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衍偷偷抿唇笑,自己不会把人整出容貌焦虑什么的了吧?
其实江暮漓的身形极致优越,宽肩窄腰大长腿,肩腰比赏心悦目,挺拔修长又充满力量感,堪称艺术家福至心灵时的杰作,根本跟“身材管理”这种词扯不上半点关系。
而且,江暮漓那么珍惜他,那么宝贝他,才不会舍得压一点儿分量在他身上。
温衍只是想小小地撒一下娇,小小地欺负一下他。
应该……也不算太坏心眼吧?
游客们走到一架铁索桥上的时候,前面的路被堵死了,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光线也暗了下去,温衍努力睁大眼睛,都没法儿看清楚江暮漓到底在哪里。
铁索桥很窄,上桥之后江暮漓就不能守在他背后,走路的时候一直把他拢在怀里了。
他们好像被挨挨挤挤的人流冲散了。
仅有的几盏煤油灯也熄灭了,周围彻底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温衍心跳加速,一下子慌了。
江暮漓怎么会不见了呢?明明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的!
矿坑洞穴黑魆魆的,宛如一座囚牢。尽管他身边满是游客,但他还是生出了一种被遗弃的恐惧。
难道又要变回一个人了吗?
孑然无依,形影相吊,只有强烈的孤独如一波又一波的汹涌浪涛,将他吞噬殆尽。
这是多么熟悉的感觉。
他才跟江暮漓在一起几天啊,怎么就能全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范倩楠每次出门约会前都将他关进小房间里。无论肚子多饿,嘴巴多渴,心里多害怕,都不会有人给他回应。他只能边拍门边哭,直到累得筋疲力尽睡着过去。
就是这样的感觉。
范倩楠、陈钰生和陈浩杰一家人过年去国外度假,连保姆和厨师都回老家过年去了,只有他留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电视上放着春晚,他把音量调到最大,足以盖过放鞭炮的声音。
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样孤独惶然的感觉,填满了他迄今为止的人生的每分每秒。
还有,现在。
他听见身后响起了李允的声音。
“杀黑了羊让羊黑地下狱……杀了羊黑羊让黑下地狱……黑杀了让羊黑羊下狱地……”
口齿不清,语序乱错,疯子的癫痴呓语。
“噌!”
这是弹簧.刀刀刃弹出的声音。
李允平时手上总爱晃悠一把弹簧.刀,靠这把刀吓唬了不少同学。
但温衍知道,这回不仅仅是恐吓了。
李允要杀了自己。
杀了黑羊,让黑羊下地狱!
杀了黑羊,让黑羊下地狱!
杀了黑羊,让黑羊下地狱!
地面剧烈震动起来,整架铁索桥左右摇晃,惊呼声此起彼伏。
强光一道接一道,像闪电一样流荡开来。土崩石裂的巨响就像闷雷紧贴头皮滚滚而过。
极度慌乱中,温衍重心不稳朝边上一倒,突然抓住了一双沉实温暖的手。
江暮漓轮廓深刻又明晰的侧脸在闪现的强光里定格。
“我就在这里。”
“现在在模拟地震发生,抓紧我就好。”
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像哄小孩一样,一听就令人安心。
但江暮漓的灵魂却在无声而疯狂地叫嚣着滔天痛意。
都是祂的错,祂从自己和温衍被冲散,到重新找到温衍,竟然用了足足三秒。
对温衍而言,三秒无疑是无间地狱。
是祂无能。
祂本可以在温衍都来不及觉察的刹那就回到他的身边。但是,现在这个世界的主角是温衍。一旦温衍陷入混沌与黑暗的情绪,就连祂都会遭受到抗拒的力量。
更强一级的地震开始了。
温衍把脸紧紧埋进江暮漓的胸口,双手抓着江暮漓的肩膀,用力到指关节发白,后背在江暮漓不停的安抚下,都颤颤地抖个不停。
温衍怕,怕得要死了。
却不是怕地震。
李允和他的弹簧.刀已经不见了。
闭关后工作人员清理各个展区的时候,应该会在这里打扫出一具已经被踩踏得扁扁的、满是脏兮兮脚印的破烂纸人。
地震的发生在一瞬间,停止亦然。
灯光重新亮起。
亮如白昼的空间里,温衍依旧伏在江暮漓怀里,看不见表情。两个人一动不动,就像水晶球里的雕塑小人。
经典灾难电影的结局好像就是这样。
劫后余生的主人公们一定会拥抱对方,用眼泪、笑容和亲吻诉说内心的爱意,直到观影厅里亮了灯,演职员表伴随主题曲滚动起来。
甚至连四周看向他们,拿出手机悄悄拍下这对一看就很相配的恩爱小情侣的游客们,都像极了电影散场时意犹未尽的观众。
但主人公不会像温衍这样,一只手还紧紧攥住爱人的衣服,生怕他会就此消失不见,另一只手却不动声色地缓缓下移,握住了一根又长又利的昆虫针。
在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江暮漓念诵散文时,那优美悦耳得如同吟游诗人般的声音——
“若是命运垂青于你,竟然遇到太珍稀的、太宝爱的蝴蝶,颤栗的就应该是你了。”
没错,是我。温衍眼窝潮热,大口喘着气。
他热爱美丽的事物。
大概侵染在灵魂中的孤独与晦暗越深,对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美丽存在也就越发渴求热烈。
原本,他并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咬牙切齿地以麻木粉饰痛苦,辗转反侧,半世不得安睡。
然而,他做梦都没想到,神明赐予他的竟会远远超过他的梦想。
鳞片鲜丽的蝴蝶。
纤尘未染的蝴蝶。
旷世无匹的蝴蝶。
愿意主动在他指尖停栖的蝴蝶。
他的、蝴蝶。
作者有话要说:
和前面串联起来了,衍衍会选文科、选民俗学专业,都是有原因的
江暮漓低声唤他,嗓音沙哑滚烫,像一把烧热的细沙。
江暮漓肩膀瑟缩了一下,随即耸得愈发厉害,透过衬衣衣料似乎都能窥见下面清瘦凸显的肩胛骨。
“衍衍,我在这儿呢。”
“我找到你了。”
“你放心,除了你身边,我哪儿都不会去。”
一句一句的安慰,每个字都极尽缱绻温柔。
温衍僵硬紧绷的肩膀一点点松缓下来,连同他的一只手。
不是死命抓着江暮漓的那只手,那只手是不可能放开的,平整光洁的衬衣都被抓出了深深的褶皱。
五指缓缓松开的是另一只手。
那只攥握着锋锐昆虫针的手。
他也不想用到这样的工具。
蝴蝶有没有心脏?
如果有,这一针将正好从心脏穿透而过,他会听见破裂之音,他一定也会觉得心痛,痛得发狂,痛得随时都能死去。
“嗯,我知道。”
温衍的声音轻若游丝。
他抬起脸,定定地看向江暮漓。
“我已经没事了。”
“我也没有怪你。”
“只要别有下次就好了。”
他好像确实没事,甚至都没哭。只是眼睛很红,不是哭过之后那种惹人心疼的桃红,而是那种像要渗出鲜血的殷红。
江暮漓低下头,浅浅地啄吻他薄得几乎透明的眼皮和柔软漆黑的睫毛。
江暮漓的嘴唇柔软微凉,呼吸间有淡淡的清香,被他亲吻,温衍觉得很舒服。
但江暮漓吻他吻得越多,他心里那个切口就会越来越大,从里面跑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贪婪与强欲。
从头到脚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想要独占眼前这个人,想要无休止地索取他的温柔好意,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已经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
既然他已经体会过了幸福。
幸福的意思,与江暮漓等同。
回去的时候已近傍晚,太阳的光线很稀薄。
温衍望向车窗外,地平线上残留着半轮赤红的落日。无限绚丽的云彩从天边滚滚而起,拥挤着顶上苍穹。
世界被照耀成一片迷幻的红色。
江暮漓坐在靠窗的位置,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醉红的光晕里。
美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那几乎是一种不容于世的美。
美丽的极点是恐怖。
温衍凝视着他,陡然间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幻觉。
他仿佛看见自己真的将昆虫针刺穿了江暮漓的心脏,没有血,他的身躯溃散破碎,“哗啦啦”飞出一群白蝴蝶。
蝶群所经之处,红石蒜奢丽绽放,摇摇曳曳,如火如荼,一直燃烧到天际。
江暮漓伸过双臂环绕住他,将他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衍衍。”
江暮漓抵着他耳畔,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唤他。
温衍被他的清冽香气和暖融体温包围,变得犹如剧毒荆棘般疯狂生长的黑暗情绪,终于暂时缩回了泥土里。
他又变回了那个很容易害羞的、乖巧而安静的男生。
“你不叫我温同学了吗?”
江暮漓趁人不注意,又牵过他的手亲亲他的指尖。
“未来我会一直叫你衍衍的。”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小名了。”温衍垂下睫羽,“听着还有点陌生。”
“以后你说不定听得都要厌烦了。”江暮漓道。
温衍牵了一下嘴角。
他喜欢江暮漓说起他们的以后,傻傻的小事听着也会觉得心口暖暖的,酸甜满溢。
“我以前还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呢。说不上讨厌,就是觉得太普通了。”温衍顿了顿,“不像你,就连名字都很诗情画意。”
江暮漓微笑道:“我取名字的时候,化用了一句人类历史上某位著名诗人写下的诗。”
温衍睁大了眼睛,“不会是……”
“江平水云阔,漓漓日暮西。”
“好巧哦。”温衍连连感慨,“这是我小时候我爸爸教我背的诗,一开始我背不出来还发脾气。不过等我爸爸描绘了一遍诗里写的风景,我就很喜欢了,也能轻松背出来了。”
江暮漓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祂知道。
祂既知道小小的衍衍摇头晃脑念诵古诗时的样子,也知道他在父亲过世后对着书上这首诗抹眼泪的样子。
还知道尽管范倩楠撕掉了这本古诗选集,这首美丽的诗歌变成了扫进垃圾桶的碎纸,温衍也依然深深喜欢着这首诗。
它是温衍在人间短暂拥有过的美好与温暖。
祂选择用它来作为自己的名字。
名字是很重要的,是灵魂的一部分,亦蕴藏着强大的因果力量。
正因如此,祂希望自己的名字脱胎于最珍视的爱人的心。
不止是这具躯壳,属于祂的全部,都是为了温衍而生。
“其实,衍衍的名字也有特别的含义。”江暮漓道,“禹治水之后,其流顺轨朝于海。衍字,即是水朝宗于海、百川归海的意思。”
江暮漓说得一本正经,温衍听着都不好意思了。
“什么嘛,好像我是什么很厉害的大人物一样。”
江暮漓还真点了点头。
众神寂灭之际集聚仅剩的力量孕诞出的唯一新神,陷入比死亡更恒久的万古长眠之中的幼虫,祂的缔造者、不朽的主人。
又岂是“厉害”二字就能轻易形容的。
“吃。”
温衍往江暮漓嘴里塞了个甜滋滋的小零食,觉得他又犯病了。
星期一的早晨。
似乎和往常一样,是司空见惯的一天。但今天温衍一踏进教室,就感觉里面弥漫着一股极其怪异的氛围。
就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整间教室有一瞬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不怀好意的眼神,还带着一点做贼心虚。像深海中无数长吻鱼的鱼嘴,恨不得直接戳刺进他的身体。
可下一秒,他们又都别过头去,聊天的聊天,赶作业的赶作业,早自习的早自习,演起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拙劣戏码。
反常。温衍紧皱眉头,心中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要知道,他在班里的存在感几乎为零,一直都只被当成透明人,怎么可能突然成为焦点。
温衍想起小学时候有一回上完自然科学课,回家后他拿了爸爸的放大镜,在小区的花坛边,运用老师教过的凸透镜的原理在凝聚出一个焦点,追逐着一只爬来爬去的西瓜虫。
西瓜虫受到惊吓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温衍把明亮异常的焦点照在它身上,过了一会儿,它四脚朝天地摊开了身子,冒起了几缕白烟,挣扎了几下,最后被烧烫成了一颗焦黑的小硬团。
这个场景莫名令温衍恐惧,晚上甚至还做起了噩梦。
后来,他逐渐理解了。
焦点,不仅是指被所有人喜爱崇拜、万众瞩目的存在。
一直忍受着恶意,最后被灼烧成焦碳的小虫子,也不是焦点吗?
就像现在的自己,在那些人奸诈狡猾的窥视里被烤炽。
温衍稳了稳心神,强撑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自己的座位边。刚要放下书包,却发现自己的课桌有些歪斜。
温衍伸出,想把它搬回正确的位置。
谁知刚移动了一下,桌肚里就“哗啦啦”地掉出了一堆雪花片似的东西。
温衍弯下腰,拾起一看,是信。
一封封都是信。
没有地址和收信人,正反面雪白雪白,让人不好地联想起丧葬仪式上的用品。
温衍后脑勺一阵发麻,如芒在背。
他虽低着头,但仍能感受到其他人又在看他。
他抬起眼,他们又都迅速躲开视线,继续演起假得要死的戏。
温衍犹豫了一下,还是想拆开一封信看看。
这时,江暮漓跑进教室,书包一甩,抬手拦下他,划了根火柴就扔进了信封堆里。
鲜红的火舌蔓延,贪婪地吞噬着那些不吉的死白信件,顷刻间就将它们烧成了灰烬。
周围那些装聋作哑的学生终于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
“那些是不幸之信!”
“你怎么敢烧了不幸之信?毁掉它根本没用,诅咒还要反噬到你自己身上!”
“没错,收到不幸之信的人都会倒大霉,除非……除非……”
江暮漓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冷冷一扫。
“除非把不幸之信的诅咒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对吗?”
那些学生一个个都怕得脸色青白,脖子僵缩,讷讷不敢语。
有个男生不服气,梗着脖子道:“怎么了,不行吗?这是大家都商量好的,要怪只能怪温衍倒霉,做了这个班里的黑羊。”
此言一出,其他人好像顿时有了强劲的理由支撑,变得理直气壮。
“黑羊是维持我们整个班和谐稳定的必需品,没有黑羊是不行的。”
“如果温衍不去承担诅咒,那诅咒就要落到我们身上。为了更多人牺牲他一个,有什么不对?”
“就是,每个班有一两只黑羊再正常不过了,别说你是转校生所以不知道。”
“黑羊出现是必然现象。每所学校,每个年级甚至每个班级,都一定会有黑羊存在。”
另个男生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道:“上一次是厄运短信,隔壁班那个喝安眠药自杀的男生,你们都知道吧?”
“知道知道,他家里人那次还来学校闹呢,在大门口摆灵堂,害得我等半天,进都进不去。”
“这出一闹,不知道会不会损害我们高中的名誉,希望不要影响自主招生的定向名额分配。”
“你别吓我,别的大学也就算了,虹城大学的名额可太宝贵了。”
“唉,真烦,闹那么难看是不是有病啊?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赔偿金吧?”
“我也觉得,谁都知道他家穷,不就想利用死人多搞点钱吗?”
“但从结果来看,他们班选他做黑羊还是很正确的。他们都把短信转发给了他,让他替他们承担了灾难,而他家里也能改善下生活,算是双赢了吧?”
学生们七嘴八舌的说话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尖利,越来越疯狂,仿佛一种歇斯底里的残忍口号,没有是非立场,没有善恶观念,只有一致的目的。
与此同时,他们的面孔也变得扭曲狰狞,人类的五官像融化的颜料一样往下淌,露出了青面獠牙的凶恶模样。
温衍终于彻悟,逼死那个男生的凶手不止是陶林那帮霸凌者。
对他的遭遇视若无睹的人。
害怕受伤害所以选择先一步成为施害者的人。
丧失了怜悯之心只在意自身利益的人。
用冷言恶语中伤沉浸在悲痛中的家属的人。
所有人,他们所有人——
都是凶手!
现在,轮到他了。
他被选中成为黑羊,他们要杀死黑羊。
温衍一把抓过江暮漓的手,两个人拔足狂奔逃出了教室。
学校变成了没有出口的迷宫回廊,到处可见恐怖残忍的景象。
真的很难解释到底是邪祟作乱,还是这一切本来就是这所学校的本质?
他们经过一间教室。透过窗口可以看见一群高大健壮的学生把一个男生按在了桌上。那个男生拼命挣扎,但因为身材瘦弱加上跛足的关系,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那些人围着他,像围着供桌上一只待宰的猪,龇牙咧嘴,涎水横流。
他们说,像他这样的残废是低等生物,根本不配活在世上,活着也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然后,他们拿出了铅笔,狠狠扎进了他的身体。
那个男生不住发出惨叫,但他的身体没有流血。
那些人愈发来了兴致,握着铅笔一下一下不停往他身上戳。每戳一下,都会留下一个黑黑的圆形洞眼。
噢,原来那个男生的身体变成了一块柔韧结实的橡皮。
学生们的笔袋里,被蹂.躏得最多的就是橡皮了,没有一块橡皮能活到最后。
这群人上课开小差的时候显然没少玩橡皮,一个个经验丰富,花样百出。
有个人把铅笔戳进去的时候还故意用力向下一折,让铅笔尖正好断在那个男生的瘸腿里。
“别害怕,我们给你做手术。”
他们拿出了一把美工刀,认真细致地切割起了那个男生的身体。
很快,他们就切碎了他的瘸腿,取出了断在里面的铅笔芯。
“恭喜,手术很成功。”
他们高兴得哈哈大笑,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有趣更好玩的事情吗!
温衍和江暮漓还看见了其它许多黑羊。
可怜的、可怜的黑羊。
性格软弱,身材矮小,相貌丑陋,家境贫穷……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迫使他们成为那一只黑羊。
甚至,都不需要理由。
因为作恶本身就不需要理由。
有一只黑羊是一个容貌漂亮、家境优越、成绩也很好的女生,她被丢进了化学课做实验用的烧杯。
烧杯里灌满了腐蚀性强烈的强酸溶液,不管她怎么哭喊挣扎,无数次试图爬出来,又会无数次被周围一双双手恶毒地摁回去。
这种强酸溶液比化学老师反复警告要小心的盐酸和硫酸更可怕,它是嫉妒的具现,配以恶意来调剂。
黑羊被浸泡其中,可爱的脸孔烧灼毁烂,亮丽的长发脱落殆尽,精致的衣裙焦黑破烂。她悦耳的嗓音变得粗哑不堪,只能“啊啊”地发出凄厉惨叫。
最后,她被折磨得都没了人形,沦为了一只丑陋恐怖的怪物。
这时,烧杯里强酸溶液才被倒进了实验室的水槽。
“呼,这下我心里终于舒坦多了。”
“我以为只有我把不转发就会倒大霉的消息发给了她,没想到班级群的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啊。”
“那当然,她都那么幸运了,替我们承担一点不是很合理吗?”
“早看不惯她了,平时装什么高贵的公主啊?恶心死了。”
“最恨她这种人了,凭什么她生下来什么都有,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
“追她的时候还装清高,给我发好人卡,其实我就是想玩玩,谁看得上她啊?”
“不就是个绿茶吗?仗着稍微漂亮点一个劲儿地卖骚,看到她那张脸我都要吐了。”
“这下好了,终于跟我们一样了。哦不对,还不如我们呢。”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啊,这副惨兮兮的样子看得我好爽。”
“真希望世界上过得比我好的人都去死,平等地憎恨他们每一个人。”
温衍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可就算他不看、不听,屏蔽了所有感官,充斥着整所学校的恶意还是源源不断侵袭着他,像无数根淬毒的钢针扎刺着他的灵魂。
“欺凌欲、施暴欲、破坏欲,它们跟性.欲和食欲一样,深深烙刻在人类的本能里,不以任何因素为转移。”江暮漓道。
“没有人想被排挤、被欺凌、被嘲笑、被伤害,这就意味着一定会有谁被迫承受恶意,沦为悲惨的黑羊。
“无论何时何地,恶意永远存在,绝对不会消失。”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温衍绝望道,“已经无路可逃了,我……我可能真的要成为黑羊了。”
江暮漓微微一笑,“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
“很简单,我来承担所有恶意,黑羊们的不幸都由我一人背负。”
江暮漓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淡云轻,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一切都不在眼里。
“不行!”温衍立刻叫了起来。
江暮漓抬起手,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不会有事的。”
区区人类的不幸,对祂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失去爱人,离开故乡,于颠沛漂泊与悲伤绝望中苦苦找寻。
在无间地狱受无间酷刑,因业力污染而邪堕,身姿与灵魂都极尽丑陋扭曲。
祂已经是最不幸的存在了,不可能因此变得更加不幸。
“我想到一个地方……!”温衍激动地一拍手,“标本室,我们可以去标本室!标本室有强大的怪物守护,它保护过我,这次也一定会保护我们!”
江暮漓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抿成一个清澈的淡笑。
“嗯。”
然而,他们再也不可能找到标本室了。
那扇有着黄铜镂花球形手柄的神秘门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坚硬的白墙。
就好像什么都没存在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srds上课时候给橡皮做手术真的很好玩,可能上课时候什么都好玩(狗头)
“怎么会这样?!”温衍失声惊叫道。
他扑上去不停地拍打墙壁,仿佛这样就能标本室就能重新出现,像以前那样给予他们这世间唯一的容身之所。
但无论他怎么挣扎,回应他的都只有手掌上冰冷的触感和痛意,提醒他眼前走投无路的境地才是残酷的现实。
身后,蹄脚塌地的“咚咚”声传来,由远及近。紧接着,黑雾漫涌而来,逐渐变深,好像墨水倾到在空气里,扩散得比什么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