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雨————遇雪天[下]

"好了！我数一二三，一起用力！"重一些的东西都挪开了，燊霆不理会依然有厚厚的瓦砾覆盖，便指挥着一起将床板抬起来......不行！好重！"再来！用力呀！"
"小心！"猛然间燊霆被旻飔扑倒，一根椽子随即险险的砸在刚才的位置上，连锁反应般击起一溜二次坍塌，旻飔"唉呦"一声，被落下的水泥块砸中了护着燊霆的胳膊！
"旻飔！"燊霆爬起来，惊恐的想看看伤情，旻飔却又扣住了床板边缘大声地喊："我没事！快救人！"
"一二三！"床板终于被搬起一个角度，雪亮的灯光照进去，下面真的有人！确实是雨非和捡捡紧紧抱在一起！但却一动不动的缩着，感觉不到一点活动的迹象！
"江雨非！捡捡！"燊霆和旻飔合力将人拽了出来，谢天谢地！两个人除了都在发抖，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受伤！
"你有没有脑子呀？！"燊霆再也克制不住的暴跳如雷，摇晃着雨非大声训斥起来："真想和捡捡死在一起？！你到底认不认为自己还是他的哥哥？！啊？！他那么危险的行为你不阻止，居然还帮忙威胁司机？！现在你满意了？！让这么多人陪你一起冒险你就满意了？！你们是靠侥幸才保住了小命，万一没有这种侥幸，你负得起责任吗？！"
雨非瘫在地上，依然紧紧搂着捡捡，对耳边盖过了海啸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茫然的看着被车灯映照出的这一小片废墟，似乎迷惑至极......
"这里太危险了！先上车想办法回去再说！"可能是因为胳膊受伤使不上力气，旻飔试了几次都没能把捡捡从雨非的怀里抱过来，只好提醒燊霆理智一些。而燊霆也终于为差一点吹倒自己的狂风所动，一口气连雨非带捡捡一并抱上了越野车。
相对安全的车里，燊霆心痛的看着对面依然紧紧抱在一起一声不吭的两个人，开始后怕......都被吓坏了呀，那样的经历，对任何人都是极其恐怖的刺激......真是万幸，这是苍天在提醒自己要珍惜？那么，自己就永不放弃！
旻飔伸手将安全带扎在了雨非身上，停了停，忽然冲动的将两个人拥在怀里，下一刻，燊霆也张开双臂，将三个人紧紧搂住分享着体温，再也不分彼此的融为一体......
不断撞上被狂风吹起的各种杂物，车子艰难的碾过了无数满地滚动的瓦砾，身后，那堵残墙连带歪斜的大梁如纸扎般摇摆，再轻飘飘的倒塌......
......一段时间后，辆辆浑身带伤的越野车队终于安全的回到了封宅......
"哇......"远离恐怖的声音好半天，被灌下一杯热奶的捡捡终于哭了出来！周围众人如释重负，而一直紧抓捡捡不放的雨非，才如梦方醒的发现处境起了变化："捡捡？不怕......不哭......"这里......不再是炼狱般的场景......已经安全了？得救了？......
坚持要家庭医生先看过伤情最严重的司机，再是旻飔，然后才同意包扎双手的燊霆闻声立刻站起来："医生，现在是缓过来了吧？你快去看看他俩除了受惊，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捡捡的身体没问题，让他哭一哭，哭出来就没事了。"终于顺利得到雨非的配合替哇哇大哭的捡捡做了检查，医生肯定的给出结论，然后转向了雨非："......呀！有感觉吗？......少爷！雨非这只手的腕骨断了！"......
很有默契的，旻飔带着捡捡去洗澡，而雨非则由燊霆全权负责。兵分两路前，燊霆内疚的望望旻飔上了夹板的手臂："对不起，害你受了伤......"
"没什么，骨裂而已，不严重。"保护燊霆是自己的责任，而对他以身涉险的冒失行为，自己竟然压根没有想到阻拦，真是失职！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冲动？......旻飔不在意的笑笑："那种情况换你也一样。"
......
......腕骨断了？应该是吧，手都不听使唤......具体怎么断的却想不起来，大概是钻入床底下之前，本能的挡了一根椽子......雨非依然有些恍惚，对几个小时前的经历心有余悸......还好，捡捡没事，如果那时候......这个如果的后果是无论如何不敢再想下去......
"可以进来吗？"燊霆忍不住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听见回音，便推开了浴室的门......水哗哗的流着，雨非却木然的坐在旁边的地面上，跟进来时一样狼狈，一条大浴巾蒙在头上，露出那张惨白的脸，而暂时上了夹板吊在脖子上的手臂，已经被溅起来的水花打湿了......
就说他被断腕拖累不方便的，江雨非却固执的要求自己清洗！忽略急速的心跳，燊霆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友好："不顺手吧？我可以帮你吗？医生还等着给你正骨固定......捡捡都洗好了等你出去呢......"
......捡捡......在等自己？......罢了，何必再让他等一个没用的哥哥！雨非缓缓抬起头，用不曾有过的客观认真的看了看眼前这个人，然后又低下了头："你跟他有点像......眼睛、鼻子的部分......"
啊？！......跟捡捡吗？"旻飔也这么认为，还说跟我小的时候更像，我倒不太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了，看照片上......好像是的。"那些照片，还有过年时那几张特殊的照片，有时间一定要拿出来让雨非看看......燊霆走过去跟雨非并肩坐在一起，狂乱的心霎时平静，水气氤氲的浴室变得格外温馨，有一种让人动情的和谐。
"其实......"雨非停顿一下，又接着说："你希望要回自己的弟弟，根本不需要我同意的，实际上我也没有替捡捡做主的权力和能力，对不对？"
"他跟你感情很深......"燊霆伸手关了水，明白雨非接下来的话一定很重要。
"可他到底是你的亲弟弟......"雨非打断了燊霆，语气里有一种大彻大悟的平静："你说得对，他有他该享受的特权，要走属于他自己的路，是我拖了他的后腿，他跟着我......只能吃苦......"
"不要这么说，有你才有今天的捡捡，你尽力了，这几年把他照顾得很好......"虽然捡捡吃了不该吃的苦是事实，虽然雨非终于承认了，可是在这样的时刻听到他这样说，实在令燊霆于心不忍。
"你心肠还不错。"雨非幽幽的感叹一声，转过脸对燊霆露出那种独有的、干干净净的微笑："其实你是一个挺善良的人，是我太偏激，一直不肯让自己正视这个事实......你坚持要得到我的同意才带走捡捡，是怕太突然了他会接受不了吧？处处为他着想，甚至为了他可以放下身架一再容忍不讲道理的刁难辱骂，你这个哥哥当得比我合格......而我却看不到这一点，仗着捡捡对我的信赖一而再的让他涉险，我确实太自私了。"
"......别这么说，你有你的立场，是个很合格的哥哥。"憔悴、失落，却又如此坚强和忍耐，这样的雨非，会让人产生一种紧紧拥抱住他的冲动......能体会得到他自责的心情，燊霆也随之难过起来，却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大而化之的开导："你也是想保护他，我挨骂是因为对你做了那些过分的事......希望你别再记在心里。"
"不会了......对你，我放心了。"雨非黯然的瞥了一眼燊霆的双手，厚厚的绷带已遮住了血肉模糊的十指，那是从随时会发生危险的废墟里挖捡捡时弄的！一个尊贵如斯，却能毫不犹豫地为弟弟豁出性命的哥哥，便是亲人也当放心，何况自己这个十足的外人......似乎完成了一项很艰巨的任务，雨非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站起来开了水："是时候好好整理整理了......我自己可以的，请你先出去吧。"
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反正怪怪的，很复杂......燊霆无言的退出去，愣了一下随即关好浴室的门，外面，洗完换好干净衣物的捡捡显然已偷听了很久，小脸上满是因为难以置信所表现出的惊讶，而旻飔，则无奈的用眼神、手势示意燊霆：里面的对话，小不点儿全都听见了......

第 14 章
"不要！我就在这里等着哥哥！"浴室门口，捡捡的表情固执而严肃，对任何建议都一口拒绝。
"我保证会把哥哥送回房间的，你先回去，他见你很乖、很听话，自然就会消气了，好不好？"话说了一大堆又转回到起点，燊霆已彻底没辙。无论如何安慰、劝说，甚至是渐近底线的保证、许诺，都无法说服捡捡先回房间睡觉，而敲边鼓的旻飔则适时的提醒一下不能让受了惊的小孩子再受刺激......小不点儿执拗的认为是因为自身不乖不听话而惹雨非生气了，不在第一时间得到哥哥的原谅，就坚决不能离开这里半步！这种让人无可奈何的强硬，到底像了谁呢？自己......还是雨非？
捡捡看上去已经不愿再搭理旁人，回答精简到只有一个字："不！"
关注着隐约的流水声，三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而外界的风暴已肆无忌惮的发泄着天地的震怒，依稀可辨的狂吼声透过密闭良好的壁垒充斥在整个封宅中......
猛然间，水声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屏息等待后，浴室的门终于打开，湿淋淋的雨非穿着原先那身湿淋淋却已干干净净的衣服出来了！的
"不好意思，弄湿了你的地毯......"雨非礼貌的道歉，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苍白的脸并没有因为浴水的温热而恢复一些血色。
"没......没关系，你还好吧？"燊霆有些错愕，原来雨非克服断腕不便，自行动手的方法是穿着衣服洗？！还真是......让人心疼的自尊要强！
"哥哥！对不起......"捡捡怯怯的上前扯扯雨非的衣襟，似乎做好了被哥哥一气之下好好教训一顿的准备，红红的大眼睛里强忍着泪水。
"去睡觉吧。"雨非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淡然应了一句，便绕过捡捡想离开。
"哥哥？......哥哥！"捡捡愣了一下，然后猛扑过去抱住雨非的腿哭出了声音："哥哥，我知道错了......"
"不要叫我哥哥！"雨非生硬的大喝一声，粗鲁的将捡捡挥到了一边，自顾自的迈向了房门口："我不是你哥哥！那个姓封的才是！以后别再认错了！"
"哇......"捡捡一跤摔在地毯上大哭起来，却依然连滚带爬的又扯住了雨非的腿："哥哥，你不要我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是我哥哥呀......哥哥，我听话......你骂我吧，打我吧......别不要我啊......"
雨非拖着捡捡又走了几步才停下来，越发不耐烦起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说要听我的话，我叫你不要再叫我哥哥你怎么不听？！我养了你将近四年，已经受够了！现在我不想再背你这个包袱，听明白没有？！我不要你这个累赘了！封燊霆！你弟弟这么烦人你也不管一管？！以后好好教教他，别总这样没家教让人笑话！"
"哇哇......"捡捡哭得更加厉害，抱着雨非的手却毫不放松。
意想不到的变化让燊霆目瞪口呆，雨非明摆着翻脸不认捡捡了，可是......没人逼他这么做呀！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旻飔吃了一惊，迅速估计了一下形势后，决定先安抚住哭得快要背过气去的捡捡："捡捡，先别哭了，哥哥怎么会不认你呢？只是哥哥正在气头上，你给他一段时间，等消了气就没事了......"
"喂！邵旻飔！你这人很无聊，想没事找事呀？"雨非轻蔑的打断了旻飔，对他安慰捡捡的理由嗤之以鼻："谁是他哥哥你还不清楚？封家的孩子凭什么要让我养？！以前就算了，这次差点没了命！我是倒什么霉呀一直被他缠着不放？！拜托赶快把他弄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雨非？！别这么说！"燊霆上前想阻止雨非的口无遮拦，想法倒能理解，可封家并没有让他如此牺牲的意思，这样伤感情的话说出口不难，日后想完全消除影响，就不会这样容易！"捡捡还太小......"
"小就可以不懂事？！小就可以没规矩？！小就可以随便认不相干的人当哥哥？！小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别人给他当牛做马？！"雨非也没让燊霆把话说完，一连串的质问就轰了过去："你这哥哥太护短了吧？！小孩子错了就应该管教！别以为他是你弟弟、是封家尊贵的小少爷我就会给他面子！"
"哇......哥哥......"捡捡悲痛欲绝的哭着，拼了命的拉扯雨非的衣襟，哀求连连："哥哥，我真不敢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乱拿主意......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生病......我也不去上学了......"
"这些我管不着！"雨非狠狠地把捡捡再次推开，冷酷的背过脸冷笑一声："怎么？你们还想合唱一出戏蒙我？可惜我不会再上当！我累了，要睡觉！......你们不让我回房是吗？这里就不错，你们玩你们的，我先睡了！"随着砰的一声，折回房间的雨非重重的关上了门，将捡捡、燊霆、旻飔一起关在了外面......结束了，原来凌迟自己并不难，从此，江雨非就只是江雨非，再也不是谁的哥哥了......
"哥哥！哥哥......不要哇......我是捡捡呀......开开门呀......哥哥，你不能不要我呀......我听话......我会很乖的......哥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捡捡一次次的撞着坚固的门，声音渐渐的嘶哑，却没有停止的意思......
忽然，紧闭的门又开了，雨非无可奈何的蹲下来直视着捡捡燃起希望的眼睛："我真的累了，很累很累......有什么问题，等我休息好了再讲，行不行？现在不要再吵了，好不好？就让我安安静静的睡一觉，可不可以？"
捡捡直愣愣的想了片刻，随后抹了一把涕泪横流的脸，郑重的点点头："好，我不吵哥哥了，哥哥你睡吧，我等你！"
......
坚持守在房间门口的捡捡终于睡沉了，全程陪伴的旻飔不由得苦笑一声："这场台风刮得实在是时候......闹得天翻地覆的，真不知道如何收场了，你打算怎么做？"
"唉！雨非的脑袋里总装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想法......"燊霆叹喟着，轻轻的揉一揉捡捡黑而密的头发，心里满满的都是怜惜，心疼捡捡......也心疼雨非："刺激太大了吧，所以不再自信？他可能认为这样就一劳永逸了......事实也证明了我们能提供更好的庇护。也好吧？一切都归了位，日后平静下来，不难慢慢调整偏激了的心态。旻飔，小不点儿怕是一动就又醒了，你去睡吧，我陪他等着。"
"不用，反正也睡不着了，还是我陪他吧。"旻飔拉了拉捡捡身上的被单，想起来似的笑笑："江雨非占了你的卧室，只好委屈你另找地方了，要不我的房间先将就一下？"
"我不累......"燊霆又跟旻飔谦让一番，到底谁都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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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深夜到天色渐明，再从清晨到了正午时分，风速减缓了，雨势也渐小，台风趋向平和，而紧闭的房门却再也没有打开过......
不仅捡捡，燊霆也开始坐立不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难道雨非生病了？在里面昏睡不省人事了？！还是另有不曾检查出的严重内伤？！
"我看不能再等了，"旻飔忽然开口，为另外两人拿了主意："先叫人来把门弄开再说。"情况不妙，联想雨非昨晚的表现，再跟以前对比一下，居然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天知道这段时间里，他会在里面做什么傻事！
"哥哥？！......"一声令下，门应声而开，捡捡第一个冲进去，数秒以后困惑的喃喃自问："哥哥呢？哥哥说休息好了再讲的......哥哥不在这里......"房间里没有人......没有哥哥的影子......哥哥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