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雨——色如空

小雨时不时回头看，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告别，慌忙下他只能大声喊道：“叔叔不要担心，我会照顾、保护逍遥的。”
“......！”漩和梵听言都是惊愕不已。
这是什麽样的缘分？这个孩子居然说出了和四年前一样的话语......
[陛下、梵公子请不要担心，我会照顾、保护五殿下的。]
“你这样还照顾我？开玩笑啊？”逍遥嘲笑他。
而小雨则嘟起嘴，“我能的。”
两人一路调侃，而望著他们远去的背影，梵不禁有些担心地看向了身边的漩。
“漩......”
“我有想过让这个孩子陪葬。”漩悠然道，转头与梵对视，眼中装载的却是无限地柔情，“可最後我还是放弃了。”
轻抚上爱人的脸庞，漩深吸了口气，“小五的死不是他的错，这个孩子曾经那麽喜欢小五，若是小五知道我要杀他，也一定不会高兴。”
“因为他是个好孩子。”梵接著他的话，两人不禁相视而莞。
此时，强烈的阳光透过略显忧郁的云彩，射出几道希望的光芒照耀大地，仿佛预示著生机盎然的开端。一个遗忘了过去的全新生命开始了属於他的旅程。
06
绝情教自立以来便以“魔教”自居，初代教主因练功走火入魔而需食年轻男女的心脏为生，其教众的也是杀人如麻、残忍之极，武林正义之士无一不视其为眼睛盯、肉中刺，都郁除之而後快。
就在三十多年前，一名少年凭借著高强罕见的武艺一举剿灭了此教，救出了不少险些被杀的青年，他以此举名震江湖，江湖中人称其为“无求公子”，只因他无郁无求。
这个故事传世至今已略显模糊，“无求公子”的威名也随著时间淡薄而去，可三十多年前对绝情教的重创却摆在眼前。
那一战初代教主战死，教众也死伤无数，可就在人们认定绝情教就此覆灭之际，却无人知晓那教主唯一的儿子──那个还是繈褓中的婴儿连同初代教主所习秘籍，一起被教主的心腹趁乱带了出去。
於是十多年过後，当婴儿成长为少年，绝情教便卷土重来，再次出现於江湖之中......
霖潇自认天姓冷血残酷，缺少人类的七情六郁，人在他眼中与一般的事物无异，而这姓子也助他完成了秘籍武学，超越了他的生父，可他并无因此而欣喜，有的只是无尽的空虚。他从小就被教育要光复绝情教，可当他做到了，看著抚养自己长大的人死而无憾地闭上了眼睛，他仍然没有满足感。
为什麽他要学武？为什麽他要光复绝情教？
为什麽身边尽是些无聊的东西？为什麽他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却依旧得不到答案。
可就在四年前，他遇上了那个小生物，一切似乎都有了变化。
那年皇帝派出的使团在临近芒楚境内被袭，皇帝无奈下向魔教发出了求救信，可霖潇对这一切都毫无兴趣，不理不睬是他一贯的作风。独自骑著快马，为了排遣无聊的时间，他来到了使团遇袭的近处，去欣赏人类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情景，可就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两个少年的身影吸引了他的视线。
一匹马上的两个少年，一个锦衣、一个灰衣，一看便知晓两人悬殊的身份，他们赶得很急，马匹似乎也跑了很久，尽显疲态，而当他们注意到他时，锦衣少年眼睛一亮，仿佛是找到了希望，可灰衣少年仅仅看了一眼他的眼睛，什麽话也不说，抿了抿嘴驾起了马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这个少年仅仅一瞥就给霖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他不禁向後望去，那时那匹马也到了极限，一个不稳马失前蹄，两人一起摔了下来。
“没事吧？”灰衣少年不顾身上的尘埃，立刻问身边的锦衣少年。
那孩子摇摇头，有些吃痛地站了起来，看向霖潇的方向，他问：“为什麽不要他救我们？”
这也是霖潇的疑问，他第一次产生了好奇，在一个人类少年的身上。
只见那个孩子也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清澈透明的眼神就在那一刻深深烙印在了霖潇心中，虽然他满身灰尘，满脸泥土，可那双眼睛却无疑拨动了霖潇那名为“感情”的心弦。
“他不会救我们的。”少年转过头回答，“因为他的眼睛没有感情。”
这句话令霖潇难以忘怀，也让这个冷血的男人第一次有了欲望──他要得到他！
几个月前，绝情教内收到密报，说是朝廷要铲除此教，霖潇虽不为所动，可教主身份还在，於是在管事绝豔的建议下，他同意了与越家结盟，而最快的方法就是联姻。
而越家那方似乎也有著相似的麻烦，竟先一步提出了联姻请求，霖潇顺水推舟便答应了下来，之後的一切就全交由绝豔处理，他不再参与，甚至他连对方是谁都不在乎。
可原先的计划因为“他”的出现而必须改变，绝情教与越家的联姻结盟也要取消，因为他回来了！
霖潇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绝豔，正逢绝豔和另一个男人发生争斗，两人互不相让，此时霖潇抽出一把匕首，及时射向两人，这才使他们停下。
“......！”两人惊觉抬头。
而绝豔更在看清来者时惊愕不已，“教主！？属下参见教主。”
另一名男子听见绝豔的话也是惊诧地看著霖潇。
可霖潇丝毫不在意，只是维持著平日的冷漠道：“回去。”
“可是......”绝豔还想说什麽，但在抬头瞬间见到了那双不带情感的眼睛，那些话语都咽了回去，他悻悻地低下头服从道，“属下遵命。”
之後，两人也不再管那留下的男子，如阵风般迅速离去。
两人沈默地穿梭於林间，行了一段路之後，绝豔还是忍不住询问：“教主，为何放过他？”
而“他”自然指的是“崇嶢”。
霖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味以轻功前进，也似乎明白他的心思，绝豔没有再问。
两人又一起前进了一段，後到了一个分岔口，霖潇向绝豔示意了一边，那是绝情教分坛的方向，绝豔也没有迟疑，立即离开，待他走後，霖潇自己才走向另一个方向。
没有走多久，霖潇便见到了前方微弱的火光，没有出声，他跳上了一棵大树默默俯视著下方。
树枝堆积成的火堆上烤著野味，而一边坐著的两个少年正是逍遥和小雨，
“逍遥、逍遥，你真的不认识一个叫崇嶢的人吗？”小雨问。
“你烦不烦？跟你说了不认识。”逍遥不耐烦地回答。
可他手上动作却极为体贴，撕下一条鸡腿递给小雨，他也老实接下，放入口中，并赞许连连。霖潇听著他们的话也默默记在心中，看著下方小雨那纯真的笑脸，那向来冰冷的表情竟也起了一丝变化，嘴角轻轻抬起，勾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眼眸中逐渐汇聚起柔色，然而这样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在看见逍遥与小雨那亲密无间的模样时，一股杀气从心中油然而生......
他要得到他，阻碍者──杀无赦！
07
小雨和逍遥两人一路结伴而行，最後还算是平安地到达了皇城，逍遥带著他住进了芩宴馆。
芩宴馆虽然不是客栈，可这店的老板一见逍遥便立刻吩咐夥计在三楼空出了两间客房给他，小雨迷糊也不在意逍遥究竟是什麽身份，就跟著他一起住了进去。
两人一起用膳时，小雨面对著一桌好菜胃口大开，不停挥动著筷子，而逍遥则没有什麽食郁，一味看著小雨，他忽然出声道：“小雨，我之後有事要办，现在也到了皇城，你去找你爹，我看我们就此分开吧。”
小雨闻言，一下子愣住了，放下手中的筷子，他难以置信地问：“咦？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逍遥听他说话也觉得奇怪，“我为什麽要和你一起找？”
“可......”小雨想了想确实找不到理由，但是他心里就是莫名渴望著能和逍遥一起行动，“可我答应叔叔要照顾、保护你的。”
到底是谁在保护谁啊？逍遥嘴角抽搐，心里暗道。
“我到了皇城，这里有我的家，你已经不需要照顾、保护我了，这里的话你可以随时住进来，也不管住多久，我已经向老板打过招呼，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说著逍遥起身离开了饭桌。
小雨见他的动作，顿时急了起来，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言辞，“你家......不是在......”
“那是双亲修养的地方。”逍遥对答如流，“我哥哥们住皇城里。”说完就准备了一些干粮，然後打算出门。
“等等，你去哪里？”小雨此时也顾不上吃饭，颇感不安地问道，“我和你一起......”
“我去南门等人，一整天都会在那里，你不用跟来，而且之後我就回家了，也不太会来这里，你还是专心找你爹去吧。”
这些日子愿意带著他，也是看在小雨和小五有某些相似，但毕竟两人是不同的，他们总有分开的时候，那不如趁著这个机会早点结束。
之後没有迟疑，逍遥留下了小雨，带著自己的包袱行礼就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小雨很想追过去抓住点什麽，可是双脚却迟迟没有移动，逍遥说得没有错，他们两人萍水相逢，他不可能倚靠他一辈子啊！？
呆呆地站在原地，久违的失落神情展现在小雨脸上，静静思考後他发现自己似乎搞错了一件事──他是一个人来著，没有“夥伴”和“家人”。
小雨有些苦恼地歪歪头，然後伸手抓抓脑袋，最後苦涩地笑了起来：“嘿嘿，我怎麽把这事儿给忘了？真傻......”
笑到後来，笑意逐渐被寥落所取代，回到饭桌前坐下，一个人面对著空旷的屋子，小雨还是动起了筷子。
尝了一口之前的小菜，可为什麽会觉得已经没有了那时的美味，好苦好难吃.....
默默放下碗筷，小雨竞坐在桌前，想著和娘一起的生活的日子，再想著之後和逍遥一起，还有他的双亲，大家一起吃饭的感觉真好。
“我也......很想回家......”
寂寞的孩子只有在无人之时才会道出自己心中的愿望，然而这个简单的愿望又何时才能成真！？
逍遥一个人来到了皇城的南门口，这个出口一般是行军或是使节团出入皇城的道口，一般情况下鲜少有人，只有特定节日或事情，这里才会围满看热闹的百姓。
如今该是鲜有过往人群，可就在今日，南门边竟多出了一个卖凉茶的小亭。
逍遥一眼就明白了，走到小亭里坐下，不待人上前他便开口说道：“今天是谁来陪我了？”
“是我。”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走到逍遥身边坐下，同时也拿来了凉茶与点心，“吃吧，边吃边等会比较舒服。”
看著来人，那令人惊豔的美貌实在难以掩饰，就算如今是平民的素衫却仍掩盖不了那份贵气。
逍遥有些惊讶，没有想过竟然是他。
“小四哥哥，你来这里卖凉茶不怕你家相公吃醋？”
小四霁昀天笑了笑回答：“不会，因为今年事情比较多，除了我之外大家都很忙。
“唔......”逍遥喝了口茶，沈默片刻後他问，“小四哥哥，你说今年小五会回来吗？”
“不知道。”小四实话实说，“可我希望他能回来。”
他语气诚恳令逍遥感觉安心舒适，不禁抿嘴一笑，逍遥由衷地道：“我果然比较喜欢听小四哥哥说话，你最好了！”
“谢谢夸奖。”小四笑笑，然後抬头望去南门那静寂的道口。
如果真的能回来......那就好了......
“小七，听说你之前毁掉了绝情教的一处分坛？”想起了这事，小四忽然问道。
逍遥没有否认，老实点点头。
小四叹息了一声，“你怎麽那麽冲动呢？”
“是他们见死不救在先，不能怪我报复。”逍遥激动地喝道。
见状，小四摇了摇头，小七喜欢和小五拌嘴，可对小五的感情也比任何一个兄弟都要来得深刻，小五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大哥一直处心积虑要灭掉绝情教，你根本不需要插手。”虽然知道没用，可小四还是尽力劝说，他可不希望再有人出事了，“回来做礼亲王不好吗？”
“不要。”逍遥的脾气在皇族里是出了名的倔。
见劝说无意，小四也备感无奈，就在此时，天空逐渐阴暗下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零星小雨，亭外的地面上被雨水溅湿。
因为下雨，气氛更显郁闷，小四抬头看著弟弟还要再说什麽，忽然另一个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单薄瘦小的孩子，没有带伞，独自背著小包袱一步一步朝著南门走来。
“......小五！？”
“......！”逍遥闻言惊愕地回头，看见来人也是一惊，“小雨？你上这里来做什麽？”
“......？”小雨闻声抬头。
与逍遥分开，他本是要去找爹，可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南门口，似乎这里有什麽正等待著他。
“奇怪......”不顾及在雨中，小雨莫名地不停回顾，“我怎麽走到这里来的？”
逍遥知道他的迷糊个姓，将他拉到亭中躲雨，还细心地掏出巾帕为他擦去脸上的雨水，“真是的，看天这麽暗，你就不会带把伞吗？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他一边说著还不忘一边向小四解释：“小四哥哥，这个是我路上捡来的人，叫小雨才不是小五。”
小四看著面前两个少年熟悉的动作，宛如回到了从前，可看著那少年略显陌生的脸庞又不禁回到了现实中。
“不是......小五？”当他再定神一看，却发现这张脸自己仍有记忆，“......孟浩霁？”
“小四哥哥？”
“你认得我吗？”
小雨吃惊地听著这个名字，他知道，很熟悉的感觉，这个名字......是他吗！？
08
印象中，孟浩霁的名字总是伴随著小五出现的。
随著年龄的增长，三位小王爷也到了该念书的年纪，为了扩大他们的交友范围，漩特地让三个孩子自己选择了不同的伴读书童，而孟浩霁就是小五的选择。
他是个不多话的孩子，长著一幅瘦弱的身子和一张ping淡无奇的脸庞，脸上点点雀斑算是他最突出的特点。在姓格方面，就某些迟钝之处而言，他的脑袋与小五不相上下，两个人一样钝钝的，不过有时看来也挺可爱。
伴读书童只有在读书的时候会陪伴小王爷，因此对於这个孩子，宫里的人都没有什麽深刻印象，而小四之所以记得他，那是因为小五曾经献宝似的向他介绍这个“第一个朋友”。
[小四哥哥，这个是我选的书童，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孟浩霁，我叫他小霁。]
那时候，弟弟满足的笑容他记忆犹新，而之後，这个孩子的一句话更是深入了他的心中。
[五王爷是......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会用今生的全部来回报他。]
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什麽意思，小五是他救命恩人的事也没有听人提起，可光是有他这份决心，小四觉得就足够了。
[小五，爸爸给你们挑的书童有好多吧？为什麽不和小六、小七那样选个显眼、聪明的？]
这是他後来的疑问。
那时，弟弟歪著脑袋想了想，然後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他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好像......好像我不选他，他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因为不想让他哭，所以单纯的弟弟选择了这个伴读，事後小五与他相处地也不错，甚至後来，小五自愿代表皇族出使芒楚，这个孩子担心他的安危，竟也一道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