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纠这句不是假话:“很幸福。”
他的小狼崽弯了下眼睛,很像他,况星野还是不信他的话,所以替他:“汪。”
况星野的声音很小,贴着祁纠的胸口,察觉到背后的手臂忽然收紧。
祁纠说:“狼崽子。”
当狼也行。
况星野无所谓,嗓子里“嗯”了一声,抬起头。
况星野被困进一个吻。
二号房间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节目组不知道。
不太知道,毕竟没人有胆量过去听,说不定是打起来了, 或者是什么更激烈的冲突反正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隋影帝戴着口罩。
况大明星戴着墨镜。
隋影帝看起来并不介意摘口罩,对着摄像师的苦瓜脸点了点头,刚要抬手,就被扑过来的况星野按住。
摄像师飞快按上镜头盖, 原地消失。
况星野按着轮椅, 双手撑着轮椅的两侧, 低头俯身,黑漆漆的影子遮着祁纠。
不明状况的外人看来,相当凶狠。
明一点状况的系统作为口罩带,挂在祁纠耳朵上,缠在两个人的手上, 稍一用力就拉长扯远,仿佛随时都会断。
仿佛, 其实断不了, 口罩带只是看着细,拽一拽就会知道,远比想象中结实。
稍微松松劲, 再慢慢拽慢一点, 用不了多久,两个人的指尖就挨在一块儿。
祁纠仰头:“不给摘?”
况星野:“”
况星野盯着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睛, 久违地认定了里头绝对不是好打算, 绝对是浸足了笑的坏水。
况星野久违地气到磨牙。
但确实不能摘, 况大明星又红又肿的眼睛事小隋影帝被咬破两次、这回伤口是真格外显眼的嘴角事大。
“好吧。”祁纠扯了张湿巾, 慢慢擦着手,叹了口气,“不摘。”
况星野被他敲下颌,愣了愣,不由自主放松咬着的牙关,就被趁机撬开嘴唇,轻轻掰了下虎牙。
冰凉的指腹擦过嘴唇,抵在那一点生硬的尖锐上。
况星野倏地睁圆眼睛。
祁纠看起来什么都没干,指认了下罪魁祸首,看见附近开始出现人影,就把手收回来:“狼崽子。”
况星野整个人红到冒热气,喉咙动了动,咬着唇角别开脸。
口罩带被轻轻抻了下,被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捻着,一圈一圈从况星野的指尖绕开,戴回耳后。
况星野目不转睛地盯了整个过程,没有发现可供二次整理的余地,用力抿了抿唇,捏了两下指节,沉默着把手收回去:“今晚”
“两位方便吗?”
有人多嘴。
况星野闭了闭眼睛,用力磨了磨后槽牙。
导播有点紧张,但时间更紧张,不得不冒死过来打断:“咱们下个环节是在户外,有点小游戏,得商量一下”
轮椅里的隋影帝,看起来显然是两个人中脾气更好的那个,笑了笑:“方便。”
硬邦邦站着的况顶流不说话,在摄像头看不见的地方,被轻轻拍了下屁股腰。
因为况星野耍帅,戴的是墨镜,穿的是长款风衣,高度界限比较模糊。而隋影帝坐轮椅,手能抬到的高度又有限。
说是腰也行,说是屁股也对,硬要说是后背,好像也说得过去。
被拍了下屁股的况星野,本来肩膀有点驼,被那只手沿着脊背往上一按,面无表情站直:“方便。”
导播:“”
况星野皱了皱眉:“还有问题?”
“对对。”导播看了看祁纠,又看况星野,反复衡量这两个人究竟谁说了算,“是这样,其实”
透过况顶流脸上的大号墨镜,导播勉强看出眉头紧锁的不耐烦,立刻长话短说:“有点问题,况老师,麻烦您来一下。”
问题不大也不小,下个环节是户外游戏,在沿海的沙滩上,需要双方嘉宾参与。
准确来说是双方嘉宾站起来参与节目组会以“绑架”为噱头,把每组的两个人分开,带往岛的不同方向。
虽然一路上并不禁止嘉宾留下给对方的暗示、明示、寻人启事,在天黑之前,双方自行设法会合。
如果参与游戏的是原本定好的那个富二代,那自然半点问题也没有。
毕竟富二代头脑虽然简单,但四肢发达,挺擅长攀岩潜水丛林徒步说实话,这么个环节本来就是为了展示富二代的个人魅力,特地设置的。
所以,况星野会被“绑架”到相当凄凉、相当荒僻的岛礁上。
况星野蹙紧眉:“不能改?”
导播愁得就是这个:“不好改”
倒不是说节目环节设置真就严格到了这么个地步,实在是地点早就定好了、赞助商早就谈好了、看似不着痕迹但满是痕迹的植入广告也都布置好了。
就比如这个“相当荒僻、寒冷凄凉的岛礁”,就接了一个自热火锅的广告,一个应急灯的广告,一个防水背包的广告。
这些广告是要嘉宾负责打的但人这么一换,况星野上岛没问题,隋驿显然没法扛着轮椅去找他。
于是出现两个方案方案一是况星野按原计划上岛,节目组引导其他人去救他,再通过后期剪辑,营造出两组CP“全力以赴救错人了”的搞笑效果。
方案二是换一下,隋驿去岛上,况星野去救。
“我们不参加这个环节。”况星野哪个方向也不想选,放下匆忙赶出来的台本,“说我病了,你们继续拍。”
这样当然也不是不行。
但说实话,真要这么操作,被借题发挥、说况星野罢录耍大牌是难免的,还很可能会交恶某些品牌方前者其实不重要,但后者性质可大可小。
况星野被不少有心人盯着,稍微有点做得不合适的地方,就会被大肆做文章,这是走到这个位置以后的宿命。
就像当初的隋驿。
谁也不知道第一根稻草是什么时候压下来的只知道最后一根落下,就有某片锦簇花园轰然倒塌。
当年的隋驿不就是这样,那些资源被扑上来的鬣狗分食殆尽,当时的况星野实力不足,并没能守住多少,一多半都落在新影帝孙迎身上。
一路走过来不容易。
就为了这么个小环节,实在得不偿失。
导播有点犹豫,往他身后看了看:“况老师”
导播的动作其实隐蔽,但况星野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忽然反应过来,脸色难以抑制地变了下,一把拨开拦在身后的场务。
祁纠在的地方是空的,没有人,是空地。
况星野推开门,找了门后,找了休息间,找了桌子底下。
祁纠不在,这地方没有人。没人,那包开过封的湿巾还放在桌上,黏性封口翘起一点边。
况星野慢慢站直,问:“人呢?”
导播追上来:“况老师,您听我们解释”
况星野:“人呢?”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并不在意答案,嗓音却已经透出种异样的沙哑,深黑的瞳孔甚至有些瘆人。
导播迎上他的视线,咽了下,没能立刻说得出话。
“把他弄回来。”况星野说,“我选方案一,让孙迎来接我。”
导播:“”
这个状态的况星野,让孙迎去接他,说不定在拍摄完“胜利会错师”的下一秒,况星野就把人扔下去喂鲨鱼。
“是是这样。”导播干巴巴解释,“其他几组都已经出发了,况老师,咱们时间紧任务重,要不了多久就天黑了”
游戏规则是要在天黑前,和各自CP的另一半会合。
其他几组是两边一起走,能节省一半的时间,但况星野这组只能靠他,本来就更费工夫,容错率也相当低。
要是况星野不能在天黑前找到隋驿,就算游戏失败。失败的嘉宾无法享受节目组提供的任何返航方式,要么自行设法回到营地,要么就只能就地过夜。
况星野掉头就向外走。
他的保姆车停在不远的地方,况星野问清楚地点,交代私人助理,立刻开车订外卖带去荒岛礁。
现场导演大惊,扔下摄制组追过去,急得满头冒汗:“况老师况老师!”
节目当然可以作假,可以提前告知不少东西,比如另一方的所在地,比如在走错路时适当提醒。
但现在就要求无人机送黄金烤龙虾松露炖鲍鱼熊掌炖鹌鹑海参炖虫草去荒岛礁,还是太过分了!
“咱们是把隋先生绑架了!”导播也被抓过来,举着手卡,边跑边给况星野念相当俗气的背景设定,“岛上出现了看不惯爱情、专门拆散有情人的邪恶单身反派BOSS!”
“反派单身BOSS故意把你们拆散!”
导播大喊:“绑架到了不同的地方,你们醒过来后,得挣脱束缚,用一切能利用的现有条件奔向爱人”
况星野闭了下眼睛,烦躁又涌上来,他用力攥了攥手指,忽然站住,回身。
况星野问:“我可以醒了吗?”
导播:“”
现场导演:“”
原则上是不可以,况星野应该配合拍摄,假装被绑起来、假装昏迷,然后花上十到二十分钟弄开绑着自己的绳子。
节目组会在这时候插小剧场,巧妙而不生硬地植入一款割不断的攀岩绳广告。
但这种东西可以补拍,什么时候补拍都行,这是一件事。
另一件是没人敢在这时候去绑况星野。
现场导演咽了下,定了定神:“可以醒了。”
况星野:“你们绑架。”
导播攥着手卡点头。
况星野:“犯法。”
导播:“”
导播举起手卡,深吸口气,还想再念剧情设定:“是这样,况老师,反派大BOSS”
况星野不在乎什么BOSS,隋驿不让他在三十岁前接那种违法乱纪的角色,说是影响形象,但隋驿也说了,紧急避险除外。
况星野挑了挑,觉得现场导演更不顺眼,拎起节目组的绳子,把人三两下捆住,看了看能用的车。
越野车笨重,汽车不实用,岛上地形复杂,速度很难起来。
“摩托车,给我。”况星野拎着现场导演,“不然杀了他。”
现场导演连续被绊了两跤, 给节目组要宣传的攀岩绳做了不错的代言。
另一个好消息,是节目组的摩托车不止一辆。就算刚刚遭遇了场打劫,也不至于出现况顶流单枪匹马杀入丛林, 彻底在节目画面里失踪的拍摄事故。
负责跟拍况星野的摄制组反应过来,立刻驮着摄像师,扛着机器,抓紧时间追了上去。
“况老师!”副导演尽职尽责,坐在摩托车后座上, 举着喇叭, “您找到什么线索了吗?怎么找隋老师”
为了避免嘉宾错得太过离谱, 在开拍前,节目组就提前给了所有人的大致位置。
但岛上地形复杂,有丛林、有沙滩,有些地方还有暗溪水洼,方向又格外不好辨认, 即使知道位置,也不那么容易找到对的路。
原则上节目组可以提醒, 但提醒也要适量, 不能让难度降得太低,嘉宾完成得太轻而易举。
这种事就讲究一个平衡,打破节目平衡, 就会破坏节目效果作为前辈的副导演循循善诱, 还在给负责追踪的新人讲解,摩托车已经火急火燎转了个弯。
副导演被树枝砸脸:“急什么!?”
新人十分紧张, 攥着油门讷讷:“嘉宾完成得”
完成得轻而易举。
况星野又一次变道, 不用节目组半点提醒, 扎进一片红豆杉林。
摄制组风驰电掣, 穿过层层树影,好不容易追上来,一大堆提示攥在手里,都还没来得及给。
况星野停在一棵红豆杉下,单手从树枝上扯下条领带,拿在手里看了看。
这一小段路不好走,副导演不得不跳下车跑过来,气喘吁吁:“况老师,这是”
“难看。”况星野扔掉,“Peter孙的。”
副导演:“”
平心而论,况顶流的搜索能力和警犬相比,稍微过强了。
毕竟警犬不能上树,截止到目前,况星野找到了十七个线索,有九个都是另外三组的。
这种参与游戏的积极性,和况星野过去在综艺里的表现天差地别不少人都还记得,隋驿刚销声匿迹的那两年,况星野也被公司强行派去参加那种野外生存的节目,一个人在树林里掉过队。
掉队这事是拍摄方的严重失误,他们没有对地形做严谨勘察,就派况星野去一个山洞里找当地传言的温泉。
那个山洞构造复杂,又黑咕隆咚,人进去走几步,彼此就再看不见。
况星野进了洞,半天没出来,不少人吓得悬心吊胆几乎要报警的时候,才终于峰回路转,看见人影。
过去跟着隋驿的经纪人,现在负责带他,两条腿都软了,杀过去把人扯住:“乱跑什么?!出事了怎么办?隋”
“隋老师”三个字实在太顺口,经纪人硬生生咽回去也晚了,正后悔懊恼,沉默得像个幽灵的新人却抬起头:“出事了,他会回来看我吗?”
经纪人看着他,张口结舌:“”
况星野也就想明白了:“不会。”
“不会。”况星野垂着视线,“我想错了,这办法不对。”
经纪人皱了皱眉:“什么?”
山洞里崎岖,难免有磕碰,况星野擦破了下颌,抹了抹血。
“不用。”况星野说,“不用他来看我。”
“他肯定有事,被困住了,不方便。”
况星野说:“我去找他。”
这话后来并没被录制和播出。
不只是因为节目组要隐瞒这种性质极为恶劣的失误,也是因为传出去了,对况星野不好。
况星野走的这条路,并没有隋影帝那么技术流,相当程度上是靠这段经历提炼的粉丝。他反复提隋驿,粉丝不仅不会接受,甚至会引起不小的抗拒。
“隋老师是这么交代的。”经纪人横了横心,吓唬他,“你不听隋老师的话吗?”
不论到什么时候,这句话总是好用。
当年好用,现在也好用。
况星野垂着眼睛,在摄制组噤若寒蝉的注视下,蹙了蹙眉,沉默着下车。
下车,捞起掉在水里的领带,揉成一团。
用力扔回树上。
跟拍着皱巴巴领带的摄像师:“”
况星野翻身上车,继续往深处走。
祁纠不让他弄坏别人的东西。
不论是狗仔偷拍的相机、拦路记者毫不客气戳到眼前的话筒,还是Peter孙难看的破领带。
哪怕是最反感、最看不顺眼隋驿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么一回事。
虽然隋影帝自己活得恣意嘚瑟、十分荒唐,但况星野被他教得很好。
教得很好,跟着隋驿的况星野十九岁,什么也不会,书都没念完这样的出身可能会长成一现即逝的流星,凭着张脸出一出圈,再飞快被群嘲过气查无此人但要是遇到了不一样的人,以后的路也会不一样。
况星野横穿了一半树林,捡到一颗薄荷糖的时候,岛上开始下雨。
热带气候就是这样,雨水来得很没预兆。
节目组第一次来,过于迷信天气预报,对着之前还灿烂的艳阳天,完全没想到会有说来就来的暴雨。
豆大的雨点还没砸穿树林,营地就火急火燎打过来电话:“先中止拍摄!把嘉宾带回来,回头再补拍”
况星野问:“隋老师呢?”
“隋老师”副导演本来想顺口说“隋老师也回去”,被况星野看着,不由自主一顿,干咽了下,“隋、隋老师那边也没事,有人负责,您放心”
确实是没事,只不过那个岛礁太荒僻、路线太曲折,中间还要横穿一小段海峡,冒险折回来反倒不安全。
但留在那上面一宿,也完全不要紧。
那个岛原本是给况星野准备的,野外生存用品一应俱全,有防风防雨的帐篷,有相当保暖的睡袋,有应急灯甚至还有折叠式烧烤架和新鲜食材。
因为掺了大量代言,甚至还都是品质相当不错、价钱也相当不错的高端货。
“给我艘快艇。”况星野说,“我自己上去。”
副导演错愕:“您还会开快艇??”
问完就想起来况星野是会开。
隋驿教的,隋驿喜欢冒险,喜欢刺激。有档相当闲散的旅行度假综艺,况星野被他带去玩潜水,被坏心眼的隋影帝哄着,不得不握了快艇的方向盘。
隋驿趁他紧张目不转睛,不动声色地下了水,给他剩个空空如也的船舱。
等到况星野急得要命,顾不上怕水,咬牙就要往水里跳的时候,水面的平静才忽然被打破。
隋驿冒出来,吐掉呼吸管、摘掉面镜,趴在船舷边沿,晃松湿淋淋的额发:“这儿呢,急什么?”
玩命按着况星野的工作人员到这时候,才敢松手。
隋驿笑吟吟枕着胳膊,变出个漂亮海星来逗什么都当真的新人高兴被眼睛通红的新人往脑门上咬了个牙印。
最后这点拍了没播,被隋影帝作威作福掐了,仅供内部少量传阅。
隋驿很少让人往外放这些,好像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也早早就知道自己会提前走。
所以,况星野听他的话,和他学了很多东西,后来又学会了游泳和潜水,也学会了开快艇。
节目组租了快艇,况星野知道:“给我钥匙。”
副导演定了定神,还是横下心,祭出百试百灵的牌:“隋老师可能更希望您留下。”
况星野跨在摩托上,防水的冲锋衣被雨打得沙沙作响,黑沉的眼睛盯着他。
副导演拨通另一头的电话,连上防水的蓝牙耳机,壮着胆子递过去。
有了电话、联系上祁纠的况星野,也并没变得更放松柔和,至少看起来没有,只是说话的声音更低、更轻更慢。
电话里正在交谈的内容,其实也完全不意外,和预料的差不多。
毕竟祁纠会同意上岛,就是因为况星野现在的境况,需要维持和各大资方、品牌方的良好关系,也就意味着需要这个环节照常进行。
副导演调试了下收音装置,怕被越来越大的雨打湿,正想嘱咐跟组助理收东西,忽然愣了下。
况星野问:“愿意见我吗?”
这句话突兀,没头没尾,打断对面柔和的开导劝哄,像是完全没听见那些权衡利弊的苦心。
完全不听话。
况星野不听话。
祁纠没立刻回答,看了看帐篷外的瓢泼大雨。
况星野似乎也不急着要答案,电话并没被挂断,但也没有人继续说话,这样的沉默并不叫人难受。
并不难受。
况星野听得见耳机里的呼吸声,这声音很轻,稍微不小心就会被摩托车声盖住。
所以要格外仔细听,要屏住呼吸,要一点点慢慢来。
况星野渐渐学会这件事。
耳机里响着一点轻微的磕磕碰碰。
像是酒精灯被点着、水壶被架在上面,又隔了一会儿,烧开的水开始咕嘟冒泡。
况星野很喜欢看烧开的水,但没什么附庸风雅的习惯,不喜欢泡茶、不喜欢喝咖啡。
喜欢把方便面泡到夹生,大口吃下去,热腾腾烫出一头汗。
况星野说:“香辣牛肉的。”
电话另一头笑了下,很轻,慢悠悠:“什么?”
“要两根肠。”况星野说,“淀粉肠。”
电话叹气:“不健康。”
况星野不管,他爱吃淀粉肠。
他扔下摩托车,跳进落叶盖着的积水里,冰凉的水瞬间浸透了大半裤腿,扎骨头的冷又让他想起祁纠身上那些伤。
祁纠不把这些对他说。
划破手指头的小伤是会说的,再严重一点,就轻飘飘一句带过,要是再难受、再不舒服,就什么话也不说了。
于是他只能看见懒洋洋、漫不经心,仿佛含着点笑的琥珀色眼睛。
况星野想起那天堵车想起那天意外安静的祁纠,他说了“再管你是小狗”这种气话,于是后面一路都不安,不停看后视镜。
后视镜里,祁纠枕着右手,左手随意似的搭在胃上,看着窗外密密麻麻的刹车灯。
姿势很舒服,像是累了、也像在放松出神。
发现狼崽子不停看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回过神,朝他笑一笑,叫他放心。
况星野一直在想。
很多个晚上,况星野一直在想,他为什么就真松了口气,放了心。
他反复想,反复想。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祁纠让他上保姆车、放心去剧组拍戏,要他前程似锦,他就听话了。
明明他盯着的后视镜里,祁纠靠在门口,抱着手臂,在看他。
那双微微弯着,安静看他的眼睛,一定还有些别的东西被藏起来。
但因为那个一直照顾他的人,一直教他的人,实在过于从容、过于稳定,仿佛什么事都不会留下痕迹他就一直真的没有去问。
耳机里的沉默不难受,也不无聊。
祁纠泡好了香辣牛肉面,放了两根淀粉肠,因为接下来没什么事做,枕着胳膊走了会儿神。
热带气候,雨来得突兀,停得也很突兀。
厚重的阴云飞快掠走,天空和海水都被洗成某种深彻的蓝,大半个夕阳掉进海里,把半边染成粉橙。
这种景色该照张相,祁纠离开帐篷,调出系统的相机,刚找好最佳角度,漂亮得和海星一个颜色的取景框就多出人影。
黑眼睛定定看着他。
很听他话、讲礼貌敲门的狼崽子,敲了两下蓝牙耳机。
祁纠笑了笑:“不听话。”
这话没有责备的语气,况星野觉得自己该因为这事高兴,他被温暖的掌心抚摸冻红的耳廓。
被剥下冲锋衣,被准备好的毛巾擦干,被拥进暖洋洋的怀里。
况星野被那只手轻轻揉头发。
祁纠没问他是怎么过来的、没问演没演犯法的角色、没讨论这究竟算不算完成节目组规定的游戏任务。
夕阳落得很快,祁纠把他护在怀里轻拍,低着头。
那种格外认真的目光,藏在微微弯着的眼睛里,落在他身上。
在跟拍摄像手忙脚乱举起的镜头前,在傍晚微凉的风里、在海浪裹着的礁石间。
祁纠很坦白地吻他。
况星野还没学会换气,胸口起伏,两条腿后知后觉地发软,视野模糊。
“哭什么。”祁纠轻轻碰他的额头,手臂拢在他肩后,帮发着抖的小狼崽藏起来,“我们还没和好?”
况星野摇头,不是因为这个,不是。
他只是在想,如果他一定要香辣牛肉面和淀粉肠,在说过“不健康”以后,祁纠还是会给他泡。
如果他一定要到祁纠身边,什么道理也不听,什么也不管。
如果他一定不听话,一定不肯走。
祁纠是会亲他的。
雨这会儿停了, 但再等等,说不定还是会下。
就像人走了,通常情况下, 只要足够耐心地稍微再等一等,说不定也会回来。
祁纠和节目组简单沟通,讲完这么个道理,放下通讯器,迎上狼崽子黑漆漆的眼睛:“讲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