出来眼睛原来的颜色吗？"
"看不出来了......"雨非认真的审视着，责任心极强的想找出破绽，却又不得不承认梓晴化装术的高超："不是早就结束了吗？非得你出面呀？他们系统被侵入，问题又不一定出在你的程序上，那么多网管、网路警察都是摆设呀？"
"我查过，他们的系统真的乱了套，而我的程序也缺失了一部分，应该是高手干的，所以我才好奇......"梓晴再次检查一下所带的行李，确信万无一失才拿起了车票："哎！有户口还得在火车上颠成神经病，以后再不会这样心血来潮了！乖乖等我回来，不许乱跑！不许惹事！要不然......"
"要不然就让我的小命玩完......真啰嗦，说了好几年你也不嫌烦！"雨非毫不费力的扛起大行李："转车的时候不要太大意，要记得好好吃东西，不要让自己太累，有什么不对立刻跑路，事情办完就给我打电话，我好准备替你接风......"
......
此时此刻，封氏集团建成不久的行政大楼顶层，封氏总裁封燊霆正临窗而立，出神的望着下面那片美丽的沙滩。这栋大楼基础的中心点，曾经是一间危房，一间遮蔽过风风雨雨的危房......虽然跟这栋得了国际设计大奖的大楼比起来，远远不是寒碜可以形容，但是那间危房曾带给自己的感觉，在其他地方根本找不到，即使将作为封氏集团新标志的大楼镇压在它的基础上，也无法镇压住那些记忆......
"燊霆，事情办完了。"旻飔走过来和燊霆并肩而立，也注视着那片唯一留有旧日风貌的沙滩。三年前正是燊霆不顾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力排众议，将那里完整的保留下来开辟成一个任何人都可以驻足的公共沙滩。事实证明正是这片原生态海滩使这里成为极大的投资热点，使得本就高涨的人气在国内已无与争锋，当初拍了桌子反对的集团高层无不佩服燊霆的远见，可是谁又能真正明白他这样做的初衷......
"哦，辛苦你了。"燊霆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坐到自己的总裁位置上："小桀总给你添麻烦，这次又犯了什么错？"

第十七章
"哦，辛苦你了。"燊霆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坐到自己的总裁位置上："小桀总给你添麻烦，这次又犯了什么错？"
"打架。"旻飔笑得古怪，侧身坐到了燊霆的办公桌上甩过去一份资料："你弟弟长大了不得了，你看看他得罪的这些小冤家对头，个个大有来头，黑道、白道、黄道折腾个遍，我还在校董会上应付那些家长的生吞活剥，他可倒好，又和那群伤口都没清理完的小子们一起闯进来驱散了会议，说是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要家长们该干啥干啥去......呵呵，平时威风八面的巨头们还真是惟命是从，居然再没人打绊子，我就学别的家长该干啥干啥去了。"这次被学校叫去，本来是硬着头皮的，没想到却大有斩获，认识了好几位素来神秘莫测的人物，在他们平时威严凛然的表象下，也不过和自己一样是为孩子头疼的家长，也一样因为居然借小孩子胡闹认识了彼此而觉得好笑。
"哼！"燊霆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其实一直悬着的心是终于放了下来。小桀是个聪明有分寸的孩子，但一直跟自己这个亲哥哥对着干，所以凡事只能让旻飔代劳，有时候反而会有自己才是外人的错觉......罢了，小孩子嘛，只要听一个人的话就行，把他培养成材，自己也就对得起......他了。
"对了，小桀的导师说他的逆反心理比别的孩子要重，希望家长多和他沟通，免得日后影响性格......你是他哥哥，抽些时间陪陪他吧，他太寂寞。"
......寂寞？这世上又有谁不寂寞？"封家的人注定都很寂寞......况且他很反感我陪他，你又不是不知道。"燊霆回答得有些无奈，小桀的脾气太硬，而自己又没有多少耐心："平时各人忙各人的事情，到了节假日，我走不开他又不想回来，我也没办法，还是你辛苦辛苦吧。"
唉！这兄弟两个都有无法解开的心结，如果当初......算了，当初自己的决定不会有错，时间还长，谁知道下一刻事情会不会就有了转机："先不讨论这些，我刚刚收到一份重要报告，说我们的核心系统被不明分子入侵了。"
"什么？！"燊霆立刻警觉，却又瞬间放松："看来没有丢失数据？你核实过了？查到对方的意图了吗？"封氏网路的安全性在业界有口皆碑，想入侵并不容易，而且旻飔气定神闲的态度就表明了没事。
"的确有人入侵，我仔细查过，而且，很遗憾的发现此人在我们的系统里来去自如，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旻飔的语气竟带了一些赞许，又递出了另一份报告："但我们的数据也是真的平安无事，他挨个潜入了好几个区域，似乎在查什么事情，对眼皮子底下的绝密却又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所以对方的意图就很难确定。"
"哦？"燊霆扫了几眼报告，又打开自己的电脑敲了一阵，眉头越皱越紧："你已经采取补救措施了？立刻修补漏洞，严密监控异常动向......要是对手捣鬼的话，我们早就吃到苦头了，看来不像。这件事的确奇怪，你怎么看？"
"燊霆......这个入侵者并不是什么事都没做。"旻飔沉吟了一下，一本正经的摆弄几下燊霆的电脑："他复制了这张照片！"
......
是他吗？会是他吗？那束一直不灭于心的希望火苗已燃烧成熊熊烈火，灼烧得那颗沉寂的心再次骚动不已......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不论系统如何阻击防守，还是不定期会被那个神秘人成功避开陷阱侵入，然后直奔小桀的成长档案，窥探里面新添的内容，有时候还会复制自己刻意放上去的照片，在被捉到之前又从容退出去，不留下任何痕迹......应该是他吧，他的智商很适合进行这类高水准的较量，对故意安排的利益诱惑也没有任何兴趣，而且再不会有人这样关心小桀了......他到底不能放心他的捡捡......
......一直严密封锁着小桀的消息，又在他可能出现的各个地方刻意安排了认识他的人值守，就是希望他忍不住回来探寻，回来关心他的捡捡，可是那个算准了会自投罗网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他也懂得利用先进的方法了，并且水平高杆得连自己下属的大批专才都束手无策，这说明他一直都没有死心，就是说，他确实没有认输呀，所以，不管花费多少时间，不管需要多少耐心，自己一定能再次抓到他......赢了他......那个可恨的人，那个不负责任的他，果然还活着......
......
又下雨了，冰凉的雨滴密密如织，将天地笼统成一味的昏灰。
雨非关闭了电源，习惯性的揉揉另一只手腕的旧伤处，为自己近似于偷窥的行为有些无奈......知道这样做不合适，自己也没有资格去关心，却总也忍不住想再多得到一些捡捡的消息，那份详尽的成长档案记载着他成长过程中的一点一滴，并且不定期会更新，这对于自己，是无法抵御的诱惑......捡捡过得很好，能力得到一再的肯定，现在都念到博士后了，这在当初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的，十五岁，他现在都十五岁了，时间过得好快......
出了书房，经过客厅来到店面，小书店的门意外的关着，齐遥没有来......又去寻找他那个赌棍爸爸了吧，好孝顺的孩子，却摊上了这么个无赖爸爸......相比来说，自己的狠心还是没错的，如果捡捡跟着自己，现在不知被拖累成什么样子，起码才能会被埋没，就如同这个年纪跟他差不多，命却比他糟得多的齐遥。
雨非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了几圈，百无聊赖，也不打算开门营业，反正书店开门关门并没有多大的意义......这里很偏僻，自己摆出的书又都是些正经的文学经典和工具书，还有就是原先店主遗留下来的极生僻的机械类专业书了，所以光顾的人很少，最常来的就是齐遥，而他自动充当了店员后，也就不算是顾客了......
因为在下雨吧？所以才会觉得有些寂寞。这里很少下雨，但每到秋天，总会下几次，手腕就会隐隐酸痛几天......戴上羊绒护腕，撑起一把伞，雨非在秋雨中慢慢走，离这里不远有个不大不小的湖，自从梓晴"出国留学"之后，下雨的时候去湖边走走，是近几年莫名其妙就养成的习惯......有时候也在思考命运的事，似乎自己和别人的缘分总也超不过四年，而且这些让自己牵挂的"别人"总是属于别人的，要被人家不遗余力的讨要追回，弄得仿佛是自己无耻的抢夺了别人的珍贵东西，跟捡捡是这样，跟梓晴也是，只能归咎成造化弄人了......
好在他们都过得很好，比跟自己在一起时有着天壤之别的好，那么自己现在的寂寞，就值得了......其实也不算太寂寞，自己总会很及时地掌握捡捡的最新消息，梓晴也是一有机会就溜回来，然后气急败坏的被那个更加气急败坏的人揪回去，虽然并不经常，但过程不是一般的热闹......况且，现在还有个沉默寡言的齐遥让自己有些放心不下......
初见齐遥是在半年前吧？那时他跟他爸爸刚刚搬来不久，常常会来书店看一会儿书，就一小会儿，看两页，然后又闷头离开，下次再来看后两页......没过多久，有一天他慌里慌张的跑，像是在逃，那张眉清目秀的脸看上去惨不忍睹，自己就忍不住冲他招招手，他也很机灵的躲在了书店的柜台后，然后就看到他那个爸爸挥舞着皮带凶神恶煞般从门口经过。从那时开始，书店的柜台后就成了齐遥藏身的地方，在他爸爸赌输之后......他爸爸经常输。每次他都会安静的躲在那里看很长时间的书，然后回家做饭，再跑遍附近大大小小的赌场，挨无数的拳头和辱骂，直到把那个赌红了眼的爸爸找回家......
......又没过多久，就在书店门口，齐遥哀求着几个小混混不要把他爸爸带走，顶着暴打抓住爸爸不放的样子是那么的无助，不由得让人想起离开前捡捡那双哭红了的眼睛......自己替他们付了那笔不多也不算少的赌债，齐遥便开始整日默不作声的抢着替自己做事，自觉充当了书店不要报酬的店员。自己没有拒绝，因为拒绝很残忍，这个书店是他唯一能够逃避现实的地方，几天之后，自己给了他一把店门钥匙，从此书店就有了一个比店主要尽心尽力得多的管理者......
......想过要资助他上学，却发现他从来没有上过学，按规定就是跳级也得先有学籍档案和成绩记录，十来岁的少年总不能跟小孩子一起读一年级吧？还不如就让他自学，于是进了一些相关的资料书，不意外的看到他如获至宝，然后如饥似渴的用功。如果有天分的话，到了下次高考的时候，想想办法不难替他申请到一张准考证......
......其实自己并不认为是个热心肠，只不过当时他选择的书除过那些自己根本看不下去的机械类别，全部都是名著，而这些名著，自己当初也是像他这样在书店里蹭着看完的，记得挨了店员不少的白眼......
湖边的晚风有着更深的凉意，雨非竖起了风衣领子，踩着路灯晕出的昏黄，慢慢地走，然后诧异的站住，前面很远的地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静静垂首立在水边，无遮无拦的任由细雨浸透了全身......是齐遥......看来没找到人，或者这次他爸爸又输得很惨。
傻孩子，性格腼腆得像一只温顺的小兔子，却总是这样心事重重，又总是把大人的错背负到自己身上......雨非刚想出声呼唤，却见齐遥一纵身，决然的跃入了湖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