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十字军（第三部）————aulaul

      我用着吸管喝着浓郁的珍珠奶茶，像个小朋友似地点了点头。

      吴连满意地：「对嘛！以后都要像现在一样，乖乖的！不要老是爱跟我作对，知不知道？」他说完话后，将身体靠向椅背，静静地不发一语，就这么坐在那边，笑嘻嘻地直盯着我瞧。

      我被吴连专注的凝视看得有些羞赧，于是先开了口：「你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吴连恢复一脸正经：「没有呀！我哪有看你？我是在想一些事情。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吧？」

      「是！是！是！算我自作多情！这样你满意了吧？」我抿了抿嘴：「没事叫我进来干什么啦？如果你没有其它要交代的事情，那么我要先回寝室啰！」我拿起饮料对着吴连比了比：「谢谢你的饮料！下次我再请你！」然后准备开门，离开连长室。

      「等一下！」吴连唤住了我：「明天我要去总部和三总一趟，你一早用完餐之后，直接和值星排长说一声，然后在八点以前给我换好便服，和我一道走。明白吗？」

      「去三总和总部？去那里干嘛？」我问。

      吴连：「是关于…唉！你的问题真多耶！等到时候确定之后，你自然就会知道的。」

      「喔！好吧！算我多事！那我走啰。」我打开门。

      吴连：「等等！」

      「嘿！你很讨厌耶！」我脸上露出了不耐烦地表情：「难道你就不能一次把话给讲完吗？」

      「唉呦！生气啦？别气！别气！」吴连起身拉着我的手，把我又拖回到床沿：「来嘛！坐一下下！聊聊天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不可能那么早睡的呀！不是吗？」

      吴连现在怪怪的态度，和以往相比简直大不相同。甚至还让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过去我们两人相处的模式，不是互相斗嘴，就是彼此语带讽刺。不是针锋相对，就是双方互相调侃。或许是我这个人有些反骨吧！只要面对强势的对手，我那牡羊座的斗争性格，就会自然而然地立即显露出来！但是一旦对方笑容可掬，态度放软，我那双鱼座的温顺，又立刻会浮出月亮，开始在心中游移盘旋。

      可是…面对现在的景况，我还真不知该拿吴连如何是好？吴连虽然把我强留了下来，但是他却紧闭双唇，不自己先主动开口和我说话，他也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面，脸上大辣辣地露出一张白痴般的智障微笑。两人这么大眼瞪着小眼，互相看着彼此，气氛有点好笑，又带了点诡异。

      最后我随便开了个话题：「吴连！听说你是高雄人？」唉！我那该死的牡羊，又先自己沈不住气，终究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对呀！你为什么这样问？你不会是今天才知道的吧？」吴连望着我。

      「喔？我…喔！我当然知道呀！呵呵！大家都知道的嘛！」我尴尬地笑着：「那么你以前读书时，是学什么的呀？还有你平常休假都在做什么？」虽然接连的几个烂问题，听起来有点蠢！不过我也想不出新花样，只好胡乱地发问。

      「我喔！我以前是学医检…。」吴连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地：「副连长那个王八，是不是跟你提到我读书时的事情？」[自由自在]

      好厉害的吴连！想不到我随便问问而已，他马上就可以联想到副连长和我在晚间的交谈。看来吴连不止运动细胞好，我看他的脑袋也真的如副连长所言，确实还蛮灵光的。

      我用着轻松地口气：「没有啦！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你读书的时候，是学校的篮球队，还有酒量很好而已。」

      「还有呢？」吴连的脸色变化还真是快！刚才还和副连长那副嘻皮笑脸同一个样，现在又换回了他一贯的面无表情。

      「还有…他说…他说你以前在学校蛮出风头的。还有…你以前在学校也蛮受女孩子欢迎的。大概就这样子了吧！后来我看见你回来，我就赶紧溜回中山室啦！」反正内容也没有提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所以我也就一五一十地把副连长所说的，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吴连。

      「是吗？就这样？」吴连弯下腰，用手掌撑着下巴，饶负兴味地看着我。

      我：「对啦！不然还有什么他没说到的？你自己跟我说呀！」

      吴连原本严肃的脸上又绽放出了笑容。[自由自在]

      这时我突然注意到他的脸颊旁，浮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哇！你有酒窝耶！看不出来你这个人像个大老粗一样，竟然会有这么『可爱的东西』出现在你的脸上！」我伸出手指，在吴连脸颊的酒窝处点了点。

      吴连的笑意变得更深了。他缓缓地闭起眼睛，两道浓浓的眉毛向上舒展，像只被逗弄的猫咪般，任凭我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用手指玩弄着他剃过又冒出来的浓密胡渣。我的手指轻柔地逆着胡子生长的方向，拨弄着吴连嘴角那些钢硬的毛发，有些刺刺地！有些麻麻地！有些……。

      「你这样用很痒耶！」吴连忽然一把将我的双手反握住。他接着快速地将双唇朝我的额头靠了过来。但是我的速度却快过吴连！一个仰身，将头偏离过去，避开了吴连那突如其来的行为。

      吴连彷佛被我激烈的反应给愣住般，他维持着前倾的姿势，一脸纳闷地看着我，似乎不解我为何会匆忙闪躲？而我也立即发现到自己表现出来的反射动作太过唐突！但…我终究还是回避了吴连刚才想要采取的举动。

      就在四天前的傍晚，我和吴连在这个同样的地方…他亲吻了我！而我…也回应了他！
      就在吴连休假的这段期间里，我也开始认真地思考着一件事情：『我的吻…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虽然接吻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是过去在尚未当兵之前，亲吻对我来说：是严肃的！是神圣的！是珍贵的！也是庄严的！除了和亲密的爱人之外，是任谁也无法随便夺走的！

      可是…自从达哥在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就自行断然地提出分手之后…我开始放任自己游戏于军中这个应该严守份纪的场所。我的吻…也在达哥离开我的那天起，变得既廉价，又不值钱。

      我和小曹在夜黑风高的夜晚里，在没有爱情的基础之下，发展出了一段不该有的畸恋。明知是不可能会有结果，我还是放任自己去当一个永远都不会有名分的第三者。即使小曹的女朋友完全不知道我和小曹所发生的关系，但是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小曹是知道的！而我也清楚的很！

      和小曹暧昧不明的短短几个月中，我曾尝到了欣喜、也受到了委屈；我得到短暂的欢愉、却也失去了宝贵的自我。在无法有所求的情况之下…我默默地待在军中，做一个没有名分的秘密情人。其实…我连『情人』这两个字…都配不上吧。终于在小曹失约的那个情人节夜晚，我终究是看破一切，做出了痛苦的决定。那就是：『彻底地和小曹划清界限』！

      为了要达到完全毫无瓜葛的目的，我开始纵情游走于每个弟兄们的身上！

      我可以在集合场上的卡车驾驶座里，依偎在单纯老实的阿福身边，逗弄这个害羞又腼腆的大男孩。我也可以和阴险狡诈精于算计的行政，共同睡在一床棉被里头，相互拥抱，直到天明。白天，我才刚在走廊上，与帅气的周排玩了亲脸颊的余兴游戏。转眼到晚上，我又趴在连办事的桌面上，与小曹的徒弟鼻尖贴着鼻尖，偷偷地在室内打情骂俏。[自由自在]

      除非是我想要！不然谁也无法主动碰触到我的身体。
      除非是我愿意！不然谁无法任意地踏进到我的心房。
      想得到我的吻？是要看我当时高不高兴！
      想要尝我的唇？得要看我当天心情够不够好！

      而我也谨记着在达哥离开那天，我自己对自己所下的那道信条：『军中就是我的游乐场！一切将由我主宰！全部都得任我掌握！』。

      秉持着这个信念的我…别人或许看似活得精彩，实则…早已是个行尸走肉。

      我失去了任何的知觉，放弃了该有的情感，忘却了爱恨情仇的滋味，也故意忽略一切的禁忌，就这么…任由它们全部纠结在一团。生活变成一场早已脱轨的竞技场，变得既吊诡！又完全不按牌理出牌！行事风格只凭着个人的喜好，也完全不去顾虑到他人的感受。

      而那身消瘦的皮囊，也俨然成是一具瑰丽的死尸，姿态显示着病态的美感，表情的虚伪做作，简直到连自己都快信以为真的地步！满脸的强颜欢笑，恣意地玩弄着操控技巧，明明充满了腐臭的气息！却只能用着天真的笑容，来让人转移注意，藉以忽略到那令人作呕的腥味。用着不在意的态度来掩饰内心的感受！靠着不在乎的表情，来掩盖性情的表露！堕落的灵魂向下沈沦，越陷越深！毫无止境！就这么…一路走来…也演变成了现今所看到的局面。

      然而…就在四天前的傍晚…在那个有着美丽晚霞的天幕之下。一向与我在言语之间，玩弄着文字游戏的吴连；习惯在言谈之中，与我捉对厮杀的吴连，他…他做了『什么』？

      虽说…他那双眼里跳动的火焰，就像是太阳般炙热！但是他竟敢在没有得到我的恩准之下，就自顾自地用布满胡渣的双唇，随意地碰触了我的…『双唇』？

      一下…二下…轻轻地啄了第三下…四下…五下…加重力道的第六下…七下…八下…九下…。每轻轻碰触到的『一下』，都像是在猛力地敲击着我的全身！

      他露出了我不曾看过的神情？狂喜、压抑、兴奋、而后严俊。一双火红般的双眼，散发出的强大热力，不断地烧灼着我早已架起的厚重锁炼！一双烈日般的双瞳，烫得我冰封冷却的心门，慢慢地又感受到了温度！

      现在…现在他又想要故技重施？又想试图攻破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坚固堡垒？而我…我却连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你要干嘛？不可以喔！」我侧过身，佯装微笑：「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睡了。」我的身体离开了床垫，对着站起身的吴连：「明天还要去三总和总部呢。我会在八点之前换好便服，准时和你一道走。一路咱们多的是时间，到时候你『如果』有空的话，自己再好好地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吧。」

      吴连看着我不发一语。他静静地将原本还僵在空中的手掌，游移到了我的额间，顺了顺我那有些杂乱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嗯！去睡吧！」吴连脸上的线条有点僵硬，不过他的手掌却是异常地温柔。

      我将吴连的手掌轻轻地握了握，眼睛里的歉意表露无遗。

      然后我打开了木门，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头来，望着吴连：「你也早点睡…知道吗？」

      吴连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跨出连长室，我简短和卫兵打了声招呼，然后脚步蹒跚地走到过去习惯独处的那个角落，微微一跃，跳上围栏。

      坐在这个早已熟悉到不行的地方，我一如往常地靠着围栏后方的墙壁，接着从口袋里头，掏出香烟，上了火。

      晚风沁凉，微带寒意。
      月光树影，轻曳摇动。

      我的目光穿过远方的一座闪烁路灯，我的眼神移向山下那片盏盏灯火。远处高速公路上的那条车龙，还是永不停歇地在流动着。我抬起下巴，望着满天星空，过了半响，又低下头来，望了望手腕上的手表。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再过三百秒之后…我要面对的…将会是怎么样的一天？而我现在心中那股不停扰动的悸动…又想暗示着我一些什么样的未来？

      坐在一向沈思的场所、
      抽着熟悉牌子的香烟、
      望着毫无改变的夜景、
      想着的…却是完全不同思绪。

      我想起自己那天情不自禁地对着吴连轻声呢喃着：「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好！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一切……。」

      坚硬的冰晶堡垒，在旭日光芒的照耀之下，脆裂掉落下第一片的墙角！然而隐身在塔楼深处里的那个灵魂…是该继续小心翼翼地重新堆砌？还是就这么任由它被那份温暖…给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我不清楚吴连到底知不知道…我之所以会闪避的真正理由？
      但是…他的微笑一直以来…总是能够让我感到安心。
      我不清楚吴连到底明不明了…我之所以会逃开的真正原因？
      但是…他的眼神直到现在…都还能够让我感到心安。

      回首从前，我的心…动摇了！

      因为…他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第九章～遨翔～

      一台纯白色的轿跑车，像是一支白色的箭矢般，发出尖锐可怕的风切声，一路划破了这条黑色跑道的高速公路。它的速度快得令人吃惊！更令旁人为车内的乘客捏上一把冷汗！

      跑车并不是以直线的方式快速疾驶，它迅捷地穿梭在川流不息的车阵之中，一会儿弯向左边，超越了一辆银色的奔驰轿车。一下子又转向右侧，将之前与它相互竞技的那辆铁灰色BMW，给远远地抛在脑后。然而坐在驾驶座旁边的我，在心里面虽然既气愤又惊恐！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能眼睁睁地将自己宝贵的生命，交给身旁那个正在聚精会神，享受着狂飙刺激的吴连手中。因为就在之前我出声制止他这种疯狂行为的时候，我们身处的这辆车子，就险些擦撞上一台比我们车子大上有好几倍的油罐卡车。所以现在的我，也只好安静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将生死给看淡，一切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