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的脸色一僵,难得看见主人对三思有成见,看来......那个人......不简单。
"月!你......"
"这是命令,不是要求......快去!"
"遵命!"二人都稍稍有些面色欠佳,无奈一句『命令』只能低头认命。转过身便离开了船。
◎◎◎
"二夜......你有什麽疑问麽?"正对著那同样冰冷无表情的脸,月葬花叹口气,自己到底为何要留下这对兄弟栽培?
"三思所说的......是无忧公子......"
"无忧......无忧......名为无忧,却愁绪纷扰......"轻笑挂在唇边。
"主人......既然已知他被风解忧迫害至此,又成了如此毒人,还去招惹他?何况......"手下欲言又止。
"何况?"
"他......并不是最出色......"
"但却与我最相契合......容貌、武功、地位......哪一样会有『最』?都是众人自欺欺人罢了......抛却皮囊,还不都是白骨一具?"眼波停滞在窗外皎洁的月亮上。
"......"二夜不语,他知道自己的主子,一但认定的事,谁都无法让他回头。
船上有回归至静谧无边,气氛有些压抑。
"呼......你觉得三思与一目合适麽?"突然冒出的疑问从月葬花的嘤嘤小口中飘出。
"呃......"二夜觉得有些讶异,当务之急似乎该关心的是另外一桩紧要之事才对。
"我觉得一目的冷,与三思的热似乎有些意思啊!"一付嬉笑的神情。
"家兄......心中已经有人选了......"颇为尴尬的话题,不知道大哥会不会责怪自己,可是眼见这个行事乖张的主子就要乱点鸳鸯谱,二夜也是有些冷汗涔涔。
"是麽?"眼神顿时清明起来,月葬花似笑非笑地对著二夜说道,"那麽,你就告诉你兄长......不要单恋一株......因为......我永远也不会将他看作手下以外的任何身份......"
"......"二夜有些诧异,大哥平日心思缜密,极少流露感情......竟然也会被主子发现麽?惊讶之余只能低头允诺,"遵命。"
"唉唉......我真是寡情啊!冠上花魁之名却屡屡伤人心......"佳人一叹,从怀中掏出许多不明的物事,向湖中抛洒著。
"......"看见二夜一脸迷茫,他又笑厣如花。
"这个!可是武林盟主身边的宝贝......"
"咦?"
"想不到铮铮汉子,身上还有这种女人用的劳什子玩意儿......"摊开如玉白掌,几片雏菊花瓣清晰可见。
"花瓣?"
"亏我以为是什麽宝贝,用那『千丝万缕』乘他不注意挑出了些许,竟然是花瓣!著实无趣。"月葬花懒散地洒落著残花。
"莫不是为了纪念亡者?"二夜插口道。
"可能是吧......"看著白菊的残骸一溜烟消失在水中,莫名涌起了一阵落寞。为什麽想起了那个人......同样落寞的身姿。
"无忧公子......月葬花唯独是留意你了......你可要好好回报我......"风情万种醉人一笑,一旁的二夜只是讷讷摇头,踱出舱外。
◎◎◎
"阿嚏!"远处荒郊,某个蜷缩在山洞中的身影被夜寒冻醒,迷茫地睁开眼睛,将苇草加盖在身上。
秋寒逼人果然无错......明日还是再去铺垫一些蒲草御寒。黑暗中这人喃喃自语著,又翻身睡了过去。
客栈上房,烛影摇曳。
风解忧辗转难眠。
他是谁?他是谁?!无忧公子是谁?那人轮廓似有面熟却是怎麽都无法让人不注目。可是在船上,那人总是低垂著脑袋,一付谦卑恭敬的仆人模样。有些......像一个故人......
几绺额发不经意间飘荡在脸侧,是死白色。沙哑破败的声音仿佛六七十岁的古稀老人拥有。在他武林盟主的眼皮底下施毒,却也是好胆色。
见那人不由心中寒意顿生,他是寻仇而至,却不立刻下杀手。看来这一场风波难免。只是......他究竟对自己有什麽成见?当日一戏只是蕴含警告之意。向自己下挑战书麽?好一个狂妄的小子。
"嘟嘟......"敲门声。
"何人?"警觉的从床上坐起身。
"是我,忧。"他定下气来,打开了木门。苏彦亭正在外面,带著笑意。
"得到什麽确实的消息了?"风解忧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哟......我这风火急燎的,盟主也不赏我一口茶喝?"媚眼如丝,奔波过後的俏脸带著绯红,在烛光下格外娇豔。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玩笑?"风解忧低笑,一手狠狠捏住他笑得魅惑的俏脸,"一定是得到消息了,才来急著邀功的吧?"
"我哪是邀功......罢了罢了,为了你那老情人......我就快些抚了你的心!"苏彦亭有些埋怨地瞪了这个人一眼。
"老......情人?!这又是哪里的混话?!"风解忧有些上火。
"你可知道......他师出哪里?!"苏彦亭的表情倏地严肃下来,那抹笑厣也如昙花般一瞬而现,又刹时消失无踪。
"......"此刻,风盟主的心只能用忐忑来形容,冥冥之中似乎能预感到什麽,但是自己迅速把这个荒谬的想法否决了。自己已经是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怎可凭著胡乱臆断来妄加定论?右手不知不觉抚上了腰间那个素色布囊,五指蠕动捏紧。
苏彦亭怎会没有看见这一动作,脸上渐渐涌上了怒容:"你......还为当年的事後悔?"
"後悔?!"风解忧一怔,继而了然地摇头,"事已至此,後悔无用!"
"那你还是有一些内疚的?"声声紧逼,字字压迫。
"彦亭,人非草木走兽,总是有一丝人性的。"
"......"苏彦亭斜飞一眼,闷闷道,"那你就是责怪我当年计划没有人性?"
"......彦亭,已经是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及了......"风解忧一丝头痛,右手开始揉捏著额头。彦亭见此,轻叹一口气,走至他身後,帮他推拿著头部。
"这个无忧...原是在孟村行医的大夫,他的师父为人古怪颇为孤僻。但是却又妙手回春,将濒死之人医活的先例......所以,这个顾无忧......你可猜得出是谁?"
"谁?"明明答案近在咫尺,可是终是不想解开那个灰色的过去。
"忧,据说他是六年前,被那个药王医仙在乱葬岗上拖回去的半死人......可巧的是,六年前,我们在莲都暂住的客栈里恰巧有个半死之人被店家丢落乱葬岗上。"
"半死......的人......"
"是啊!"苏彦亭转过身子,直视著风解忧,"他就是顾沧怡,那个惟一拥有魔剑殒日秘密的人。"
"他......不是死了?!"风盟主只觉得某个伤口刚要完全愈合,却无端又被人缓缓揭开......有些不忍,有些不愿......
"死了也罢,未死又如何?哼!"彦亭冷嗤一声,"总是个危害武林的魔教残孽。如今更是为人狠毒阴险......众矢之的,想必那巫山派也不会善罢甘休。"
"......"想及那巫山来报,说两个门徒被无故滋扰,心下有些疑惑。原来正是他。
"你决意如何?"
"这次大会在百密而无一疏的白莲山庄中......想是,不会有差池才对。"风解忧道。
"哼,自天下第一庄被朝廷诛杀殆尽......这白莲山庄倒是自诩为尊了......"苏彦亭说得轻巧,满脸却似不屑。
"......"风解忧愁眉不展,这件事却也是给他带来不少震撼。自古江湖皇朝互不干涉......不知何故......在自己稳坐武尊之位时,竟遇到这些劳心之事,怜月山庄一夜灭门不知何故......只知道朝廷所为,毫无头绪。
实在不如原先天山脚下惬意的侠士生活......若没有彦亭的鼓动辅佐,或许......自己根本就不适合这样的身份。
那株菊,终究是折於自己手中,如果无忧真的是他,那麽......自己以後......该如何面对他......还有那个知道现在都是疑团的魔剑......著实让自己心头难安。
苏彦亭心下一紧,他每次想起当初,表情就有些动容。自己心中有些害怕,虽然不知道怕什麽,但是隐约觉得,那是对自己不利的......
"彦亭......?"风解忧怔怔的看著面前宽衣解带的丽人,皮肤在光下有些眩目。
"忧,你要记得,我全都是在为你......苏彦亭......此生,只能依托你了......"樱口耳语,让风解忧一时情动,这娇俏的人儿总是能挑出自己心底的火种,继而燎原,一发不可收拾。或许,他风解忧本身就是个情欲难隐之人?
烛光灭,床榻轻动......青纱帐下,人影交叠,一派春色氤氲。
◎◎◎
"这里若也能开出花来就是最好......"月光下,淡金色的眼眸折射微光,顾无忧擦擦头上的汗珠,整一天忙碌,似乎都没人经过打扰。实在绝佳的场所。
他不自觉浮上笑意。将手中花的种子埋下。顺势将怀中的布囊解开,拿出猩红的两片,吞食下去。
过了冬......来年春天,就可一看见这里血红一片了吧?
树丛间某个角落,一双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著,凝望著,没有动响,只是荡漾著异样的情愫。眼睛的主人看了约摸半个时辰,终於在另一个黑影的催促下离去了。
"嗯?"顾无忧注意到一侧有些风吹草动,抬头只看见一片艾草风中飘摇,"多心了。"
低头慢慢铺好细土,满足的走回居住的山洞。
第十五章
黄昏的朦胧是最好的掩护。光线似明亮却析辨不清,似昏暗却又透出隐约轮廓。还是需要活动筋骨,也算对得起这具活了二十六年的皮骨。
"相传这殒日是上代魔教的神器,只是被教众偷出,遗失江湖。你说这回风解忧他所获之宝器,会不会就是......"独行剑客打扮的人在桌边绘声绘色地阐述。这个"殒日"的传说,竟然经久不衰。
"不是说那个知道下落的残余已经被诛杀......约摸,就是那时他得到的那兵器。听说为此事天山派清理门户三年,死伤无数。"另一人也不甘落伍,急急插嘴,眉飞色舞。仿佛说的就是自己亲见一般。
"总之,这回武林大会,就是他风解忧一人唱独剧!那白莲山庄不说,光是後台有慕月堡的撑腰,这风解忧就稳坐盟主之位不移了......"
慕月堡?又是什麽时候新起的一方势力?名字倒是响亮。我轻呷一口茶,微微抬头,看二人说得起劲。
他们察觉自己的声量愈发惹人注意,也四下顾及一回,终是闭了口。付帐离开。
正教啊......武林大会麽?思忖著似乎後日就是时辰到了,该去稍作准备。怀中摸索著,取出丝绢将杯沿里外仔细擦拭一遍,确定自己的口津已经无踪。放下几个钱,起身离开了茶馆。
借著昏黑的夜色,路人也不至於看清我这狰狞面目。抬头见到『铸造』,停下了脚步。
"铸剑。"事先写好的字条递了上去。
"铜器铁器?"三大五粗的毛脸壮汉一脸青灰,似乎没有睡饱,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铁。"外行的我不懂什麽优劣,只是低低回应到。
"今日打烊,明日铸,後日取。"毫不客气的招呼,毛手却已将一锭雪花银收入囊中。
在腰中摸索一阵,还是再取出一些。我开口道:"可否加赶,後日急用。"
"嗯?"他终於舍得正眼瞧我,却也没有太多惊愕。果然是大江南北见多识广的生意人。
"此剑还有一些不同,钱......可以商榷。"
"不同?"
直谈到路上往来稀少,老板不耐烦地关铺。我猜想,若非不是最後那锭元宝,他那大掌一定是要等不及甩飞我这样刁钻的客人。
明明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样,偏是要装作剑客,果然不适合。我的心情却是畅快了。想到後日,只觉得丹田热气上涌,浑身沸腾。
◎◎◎
有人跟踪?有些心悸......若是他痛下杀手,以一敌众我可是没有太大胜算。快步往前挪动步子。
忽然转身,没有人。怔怔看了片刻,是我多心?
"无忧公子......真是巧遇。"一抹丽色闯入视线。在这鲜有人来往的巷口倒是有些寒意顿生。
"月公子。"僵硬地弯腰致礼,又巧遇麽?
"今日我可是有幸得一味佳酿......以表上次礼遇不周。"他笑得邪佞。
我的心里有些打鼓,这个人,上次已经划清界线,怎麽还要纠缠不清?
"莫不是又要推辞?"他流露著惋惜,脚步却慢慢逼近。我往後倒退几步,这个身家不明的伶人到底在思量什麽?!
"呃......前日的事,却是我涉险牵连到公子。"我再一次鞠躬,赔不是。可以放过我了吧。
"用我『飞韵』来增趣,倒有新意......只怕是武林盟主以後不会再青睐我的琴技了......"哀怨一叹,面纱也被吹拂得动荡。
"无忧致歉......"三次行礼。腰也麻痹。
"这事若可以作罢,那麽......这件呢?"他又在故弄玄虚不成。
我还在呆滞的瞬间,只听得脸颊边『嗖嗖』几声,扭头便看到,几个黑衣人躺倒在身後。蓦地睁大眼睛,他们是......
"看来无忧公子不会武功却是不假......只是,在江湖行走,不会武功可是致命要害。"他步上前,摇头,"连我这个花伶都为求自保,有些防身之术。该说你什麽好呢?"
"无忧谢过......"又要拜谢之间,他的手紧紧扣住一腕,挣脱不得。果然他是练过武功,那腕力......好似虎钳......黑衣人身上没有利器伤痕,被伤於无形,十分厉害的招式呢。月葬花,你也是个让世人猜不透的!
不论愿意与否,最终还是被他带到了舫上。路上也曾经嘲笑自己的被动,後来一想,若是拼命挣脱,反而让街上的人当猴戏看了──两个行色怪异男子,一路扭捏挣扎,一人,还是莲都的花魁......实在不敢想象。
况且,那几个黑衣人,一定是来暗算我的,被他发觉......又让我欠他一回,这次小酌就算是谢恩罢了。
◎◎◎
"泡有莲蕊的『醉心』可是难得......适才手下才从白莲山庄庄主手上要得......"他陪我轻啜一口,直直看著我的脸。真是好人缘,连白莲山庄的东西都能够要得......
"入口无味只有茶香......在口中蕴含片刻才有舌尖味甘......"只是我的声音太伤良辰美景。我摇头,咽下佳酿,喉中沁凉透滑......说不出的怡人心脾。奇怪的酒,不辣反而沁心。
"无忧......"他的美眸竟是波光粼粼,自露出尊容,就一直盯著我没有移开,让人有些不适。
轻喃的低语似水般柔情,分外妖娆,直让心尖有些酥痒。烦躁地环顾四周,发现他的如冰守卫今天难得不在身侧。
"月公子......这酒真是後劲十足......"只不过半杯入腹,就有些昏沈。
"是麽?我可是没有发觉......"娇笑如昔。我皱眉,你自然不在话下,你平日不就是陪客人喝酒聊天......以此谋生......呀......似乎不太对劲呢......
"六年前,你那谦逊单纯的模样......似乎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