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倾旭阳 上——渊石

他的视线黏在苹果上有些移不开，满怀期待的时候，就看着小一张开了血盆大口，在苹果美人身上啃了一大口。

“卡啦——”还是带声儿的。

唐门掌门大人登时瞪圆了眼睛，就像被人从身上叼了一块肉一样，眼圈在刹那间，红了，嘴巴瘪了下去。

小一像是毫未察觉似的，坦然地在饥饿的病号面前嚼着苹果，再大再香甜的苹果也堵不住他想要刺人的嘴巴，他似笑非笑、不痛不痒地讽刺道：“果然天生小强命啊，本来就是四害星球来的吧，这么快就醒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等到今晚吃完饭的时候才能醒嘞。”

“……”唐掌门看了他一眼，这小孩看起来咬得凶，其实一口下去根本没少多少，这对他来说是一场巨大的漫长的折磨，唐旭默默地侧过头，不愿再看小一一眼，吃吃吃，诅咒你吃到后妈带虫的毒苹果，真是操蛋的臭小孩！

小一见他不答，也不恼怒，只是轻轻地踹了他一脚，鼓动着面颊将清脆的咬食物的声音全都送到唐旭的耳中，抱怨道：“别装死了，昨天晚上就是因为你和宋石装死，我们才落到那种地步的，你不知道你这样徐老头会担心吗？”

唐旭像是着火的鸟一样反应剧烈得不得了，一下子就掀开被子，一跃而起，站在床上暴跳如雷：“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小一眼睛一瞪，有些手足无措地别开眼，飞快地侧过身，愤愤地在苹果上咬了一口：“光天化日，裸奔请出门左拐上屋顶，卖肉请出门右拐进厨房！”

唐旭一愣，一低头才看到自己被扒了皮，浑身光溜溜的，他抬眼，便看到某小鬼泛红的耳尖，不怀好意道：“怎么样，比起你那白斩鸡的小身板！”

小一立即怒了，啪地转过身，眼神凛凛地刺过去。

唐旭却比他更快一步，他从床上一跃而下，以饿虎扑食之姿凑近小一，手臂手腕灵活动作，顺手一捞，被啃了两口的苹果就落到了唐掌门手中。

小一一怔，眯了眼，面上划过一刹那的奇诡。

好容易得了食物，还是从令人恼恨的小鬼手中抢来的，唐旭得意得不得了，似泄愤又似炫耀似的，喀拉喀拉连咬了好几口，直到嘴巴里都塞满了，一边咬一边扬起眉毛，欠抽地哼哼了两声，含糊道：“要不是由于某些人长了一双万古长霉的衰手，我，还有我的爱车，怎么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小一像是一下子听到了莫大的笑话似的，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两秒，然后颓然耸肩叹息：“果然是无脑儿啊……唉——”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摊手继续道：“果然没有最愚蠢只有更弱智啊——”

唐旭恨不得把他按倒在床上……揍他的屁股。

小一抿唇，谆谆教诲道：“你应该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从表面上来看，错是我犯下的，但归根结底、追本溯源还是你犯下的……”他骤然一顿，似乎领悟到自己犯下了错误，忏悔道，“当然这么简单的道理对你来说已经十分高深了，不能赞同我也表示深刻地理解……我也不想浪费宝贵的生命来和你多费唇舌。”

唐旭含着满口的苹果，把他当做小一的血肉狠命撕咬。

小一优雅地推开椅子，转身走到门口，突然顿住了脚步，歪头淡淡地看唐旭吃了五秒钟的苹果，带着些微的讽意，开口道：“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会削苹果吗？”

然后不带走一片云彩地飘走了。

唐旭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狠狠地怔了一下，是哦，刚才没注意，这苹果削出来的样子怎么这么像徐叔那种强迫症患者弄出来的呢？

他傻呆呆地看了看苹果，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眼珠子差点叛出眼眶，他几乎就气厥过去了，泥煤的这苹果里面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掏了一些小孔，里面塞满了血红鲜艳的粉末！

怪不得！怪不得！

“呸——”唐旭骤然喷出了口中的苹果，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满口的火烧火燎，他被辣的直吐舌头，嗓子都火辣辣的。

他愤愤地瞪了苹果一眼，该死的原来吃到受过诅咒的苹果的人是自己！他泄愤似的使劲摔进垃圾桶里。

“徐叔……你看哦。”小一幸灾乐祸、不怀好意的声音从门口飘过来。

唐旭面皮一抽，神经一绷，肌肉一紧，腹腔中警钟大作。

然而已经迟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子华熟门熟路地从口袋里掏出帕子，开始直抹一下子就决堤的眼泪，老人家因为自己亲自削的苹果被少爷喷被少爷摔而泪眼汪汪，满眼含泪，嚎啕大哭道：“果然少爷最讨厌我老人家了！果然年轻人心底都是歧视嫌恶老人家的！一个小小的苹果都不肯吃下去！”

徐叔我被阴了，你被利用了啊！唐旭徒然地张着嘴巴想要解释，徐子华手一压，拒绝听他辩解：“少爷你不用说了，我懂！才不是什么有毒的理由呢，其实就是觉得上面沾了讨厌的老人味！老爷！夫人！子华对不起你们啊！子华有何颜面在死后去见你们啊！啊——被少爷讨厌啦！”

这尼玛就是呼天抢地、鬼哭狼嚎、夜叉咆哮！唐旭嘴角直抽抽，下意识地就像抬手掏一掏耳朵，被他坚毅的压制住了。他又不愿说什么重话，只能瞪视着小一的眼中直直甩出刀光剑影来，果然这祸害就应该早点掐死才好，不省心的家伙！

小一看着徐子华抹眼泪的动作也直抽抽，腹腔中翻天覆地地波荡，他想到了昨夜的贱宝小朋友，果然这个世界上，睿智的人各有各的优秀，傻逼的货各有各的二点。

他这么想着，恰好对上了唐旭几欲杀人的眸色，傲气一涌，不甘示弱地冷冷勾起嘴角，欠抽地轻哼了一声。

你等着！唐旭无声威胁道。

谁怕谁，走着瞧！小一龇牙咧嘴地回敬，顺便还附赠了一个贱兮兮的鬼脸，做完之后他猛然反应过来，脸色骤变。

贱兮兮原来竟然也是会传染的！

他急急地走开，心怀仓皇，真是太可怕了！他可是个自爱的人啊！此地不宜久留！留久必中毒！

小一严肃地想，决定去探视一下可怜的无辜的宋石，将沾染的不干净的东西归还给唐旭的同类：珍爱生命，远离低能，自尊自爱，远离低俗，与小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与谁化都不能与唐老鸭化啊！做菜都嫌肉酸啊……

徐子华偷偷拿眼瞧，一见到小一消失在视线里，立即一边扯着嗓子干嚎，一边利索地跑过去看了一下，确定小一真的去探视宋石了，立刻止了声，颠颠地跑了回来：“少爷。”

唐旭已经爬上了床，盖着被子虚弱地闭目养神，方才被徐子华那么一吵，头疼得要命，脸色都有些泛出青白了。

是我越来越人来疯了呢？还是少爷变得玻璃质了呢？徐子华思忖着，心底有些愧疚，放低了声音，关切道：“少爷，很难受的话要不要让医生来看看。”

“不用了……”唐旭睁开眼，好笑地看着徐子华，平平地笑着，无关紧要道，“要是真的脆弱多少年前我就死了。”

徐子华心中翻腾了一下，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颓然闭了嘴，他说不出来，也什么都不能说，眼前的不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姓唐。

徐子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有趣又古怪的事情，神色明亮起来，犹豫了一下，好奇道：“对了，少爷，不知……昨夜究竟……”

他还没问出口，自己似乎就觉得有些不妥，于是迅速换口道，“为什么，昨夜你和宋先生变成那个样子？而且，为什么跑到那么偏远的地方？”

即使这样，唐旭也还是明显地僵了一下，脸色瞬间臭了，恨恨道：“没什么！”

堂而皇之的欲盖弥彰啊！徐子华一番察言观色之后，故意问道：“车子失控是因为有人动了手脚吗？”

唐旭飞快地瞪了多嘴的管家一眼，恨声道：“废话少说！”

果然是小一少爷闯祸了！徐子华差点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掩饰性地抬手咳了一声，然后庆幸道：“但是少爷真的很幸运，今日一早警方去勘察了一下，觉得你们三人能够活下来真是奇迹，那辆车从那里摔下去，爆炸是迟早的事情，车身上都已经有明显的燃烧痕迹了，但莫名地就冻了起来。另外值得庆幸的事，那附近本就不太繁华，再加上又是入夜，所以路上没有什么车辆，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唐旭皱眉：“警方涉入了？”

徐子华了然地解释道：“是的，但是少爷放心，我比他们快了一步，他们并不了解什么情况，知道的人也都会守口如瓶。”

唐旭颔首表示知道。

徐子华忍了忍，还是没压住燃烧的八卦之魂，脸皱得有些古怪：“少爷，昨夜你鼻尖上的花……是怎么回事！”

啪——唐旭藏在被中的手登时紧握成拳，关节隐隐作响，他侧过头，背着徐子华用斗鸡大法确认了一下可爱的小花朵已经从他鼻子上搬家了，顿时舒了半口气，回过头来，咬牙切齿道：“徐叔，想要知道得太多可不好！”

猥琐荡漾的臭老头子，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子华立即在嘴边做了一个拉链的手势：“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坚定地不想知道！”他强调道，顿了顿，又说，“但是……”

但是之后的话尽皆被唐旭瞪了回去，徐子华小孩子地暗哼道：但是小一少爷可是为了你又是放血又是亲手给您擦身啊！不想知道就算了！哼！……你有……你最好别后悔！

唐旭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凝眉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徐叔，告诉一下阿树，明天和我一起去参加宴会。”

“啊？”徐子华一怔，似乎有些困惑，有些不可置信。

阿树是在小一出现之前唐旭唯一养着的小情人，全名黎树，今年二十六，还十分年轻，但已经跟了唐旭两年了，是个高材生，先前的脾气也是清高自傲的，只是后来被社会磨掉了大半的棱角，倒有些温柔的味道了，现在在唐旭的支持下，开了个书吧。

依徐子华来看，黎树长得确实标致，但比之小一，就有些不够看了。徐子华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少爷转型转性了，决定从颜控公社跳槽吗？

于是他问道：“少爷，难道不带……”

唐旭撩了下眼皮，也不忌讳，好笑地反问道：“你倒是不怕他把宴会闹翻了天。”

徐子华恍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但是要是小一少爷知道了阿树少爷的话……”他没说完，只默默地望了望屋顶。

安全堪忧啊！唐旭从他眼中读出了这样的惆怅，冷汗涔涔，面无表情道：“这个我知道，过了这次宴会，便将阿树安顿好吧，毕竟也跟了我两年了。”

作孽哦！徐子华私以为不检点什么果然最麻烦了，他不由悲观地想，等少爷发现自己追不到小一少爷的时候，按照好马不吃回头草定律，不知道哪家孩子又要遭殃了，欲望是魔鬼啊……

唐旭看着徐老头面色变幻，知道这老头思维又不知道在哪个时空里失控了，顿时深觉无语，于是开口建议道：“徐叔，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去帮阿树打点一下。”

这是在嫌弃我老人家烦了嘞！回过神来的徐子华哼哼唧唧地想，但是他今日心情倍儿棒，何况刚才一通歇斯底里地哭闹，他老人家骨子再强也有些吃不消了，决定暂且偃旗息鼓，恩，得去给阿树少爷买衣服……话说我昨天踩陪小一少爷出去过啊！万能管家什么的，最苦逼最有爱了……

Ch.13

次日吃过午饭，唐旭载着小一，拖着一车给他购置的物品和零食先去了先前的别墅。

原本自诩万能、贤惠无匹的徐子华也想跟着去帮他安顿一番，结果遭到了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暴力待遇。

当时，小一正埋在一堆五颜六色的零食袋子中，新奇地琢磨着那些东西的成分，他素日在家的饮食都是控制得极严格的，又有着家族遗传性质的死宅属性，因此对此刻的他来说，零食这种新鲜物比唐老鸭要要好玩多了，那些五花八门的种类、口味都让他觉得奇妙、有趣。

他一边琢磨，偶尔分心二用，恰好就捕捉到徐子华这么提及，嘴唇一弯，立刻哼哼唧唧、表情淡淡道：“跟着去，确定你的老骨头能坚挺地hold住吗？”

唐旭：“……”

徐子华：“……”他噎了个半死，心道这小鬼跟自己斗嘴斗上瘾了，抚着胸口直瞪他：“你这个小兔崽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小一眼皮一撩，撇嘴淡淡道：“你的独门绝技，倒贴也不学……”

“……”徐子华呼吸一窒，白眼一翻，倒地不起。

这小子的嘴巴就不能消停一点吗？唐旭盯着他的嘴唇，对于从这张好看的嘴里总是吐出令人恼怒的炸弹来，表示格外的困惑，半晌思索未果，只能无语地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一把，惹来不满的眼刀无数。

唐旭被他这么瞪，也不恼怒，狗腿而殷勤地把他的东西全一股脑儿塞进车厢以及后车座里：“快走吧快走吧，省得惹徐叔心烦。”

小一眉头一皱，对于他如此措辞十分不满，一瓶果汁毫不客气地全数盖在唐旭头上，嘟囔道：“再香甜的果汁也掩饰不了你的口臭！”

有那么一刹那，唐旭脸上闪过一丝凶狠的暴戾，然而终究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脸色有些阴沉。

他咬牙切齿地眨眨眼，深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面颊滚落下去，好像凄厉的血泪一样，衬得他的脸有些可怖。唐旭心中恨恨，但想骂骂不过，想动手又着实舍不得，只能悻悻地摔了瓶子，悲愤冷哼一声，憋屈地一溜烟冲进卫生间里冲洗。

——实际上，他自己也不明白要如此委屈自己。

到了别墅之后，时间还早，唐旭打心底并不是很关注即将到来的晚宴，不过走过过场罢了。但他心情不好，就怕又被小一招惹得发毛失控了，便躲了没影儿了。

小一心情却是甚好，他心情一好就想找茬，但是他无意抱着零食陪宋石去屋顶上吹冷风去，便溜溜达达地去找唐旭。

“唐老……你们少爷呢？”小一在花坛旁看到一名花匠，便叫住了他。

“呃……，我、我不知道。”这个人眼神游移，结结巴巴地回答。

小一皱眉，深觉唐旭正在做什么不可告人、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兴趣愈发地浓厚，决定不挖出唐老鸭誓不罢休。

他眼神很利，这个仆人虽然视线胡乱飘走，但总是下意识地往屋内去。小一心中有所猜测，也不与他多话，自己去找了。

由于研究方向的原因，小一曾经被他父亲压着去进行部分的身体改造，五感比常人要灵敏十分，只要静下心来便可以察觉到一般人发现不了的东西。

“哗哗——”

很细微的声音，属于水在容器里震荡，是从旋转楼梯下传来的。

叫我发现了吧！小一眼里浮出一层愉快的笑意，在楼梯附近搜寻起来。

其实也并不能称之为搜寻，他似乎天生流淌着某种血，又似乎是一种刻于灵魂中的特殊能力，他走向了一个看起来非常华美细致典雅的花瓶，它看起来如此贵重，一般人都不敢去动它。

小一挪开它，果然在下面发现了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