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月安冷哼一声:"就算你留下对他负责,他要你的负责吗?"十足的热脸贴上冷屁股,白搭。
"好好,不跟你说了。"打击他自信心自尊心。
主仆俩在"交流感情"的时候,杜冷飞单独找荆落青说了几句话。
"我能......能不能单独跟月安说几句?"
看他有点不自在,荆落青了解地说道:"我还要照顾这两个孩子,你去找他吧。哦,清风的剑已经进步很多了,有空去看看他。"
清风!对了,还有这个孩子在,他跟将军府到底什么关系,谁的儿子,谁的......?
知道杜冷飞此刻内心混乱着,荆落青没去打扰。杜冷飞现在想听的安慰话不应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所以他什么都不说。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纪月安抬手覆上杜冷飞的半边颜。
贪恋地摩挲着他的掌心,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心情好平静,好容易伤感,好容易波动。
纪月安笑言道:"怎么突然间哭了?谁欺负你了?"
谁能欺负他,摇摇头,破涕为笑。
这又惹来月安一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敢情吃错药了。"
"月安!"双臂环在月安的腰间,头沉溺地枕在他的肩头。
"你怎么老是哭,在我面前老是哭。我哪里欺负你了?......说吧,想什么呢,那么闷闷不乐?你不快乐我担心啊,落青也会担心你,大家都会担心你。有什么话要特别对我说的现在说出来,我洗耳恭听。"
吸了吸鼻子,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我是那姓范的儿子,可是我很小就跟着师傅离家出走了。我也好几年没见过他了,真的长得那么相似吗?我长得跟他......"
月安突然打断他:"那个老东西怎么能跟你比了?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叫了你的名字,可我知道他不是你。那老东西都过半百了,性格又那么唯唯诺诺,你哪一点像他了。"
杜冷飞闻言嗤笑一声:"我若老了不也跟他一个样子?"
"到时候我也老了啊,谁管那么多。"
"你说你是姓范的儿子,可是你是他哪个老婆生的?"纪月安问到了重点。
打开话匣子,杜冷飞也不隐瞒:"先帝赐婚于姓范的,他那个时候的确没敢要,因为家里已经奉着一个大老婆了。"
"传言也是仅此而已。"
"没错。但实际上,公主还是偷偷随了姓范的,皇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已经暗珠怀胎数月,肚子里的孩子拿不掉了。"
"难道这就生了你?"z
"是啊。先帝最宠这个公主了,她要怎么样先帝也不能插手。她的脾气也就这么点,不敢真的废了原配只好做小的。"
"果然跟外头的传闻有一落千丈之差。"
"公主脾气变得越来越不好,她都不拿我当亲儿子看,没有一个人当我存在过。小时候在后山玩的时候被师傅瞧见就拐了走,我想反正没人注意过我,就这样跟着师傅也好。"
"如果你师傅是个大坏蛋,拐你是为了拿去换钱,你怎么办?"
"认了!"y
"......"无语,"那么公主后来怎么样了?那个原配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那记得那么多,能顾好自己都不错了,谁有闲工夫管着管那多管闲事。"
"原配没有生下一子半女么?"z
"......也许有......"他不自觉地想到了清风。
沉默的当会儿,杜冷飞察觉到有人在偷听,可他现在才发觉,暗自心惊,莫不是没有敌意恐怕被偷袭后叫晚才真迟了。
"谁!别躲了。"杜冷飞一声令下,随手摘了一片树叶运气打出,直直地插入梁木三分。
一个小巧的身影晃了出来作揖唤了声:"二师傅。"
"是你?"居然是清风,他感到异常诧异。
"躲着偷听可不厚道啊。"纪月安说了句。
"清风不是故意的。"孩子恭恭敬敬地解释。
"那就是存心的。"月安却一口打断毫不留面。
"......"清风抬头看了他这个"师母"一眼不说话。
那一眼不单纯!z
"别跟小孩子计较了,月安。"杜冷飞当是他们两人挡了路,清风不好意思出面求过,踌躇在原地也是情有可原。
可月安不那么想,以清风的聪明自然不会踌躇原地,决不会屏气偷听。
杜冷飞看着人朝孩子走去拦不住。
月安给人一种看不清情绪的眼神低头望着清风头顶的发旋,嘴角突然扯高了说:"用清纯小孩的脸面欺骗世人,骨子里却狡猾的看不起任何人。我倒要问问你今年几岁了?别骗我才十二哦,哼哼。"
既然都被看穿了,清风也没想要继续骗人。
"你们说得太大声了想不听都难。"清风挺直了腰板回答他。
换来纪月安轻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的种。"
"月安!"杜冷飞惊呼出声。
"你们应该是兄弟的。"淡淡一句话打醒了两人。
清风不屑地撇开头,杜冷飞则呆呆地瞪着。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回事?"
"你以为落青会随便就捡个孩子来养么。当年他让人调查过,清风是公主的第二胎,可是生下来就被范世昆要求过继给原配。公主一怒之下也不管外头什么气候,狠心地把襁褓中的孩子丢在了后门口任他自生自灭。"
"那你的一身内力是谁传承的?"杜冷飞问。
清风此刻又开口换了个称呼叫他:"大师兄在上,清风乃笑癫仙所收的二徒弟。"拜了拜算是门户相见了。
"怎么可能!师傅从来没说过。"杜冷飞激动地说。
"冷静点,冷飞。"月安安抚着更加混乱的杜冷飞,却没有阻止清风继续。
"你忘了师傅是在后山拐到你的?他心血来潮每年都跑那里去守株待兔想再拐个回去。本来我连自己是谁生得都不知道,师傅帮我查出了身世。"
"那你一直呆在青屿山又是为了什么!"
"师傅偏心,把江湖上早已失传的剑术毫不保留地传给了你,可是他给我的却只有内功心法。每天像个和尚一样只知道打坐只知道积累内力,这个样子还怎么闯荡江湖,空有内力连一招半式都不会怎么混!"清风说着说着小孩子脾气出来了。
"......笨蛋!"杜冷飞只骂了他这句就不说话了。
纪月安反到问他:"你可曾回去看过你爹娘?"
清风撇撇嘴不甘愿地说道:"爹的原配几年前得病死了,我娘早就疯疯癫癫不成人形了,我爹那个样子谁愿意回去认他!现在、现在倒是......倒是跟、跟哥......哥哥可以学几招......"小脸红扑扑的刹是可爱,却也显得他个性中还有着别扭的一面。
"冷飞,你倒是说句话啊,要不要认了这个弟弟?"纪月安把问题扔给他,让他自己处理。
杜冷飞的思绪从一连串的事情中慢慢爬了出来,清风那双隐藏不住的期待眼神配着那张假装什么都不在乎的小脸,他觉得心里趟过了一丝暖意,是久违了的亲情。
这就是有了弟弟的感觉?可以不在乎生父生母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因为弟弟跟自己有着差不多的童年--一样没有父疼母爱。
所以那个少年能够为了他弟弟涅不惜屈尊,除了隐约的爱恋,更不可分的是兄弟之情。
"嗯......"杜冷飞小声地轻呢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
兄弟相认本来是件快乐的事情。清风鼓足勇气大叫了一声:"哥哥!"
"什、什么事?"连带杜冷飞都不怎么自在了。
清风一鼓作气地把话说了出来:"等哥哥归田隐乡的时候请把袖楼交给我!"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归田、隐、隐乡了!"杜冷飞说话都结巴了。
清风只皱了皱眉头:"哥哥现在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你应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要再管江湖事了。否则就跟落青哥哥那样,因为武盟的事每年某时段都会冷落枕边人,结果......哥哥你还不是趁人之危杀出程咬金么......"
"......"
为什么小鬼知道得那么清楚......太丢脸了。
"哈哈哈......说得好,有意思......"纪月安很不给面子地放声大笑。
"是这样么?看来我也该考虑是不是因为嫁了人要把自己的事业关门大吉。"说话的是荆落青,他没有月安那样不客气地嘲笑,只是淡淡地勾着嘴角。
"有些事情是时候该从长计议了。"他说着,抬头放眼青山白云,想想清风的话不错,归隐田居没什么不好的,就不知道月安肯不肯。他心里还偷藏着一处黑暗,不许别人插手,他的倔强是不是也该为了他们而考虑收敛一下呢......
杜冷飞和清风是范将军和先帝公主的子嗣,同出一门拜师笑癫仙,不仅能使一手绝迹了的剑招,徒手也会用牵线人偶的密技。杜冷飞还是江湖杀手令之一袖楼的掌门人。
皇家的两个皇子下诺听令月安,像是回不去那深幽的皇宫,流转于民间。兄弟互相依偎,抛得开一切,没人会来阻止。
洛炔作为管家,但吃了雄心豹子胆把太子当受方强压了,太子尾随着追他下落至此。太子是将他要杀还是要剐,洛炔又为何冒险做出采花大盗也不齿的事来......
他自己呢?用身体作为借口骗了月安好几年,不是忘不了当年留下的伤,却想用伤来束缚一个人。他会对他愧疚,对他听信,可是现在还需不需要......心里很明白。
杜冷飞的身世带着乌龙的戏剧性和他弟弟清风相认了。生是手足,师出同门,是师徒是师兄弟是亲兄弟!
怎么绕都是这几个词。清风为了想要实现闯荡江湖的宏大志愿一直缠着杜冷飞教他武功。
杜冷飞向来不开口提及自己的门派,唯有这次是从清风的口中知道了袖楼的事情。
"做什么还瞒着我,男子汉大丈夫在江湖上顶天立地,能有一些名声实属不易。话说回来,袖楼是干什么的,怎么听起来像是妓院啊?别跟我说真的是妓院哦。"威胁性的目光射来,似乎不希望情人有偷人的可能性。
"月安!"杜冷飞本来还老老实实地听他说教,可扯到这个问题时总让人忍不住抓狂。
哭笑不得的给月安辩解道:"袖楼不是妓院!我哪一点像是开窑子的人了!"
看他那么在乎,纪月安不敢说其实开窑子的不一定要长他这么好看。这话就忍一忍藏在肚子里吧。
"落青有他的武盟,我有我的袖楼。他是很正派的白道,武林盟主本来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袖楼呢?"看他似乎不怎么爱提,纪月安很识相地接着话问。
杜冷飞犹豫是不是要说,毕竟名声不太好,说出来他也怕丢脸。平日里对自家的口号能喊多响亮就喊多响亮,可现在被摆在武盟这一杆秤上掂掂份量就显得不合适了。
"他是白道的话,我就是黑道。最近袖楼出动的任务都是隐秘不见光,要不是这样恐怕落青随时会领人来剿我哦。"他笑称自己已经很守份了。
"有这么严重?"不忘追问一句。
杜冷飞无奈地说:"袖楼专门驯养杀手......这也是一个男人想要出人头地的一种选择。"他没有经商的头脑,没有善辨的口才,没有利剑在手的他仿佛会一下子迷失自己的人生,所以还是喜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在江湖上过着舔血的日子。
他偷偷看了看纪月安的脸色,似乎比前阵子好多了。不知道为什么,经过飘香楼一事之后,月安每每看他的眼神总带着冷意。他不禁臆测自己是否有做错什么,不好意思地找了荆落青,他却笑了笑暧昧地要他自己开口问本人。落青那么了解月安肯定知道原委,可就是坏心眼不肯给个方便。
杜冷飞有些局促地想要开口,纪月安在这个时候先他说话了:"最近有去将军府和你爹相认吗?不相认的话,有没有偷偷跑去看一眼?"
心里好像还有疙瘩,冷飞回答的也算干脆:"见?我去见他做什么!十几年了,自个儿儿子被拐了居然只派人多加注意进出城口的人中有没有可疑人物,命令才下达了三五天就撤了。这种男人还能承我一句‘爹'么。"
"就这原因?"月安好笑地扯着嘴角,但有些讽刺,"那......打个比方,如果我和范将军一同落水,你只能救一个人上来,你打算救谁?"
这肯定是个很老套的问题了,不过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救你啊!"杜冷飞一脸很肯定的表情,好像很理所当然应该这样做。心里甚至微微怪责月安这么小瞧他,问出这种伤人心的话来。
纪月安当然不是明知还顾问咯,他想套的就是这句话作为保证。
大掌一拍,月安说道:"行,日后范将军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别见了心软。"
难得杜冷飞抿了抿唇,似乎能够明白一点话中之意了。他也明白为什么荆落青什么都不肯透露,害他现在白白被月安的话堵死。不过他本来就不会对范世昆心软,真要计较起来也应该是由他来整垮这个男人。
说来也够气,范世昆帮着两皇子把月安送去飘香楼的帐还没算呢!月安差点失身也好,丧命也好,虽然都没发生,却让人心有余悸。
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但太子前来凉州的事情却跟着烦了起来。
正在和洛炔谈起商场现况的时候,荆落青来了。
"你倒还真会蒙我!"月安一见他就不快地丢了他一句,洛炔像是看戏的在一旁喝着闲茶不吭声。
暗忖自己状似没有冒犯到小情人,不知道怎么惹他火了,荆落青只能好脾气地无辜道:"此话何来?"
"洛炔被太子扣押的那段期间,千阁庄被封了不说,我的那些钱庄店铺也一一被查。当时我问你,你也只说没事,你这不叫蒙我叫什么!"愤愤地嚼着花茶,把嘴里那朵菊花嚼得不成形了为止。
"嗯......"荆落青听后倒也没出言反驳,"我担心你还不成--"垂落在腿侧的双手有意无意地揪扯着裤摆。
月安瞥见他这看似扭捏的小动作不禁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也变得默不作声,脸色忽明忽暗。
他却还自顾自地低声道:"......要不是某只猪被人拿来当筹码,还经不住诱惑被利用,现在还至于么。"故意瞟了眼洛炔,眼中尽是算计。
"我是不清楚你有什么计划非要真的让他被太子利用,可是、可是我......怕啊......"悠悠地拖了一声"怕"字,现在落青低着脑袋让人看不见表情。
洛炔放下茶,机灵地朝大门口走去,他知道荆落青不是小角色,闹他一点就会得不偿失,偏偏自己嘴贱要去招惹。
洛炔要走,荆落青也没刁难。
一个身影靠了过来,声音很是温柔隐约有些愧意:"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几天很烦,所以口气重了,你别放心上。"
月安才是那个善变的人,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就板脸,不过他荆落青已经很能应付了。
"对了,你的病......"月安态度十分关切却问得很隐讳。
荆落青自己知道,几年来总拿自己身上的病让月安退步让他脸上露出从没有过的愧疚感,自己却很满足。
收敛起内心的波荡,荆落青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不要自责,是我不该......就连上次,别君的那封信,我还真的以为你琵琶别抱弃我不顾了。"
长了茧的掌心覆在月安的脸颊上,轻声疼惜地问:"那个时候,肯定打疼你了......因为我的手也在痛,心里也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