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星野捏着塑料叉子, 在蒸腾的热气里盯了他一会儿。
讲得很好, 有理有据有事实。
虽然是歪理邪说, 但节目组已经被绕进去了一大半,甚至相当迷茫地答应了“不要打扰、不要录像、让况老师这组在岛礁上留宿一宿”这种离谱要求。
至于实际的真相,当然不是因为走了的人从此再不会回来。
不要录像,是因为况顶流的形象的确不合适头发乱糟糟,两个眼睛肿成桃子, 鼻头通红。
不要打扰是因为帐篷里的空间就那么大,光是塞进去两个人, 都不得不挤在一张床上、抱成一团睡。
况顶流亲自勘察过。
真不适合再挤进来一个人了。
况星野也只能坐在小马扎上, 左手塑料叉子、右手面包,膝盖上放着泡面桶,面包里夹着榨菜, 叉子扎着淀粉肠, 还挑着几根泡软了的面条。
和宣传代言那种硬照天差地别。
祁纠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 操控相当占地方的轮椅过去, 摘掉他头上的一片树叶。
况星野低头, 一小口一小口咬淀粉肠, 方便他摆弄自己的脑袋。
祁纠向来很有耐心,慢慢整理乱成一团的短发,把夹在里面的树叶和草种子摘出来,摸摸下颌,指腹摩挲了两下,哄着埋头吃泡面的狼崽子抬头。
该抬头了,没什么可吃的了。
况星野捏着塑料叉子,抬起眼睛:“辣。”
祁纠点点头。
香辣牛肉面嘛。
“抱歉。”祁纠同意自己这次没发挥出最佳水平,料包放多了、水放少了,为这个道歉,顺便也为另一件事。
况星野把最后一口泡面汤倒进嘴里,连面包囫囵咽下去,扯了几张纸擦嘴:“什么事?”
祁纠:“走了很久。”
况星野的肩膀轻轻定了下。
在某一瞬间,他的呼吸几乎要变得格外粗重,但那只手拢着他的半边脸,温暖指腹覆着眼睑,轻轻摩挲。
那种力道让人忘了什么是疼。
况星野找到热源,祁纠手里有个热水袋,不大,造型朴素,不起眼。
掌心的温度快消散,那只手就收回去,摸出热水袋,慢慢捏一会儿。
“没很久。”况星野说。
“没很久。”况星野把空空如也的泡面桶捏扁,低着头,满帐篷找垃圾桶,“早告诉我是五年,我肯定有耐心。”
“肯定。”祁纠点点头,“我们大明星”
这话谁都能说,但祁纠慢悠悠地念,只要五个字,就有只面红耳赤的狼崽子拱进怀里龇牙。
龇牙好办。
况星野还没回过神,刚张开嘴,就咬住了剥开的超强效午夜风暴版本薄荷糖:“”
面无表情的大明星挺酷,咔嚓咔嚓咬碎了薄荷糖,在轮椅里不老实,看起来还想咬祁纠的下巴。
祁纠靠在轮椅里,单手轻轻拍大明星的背,笑得咳嗽。
太阳落了,雨后的空气有种湿冷的冰凉,绕着陈旧的伤疤盘旋不散。
这串咳嗽呛了口风,一时半会儿愈演愈烈,凉气顺着嗓子眼往肺里钻,没有顺利停下来的意思。
“怎么了?”况星野扶住祁纠,一只手在他背后顺气,按着随咳嗽凸起的脊骨,嗓子眼发紧,“呛着了吗?冷了?”
“是不是冷了?”况星野抱着他,在这个人瘦削过头的背后轻轻拍,声音比力道还谨慎,“难受?我看看”
那只没来得及捏热水袋的手,还是拦住了他,指尖很凉,冰得去解纽扣的手一颤。
况星野抬头,迎上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它的弧度和记忆里重叠。
祁纠咳得说不出话,眼睛却还是清醒的,那里面有安抚,有并不把这当回事的笑影,薄薄一层覆着同样不被当回事的倦色。
况星野在这样的僵持里安静了几秒钟,弯下腰,把人从轮椅里直接抱起来。
动作很轻,一只手护着脊背,连刚被冷空气刺激的支气管也受不到什么惊扰。
“前辈。”况星野垂着视线,“我要做过分的事。”
祁纠按心口:“啊。”
况星野:“”
这么个影帝信手拈来的小玩笑,可以让不是新人的况大明星抿一下嘴角。
但也就是一下,那点过去的影子很快就不见,像是一块石头掉进深潭,不见底的漆黑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垂睫盯着祁纠。
祁纠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
况星野把脑袋送进他掌心。
被没收暖水袋的手很快就转凉,那些手指拢着他的短发,轻轻拨弄,哪怕不抚触头皮,也有驱不散的寒气。
像是冰。
“可以。”祁纠轻声说,“过分一点,今天放假。”
况星野:“前辈也放假?”
祁纠像是知道他在问什么。
“小狼崽不管我”只是句隋影帝用来开玩笑,用来日常调戏新人的、随口说的话。
祁纠并不需要被管,至少在祁纠自己看来是这样。
在祁纠自己看来,他能够安排好自己的事,并有余力照顾况星野,这是种很不错的状况,保持下去就很好。
就很好。
这不是什么辛苦的事,祁纠并不认为自己需要放假。
于是这个问题,并没像那些被随口哄着答应、到时候怎么样再说的空头支票,得到一个有点草率的答案。
况星野趁着这个机会,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气垫床上,自己也跟着爬上去。
祁纠枕着他的手臂,那是个很舒服的姿势况星野一动也不敢动。
祁纠靠在他肩头,倚着他,很放松,枕着他的手臂。
琥珀色的眼睛想了一会儿。
有点认真。
况星野决定不要这个答案,暂时不要,他翘班了,祁纠不放心,会跟着他的。
他承认自己很了解什么是“有恃无恐”很多人都很好奇,他是怎么能演好那种被惯坏了、相当任性的角色,毕竟他的履历看起来没有这种体验。
看起来没有,Peter孙和他争这样一个角色,头都快打破了,面红耳赤形象全无:“凭什么?!”
是个很珍贵的机会,三十年难遇的大制作,剧本是名家精心打磨,剧组也部部精品谁能拿到这么个角色,谁几乎就铁板钉钉地更进一层。
孙迎为了入选,已经砸进去了不知道多少钱。
拿到试镜的结果,孙迎气疯了,指着最终结果口无遮拦:“这么个被玩够就扔了的货色,他懂吗?他懂什么是真感情、什么是尊重吗?明明”
“我没有被玩够就扔。”况星野并不和这种人生气,“什么是真感情,什么是尊重?”
孙迎气得发笑:“你不知道,是不是?他根本就没告诉过你”
况星野是不知道。
隋驿没教过他这些,但隋驿教过他一些别的。
别的,能让他一个人活五年、活十年,或者一辈子的东西。
孙迎可能没办法理解这些,况星野试过说给他听,但孙迎红着眼睛,看起来像头想撞死他的疯牛。
况星野也只是遇到过一个人。
这个人让他知道,有天他死了,变成鬼,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摸一摸脑袋,牵着手。
会有人来接他,会有人亲亲他,把他裹起来。
不会让他一个人走。
况星野慢慢挪动手臂,扯过来一摞衣服,扶着祁纠靠稳,趴在那两条腿上。
它们还有知觉,这样看起来,几乎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
况星野看了资料,祁纠应当是经常练习走路,肌肉没有萎缩得太厉害这更糟。
况星野闭了闭眼睛,现在不能想这个。
不能,不能这时候犯病。
他不能想祁纠背上的旧伤,那些伤在站起来、在发力的时候,会怎么剧痛痉挛,怎么剥夺掉一个人所有的力气。
祁纠按住他的肩膀。
“嘘”况星野哑声说,“前辈,我紧张,我紧张的时候会头疼。”
祁纠哑然,吸了口气,轻轻呼出来,慢慢松开手。
况星野太清楚他的所有习惯,清楚这不算叹气,充其量是没力气说话、没力气笑的时候,一种简省版的“怎么什么都学。”
什么都学的况大明星,很快就学会了利用卖惨达到目的,又在一秒钟内就被轻易看透戳破。
只不过,能看透、能戳破的那双琥珀色眼睛,就这么相当纵容地闭上。
况星野抬着头,他这会儿应该得寸进尺,但更鲜明的念头冒出来,闭着眼睛的人该被勒索一个吻。
狼崽子的吻技还是堪忧,祁纠重新睁开眼睛,况星野的手臂在他身后发抖不是出于任何一种情绪。
那是种想要勒穿血肉、把两个人合到一处,又生怕失控的力道闯祸,所以拼命控制的本能悸颤。
力道需要控制,吻不需要。
况星野花了点时间,弄明白很像太阳的东西是祁纠的眼睛。他用力呼吸,在肺和血管里轰鸣的雷声里压着近在咫尺的嘴唇,央求它们分开。
祁纠的舌尖有药的苦味,很苦的药,况星野不知道怎么才能替他喝。
有没有什么诅咒,或者魔法,接吻的人要分担另一方的痛苦,他一定提前十天就把自己变成全世界最幸福、最健康的人。
他带着体检报告跑马拉松冲去亲祁纠。
况星野乱七八糟地亲着祁纠,直到力竭才向后退,却被拢住后脑。
“乱亲。”祁纠并不是完全不受影响,他耳边的声音气息也不稳当,微微沙哑,“我是这么教你的?”
胆大包天、倒反天罡的新人打了个激灵,但为时已晚。
况星野的手脚发麻,没法动弹,激烈的心跳砰砰撞击耳鼓,缺氧的眩晕带来某种混沌到无法辨认的难受或者极乐。
这不难学。
这不难学。
况星野大口喘气,他搜刮身体,榨出新的力气,仰头看着祁纠。
祁纠也正低头看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轻轻笑了下,很纵容地闭上,放松身体,躺进狼崽子手忙脚乱爬上去、用手臂草率筑成的巢。
况星野不知道怎么用力气,祁纠靠在他手臂上,琥珀色的眼睛被暂时遮住,懒洋洋任凭他尝试新学会的技巧。
那些眼睫微微动弹,像是沾了一点光。
“对吗?”况星野哑声问,他胸口起伏,摸索着握着那只稍稍暖热的手,“前辈,这样”
祁纠也有想吓唬人的时候,沉吟着衡量分数:“”
况星野怔了下,有那么几秒钟,他有点不知所措,紧张地伸手去摸祁纠的脉搏,却被那只手轻轻避开。
祁纠没有让他摸,有些时候,请个假、放放松也不是什么坏事。
偶尔他们不谈论以前,不谈论以后。他把可能会让狼崽子难受的事藏起来,不是因为不相信况星野,也不是因为他想独自处理。
偶尔,祁纠只是打算偷个懒,什么也不想,和他的狼崽子在雪地里打滚。
帐篷外又开始刮风,带来暴雨的云在夜色里压下来,海浪喧嚣,数不清的浪在礁石上摔得粉身碎骨,变成白色的花。
“下雨了。”祁纠同意今天放假,“亲得不错,九十五分。”
帐篷里安静,龙骨的质量的确不错,这么大的风,野营灯也只是轻轻摇曳。
况星野轻轻摸他的脸,摸那双弯着的眼睛,把自己的脸颊贴在狰狞凸起的疤痕上。
这些伤在祁纠的口中好了,早好了,已经不疼也不再有感觉,于是不需要他管可况星野把嘴唇碰上去,闭紧眼睛,额头轻轻抵着瘦削胸膛时,发现它们还是会发烫。
“疼吗?”况星野问,“难受吗,冷不冷?”
“疼。”祁纠笑了笑,他摸摸赖在胸口的小狼崽,“难受,冷。”
需要九十五分的吻。
需要有人管。
况星野的确变成了很厉害的狼崽子,至少看起来有九十五分的厉害,听见这种话也能岿然不动,至少看起来有九十五分的岿然不动。
祁纠给分一向宽容,假装没发现很厉害的小狼崽发抖,没发现任何异样的端倪。
况星野低着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呼吸。
他看着仰在怀里的人,他摸了摸冰冷的手指,那些手指懒洋洋搭在他掌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朝他微微弯了下。
况星野假装没发现它们没有力气。
教他爱的人,教会他说谎。
“再亲一会儿吧,况老师。”
教他爱的人教他:“亲亲就不疼了。”
况老师组毫无悬念地赢得了比赛。
不仅是因为祁纠拍了照片, 虽然没人作证,但系统变出的拍立得清晰显示,他们会合的时候的确天还没黑、烧红海面的晚霞还正漂亮。
也因为第二天一大清早, 恢复清醒的节目组火急火燎杀过去紧急登岛,喊着“况老师、隋先生”冲进帐篷的时候不太是时候。
很不是时候。
最先冲进帐篷的副导演灰头土脸冲出来,手里还拖着摄像师,摄像师手里抱着摄像机。
为了弥补心动嘉宾互动环节被节目组打扰的严重失误,节目组狠狠心下血本, 作为第一组完成任务的嘉宾的奖励, 斥巨资租了搜相当豪华的游艇。
祁纠被况星野推着, 因为有点黑眼圈戴了墨镜,抬头讨论:“我们是不是亲太久了?”
况星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删录像的时候才发现,只能要了个口罩戴上,半张脸埋在衣领里:“不久。”
是这些节目组搞噱头搞习惯了, 什么事都咋咋呼呼,弄得好像很夸张。
这是近几年的不良风气, 圈内圈外互相影响、彼此裹挟, 隋影帝在的时候,圈子里的乱象还没这么严重。
况星野给祁纠补课,顿了顿, 又低声说:“少听他们胡说。”
还“狠狠心下血本”。
下的是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投资人的血本。
还被宰了不少, 这些租赁游艇的公司专门坑这种冤大头摄制组,又贵品质又一般, 连设施都没有。
况星野来之前心烦意乱, 什么都没管, 根本不知道节目组的安排。
要是他早知道有游艇环节, 就提前买一艘送去改,弄成适合祁纠自由行动,能放松休息,没事看看风景的了。
副导演看出幕后投资人神色相当不虞,讪笑了下,紧张搓手:“况老师,是这样咱们今天的环节和昨天挂钩,是一起的。”
今天的环节是“24小时逃跑计划”。
嘉宾们根据昨天的游戏排名,会获得不同的海上交通工具,不论用什么方法,需要在外面漂泊一整天,不能回到所在的岛屿上。
按照剧情发展,就是“分散的恋人会合后,彼此扶持、不离不弃,逃脱反派单身大BOSS在岛上的大肆追捕”。
况星野这组拿了第一,今天的交通工具是豪华游艇。
至于另外三组,伊冯娜和心动嘉宾在剧组的适量提示下,在天黑后顺利会合,拍出了很不错的相拥场景,排名第二。
孙迎花钱买了线索,还是在丛林里迷了路,最后因为大雨选择了弃权,被工作人员接回了别墅,所以自动排在最后一名。
至于乔潇,和炒CP的那个男星毫无默契可言,偏偏一样的死犟。
两个人说什么都不肯回去,冒着雨绕岛一周,连续六次在近在咫尺的情况下完美错过直到今天还在互相认为对方蠢得不可理喻,现在还在吵架。
这三组获得的交通工具,按名次分别是普通快艇、小渔船和小竹筏。
系统发誓祁纠家冷冰冰的小狼崽笑了一声。
况星野的确没能忍住,低头看见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笑,咬了下唇角,还是没忍住,把脸埋进祁纠肩头。
祁纠顺手胡噜有点扎手的短发,和节目组商量:“不能给Peter个龙舟吗?”
有年头没见识过隋影帝毒舌的节目组:“”
说实话,隋驿和Peter孙不对付这事,不论隋驿自己怎么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是因为况星野。
只要孙迎又开始蹦跶,又开始小动作,明里暗里挤兑况星野,隋驿就也会做点什么。
让他身后那位金主知道,况星野也是有人罩着的。
当年那个金主还算意气风发,资产实力、影响力都不弱,在哪个圈子都能说上几句话。
跟这种人较劲,对隋驿来说,并不是个能得到什么收益的行为反而多少难免有损失,隋驿有几个忽然黄了的代言,就和这点纠葛不无关系。
但隋影帝吗,随心所欲肆无忌惮,仗着本事,想干什么干什么,当年从没半个人敢劝。
祁纠看出副导演的欲言又止:“有事?”
况星野被拉走补妆,副导演犹豫了下,回了几次头,还是走过去:“隋先生,先跟您确认一下。”
节目组放出试水的正式嘉宾名单,隋驿这个名字和况星野一起出现,引起的反抗情绪相当大,风波绝不仅仅只是孙迎那儿。
作为况星野的粉丝,相当抗拒这种“破镜重圆”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浑水摸鱼的有。
隋驿当初惹的人,也未尝没有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
这些人混在这场风波里面,趁机大肆爆隋驿的料,真真假假,把局面搅得很乱。
通常情况下,节目组喜欢噱头和流量。但如果这些料的性质太严重,甚至导致嘉宾不能再公开亮相,必须删减修改,前期的拍摄就全白费了。
副导演定了定神,提前为冒犯道歉:“您有过违法乱纪的行为吗?”
他问完这句,又连忙补充:“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
实在是隋驿的风评稍微有点太放肆,太荤素不忌。
说实话,很少有人相信,那位隋影帝一点违法乱纪的事都没干过。
祁纠理解:“没有。”
副导演仔细看了他半天,虽然不敢全信,但还是松了口气:“那您有做过违背公序良俗的”
话还没问完,副导演看见祁纠打的手势,愣了下,回过头:“”
况星野回来得很快,妆造做得并不细致,只是简单补了点粉,像是连离开仅仅几分钟都拒绝接受。
“我做过。”况星野说,“我亲了他一宿,还嫌不够。”
副导演咽了一声:“”
“昨晚我绑架了你们的现场导演。”
况星野垂着视线,没什么语气,继续向下说:“今天早上,我当着你们的镜头亲无辜公民,抢了你们的摄像机,删了你们的录像”
副导演按着心脏:“”
没有这回事。
副导演不知道,副导演今早什么都没看见,副导演在和摄像师找镜头盖。
副导演灰头土脸地跑了。
游艇看着倒是还不错。
祁纠待得挺舒服,真的挺舒服,不是为了哄有些狼崽子放心哪怕况星野确实有点紧张过度。
系统去上厕所,看见况星野在船舷边上抽烟。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人没防备,走得也一样突然,这会儿的天空又很明朗,阳光澄亮,风里还有湿润的冰凉。
游艇上的信号不好,况星野应当是还在和私人助理联系,问医生和医院的事,也处理网上的舆论。
况星野咬着烟,偏头躲开乱飞的海鸟。他这会儿的状态像是正常又不正常,神色挺平静,垂在额间的头发遮着眼睛,偶尔却又会溢出不受控的烦躁。
况星野攥着手机,盯着屏幕翻大段文字,一页接一页地翻,其余的时间对着缓冲圈发呆。
系统研究了他一会儿,预测再像他这么抽下去,老了患呼吸系统疾病的几率是98.9%,就从后台给祁纠发了消息。
把乱跑的狼崽子叫回家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一步。
系统的消息发出去三秒,船舱里有重物落地的动静。
况星野几乎是立刻撑起身,系统没来得及看清,被风带着滚了两圈,人影已经进了船舱。
祁纠并没摔跤。
况星野闯进来的时候,祁纠一只手撑着膝盖,还好好地坐在床边上。
毕竟只是吓唬狼崽子回家,掉在地上的是“被碰掉”的一升桶装水说实话,这么个分量的东西能被碰到地上,几乎明晃晃写了蓄意。
但况星野像是看不出。
他缓和着力道,拦着看起来正准备自行缓慢离开船舱的祁纠,张开的胳膊没处下手,几乎把人抱在了怀里:“怎么乱跑?”
“昨晚那个破床不舒服。”况星野低声说,“歇歇,你会背疼,要躺下。”
这话被况星野藏在喉咙里含着,反复磨到没棱角了才说,听着就又轻又缓,像他手上的力道。
况星野坐下,一只手护着这个人伤痕累累的后背和腰,让祁纠靠在自己肩上。
他抱着瘦削到硌手的脊背,试着轻按,自己的下颌也轻轻搭在祁纠肩头:“不是说了?我出去透透气,就在外面,有事直接叫我。”
祁纠捏捏他的脖颈,弯下腰抬头:“透透气?”
况星野僵了下,别开视线:“”
他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沉默半晌,还是抿了下唇,摸出半包烟,交到那只手里。
隋驿自己其实抽烟,却不让他学,反正那时候况星野被他拢在身边。
不论什么场合,隋影帝一句“不准给他抽”,再猖狂,再喜欢逼人抽烟、不抽不给面子的“大牌”,也不敢给况星野递烟。
毕竟那会儿,真要论耍大牌,也实在没什么人能耍过隋驿了。
五年前,急着长大的愣头青新人因为这个,其实很不乐意,总觉得这是把自己还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五年前,隋驿往他嘴里塞棒棒糖,让他将就着咬一咬过瘾:“抽烟有什么好?”
“有害健康,影响也不好。”隋影帝这是耍帅需要,人设定位在这,不得已才开发了一百三十二种不同的炫酷吸烟姿势,“不准学。”
年轻的况星野其实一定听他的话,只是偶尔不服气,非要嘴硬:“我听他们说抽烟能解乏,还管心情不好。”
这话当然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隋影帝不满意。
况星野这边的话音还没落,融化在沙发里的人就扔了手里的时尚杂志,长腿一迈,轻轻松松跨过游戏机:“累了?心情不好?谁干的?跟我说。”
年轻的况星野:“”
没有累,没有心情不好。
跟在隋驿身边的日子没有这些,一天都没有。
真觉得累、真心情不好,也不会坐在地毯上沉迷打游戏了。
落入圈套的新人被隋影帝检查,摸下巴捏耳朵,整个人都发烫,用力咬着棒棒糖的小白棍,走投无路地转移话题:“那你呢?”
这个问题似乎没得到答案。
也或许是得到了,但那段时间隋影帝戳痒痒神功大成,和他一块儿坐在地毯上,心满意足地得到了一只喘不过气、什么也没听清的小狼球。
况星野忍不住轻轻笑了下。
这五年间,他其实很少想起这些过去的事。
除非要演那种相当无忧无虑、被惯坏了的角色,才会挑一件事想一会儿。
每件事能被人想起来的次数都是有限的,回忆多了就会褪色、就会苍白,就会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