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倾旭阳 上——渊石

唐老板整理着纷繁的思绪，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对了，还有鼻尖上的花，靠，老子的脸方才又丢光了！

他还没来得及恼，车子突地一下往前一窜，然后缓缓地运行了起来，车内一片安静，只闻三重节奏的呼吸声，最后相互影响交融成一片。

——这在心思不正人的耳中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暧昧甜美的天籁。躺在美人怀中的唐掌门不由有些忿忿：宋石那个电灯泡！

然而还没开出一分钟，车辆骤然又是一停。

嘭——一声撞击划破了夜的沉寂。

唐旭心头一跳，猛然睁开眼，几乎是跳坐起来，差点撞到了头。借着车灯，只见车子竟然撞到了墙上，他蓦然出了一身冷汗，不由有些庆幸，这才刚刚启动，车速极慢，没有撞出什么事儿来，要不然明天的头条估摸着就是唐门家主昨夜车祸不幸身亡……

唐门数百年历史，自有它的一套运行方法，使得即使家主突然身故也能波澜不兴，有条不紊地运作流传下去。但是车祸，这对从小就开始玩车长大后飞车的唐旭来说是十分憋屈、耻辱的死法。

他宁可被人一枪崩了，也不要死得如此窝囊。

于是他开口道：“好好开，我们三个的小命都拿捏在你手上呢。”

宋石趴在后面点头如捣蒜，可怜巴巴道：“是啊是啊，珍爱生命，小心驾驶。”

小一半垂着头，没有吭声，让人觉得有些恐怖，半晌他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似纯真又似阴险道：“我有没有告诉你们，我从来没开过车。”

“……”唐旭、宋石不约而同地悚然，异口同声道，“那我来开好了！”

小一转过头，灿然一笑：“不过，我的学习能力挺强，自己摸索一会儿就OK了。”

那也要有命在才成啊！唐旭干巴巴的笑，迅速提议道：“你要学的话，什么时候给你报个驾驶班，如果你不愿意，我亲自来教你也行。”

宋石拼命点头。

小一摇摇头，执拗道：“我才不要你教，我要自己学。”

唐旭恨不得冲上去掐住他摇晃，忍不住命令道：“下去，我们换位置，我来开。”

小一何曾随意受人指派，眼神一寒，牙齿一露：“做梦！”

他话音刚落，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飞速地在键盘上输入各项数据，那车跌跌撞撞地退了几米，然后嗖一下窜了出去，就像醉汉一般，在宽阔的马路上超S路线左奔右跑。

唐旭和宋石连哭都没酝酿得出来！

无论是速度还是转弯，都来得极为突兀，受惯性影响，三人被迫在车中做着支离破碎、苦不堪言的运动，唐旭和宋石看到小一兴致勃勃的神色，不由欲哭无泪。

尤其是唐旭，心中懊悔，恨不得将自己凌迟了。靠，这车是他用的，因为个人爱好，完全是手控的，各项数据都需要根据情况由自己输入。

这样让小一玩下去……

唐旭茫然地看着车窗外连成一片光影的路灯，觉得前路就如同巨兽之口，看不到一丝光线：这不是坑爹吗？

更加令人愤慨的莫过于，在行进了约莫十分钟之后，小一突然出声问道：“对了，唐旭，你家在哪儿的啊？”

唐旭立刻愤怒了，在磕磕碰碰中费劲凝聚处一句完整的嘲讽：“你不是自诩聪明无双吗？出来一次连路线都没记住！”

小一眉头一拧，拧出阴沉的麻花来：“我为什么要记得狗窝在哪里？我又不是一辈子住在那里！”

“你你……你给我停下来，我自己开回去！”唐旭气得哆嗦。

小一一撇嘴：“不要——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查。”

唐旭恨不得给他磕头了：“小一美人，我的小祖宗，求你了，停车吧，我真的受不了了，你这技术真是惨不……”接受到小一阴沉的瞪视，唐旭将剩下两字咽了回去，苦着脸，“当然，这对初学者，尤其是你这种从来没有碰过车的人来说，实在是太棒了！但是……”

小一断然打断他：“那你还那么多废话。”

唐旭争取道：“你这样下去，迟早要从路上甩飞出去，你把速度调慢了，我来教你。”

小一斜睨了他一眼，嫌弃道：“你不要说话，我在琢磨一会儿，就可以开好了……才不要低能无脑儿教。”

唐旭颓然叹息，目光黯淡，他在疯狂的颠簸中死死盯着小一那双白皙的手，恨不得用视线将之烧融化了才好。

小一又不负责任道：“而且，就算甩出去，我也不会死，顶多世界上少两个人吃饭罢了。”

唐旭深吸一口气，没了表情，淡淡道：“你真的不停？”

小一皱眉：“你废话好多的呀。”

唐旭死死地盯着小一不耐的侧脸，好像瞪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壮硕的身体骤然暴起，扑过去跟小一抢夺主控权：“抱歉，我还想多吃几顿饭呢！再让你玩下去……”

他拼命地抠小一的手。

小一顾不上说话，唐旭这货真是头猪啊，平日吃多了，力气大的不得了，他已经不止一次吃亏于此了，偏偏又不服输，只能憋红了脸，卯足了劲儿跟他抢。

宋石是唯一一个还清醒的知道处境危险的人，他哀求道：“小一小一，你松手吧，反正你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是不是？”

小一死死霸着地方，磨着牙说道：“我才不要！我一定会学会的！”

唐旭心里有些奇妙的、古怪的心疼，小一说话的时候强调有些古怪，好像倔强的小孩子强忍着哭意，如此一来，唐旭此刻的行径，就颇有些欺负人的味道了。

他这么一愣神，手一松，小一喜滋滋地扑到方向盘上，把唐旭整个儿都挤开了：“这下是我的了……”

唐旭看他如此鲁莽的动作，登时吓得神魂俱裂啊，心道完蛋。果不其然，由于小一去势太过凶猛，方向盘不受控制地连续旋了好几圈，而且撞到不知道多少按钮！

夜色中，路灯下，一辆车疯狂地打着旋儿往前飙走，看起来就好像舞蹈中的旋身前进似的，只不过这速度并不美好，刺耳的摩擦声足足持续了十五秒，最后车辆以十分炫酷的姿态飞出了路面……

夜色很深，不知道这车究竟在多少米的高空抛物线下坠，唐旭苦笑着看了晕头转向的小一一眼，真是个惹祸精，这下亏大了。

他麻利地掏出手机，虽然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他从来不是等死的人。

但是依旧迟了。

轰。

车辆轰然落地，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油箱瞬间爆炸，灼热的气息刹那间弥漫在整辆车中。

唐旭皱了皱眉，有些无厘头地想，有美人陪葬但是有灯泡照亮，不死这张玉树临风的脸很可能就需要仔细修整，人生果然不尽如人意。

今年是宋石本命吧……唐旭自娱自乐似的推卸责任，应该让他买一打红内裤出去彻夜裸奔去。

小一从来没有如此难受过，他虽然性格爆裂，但大部分时候行事都是慢慢悠悠，不紧不慢的，如此近乎疯魔般的旋转差点没逼得他当场吐出来。

他晕乎了好几秒才从疯狂旋转带来的眩晕中醒转过来，勉勉强强将周围的情景收纳眼中，炽烈的火焰让他额头上滚落下一滴汗来：靠，大爷又闯祸了！

但是已经没时间给他更进一步的郁闷了，再拖沓下去，他虽然不会进医院，但车上另外两人就不行了，搞不好还得去整容！

怎么能让这两个祸害继续浪费世界资源！小一正义凛然地想，手腕一翻，一把银色的手持迷你炮出现在他手中。

他熟练地调整好数据，侧过身，对着唐旭就是一炮。

于是，唐旭的临死感慨并没有能够持续下去，他在下一秒被彻底扔进了冰窟，连思绪都一块冻住了。

那些携着制冷因子的微小颗粒，以唐旭为源点，电光火石间极速蔓延开去，冷气在试图爬到小一身上的时候，有淡色的光芒从小一身上浮现流转一刹。

只两个呼吸间，整辆车就被彻底冻了起来。

呼——世界清净了，炎热驱散了，危机解除了，祸害暂歇了……小一看着新开发的冰漠枪，在黑暗中得意自负而笑，果然还是我最强啊！

紧跟着，他又陷入了为难的窘境，他看了看被冰封住的两个男人，借着隐隐绰绰的光线，可以看到他们被冰封的前两秒的神情。

很滑稽。但小一一点都不想笑，因为他该怎么把这两头猪搬回去呢？他依旧不知道唐家在哪里啊！

小一皱眉思忖了一会儿，再次调整了制冷数据，对着身旁的门轰了一下，然后抬脚一踹，整个车门在瞬间化成了晶莹的粉末。

——这冰漠弹的功用很有意思，究竟冻人还是冻物，又冰到什么程度，都是可以随意调整的，由小一这个开发来用，更是得心应手了。

小一从被摔到变形的车中爬了出去，暗觉狼狈不堪，虽然四周无人……没有清醒的人，但是他还是暗暗羞红了脸。

小一稍稍整理了一下仪表，然后拎出了手机，连接上了专用的网络，没两秒，画面上一个穿着红肚兜抓了小髻的小屁孩扭着肥嘟嘟的屁股走上前。

小孩奶声奶气道：“小Y惹祸精，又出神马事情需要你阿宝哥哥帮忙啊！”

阿宝哥哥你妹！小一咬着牙，瞪着自家的超级智脑虚化出来的小东西，气得青筋直跳：“贱宝，给我查一下，X国11区唐老……唐旭的住址……不对，查一下他家管家徐子华的电话，我有事找他。”

“哦，木有问题，伦家好厉害的啦！”小孩左手划过一片数据，右手模拟出一块红帕子，抹泪道，“只是小Y惹祸精，你肿么可以称呼伦家贱宝呢？贱宝好不可爱的咯，贱包子也在伦家的接受范围内的！”

小一咬牙切齿地笑：“我说贱宝，你跟傻贝混久了，越来越弱智越来越欠扁了！”

阿宝立即洒泪在屏幕上呈草泥马状左右狂奔：“完啦——小Y主人跟外面的人学坏啦学坏啦——”他停下来，抽抽搭搭，有些娇憨的委屈，道，“你骂我就行了么，肿么可以骂伦家的梦中情人呢！阿宝可是在追求贝贝的啦，伦家还是恋人预备队的……跟着小X的贝贝好聪明哦~你这种迁怒的行为真是可耻得令人发指哦！”

预备你个混蛋，人家根本不鸟你！小一牙齿磨得咯咯直响：“小X哪里聪明了！他有我聪明吗！而且我可耻总比你无耻的好！”

阿宝扭屁股甩腰，荡漾道：“当然比你冲明啦——而且小X可渊博了，学富五车，至于我无耻的问题，你也知我只是一团数据啦，有牙齿才见鬼了！嗷，我的贝贝——！”他把自己缩成一团棉球，猥琐地滚来滚去，满屏幕都是他虚化模拟出来的粉红色心心。

小一暗啐了一口：“都是从母机那里分离出来的数据，你们这叫自攻自受，知道么？”

“才不是嘞，我们是妈妈的孩子哟，顶多算得上乱伦吧！不过你也知道的啦，贝贝是个超级主人控啊，还好这几天小X不在青藤堡，我就可以去找他玩，顺便勾搭他咯！”

小一忍无可忍，握拳道：“我要的信息发过来了吗！”

阿宝一边对着自己虚化出来的白底描金的肚兜小孩抛媚眼，玩亲亲，一边忙里偷闲道：“虽然明知道鸟尽弓藏这个道理，但谁叫我是你可爱的阿宝呢！已经发过去了哟，你的发情对象的一切信息都已经被我查出来了哟！”说完，还贱兮兮地冲小一眨了眨眼。

“靠！”得到自己所需的小一熊熊怒火骤然喷发而出，他终于无法自控地爆发了，一把摔了手机，两步冲过去，对着手机屏幕就是一通狂踩，“贱宝贱宝贱宝！”

阿宝在那端荡漾呻吟道：“用力——啊——好舒服，再用力一点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小一内心怒指苍天，仰天咆哮，恨不得去撞墙：“剁了你的触角，滚回你的老窝！”

闻言，阿宝泪眼涟涟：“伦家的老窝不就是你的老窝了么！”他羞涩掩面，“伦家都已经和你同居那么多年了……人和心，都已经被你偷走了……好吧，看你气得那小受样，那伦家走了哦，伦家去约会了哦……小Y惹祸精你不要太想我哦……”

你才小受你祖宗十八代都是小受！我是猪我才想你！小一忿忿骂道，就是因为这个贱宝，他从小用的手机、电脑，一切高科技数码产品，全是家族里最抗摔抗踩抗任何暴力手段的。

但这一点都不让他感到荣耀庆幸！小一映着手机光线的脸都扭曲了，这是他的耻辱！

小一抹了抹脸，努力平复心情，调出收到的资料，直接跳过那些冗杂的有关唐旭祖宗十八代的内容。

目标直指徐子华的电话，拨通。

“喂？徐叔，是我小一。”

徐子华颠颠地拎起电话：“少爷今晚要带你去哪里呀？”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老脸蓦然一红，贱兮兮道，“那些什么必备用品有没有准备齐全啊！男孩子的话，总有些疼的，你要忍受着点哦！”

要是徐子华在他面前，小一绝对冲上去一脚把他踩翻了，他阴恻恻道：“你家少爷准备去黄泉，我们出了车祸，车子爆炸了……我是来自天堂的小一！”

徐子华立马不做声了，跟戛然而止的古董留声机似的，十秒后，小一听到那端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少爷，我来救你啦！”

靠！小一暗骂一声，果断扔了手机，狠狠地踩踏泄愤。气死他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是又猥琐又下贱！

Ch.12

唐旭一辈子都记得，当时第二次被小一用枪指着的感觉，那一刹那虽然短暂，但却在他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和阴影，他有多震惊，就有多伤心……和悲愤。

这种强大不可忽视的威胁，即使后来他跋山涉水地抱得美人归的时也没敢忘记，每每有某些不轨企图的时候，总要为了解除小一的武装而绞尽脑汁，搞得和恐怖分子斗智斗勇一般血腥而艰辛。

——不，真正的恐怖分子、邪恶势力，其实是他。

他当时意识被冻成飞灰的刹那，以为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阳光了，其实当时并没有多少不甘，只觉得憋屈，和一种缺失的空洞——这很奇怪，这世界上还有他求不得的东西吗？但这些，在那一刻来临的时候，都不重要了，身份、地位、权力、钱财，都成为一抔风吹即散的粉尘碎末。

上苍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在昏迷了十几个小时之后，醒了过来。

彼时恰是暖暖的午后，昨夜寒彻骨的凉意还在骨缝中穿梭，空气中悬浮着的洋洋暖意让他打了个寒噤。

他脑中还有茫然，周围的一切，给他劫后余生飘渺、虚幻感。

“你醒了！”小一大咧咧地把脚搁在床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脚尖，闲闲地靠在软椅中削着苹果。

水果的香气缭缭绕绕地钻进鼻腔中，刺激着唾液腺，唐旭鼓动了下喉结，含情脉脉、情深切切地看向小一……手中的苹果。

他看着水果皮一点点消失，看着晶莹雪白的果肉披露出来，在活泼乱蹦的光芒下闪出诱人香甜的光泽。

对此时的唐旭来说，当真是色香味俱全了。他觉得赏心悦目极了，于是不吝赞美道：“你削水果的技术不错。”这样子看起来确实让人有食欲，尤其是饿了二十多个小时，养尊处优的唐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