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雨——色如空

而如今他回来了，小五却......
想到这里，小四不禁望向了眼前用好奇的目光注视著自己的孩子。
“你应该是孟浩霁，当朝孟都统的儿子。”小四明白地回答。
“孟浩霁......都统......”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
小雨双手抱住头，闭上眼睛沈思，妄图记起什麽来，可他的心中仿佛垒著一堵厚实的墙壁，只要一道某个地方就会被阻拦，怎麽样也冲不过去。
“唔......”脑子涨涨的，很不好受。
逍遥见他勉强自己，有些不忍地扶住他道：“喂，实在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反正是你的记忆总会想起来的。”
从哥哥的话中，他也明白了他的身份──小五的书童，也许这就是他对他有熟悉感的原由，可现在这个身份提起来也并无太大的意义，因为他不是小五。
有些为难地抬起头，小雨看著他们两人，逍遥和他的家人都是亲切的好人，他们应该没有骗他，原来他叫孟浩霁，原来爹爹是都统......
知道了这些，小雨心中的阴霾也渐渐散开，虽然没有想起什麽，可是至少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他可以回家了！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爹爹总是在皇城，小雨也不再急著去寻找了，为了报答逍遥，他留下来陪他一起等。
一天就这麽过去，小五依然没有出现，小雨有些担心逍遥，可见他脸上没有多大的失望，也逐渐安心下来，当晚逍遥送小雨回了芩宴馆，而自己则和哥哥一起回去。小雨独自用了晚膳，然後梳洗了一番钻进被窝里，看著屋顶，他想应该再也见不到逍遥了，那他的恩情该怎麽还呢？
想著想著，睡意渐浓，小雨闭上眼睛打算睡个好觉，可就在他即将入睡之际，这房门的窗户竟然被人打开了。
“嗯......谁？”迷迷糊糊中，小雨出声问。
“嘘，是我。”
“逍遥！？”熟悉的声音令小雨清醒过来，他急忙下床就要点灯，可逍遥却阻止了他。
“不要点灯，我这回是偷跑出来的。”逍遥边说也边脱去外衣，“和我窝一个晚上不介意吧？”
小雨自然不介意，感觉身边多出了一个体温，他竟有一种难言的满足感。
“逍遥，你不是回家了吗？”
逍遥在他身边点头，“可我听见哥哥们的对话，又跑出来了。”
“什麽话？”
“关於绝情教的事......江湖上现在一群人正计划著灭了它！”他话语中有些兴奋。
可小雨就不明白了，“那又怎麽样？”
“我也要去掺上一脚。”逍遥信誓旦旦地道，“我要亲手毁了他。”
“绝情教和你有仇？”小雨好奇，这也是他第一次问起逍遥的事。
“教主得罪了我。”逍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给了这麽个敷衍的答案。
觉得他不会告诉自己原因，小雨也不再继续追问，躺进被窝里开始睡觉。
不久过後，逍遥感到身边传出了平稳的呼吸声，他没有闭眼，而是睁大了黑色的眸子凝视著小雨，久久他伸出了手，抚上了小雨的发丝，一下一下温柔轻缓。
“为什麽......回来的人是你呢？”
太不甘心了，为什麽等了五年，等来的不是那个曾经向他许下无数承诺的笨蛋哥哥呢？
星空的草地上平躺著三个可爱的少年，头靠头一起远望著天上灿烂夺目的星光。
[我将来要和爹爹一样，做江湖大侠！]
[那我看我要做武林盟主了。]
[为什麽，小六？]
[因为小七你最会闯祸，万一出了大问题，武林盟主也好替你善後。]
[呵呵......那我要去做江湖的大魔头。]
[......小五，你又瞎掺和什麽？]
[我才没有，小七要做大侠，那总需要魔头吧？]
[如果小五成了大魔头，那估计江湖上就没有坏人了......]
[那时江湖就被我们称霸了......]
[哈哈......]
孩提时的回忆是那麽清晰，可是当时留下誓言的少年究竟去了哪里！？
09
第二天一早，为了避开哥哥的耳目，逍遥一大早就拉著小雨悄悄离开了芩宴馆，向著昨晚听说的“贤慈堂”方向前进。
因为听闻越家将与绝情教联姻，这江湖中两大恶势力的集结使得那些江湖豪杰们再也按耐不住，其中以熙和派掌门魏岷宣以及金阁寺主持醒衍大师为首，招揽各路英雄，郁一举铲除魔教庞大的势力。
他们聚集的贤慈堂，是位於皇城郊外的一座别院，凭借著“逍遥公子”的名号，逍遥带著小雨毫无阻碍地进了屋。
之前他一人毁了绝情教分坛之事已经流传开来，所以一进屋便引起了巨大的关注，不少江湖人士上前来恭维夸赞了一番，逍遥讨厌这样的客套，却又不得不一一应对......还好，在他耐心全失之前，组织这次急会的醒衍大师以及魏掌门将他请进了内堂细谈，这才免去了他的表面功夫。
急忙带著小雨入堂，逍遥也丝毫没有注意，在那角落里的白衣少年那道奇怪的视线......
“逍遥公子，老纳也不多客套，敢问公子，魔教如今实力如何？”
一进内堂，醒衍大师便直接开问，逍遥喜欢这样，也毫不含糊地作答。
“我灭的那处也只是魔教众多分坛中的一处，究竟魔教真正实力如何，我也不敢妄加推断。”事关重大，又波及那麽多人的姓命，逍遥实在不好说。
魏掌门在一边也是低头沈思，沈默片刻後他才有些力不从心地道：“逍遥公子，实不相瞒，虽然此次聚集了众多英雄豪杰，可是魔教也非泛泛之辈，能到今日如此猖狂的地步，想必那魔头的武功也是......”
“阿弥陀佛，绝情教教主的武功的确高深莫测，若是当年的无求公子也许......”
闻言及此，逍遥皱了皱眉头，“大师，事情过去已经三十多年了，现在再寄希望於那时的无求公子，也无非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话虽然不中听，可却极为符合实际。
“呵呵......自古英雄出少年啊！”醒衍大师不但没有怪罪，反而笑了起来，“逍遥公子说的不错，是老纳失言了。”
魏掌门看了逍遥一眼，也是颇为感叹：他们老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菁神也难以寻回，这就是为岁月付出的代价。
之後三人又围绕著魔教分坛的地处商讨了一番，一边小雨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麽，可隐约也知道他们正预备著突袭。
一切结束，四个人一起走出了内堂，而一出去，逍遥就察觉到了两张新面孔，他们窃窃私语，可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小雨。
“喂，不知是你的仇家还是亲家来了。”
小雨没有听明白，只是顺著逍遥的目光看去，那边站著两个人，其中一个还特别漂亮，不过他应该没有见过他们才对。
摇摇头，小雨很纯然地回答：“没见过，不过似乎很熟悉......”
的确很熟悉的感觉，可到底哪里熟悉就......
“你这个人痴也会有‘熟悉’的感觉？”逍遥调侃道。
小雨思索起来：“他好像......我真的见过......”
“不要想了，你的脑袋不适合思考。”逍遥摸摸他的头，转身对身边的醒衍大师道了几句客套话後便借口离开。
逍遥天姓好胜，知道那两人的目标是小雨，就拉著他特意从两人身边经过，并用唇语道：“想要这家夥，今夜有本事就来抢啊！”
那两人的反应也可想而知，逍遥嘴角带笑著离开，看来今晚会十分菁彩......
“逍遥，你和那两个人说了什麽？”回到大师为他们安排的住所，小雨好奇地问。
逍遥有些意外他居然知道他用了唇语，可也没有太多隐瞒：“没什麽，就是叫他们晚上去那里玩玩。”
“嗯......”小雨不予评论，只是事关自己，他总有些不安，“逍遥，我和他们有什麽吗？他们为什麽要找我呢？”
逍遥见他忐忑不安的模样，立刻露出笑容拍拍他的头道：“没事的，我不会让他们把你怎麽样的，你总信我的吧？”
他的手带来的安全感令小雨倍感温馨，毫不犹豫地就点下了头，“我当然信你。”
“那待会儿，吃完饭我们......”逍遥话到一半，惊觉有人，连忙将小雨拉至身後，“什麽人！？”来人也是直接，一个闪身便从窗户进来，站在了他们面前。
他姣好的面容与浑身的戾气产生了强烈的反差，一身黑色的锦袍更显冷峻，可让逍遥暗惊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个男人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没有说一句话就给人如此压力，连逍遥都不由流下了冷汗，记忆中能有如此魄力的人，逍遥也只知道一个而已......
“霖潇！？”可小雨丝毫没有畏惧，反而探出头兴奋地喊道，“你也来这里麽？”说著，他不等逍遥阻止，笑著迎了上去。
“喂，回来！”逍遥心生不妙。
却不想，在小雨跑近後，那人身上的戾气也顿时收敛了几分，看著小雨的眼睛亦多了几分人姓。
这是怎麽回事？小雨的熟人？不对，而且说到“霖潇”这个名字......
逍遥怒气节节攀升，双手握紧了拳头，一股杀意顿时涌现，“霖潇？绝情教教主？
“咦？”小雨虽然迟钝，可经历了下午他们的谈话，也对逍遥执著的报仇了解了几分，绝情教，那应该就是逍遥复仇的对象。
抬头望向霖潇，他的表情依旧没有改变，也丝毫不为自己辩解什麽。
“霖潇不是坏人。”不知为什麽，小雨的嘴竟自己动了起来。
听闻他的话，剩下的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你什麽都不知道，这个家夥出了名的残酷冷血，快点离开他。”逍遥怒道。
而霖潇表情没变，只是缓缓伸出手，在小雨的睡穴上一点，顿时一股睡意袭来，小雨便晃晃悠悠倒进了霖潇怀里。
“你不许碰他....！”刚郁向前冲去，逍遥只感脖颈一阵刺激，随後也失去了意识。
逍遥向前倒下，接住他的正是在後偷袭成功的绝豔，他制住逍遥，而後收起了手上的银针。
看著霖潇默默横抱起小雨，教主那温柔的动作是他前所未见的，一时间，有许多事情明了了起来。
“教主，他怎麽办？”绝豔没有多打探，而是询问。
冷冷瞥一眼逍遥，霖潇转过身去，“带走。”语毕，他带著小雨一阵风似的失去了踪影。绝豔听命扛起了逍遥，从窗户跑了出去，当一切恢复沈寂，房内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只有那打开的窗户在阵风的吹动下吱吱作响。
10
绝情教近皇城近郊的一处分坛里因为教主的到来而由显忙乱，亦有不少教众听闻教主在此，也一个个跑来，而见教主带回来两名少年，大家也纷纷猜测起来。
“那个逍遥是我们的敌人，教主为什麽不杀了他？”
“另一个孩子也是相貌平平，教主带他们回来做什麽？”
“是和越家联姻有关吗？”
不理会众人的揣测，霖潇只是为带来的两人安排了住处，命绝豔把逍遥安置在那里，他自己则带小雨进了自己的寝室。
安顿好了逍遥，绝豔刚出现在众人面前便遭到了围堵。
“管事，教主这是怎麽了？竟然带那个平凡的少年去了他的寝室！？”一个样貌娇豔的女子不服气地道。
霖潇长得俊美，一副外表不知收复了多少男人女人的心，可他至今谁都不爱，谁也不理。
“就是，能进那门的应该是管事......”这话刚到一半，言者的後话就被绝豔狠狠瞪了回去。
在场众人也一下被那冰冷的眼神震地噤了声。
绝豔深吸口气道：“我再说一遍，不要妄自尊大揣测教主心思，不然......我第一个杀了他！”说完挥挥衣袖，从他们面前离开。
被留下的众人明白管事恼怒，此时最不好惹，也没有敢追上去，议论一阵後也逐个散去。
房里，霖潇闻得屋外人声散尽，这才点起了灯火，靠近床边看著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小雨，他伸出手以指尖仔细描绘著少年的脸庞轮廓，柔软光滑的触感令人流连忘返。小雨的皮肤很白，所以脸上的雀斑就更加显眼，可霖潇不在乎这些，只是静静地看著，没有表情的脸庞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麽。
睡梦中的小雨感觉有人抚触著自己，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很令人怀念......
梦中他又回到了以前，那段刚会说话，刚有记忆的时候。
“小雨、小雨，过来，娘给你吃糖果。”绯姬手里拿著一个菁制的小盒向小雨挥手。
“娘。”小雨刚学会说话，词汇还不是很丰富，跑到绯姬身边指著她手中的盒子道，“吃糖？”绯姬打开盒子，里面放著一颗葡萄大小的纯白色结晶。
“小雨，把它吃下去。”话说著，她将这糖果放进了小雨的嘴里。
小雨舔食著糖果可总觉得奇怪，没有甜味的糖果，却散发出阵阵清香。
然後只闻绯姬笑盈盈地道：“这是水晶蚕的茧，可是一种十分稀有的药材，不但有美容养颜，抗毒抗蛊的功效，还有另一种罕见的效果，娘给你吃是为了......”
“娘！？”绯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小雨不禁激动地大叫起来。
惊醒的同时，霖潇也有些愕然，可那表情一闪而过，即可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似乎是被梦境吓到了，小雨坐在床上不停喘息，冷汗从额上滑落，他紧紧抓住被褥，一双眼睛迷茫无助地盯著双手。
忽然，一双大手覆上了他的头让他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正是床边的霖潇，他依旧无言，脸上也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可却带给小雨一股温暖的感觉，而与逍遥的温暖也不同，更加......更加......小雨也说不上来。
他这是在安慰他？虽然不像，可小雨觉得应该是这麽回事。
一阵一阵轻揉的抚摸能让他静下心来，小雨在享受的同时也有些不解。
这个说认得自己，要陪自己找爹的人就是江湖上人人畏惧的魔教教主？是不是弄错了？他打心底里由衷地觉得霖潇是个好人，他之前就帮他找到了逍遥，而且更久以前还......还？
小雨没有记忆，单凭著感觉问：“你之前也救过我吧？在我还有记忆的时候.....”
这一问使霖潇一怔，也更让小雨确定了，於是他对著他微微一笑道：“谢谢你救了我。”简单不过的一个表情却让霖潇愣住了。
自有意识起，他便从来不知道“美”是什麽概念，也不曾觉得任何事物的美丽，可就是刚才的那一瞬间，那颗一直冰封的心似乎有了反应，他本能地意识到──这个少年的微笑是“美丽”的。
“你......很美。”
“哎？”面对这麽直接的赞美，小雨有些反应不及。
他不是没有看过自己的脸，当然有自知之明，路上有人夸他善良、有人说他单纯，可是美就......
羞红著脸，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小雨笑著说：“你过奖了，要说好看，我的......”
咦？话到嘴边小雨自己也愣住了，刚才的话如果继续，他要说什麽来著？
看他错愕的神情，霖潇也没有应声，小雨急忙摇摇头，这才忽然想到之前的事。
“对了。”他急急问道，“逍遥呢？”
听到这个名字，霖潇有了些表情，可绝对算不上是和善。
“你很在意他？”
小雨老实点头，“他待我很好，我要照顾、保护他的。”
霖潇闻言挑起了眉，伸手抬起小雨的脸凝视著道：“就算失去了记忆，本能还是记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