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雨————遇雪天[下]

"你还查他做什么？！"雨桀忽然厉声喝问，上手就揪住了辰："我警告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毫毛，我们就再也不是朋友！"
"喝！好久没见你这么厉害了，好怀念呀......"辰也不示弱，反手一带，和雨桀扭打在了一起......
"下手就不能轻点呀？哎呀，好疼......这下麻烦了，回头这伤还得想办法解释。"辰察看着胳膊腿上的青紫痕迹，喜形于色的倒像是挂上了勋章："记住了还是平手，我就说想打赢我没那么容易......心情好点没？怎么样？你哥不认识你了？也难怪，都过去七八年了，你的外表变化很大的......"
雨桀仰面躺在地板上，过了好半天还是一言不发，然后闷闷的问："你那只小兔子呢？"
"被我灌了安眠药睡着了......"辰微笑了一下，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楼上："你可别打他的主意，他太胆小，已经被吓得不轻了。我查过，他认识你哥还不到半年，到书店帮忙也才两、三个月，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到半年......哥哥就对那个齐遥如此关心？！可是自己呢？只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我哥不会认不出我来的，一定是他在那场台风中受了伤，才暂时记不起我，我会让他想起来的！"雨桀克制住自己的低落的情绪，用自以为合理的猜测掩饰着苦涩的嫉妒，强打起精神将雨非的口信递给了辰："还有，我哥说齐遥因为落水高烧刚退，请你善待他，若嫌麻烦，还是让他回家吧。"
"落水？"辰有些错愕，连忙追问："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哪里落水的？他在生病？！"
"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雨桀爬起身，扯了扯惨不忍睹的衣服："我要睡了......你还是看好他吧，免得被你整得想不开又跑出去投湖自尽......"
......
......这些都是捡捡最爱吃的东西，不，是捡捡曾经最爱吃的，只怕现在吃惯了山珍海味，对这些早就不屑一顾了......购物车塞得满满的，雨非却还是觉得东西不够多，万一捡捡想吃的东西自己没有准备呢？翻来覆去一整夜，脑袋里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后悔，后悔只给捡捡做了那么简单的一碗面，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所以一大清早，雨非就和一大群刚刚晨练完的大爷大妈一起拥进了超市，因为齐遥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或许捡捡还会来......
哥哥出门了，哥哥进了超市，哥哥回家了......雨桀一直远远的跟着雨非，想上前搭讪，又有些胆怯，而且哥哥买了好多东西，像是要请客，如果自己再冒然出现打扰了他的话，很可能要被他讨厌的......该怎么办？
......
"我老公遇到什么麻烦了？你说不说？！不说我现在就回家！大不了为他殉情！"梓晴杏眼圆睁，根本不管自己的行为是否有损正在聚众密谈的居上位者的威严形象："别以为能蒙我，你鬼鬼祟祟的我都注意半天了！"
"真的吗？"对方在众目睽睽下起身搂住梓晴的亲昵举动，更是将自己的严肃形象毁了个彻底，心知久经考验处惊不乱的下属们早已修炼到见怪不怪："你终于肯注意我了？看来我的努力还是得到肯定的......我怎么可能蒙你什么呢？江雨非替别人出头的事情你也知道，对不对？因为对方身份比较特殊，还不知道需不需要由我出面调解，所以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判定......如果你是想回去办离婚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如何？"
"做梦......"梓晴鄙夷的送过去一个白眼，不客气地坐到首位翻看正在讨论的资料，忽然惊呼了一声："咦？这不是捡捡吗？！他找过去了？！瞧瞧，越长越招人疼了......"
"......他叫江雨桀，昨晚去找过江雨非，逗留一段时间后才离开，表面看来显然没发生什么事，因为江雨非很客气的把他送了出来。他的目的还不清楚，但从我们现有的资料看，此人似乎和辰关系颇深，所以我们的人不便贸然插手......你叫他捡捡？你们认识？......他的名字和江雨非只差一个字，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怀疑？！他就是我亲亲帅老公的弟弟，我的乖乖靓小叔！弟弟来找哥哥很正常的，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需要严加防范的大事件？冷血动物就是冷血动物，根本不知道人类还有亲情这种东西。"梓晴得意的轻笑："还有什么关于他的问题就问我吧，保证比你能够查到的要全面，绝对信誉第一保质保量，而且信息费的收取会相当公道。"
此言一出，周围的与会者只剩下面面相觑，半天才听见一个压制着嗔怨的声音："梓晴？你不是说江雨非是孤儿吗？！......再说这么多年他们也没有任何联系......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梓晴再次轻蔑了："奇怪，孤儿就不能有弟弟？你没查到就是没有联系？省省吧，别夜郎自大了，还好意思号称自己领导着最精准迅捷的情报机构......你知趣的话就别打扰他们兄弟相聚，至于我嘛，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得很呢，有本事继续查呀......"
第十九章
行政大楼里安静得如同身处真空，是早过了下班时间......一天天过得真快，快得感觉不到其中的意义。今晚约了谁？想不起来，也没有费神去想，反正那些女人的脸孔似乎都很相像，行为也一样的乏味。跟她们在一起，纯粹是活受罪！好寂寞，身边从不乏人陪伴，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夜夜笙歌，可是......却感觉好寂寞。
回家！管是谁在等自己赴约，从没主动约过女人，对于她们的邀约也从不明确表态，去不去端看自己的心情，涉足高层风月这么多年，自己的处世方式早已定型，按惯例差人送去一束香水百合，聪明些的就知其言下之意不敢再纠缠......封燊霆重重关上了窗户，像是要把烦躁连同月色中那片宁静的海滩一同关在窗外。今天不会看到那份千篇一律表明查无结果的报告了，因为按常规自己从不理会越级报告。即便是信息部的绝密，如果自己没有要求，也得按程序先呈给旻飔过目，再由他对自己负责，而旻飔飞过去看小桀了......这一次自己还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按下信息部的号码去索要，因为还是碍于脸面，或者说......鼓不起勇气。
......是自己要求旻飔再也不要提起那个名字的，而对于自己的要求，旻飔一贯执行得很彻底，虽然之前默契的配合着从未中断的寻找，之后又对那个系统入侵者的身份和自己一样笃定，但却心照不宣，再也没有在任何地方提及那个名字......可是不提不代表就会忘记，拥有那个名字的那个消失了的人，一直存在，一直在那片海滩、封宅、旻飔的资料里、小桀的心里盘旋不去，甚至倔强的常驻在自己的梦里......
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在期待什么，其实旻飔亲自领军连续追踪了三年多未果，明摆着不太可能就在今天来个一举成功，可是没有稍减过的希望却又在小声祈祷，要自己再等一会、再等一会......如同以往的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期待着惊喜的以往......
算了，今天怎么可能不同？那个对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从来不屑一顾的人，就从来没有给过自己惊喜！燊霆大步离开办公室，守在门外的随从立刻打开了电梯门："总裁，请......"
燊霆举步进入，电梯稳速下降，一只手机乍响，另一随从接听后汇报："总裁，信息部部长报告说有重大进展，但是邵先生目前在飞机上，暂时无法联系，所以问可否同您直接通话......"......
"......就在三十分钟前......经过和以往数据的分析对比，可以肯定此次入侵，同之前那些确系同一人或机构所为，这次对方停留的时间虽然还是很短，但首次超过了让我们无法捕捉的时间段，所以目前正在追踪，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确切的结果！"总裁火速亲临，无疑证明了集团对本部门的重视和信任，信息部长难掩兴奋，运指如飞的值守人员们也一个个由振奋转为亢奋，夜以继日的守株待兔了三年多，现在终于能拿出成果洗刷长期以来的挫败耻辱了，怎能不激动！
燊霆一言未发，只是在一片繁忙的敲击声中静静等待，伴着一种不太真实地飘忽感......是真的吗？就要追踪到他了？那个就要浮出水面的"他"，真的就是那个他？每天都在期望，这期望似乎就要成为现实了，自己却不再敢确定......
"......找到了！这个IP地址就在这里！......"
没过多久，一行打印出来的文字郑重的呈上，轻飘飘的白色的纸，简单的黑色的宋体字，一个并不陌生的很远的内陆大城市......那里，会是谁在等待自己的突袭？把地址牢牢的刻在脑子里，燊霆不假思索的下令："通知机场做好准备，我的专机一个小时后起飞！"
......
"喂？旻飔......哦，刚才没听见铃声，什么事？"连响带振的吵闹声终于打断了燊霆的沉思，这只手机是专和旻飔联系用的，如果没有重要事情，他一般不会打来。
"我现在正办理回程的登机手续，小桀学校的导师说他两天没上课了！......住的地方也没人，把你派去的保镖都甩掉了......刚刚查到他已经在前天深夜登机回了国！这孩子，居然连我都不打招呼！"旻飔的声音显得焦急："燊霆，我手上已经有了他的落地方向，准备下机就追过去，保险起见你也安排人在周围找找，唉！他毕竟还小，心理承受能力有限，是我大意了......"
"我知道了......"燊霆皱起了眉头，小桀出问题总是会选在这么节骨眼的时间！有个如此麻烦的弟弟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好在有个比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哥哥要负责得多的旻飔能管管他："你也别急，小桀没那么逊，一定又在哪个狐朋狗友那里瞎胡闹......你就按你的计划办，家里我会安排，对了，我现在也正赶往飞机场......"
"......什么？你要去那里？！"旻飔一声惊呼："我查到小桀的最终落地点也是那里......"
......
早饭做好了，捡捡没有来......午饭凉透了，捡捡还是没出现......雨非开始全心全意的准备晚餐，或许捡捡太忙，只有晚上才有时间......
门虚掩着，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进去......哥哥在做什么？猜不出来......或许被他等待的那个幸福的客人，要很晚才会来......
......
满桌丰盛的菜肴早就不再有一丝热气，雨非终于苦笑一声，起身收拾原封未动的碗盘......捡捡不会再来了，昨晚短短的一面之缘就已经是苍天在施舍，还弄出这种像是祈愿的仪式来奢求，自己真的有些得寸进尺......或许明天捡捡会有时间？满满一冰箱的东西得清理清理，不能让他吃这些陈菜，还是赶早买来的蔬菜新鲜，明早应该再多买些品种......
灯一直亮着，好温暖的感觉......哥哥在里面，亮灯的是哥哥的房子......他等的客人一直没有来......还是，他根本没有在等什么人？......该不会，哥哥在等自己？！别傻了，哥哥已经把自己忘掉了......可是，如果哥哥又想起来了呢？或者......没忘呢？！雨桀犹豫着，几次三番走到门口，却总是拿不出推门的勇气......可以进去吗？夜都深了，哥哥会不会已经睡了？......可是灯亮着，门也还没有反锁......
雨桀再一次站到那扇将自己阻隔在哥哥房子之外的大门前，手抬起半天又垂下......忽然，虚掩的门轻轻开启，屋内温暖的灯光宣泄而出，照亮了呆立的雨桀，也清楚地映照出门里提着大垃圾袋的雨非惊愕的表情......半晌，雨桀首先找到声音："我......饿了，想吃一碗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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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面在锅子里翻滚，手在抖......抖得抓不稳汤勺，是因为捡捡再次出现而激动的吧？当然，也因为还是有些紧张。对于多年前的事情，捡捡到底还残存着多少印象？他愿意来这里，会不会不仅仅因为这里能吃到可口的夜宵？
雨桀默默的立在厨房门口，哥哥煮面的背影和脑海中的印象重合再分离，又重合......记忆里自己总是这样眼巴巴的等着，那时候注意的是锅里的东西，常常因为心急而爬在需要仰视的哥哥的后背上，现在......自己都可以平视哥哥了："你都没怎么长个子......"
......啊？雨非愣了一下，旋即转头微笑："我长了很多呀，只不过你长得比我快得多，所以身高上的差距就不像以前那样明显。"这应该是遗传，当初封燊霆就很高，封家的血统还真如其所言的优秀，仅看外表，现在的捡捡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这是说，捡捡还记得从前？！
竭力克制着激动，雨非将煮好的面盛进碗里，满怀喜悦的端向捡捡："面好了，快趁热吃......"今晚一定要把他留下来，然后明天好好为他做几顿饭......可是，捡捡的表情，竟是那样伤心？！"......怎么了？......为什么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凭什么你还要叫我捡捡？！"一瞬间，似乎又身处那场灾难中，而这次，自己是那样绝望，因为再没有可以让自己依靠的温暖怀抱！雨桀的泪水不自控的流了满脸，声音因充满了痛苦而变了调："原来你根本没有忘记我......这些年我好傻，觉得自己对你很重要，只要你活着、记得我，就会回来找我......你活着，也记得我，却从来没回来找我......你过得这么好，一下子就能拿出那么多钱帮助一个刚认识的人，为什么就是不肯回来接我？你知道我不在乎物质条件的，以前那么穷，我们不是过得很快乐吗？原来觉得快乐的只是我一个人......原来你真是故意把我丢掉的，你故意找机会丢掉了我这个你不需要的多余东西！"
"不是！不是这样的......"雨非急迫的试图解释："捡捡，你听我说......"
"我不听！"被这一声熟悉的呼唤刺激，雨桀终于失控了："你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活着？为了你！他们告诉我说你死了，那种情况下不由得我不信，可我假装你还活着，不抱任何希望的找你......我听从他们的安排，只为了等你、为了你回来不会找不到我、为了能够有力量对付欺负过你的人，实际上是......为了有能力找逼死你的人报仇！可你活着，活得好好的，比起有我时活得就象在天堂，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千方百计丢掉了的大包袱......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没有死？我真的希望你真的已经死了，这样我就可以继续骗自己说你不是不要我了，继续假装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多余东西！继续假装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有意义！你为什么没有死？！"
捡捡的控诉如同穿透骨髓的利刺，让痛了好多年的心终于痛到了极至，雨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里的面碗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破裂的声音在瞬间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雨桀忽然转身，撞开大门冲进了黑夜中......
......这就是报应吧？多年前的放弃，在捡捡心里所造成的伤害，竟然深到了难以想象......现在体会到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了，对捡捡来说，自己完全是个不负责任又自私自利的人，再相见就戳破了最后一点曾经是个好哥哥的假象......自己又何尝不后悔？时光如果倒流，当时其实还有很多种方法不让他怨恨自己，比如不管任何人的脸色、无论如何都赖在他身边，或者不那么瞻前顾后、早早带他远走高飞......没人能预料未来，如果当初再多一些自信，再多一些执著，坚持着熬到今天，面对捡捡时自己又岂会如此歉疚......
......
越过了那扇门，就会看到那个真真实实的人？他和小桀正在谈什么？是不是全然的喜出望外？会不会谈笑间便接续上中断数年的情感？那自己该不该暂时不要打扰他们？或者现在就是上演皆大欢喜大团圆的最佳时机？经过了漫长而希望渺茫的期待，惟恐失望的燊霆依然犹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