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陶陵疑惑,"是你让我放手去的,我以为......"
"你不给我台下啊,非掀我的底子不可?"
徐少琛笑不出来,背上一阵冷汗,还好是这姓岳的来了,要是真给忘了......
"那,这玉......?"
"何玉温的,你拿著,进出随意。"岳均尘很是轻松,眉眼间还有些得意。陶陵哭笑不得,心想,莫非是专程去偷这玉来的?心中感激之情一阵涌动,道:
"均尘哥,一定会再见的。"
拍拍陶陵的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这玉还有其他的功效,你要随身带著啊。"
故意投给徐少琛一记媚笑,下车後飞速的离开了。再看看周围,也不知这岳均尘施了什麽法,个个面色红润异常......
"咳......小榔头,启程。"徐少琛故意加重了音调。
"啊?哦......爷,那位公子可真俊。"
"小小年纪你懂什麽!"徐少琛很是无奈
"是......是......"小榔头耷拉著脑袋,跑到车前通报去了。
"启程────"
长音直贯云霄,徐少琛心下忐忑,只能闭目等待著变数的到来。
沿官道西行,途经洛阳,抵达长安时,拖拖拉拉抵达长安时已是几十日。
不愧为一国之都,长安繁华自是别城不能比得。可偏偏就是这地纷扰不断,想想少时在此度过的时光,徐少琛心中暗叹。光阴荏苒,此时自己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马车昂扬的从明德门长驱直入,一路街市风光两人无暇欣赏。一人感慨,一人却是紧张万分。
按了按挂在腰间的红玉,陶陵手脚有些冰冷。徐少琛感觉到陶陵的异样。伸手覆住陶陵的手背,轻轻地摩挲。
"停车!来者何人?"车外响起了威严有力的喝声。
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想是到了通化门。
一阵细琐的对话,徐少琛紧闭双唇,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原来是陛下钦赐的徐大人。"守卫禁军立时换了一种口气。
"放行!"
陶陵手更是一紧。直至车马顺利的入了皇城,才稍安了心。此时陶陵身上却出了密密的一层细汗,抚了抚陶陵的背,徐少琛也舒了口气。又行了些时刻,路过东宫,车停在了建福门口。
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请徐大人等等,小的这就去殿上通报。"
"劳公公费心了。"
徐少琛侧头对陶陵道:
"你不适宜同我入内,叔同已调了守卫,待会儿直接到东宫,切忌不可惊动任何人。"
见徐少琛神情严肃,陶陵抿紧唇,点点头。
徐少琛起身下车,但见另一位公公小跑过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躬身道:
"徐大人,陛下著您往太液池,请步行上殿。"
"请公公带路。"徐少琛口中答著,心里疑惑不减。
原本这官职得见皇上,是不太可能,但此事特殊,也就罢了。偏偏皇上要召自己去太液池?想世间高官最多也就入阁紫宸殿,以往自己要如何面对众多的将军大员......?
猜不透的心思,徐少琛暗暗定神思忖对策。
第二十三章
从建福门到太液池,实际上需要很长的时间。穿过含耀门时,遥遥望见含元殿巍峨的飞檐。皇宫的肃穆压抑感沈沈的散开来。徐少琛自嘲的笑笑,这种地方果然还是不适合自己。
太液池边坡道众多,水上回廊曲折迂回。草木繁盛,花鸟共乐,一派安宁之景。
到了渡头,太监躬身道:
"徐大人,皇上与皇後娘娘在太液亭设了宴,徐大人请过去罢。"
徐少琛含笑点点头,往太监手里塞了些银两。太监慌忙收好银子,脸上堆满了笑容,道:
"大人您等片刻。"
太监连连施礼,对小渡头的船手喝道:
"快送徐大人过湖,延误了时间,皇上怪罪下来可担待不起!"
徐少琛上前几步,跨上小船,轻轻晃了晃,太监连忙托住徐少琛的右手,道:
"徐大人可小心了,皇上看著呐。"
徐少琛闻言侧身,隐约能见太液亭上活动的身影,心中不免揣测起来。
"谢过公公了。"徐少琛勾起一丝笑容,随後屈身坐在小船上,向太液亭方向去了。
太液亭位於湖心的蓬莱岛上,楼阁精巧,花草以牡丹与滇境的山茶居多。尽管牡丹山茶的花期已过,但仍是有其他名贵花木相佐,别生趣味。
没有兴致观赏,徐少琛只觉心头渐紧。
埋头步上亭阶,刚站稳脚跟,便听得肃穆的男音:
"尧成,您长大了。"
徐少琛余光一瞥,急忙俯身跪呼万岁。
"平身罢,赐坐。"皇上语气平和。
"谢皇上,徐少琛起身退向一侧,坐定後方才抬起头。
皇上比起八年前,老了许多,两鬓都已斑白了,只有眼神依旧深晦。皇後额间也添了些许皱纹,徐少琛心中感然,却不敢吱声,倒是皇後开口道:
"琛儿,这麽些年来,怎的生疏了,来,过来让干娘好好看看你。"
徐少琛心中一喜,跪到皇後身边。皇後抚过徐少琛的额头,颇有些感慨:
"琛儿果真是长大了,人也俊多了,唉......许久不见想你的紧。"皇後眼光若有若无飘向上座的皇帝萧延,感知著微妙的一瞬,徐少琛略有不解。
"尧成,跪著受累,你还是坐著罢。"
御口一开,徐少琛不得不退回座位。
"尧成啊......"萧延叹了口气,"想你少年有成,却是不愿在京中为官。朕念你多时,才下定决心召你来京。"
"多谢皇上抬爱。"徐少琛并不多言。
"其实,你是个人才。"萧延向前倾身,语气多了些力度。
"微臣谢过皇上。"
萧延见徐少琛只是微笑,来回只有君臣之礼,转而一笑,道:
"你与皇後也多时未见,朕还有国事要处理,你们就好好叙一叙。"
"躬送皇上。"徐少琛起身跪下。
待萧延走後,徐少琛稍稍松了口气。
皇後看著徐少琛,道:
"琛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还好,倒是疏华母後您,过得可好?"徐少琛走到皇後身旁关切的问。
皇後姓左,名疏华。为了区分与萧定的叫法,徐少琛通常在母後前加"疏华"二字。
皇後使了个眼色,支退左右,道:
"很好,琛儿今日来,我们好好说说话。"不等徐少琛答话,皇後继续道:
"唉?你看这花枯了没?"皇後碰了碰插在头上的栀子花。
"还没呢。"徐少琛如实地回答。
"呵,这花原本上不了台面,却被我硬折了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能被疏华母後看上的,自然是与众不同了。"
"可是枯得也快了,要将花儿养长命,还是回到枝头的好。"
徐少琛知道皇後顾及眼线,不好将话挑明了。猜测意思,似乎是警告自己。
"疏华母後说笑,摘下的花又如何回到枝头。"
"对啊......瞧我糊涂的。"皇後掩唇笑笑,复又有些哀怨,
"花落花开不随人,但也要开得漂亮才甘心啊。"
徐少琛垂目片刻,细细玩味皇後的话。
第二十四章
徐少琛担心陶陵,但无奈宫里的规矩,自己的行动又受限,不得不先行回府,心里只念萧定早些派人送他回来。
长安的府邸自然是没有汴州老家的宽敞舒适了,不过还是够和陶陵两人生活的。看看屋子里有整理的痕迹,想是小榔头怕自己住不惯又费心安排了番。
站在窗前,屋外的喧闹隐约传了进来,遥远而陌生。徐少琛心中苦涩,想想自己,名利双收又有何用?想保护顾及的人太多,反而什麽都做不了。
抚著窗棂,眼光始终无法逾越那高墙,那深亘在自己面前的墙。闭眼......
就这样入梦可好......?徐少琛自嘲。
"少琛。"
应声睁开眼
风来,榆荫半掩面,扬花飞絮,青衣人笑得清丽。
徐少琛唇畔飞起一抹笑意。
烦恼韶光能几许?
入夜,屋外柔光漫地,徐少琛月下独酌,有些醉意。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少琛你是对影,还是对在下?"
身後传来调笑的声音,徐少琛喃喃道:
"希宁麽,你就让我做个梦罢。"
陶陵不说话,挪过徐少琛的杯子,斟了杯酒一饮而尽。月华下,被酒滋润过的唇色微红。徐少琛心中一荡,抓住陶陵右手,陶陵几不可闻叹了口气,道:
"梦境既然好,我又何必眷恋尘世凡烟,任光阴蹉跎......"
徐少琛呼吸一滞,搂过陶陵噬咬著他的唇,疯狂的索求,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陶陵与他唇舌纠缠,面色潮红。
像是要生生的揉碎了般,徐少琛丝毫不觉手上力道钳得陶陵隐隐吃痛。
感觉到徐少琛翻滚的心绪,陶陵承受这狂风暴雨般的耳鬓厮磨,竟有一丝甜蜜......
衰柳蝉鸣,声断随风。
"今天在宫中,可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徐少琛翻卷著陶陵的头发,斟酌措辞。
云雨初过,陶陵衣衫大敞,只用矜子盖了腰间。陶陵翻身,枕在徐少琛臂上,柔柔笑道:
"还好。"
徐少琛叹了口气,"这麽说就是有事了......"
"呵,你这个人就是多虑。"陶陵笑出声来
看著陶陵光裸的肩头,青紫的痕迹自颈间向下延伸开来。想著那时激烈的情景,徐少琛眼有异色,又是低头霸道地吻住陶陵。半晌才注视著陶陵邪邪一笑:
"说谎的话,要受惩罚的。"
陶陵喘著气,哭笑不得:
"其实,我就是说没事,你也会有一大堆的说词!倒是你,和太子好好商量对策罢,这样不上不下也不是办法。"
徐少琛被拉回现实,摩挲著陶陵的脸颊,沈声道:
"无论如何,你绝不能插手,我会没事的。"
陶陵看他脸色骤变,只得点点头
"我当然是信你的,明儿把琴取出来给你弹一曲。"
徐少琛轻笑,在他额间落下一吻,环住陶陵愁思飞远。
第二十五章
一般人要进宫不是什麽容易的事,而太子要出宫就更是麻烦,封住宫女太监的嘴巴,再加上甩掉盯梢的爪牙自然需要费些时间。历经两个时辰,萧定一身便服出现在徐少琛屋里。
沏了壶碧螺春,徐少琛将紫砂壶提到萧定面前坐下:
"我还在想怎麽入宫,你就来了。"
提壶倒了杯茶,萧定勾唇一笑,
"你的知己可真是好定力。"
徐少琛不明就里,疑惑的看著他,萧定也不解释,自顾自说:
"我姑且算是相信他罢。"
不知萧定耍了什麽手段,徐少琛也不多问,抖抖衣袖,也端了茶饮下。
"少琛,你可想清楚了?"
"不想也得想,不做也得做。"
翻著腰间的香囊,萧定挑挑眉,
"世间无奈事太多,既然不得不做,那是否应该翻著倍的索回?"
"哎哎......叔同有些商人心思啊。"
萧定听了并不生气,只是淡淡道:
"我们之间说话不用避嫌了。历朝历代後党与帝党之争无法避免,想必你也看出些端倪了。"
"那你帮哪边?"
嗤笑一声,萧定弹弹桌子,看著徐少琛,
"哪边都不帮。因为我是太子。"
"哎......叔同,太子之位如同大权在握,切不可心急。"
"哈哈哈......"萧定突然低笑,"掩盖自己的内心,是件很痛苦的事。"
徐少琛搁下茶具,看看窗外浇花的陶陵,心中莞尔
"叔同,此话可有其他的含义?"
"你大可以随意猜想。"萧定不置可否,"自平定九黎遗族之乱,兵符权回落父皇手中,我现在空挂著太子的头衔,就算坐上皇位,掌权的是谁?非?皇?即?後。"
徐少琛沈默,疏华皇後从来便是有心机的女人,任後宫争宠到头破血流,自己仍能保住皇後之位,其手段可见一斑。左家势力强大,宗家及散枝发展快速,皇上也是忌惮几分的。
"只是那数十万的大军,都由我一手训练,将士一心,甚难驯服,父皇也是头痛不已。否则,傀儡最终是会被扔掉的......"
轻晃手中的杯子,看著茶水涟漪,杯中人影面色深沈。
"我既不能强来,也不能不动,你说要如何?"这话像是询问,可分明早已有了答案。
"我能做什麽?"徐少琛不答反问。
"你身处这个位置,权虽不大,却也有它的好处,户部分工虽细,但毕竟是一条线上的。依你我现在的人脉,定能坐得比尚书还要舒坦。户部掌控租赋,物资重要性在战争中是不可比拟的。"
徐少琛猛然抬头,
"依你所言,这一战在所难免?"
萧定直直看著徐少琛,目光深邃。
徐少琛顿了顿,叹了口气
"好吧,谁来做这个替死鬼?"
"四皇叔,靖王萧澜。"
原来如此,徐少琛心中已挂了个谱。萧澜这只老狐狸暗蓄兵力已久,被皇上找借口逐出京城,迁往了兰州。
"他肯出这个力?"
事情过去已久,现在的状况模糊不清,萧澜究竟是如何想的很难琢磨透。
"上屋抽梯。"萧定冷哼一声,"借个梯子给他上,到时候,那才是不做也得做。"
"嗯?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的目的未免太过明显了。"徐少琛轻轻摇头。
"这就不用操心,还有一个萧予风。"
徐少琛手指微震了下,半晌开口
"切莫赶尽杀绝。"
"前路有山,我岂能不移?"萧定笑得沈著,"放心,我自有分寸。"
"叔同,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萧定垂首扯了扯衣摆,沈吟一声
"你不说我也知道,人生难得是知己嘛。"
"哎哎......有些事我们俩最清楚了,你尽管调笑我,没关系。"
"哈哈。"萧定爽朗一笑,道:
"我可没空,你也别闲著,那些个大臣的小辫子还得等你去抓,你可别枉费我一番苦心。"
徐少琛摸摸鼻子,"呵,不就是敲诈麽。"
"无商不奸,我信你一定做得很出色。"
徐少琛无言......
第二十六章
徐少琛虽然官位不高,却在朝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按照常理分析,普通人会认为,他不过少时待在宫中,也算是半个皇族,要个官位混混事也没什麽大不了,奉承奉承就过了。层次更深的人,自会想到此人到来定有非常,持观望态度。第三种人,那就是心里明明白白的,比如说皇上,皇後,萧定,还有一个萧予风。
徐少琛现在的处境是敌我难辨,初上任除了几个桀骜的小子,人人都是笑脸相迎。身在朝中,口蜜腹剑的人多了去。
一大早徐少琛前往户房拜见户部尚书文择端。
徐少琛笑得眼睛弯弯:
"下官本该昨日亲自登门拜访,可无奈......有些事情,还请尚书大人宽谅宽谅。"
文择端笑得很和蔼,抬手道:
"暧,徐大人不可多礼,这初来乍到的,谁没有点事儿啊。"
徐少琛眼睛动了动,再次躬身以示谢意。
相较十多年前,朝廷新提拔上来的年轻人不多,重要官员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随著宫中一系列的事件,势力结构分布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但基本,也是帝与後,太子与九王爷四党。萧定的心思是如何捞回兵权,而徐少琛的当务之急就是控制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