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陵心知被耍了,再看徐少琛一脸理所当然,根本就是早就知道!当下毫不客气地瞪了过去。徐少琛接过水,对陆妙铃狡黠的笑笑,陆妙铃扬扬眉一副我知道的样子,颔首走开了。
徐少琛拧了拧毛巾,递给陶陵。
不接!
徐少琛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干脆直接走到陶陵跟前,弯腰细细擦拭他的面部。陶陵心一软,抢了毛巾自己胡乱抹了一把扔给徐少琛,道:
"那个......你当真闲了麽?你这人脑子里只有旁门左道。"
"哎哎,希宁,你这人真是不解风情,每每到赏心悦目的事你就岔开话题......"
以往,徐少琛总是顺著自己说,现在却直接反驳起他来,陶陵气结,刚想开口说什麽,又听徐少琛道:
"今日天气不错,正是出外游玩的好机会,我们去赏花饮酒如何?"
你未免跳得也太快了!陶陵扯了扯衣服,站起身来,看著徐少琛,笑得很有内容:
"好啊,去哪?"
" 九十九廊。"徐少琛回答。
一个时辰後,陶陵与徐少琛带著全府的仆婢到了九十九廊。
九十九廊,汴州城内最大的酒楼。陶陵对徐少琛为什麽给酒楼起了一个如此奇怪的名字感到很困惑。
徐少琛的回答是,因为九十九廊,有很多回廊......
这话也没错,九十九廊榜著汴河修建,一返传统,回廊众多。原本这里不是繁华地区,可是风景倒是独好,徐少琛建楼於此,也是颇有眼光的。
徐陶二人让仆婢在外饮酒守著,两人却坐在靠河边的上厢里。江河边风大,陶陵发丝轻卷,手执青花酒杯,看起来更是超凡。徐少琛玩味的看著陶陵,陶陵却只兀自的喝酒,一杯酒尽方才抬头,道:
"你这麽好心情,出来喝酒?"
"啊......是啊,就只是喝酒而以。"
"......"陶陵沈默半晌,又道:"怕是在等什麽吧,为何不肯明讲?"
"哈......"徐少琛干笑一声望向窗外,窗外新燕翻飞,白鸽成群......不过有一只白鸽却是飞向了这里。
白鸽停在了桌上,徐少琛解下白鸽脚上的信,展开看後,道:
"希宁,我们可以走了。"
"啊?"陶陵微讶。
"哎哎,待会儿你就明白了。"
陶陵不知徐少琛葫芦里的卖的什麽药,只得跟著他从上厢尽头的暗门离开了。没有人注意,徐少琛与陶陵轻松的饶到九十九廊後门上了一辆朴素的马车。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做了精心安排的。
马车一路前行,没有碰到什麽障碍。不多时,马车又返回了徐府後门。
陶陵正想开口问,方听徐少琛笑眯眯地说:
"快进去吧,一个时辰的时间内,我们必须回到九十九廊。"
陶陵微微侧头看著徐少琛,很是不解。徐少琛笑笑,拉著陶陵走了进去。
到了徐少琛卧房,抬眼见的是宽袖白衣的青年。
"文卿?!"陶陵又惊又喜
兰度依旧温和,但眉眼间却添了几分傲气,兰度微微一笑,向前几步道:
"希宁......"
陶陵向前奔去,心急下脚上一个踉跄,徐少琛忙在他腰间一扶,轻声道:
"小心点。"
陶陵顾不得更多,冲过去紧紧握住兰度双手,两人神情激动。
"你们......"萧定对於被忽略感到很不满意,很想站起来挡在陶陵与兰度中间,被徐少琛拦住,道:"让他俩聚一聚吧,我们隔间叙话。"
萧定眼角跳了一下,颔首与徐少琛走到隔壁厢房。
这边,陶陵与兰度激动下,半晌才坐定,陶陵忽的郁闷了起来,问:
"你不是被软禁了吗?怎麽出来的?太子对你可还好?啊......"陶陵像是想起了什麽,又道:"你那日为何不告而别......?"
兰度失声笑道:"你一下问这麽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啊?"
陶陵颦眉,道:"全部。"
"哎......希宁,你是知道我的,我要的是能够给我一展长才的天之骄子。我不会为当日而道歉,我不後悔。"
陶陵见他不辩解,也不好再说什麽,但心里仍是隐隐地难受,但毕竟现在并不是纠缠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们现在是被皇上软禁,我们在等,但等的却不是死。"兰度深吸一口气道,"你不用担心宫里的事,我应付得来。"
"话是这麽说,可我还是要问一句,你们今日可瞒过了萧予风?"
"可能。"这话可以说是模棱两可,可结果就大不相同了。
"不过,若他没发现也就罢了。发现了,也是发现我们曾出现在他的爪牙乐怀的商号,我们算好乐怀与杜姑娘在一起,特地走了一趟他的商号,在中途找人代了我们在城里乱晃,我们嘛......易了装换了马来了这里。"
原来如此,如此隐藏行踪的确不错,就算被发现,以萧予风的疑心,正好看一出窝里斗。而这一面,眼线应该还守在九十九廊,以为自己与徐少琛在上面喝酒谈天。不过,萧定算得如此精细,自己倒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知道时间不多,陶陵道:"今日匆匆一叙,我已放心不少,文卿,你记住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的。"
兰度微微有些忧伤道:"所以无论我做什麽,一定是为了这片江山,为了叔同,为了你们。别怨,别怨......"
这时,萧定与徐少琛进来了,时间已过。兰度甩甩衣袖,站起身来,扶了扶陶陵的肩,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只得微微一笑,与萧定离开了。
陶陵呆呆地怔在那里,他觉得兰度或许原本就不是他所熟知的,他最真实的一面只为真正了解他的人展现......
徐少琛见他失神,轻轻抚著他的背,道:"我们也该走了。"
陶陵点点头,与徐少琛走到後门换了一辆马车,向九十九廊行去。马车里,陶陵靠著徐少琛。他觉得,他与兰度处在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徐少琛也不多话,任他靠著,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拍陶陵的背部。见陶陵难得的顺从,心下甚喜。
来去自如,徐陶二人又回到了靠河的上厢,蒸了壶酒,慢慢酌了起来。
陶陵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问:
"太子与你谈了些什麽?"
"哎哎......自然是说对策了。"
"那接下来怎麽办?"
"树上开花,李代桃僵。"
"哦?你可舍得?"陶陵心下有些了然了。
徐少琛目光深远,嘴角一抽,道:
"似乎该走了啊,唉,喝喝酒都不清静......"
随後,九十九廊正门。徐少琛与陶陵坐上华锦马车,带著仆婢大摇大摆地离开,在汴州官道上慢慢游荡。
第十四章
徐少琛与陶陵休息了一日,而後直接到了捣香居。
捣香居与徐少琛其他产业不同,是全由女性在前掌管,徐少琛只在幕後掌管,这是一大奇例。
名义上捣香居的掌柜是一个叫薛巧凝的女子,实际上真正的当家是烟波小榭的名妓杜梦欢,而这捣香居的人全是杜梦欢的姐妹,自然也忠於太子萧定了。
"啊,徐老板,什麽风把您给吹来了。"薛巧凝见了徐少琛,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薛巧凝身著五晕罗银泥衫子,白丝银泥裙,走起路来轻轻盈盈的。
薛巧凝的巧在於,心巧,口巧,人巧。七窍玲珑剔透的心,能说会道的嘴巴,高雅却又不拘人千里的长相。薛巧凝作了捣香居八年的掌柜,是徐少琛一手扶持上去的心腹。
"呵呵,这位就是姐姐提到的陶陵陶先生吧?"薛巧凝略向陶陵施了施礼。
陶陵拱手,笑道:"见过薛掌柜,薛掌柜果然是别有风华。"
"哎?当真?陶先生可真会讲话,我这小女子可没有这捣香居的香粉吃得开呢,陶先生是否选两样送给心上人?"薛巧凝轻掩薄唇笑道。
薛巧凝这话,在徐陶二人听起来皆感觉自己被捉弄了一番。心下道,杜梦欢果然已察觉了徐少琛与陶陵关系非同一般了。女人的嘴巴怎的就爱说这些......
徐少琛不露声色,向薛巧凝道:
"巧凝,最近卖得最好的是什麽?"
徐少琛是老板,怎得可能不知道什麽销得好,什麽销得不好。言下之意,是不著痕迹的暗传薛巧凝一层重要的意思。薛巧凝七窍玲珑心,唇角一弯,道:
"呵,原本是茉莉温香,以後嘛,自然是含笑香了。"
语罢,故意放大了声音道:"徐老板,你要带些含笑香给杜姑娘? 当然好,当然好。我这就给你取来。"
杜梦欢是汴州名妓,但清雅不俗,卖艺不卖身,许多文人雅士也都敬她三分。她的穿戴配饰无不是爱美女性的追逐的目标。
四围的女子们听闻杜梦欢爱上了含笑花香,当然是心动不已,都围上了薛巧凝问长问短,薛巧凝笑道:"各位姑娘,这几方都被杜梦欢杜姑娘要去了,现在已经没了,还是先选点儿别的用上罢。"
众人一阵起哄。
薛巧凝又道:"这段时日这粉走得可俏著呢,别说杜梦欢杜大美人,连......唉......不说了,说了就晦气了。"
众女子自然是不依的推攘著薛巧凝让她继续说下去,薛巧凝故作无奈的小声说道:
"连方府过世的老太太都极喜欢这花香呢,前些阵子出殡,有人都闻到了呢。哎呀!瞧我这嘴巴,尽是说些晦气的事儿!不过呢,这烟波小榭的女子都时兴佩这种粉,那些养在深闺的小姐们都偷偷托人来买。"
虽说方云彤的死和这花粉有关系,听起来的确是件晦气的事,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加上薛巧凝这嘴巴一宣传,众女子心里边可谓是蠢蠢欲动,又无奈存货已经没有了。
徐少琛配合得很好,道:
"各位姑娘,徐某定让他们加紧的制出来,你们别急,到时你们都是香香美人一个。"
薛巧凝将花粉粒装入勾花紫色锦囊里拿给了徐少琛,徐少琛折扇轻摇,对女子们笑道:
"各位美人,徐某先告辞了。"
踏出捣香居的大门,陶陵道:
"这样就够了?"
"哎哎,不用著急,时机就快到了。"
"希望如此罢。"陶陵淡淡道。
不出七日,大街小巷果然四处都是佩戴含笑香的人......
陶陵与徐少琛在水心亭小酌,徐少琛道:
"刘晓玥毒死方云彤,用的药和毒死容妃的相同,两件事分明是在差不多的时候发生的,且萧定传言过来时,容妃已死多时,而方云彤却刚死不久。这毒,根本就是老早从宫里传出来的,含笑香在曾经进贡过,必定是那时的香粉被拿去配了毒。至於为什麽不追查下去,叔同来信也说明了。"
说罢将信纸推向陶陵,陶陵看後非常讶意,又马上回复了镇定,赞同地点头道:
"原来如此,萧予风不查下毒之人,是因为服毒的人是自己的母亲。细想来也是,母亲为了儿子的江山服毒,萧予风正好把握机会倒打一耙。嗯......太子让你查毒是为了确认香粉是否出自你手,方云彤之死是否属实,而以此来做定论罢。"
徐少琛颔首,道:
"叔同当日不明言,是因为他并不确定,他这个人做事,向来是仔细得不得了。"
"因为我们是根据方云彤与容妃死的时间推断出事情真相来的,但是,宫中的人却不知道有这麽一档子事,因此才要大街小巷的散播,摆明了给萧予风看。另一方面,我们大卖含笑香,别人会更觉得蹊跷,因为线索太过明显,反而让人生疑。"
"没错,现在时态已经有所转变,萧予风太过心急,出现了这麽一个漏子,我们逮住了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但......这样一来刘晓玥必定会与乐怀萧予风联系,一旦脱离了方家,绣云阁怎麽办,最近绣云阁都只能卖一些存品......"
徐少琛,把玩著手上的瓷杯,道:
"方家已经没有配方了,况且牵连这件事,我们必定要与他们划清界限,现在我们只有暂时牺牲牺牲绣云阁。"
第十五章
在这种情势有所缓解,但又不明不白的情况下,陶陵与徐少琛严格按照萧定的指示进行安排,绣云阁开始清理存品。上好的染料配方是不可能很快能找到的,徐少琛略托高存品价格,买进次一点的货品,但是入不敷出,看上去绣云阁是损失巨大了。但方家刘晓玥手上已经没有配方了,这些时日来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寻找方云彤是否有留下配方的笔录,然而她自食其果,方云彤连配方的一角都没有留给她。
因此,现在的情形并不能算是绣云阁过河拆桥,尽管绣云阁的衣料没有以前的质地精良,但依然名声在外,压了价格还是能买得勉强,况且配方总有更好的。
方家声势渐落,曾被方云彤并入的染坊开始蠢蠢欲动。
因此,比起方家染坊,徐少琛的损失虽大得足以让他吃斋,但还不至於破落。
将绣云阁的银两周转过後,徐少琛稍稍安了心。决定明日再去一次方家。
入夜,例行公事。徐少琛走到陶陵的卧房,不在?徐少琛有些不悦了,回来定要好好的"收拾收拾"这个乱跑的家夥。等了将近快一个时辰,徐少琛依然很有耐心的坐在那里,脸上竟然还有若隐若现的微笑......
吱呀,门开了,进来的却是陆妙铃。
陆妙铃转身,轻掩了房门。
陶陵再进来的时候,感受到的是徐少琛深沈的眼光,只听徐少琛道:
"你发了多少次病了?"
陶陵一震,但表面上仍是浅浅地微笑,道:
"暂时还死不了。"
徐少琛拍桌而起,怒道:
"你为什麽不告诉我!"
陶陵心里烦乱,冷冷回道:
"那又能如何?你以为你给我一次血就会够了?"
徐少琛飞快走到陶陵,扳著他的肩膀,死死的钳住,一言不发,片刻後,眉头终於舒展开了,道:
"那要如何?"
陶陵突然低低地笑起来,眼神迷乱,道: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会害了你。"
徐少琛松开陶陵,自嘲的勾起唇角,眼神哀伤,道:
"我又怎能不知道,陆姑娘什麽都告诉我了。"
陶陵腿一软,戚戚道:
"那你可知......这样持续下去你知道你会变成什麽样子吗?我们又能在一起多长时间......"
"你认为,最能考验真情的是什麽?"徐少琛问道,然後徐少琛深深吸了口气沈沈地说:
"是时间。"
"时间......我们?"陶陵闭目道,"你可知,忘记一个人最好的良药也是时间,永远太长了。"
徐少琛没说话,突然温柔的抱住陶陵道:
"那就现在好了。"
一瞬间,陶陵竟淡淡地笑了,眼神望著远方,只有现在就好吗?
百年不过弹指间,情是分分秒秒度如年......
深夜时分,夜阑人静,陶陵侧身看了看熟睡地徐少琛,起身穿好衣服,来到了後院。
陆妙铃含笑站在那里,可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陶陵从未觉得她是如此的缥缈。
陆妙铃娇笑了一声,道:"弟弟,姐姐是来向你道别的。"
虽然猜到了这种结局,但陶陵仍不免叹了口气。
"哎呀~弟弟怎麽愁眉苦脸的,姐姐可是说过一定要帮你的。我怎麽看得你们如此啊......要是徐老板以後知道了,你又当如何?哎~还是姐姐我来了断吧。"
陶陵一皱眉,气急喊道:
"陆妙铃,你不是还没有看到你的心上人轮回转世吗?你可甘心!? "
"呵?我倒是情愿不知不觉,有缘再聚,无缘就了断罢。"陆妙铃难得神色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