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两人自然接不得,反倒是近来对六皇子颇为不满的四皇子打起了哈哈,不至于场面彻底冷下去。让众人落了坐,传了酒菜东家作陪,又有丝竹管弦,乐女舞女好不热闹。
此等酒宴,也不过是结交人脉拉拢人心的局。
东家出头,或是酒菜,或是曲目,或是游戏,热热闹闹一场罢了。
酒过三巡,便是萧望舒也有倦怠,告了罪便有小厮带着去客房稍作休息,醒醒酒,只因这几位皇子还未曾离府,他也不好先行离去。
眼瞅着前面就是客房的院子,他挥退了小厮想着不过两步,却隔着院墙听见了后宅几位小姐的交谈。
“端阳公主当真是失了面子,那萧公子宁可称自己有疾,也不肯求娶,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人说完,便有一语调高亢者接道:
“谁说不是,她向来自持过傲,瞧不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如今她瞧上的没瞧上她,哪能不招笑呢。”
说着便混笑一团。
“几位小姐还是要慎言为好,隔墙有耳不说,这不过是尔等擅自揣测之言。
何况那萧公子大殿之上称自己有疾,若是妄言,欺君之罪便可要了他的性命,几位小姐哪日若掺和进去,那才是害了自己,害了宗族。”
他突然开口,吓的墙那边几位轻叫了几声,待他说完那边便响起数道脚步,渐渐远了。
摇摇头叹息一声,萧望舒自是打算去客房休息,却被人叫停了脚步。
“你何必管这些,讨不到半分好。”
循声望去却见墙角蹲着位少年,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里扯来的草,这少年他刚在宴上见过,正是那位七殿下谢镇河。
“七殿下说笑了,臣若不管明日传出去,陛下真治臣个欺君之罪可如何是好?”
没多犹豫,萧望舒向谢镇河的方向走去,刚想行礼,便闻到股醇厚的酒香,索性径直蹲下,借着月光就见七殿下的脸红得像是个猴屁股。
“七殿下,怕是醉得不轻了。可要臣扶您进去休息?”
“这样同吾说话,不怕吾治你罪?”
话虽这样说,七皇子看起来却不像要治罪的样子,不过是单纯的好奇。
上辈子他恰巧是这孩子最讨厌的那类迂腐又无聊的人,同七皇子接触不多,却也知道这孩子的性子,若是普通富贵人家想来也能一生顺遂,不必年纪轻轻的就战死沙场。
虽然唏嘘,却也佩服七殿下的勇气。
“七殿下要治臣不敬之罪吗?”
“没有,你少糊弄吾,那些小姐不过是闺阁之言,父皇岂会当真。端阳她有今日,倒也算因果报应。”
将嘴里的草随手丢到一边,七皇子就地而坐谈起端阳公主,眼中愤恨鲜明。
“七殿下慎言,赐婚一事本就是臣之原因,累及公主名声是臣思虑不周,还望七殿下莫要再说这话。”
跟着坐下,萧望舒心中却生疑虑,这七皇子怎得对柳贵妃一双儿女都有如此恨意?却突然福灵心至,想到七皇子前些年和亲北凉的胞姐,安平长公主。
“吾说得不对?她惯爱摆出一副清冷模样,却推我阿姐去和亲,不过是阿姐占了长公主的名讳,她不乐意罢了。”
瞥了下嘴,谢镇河面上满是不屑,一想到他阿姐孤苦伶仃远嫁北凉,从此无依无靠,阿母更是每逢佳节就以泪洗面,而端阳却能常伴母亲身侧,他就恨得牙痒痒。
如此倒算皇家秘辛,若是旁人知晓怕是有九个头都不够砍得。
只是,想到上辈子,七皇子最后的结局,萧望舒到底还是劝道:
“臣不知事情来龙去脉,自然不好妄加评判,此话开口虽大逆不道,却还是要言明殿下。
想神州大地六国闻名,吾等中山之国,国力不过末尾,当年战事吃紧节节败退不说,国家尚有内忧,和亲之举当属是无可奈何之策,此事由朝中大臣提议,当今圣上敲定。
端阳公主作为闺阁女子如何能左右朝中大事。
究其根本,说吾等中山国,国力强盛又何至于将公主和亲,换取片刻安宁。
吾等男儿,当保家卫国,有朝一日,举国迎长公主归家,当为殿下正道,而非将此事计较于一女子之身。”
“吾如何不知!可吾阿姐又何其无辜,罢了,父皇恩宠在身,吾又拿她如何,不若上阵杀敌,接吾阿姐回家胜算更大。”
说到此处,七皇子已满脸悲愤,可他不受宠爱,母亲背后又无势力,倒真同此人所说,他还不如上阵杀敌,为姐姐,也为自己谋条生路。
“七殿下如今年岁还小,不若沉淀几年,何况宫中德妃娘娘亦需要七殿下。”
拍了下七殿下肩膀,萧望舒言尽于此。
“今日不过吾醉酒胡话,于你言谈一二,缓解吾心中郁结,吾承你之情。只此日过后,你我二人只当未曾见过。”
说完七殿下扶着墙晃晃悠悠的出了院子,明明不过十五六点年纪,却要为他阿姐和阿母撑出一片天来。
第22章 深夜未眠
宴会直至深夜才散了,萧望舒辞别东家行至府外,便有东家早就备好的车马,一路上晃晃悠悠的把他送回了宅子。
刚进宅院就瞅见了不知道在院外等了多久的念月,屋子里透出暖黄色的烛光,门口守着小魏公公,萧望舒便知是太子殿下来了。
殿下怕是来兴师问罪的,萧望舒半是无奈半是头痛的想。
先劝小姑娘回去休息,萧望舒在进门前又向小魏公公试探了下殿下的态度,小魏公公自然是不肯细说的。
不怎么意外,萧望舒掀了帘子进屋。
许是殿下近来畏寒,屋子里烧了一点碳,不多却足够温暖,混着和煦的烛光,让人心里忍不住发软。
屋子里除了殿下和他并无旁人。
殿下脱了外衣盖着一张薄毯,随意地半躺在榻上,像是待在东宫般自然,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后,只用了一根玉簪挽起,面色却说不上好,有些发白。
苦肉计虽是他提出,可殿下如今这副模样只会让他心生悔意。
见他进来谢玄晖微挑眼皮,薄唇亲启只冷冷道:
“跪下。”
没多想萧望舒径直就要跪下,却被一道蕴含怒气的声音打断,接着就被飞奔而来殿下猛地扯起。
“萧望舒,你偏要惹孤生气是不是!”
饶是萧望舒也有片刻的愣神,他知晓殿下的脾气,也知晓殿下不会真的责罚于他,听从殿下的指令跪下是一种服软,却怎么也没想到殿下会如此心急慌乱的阻止他 。
殿下贵为一国储君,他合该跪的。
飞扑而来的人手心手腕都沁着晾意,萧望舒忽而想到上一世,反射着银白色月光的梨花树下殿下紧闭的眼眸,想到那日他无法阻止的那柄长剑,想到那几乎灼烧他灵魂的飞溅而出血珠。
心里便止不住的疼。
来不及深究这份情绪,他借着力道站直身子,向下将人打横抱起,这实在不合规矩亦不讲礼数,可萧望舒就是这样做了。
似乎是被他的动作吓到,谢玄晖紧紧抓住了他的衣领,薄唇紧抿,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在意识到他如今被萧望舒抱在怀里的那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稳稳的将人抱回了榻上,又严严实实的盖好毯子,萧望舒低着头服了软。
这件事他做的有错,殿下生气是应当的,不是没想提前和殿下商量,只是怕殿下不答应,便只能先斩后奏。
他压低着声线,语气温柔而黏腻。
“殿下,可饶了我这一回?”
半跪在榻前,手无意识的将殿下的双手合十攥在手心,只是想让殿下带着冷意的手暖和些。
还记得上一世自他死后,殿下的身子一直不好,他虽陪在殿下身边,可那种状态下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尤其不舒服。
他的一番行为话语让谢玄晖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在萧望舒进入屋内之前,所酝酿的那些翻涌而上的暴虐情绪,被一股不知名的感觉包裹,那些情绪便化作一团团云烟消散。
可是,谢玄晖又想,萧望舒不该逃的,半侧了下脸,避开了萧望舒投过来的视线,他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不过在萧望舒面前谢玄晖知晓如何让对方心软,他像一个撒娇着要糖的孩子委委屈屈道:
“你明明答应过,这次选吾,为何要偷偷去那诸县做官?”
“殿下当真不知?”
将谢玄晖的手重新塞进毯子,萧望舒叹了口气,带着些试探和不赞同。
殿下怎么会不知道,上一世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一城池的百姓莫名消失,不知行踪,不知死活。如今事情还未发生,他势必是要去瞧瞧的。
“不过区区一个县城,何至于你亲自……”
“殿下!那县城内有一城的百姓!”
这次,萧望舒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知晓殿下对他有着非一般的控制欲,可殿下不该对百姓的生死视若无睹,这不是明君该有的行为,即便他这样想也不能这样做。
他很早之前,就和殿下说过这个道理,但殿下从未听过他的话,原以为经历过上一世种种,殿下也合该清楚,明了,百姓才是国家之本,不该摆出那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将百姓视为蝼蚁的姿态。
可他错了,殿下还是那个殿下。
或许是他的目光,又或许是他的语气,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谢玄晖心底迸发而出,他几乎是颤抖着怒吼道:
“可那又怎样!你总是念叨这些,什么百姓是国家之本,什么船能载舟亦能覆舟。不过是一些知乎者也的大道理,吾也说过,吾不在乎!
自母后去后吾受尽欺辱,未曾吃过一顿饱饭,未曾穿过一件华服,那时百姓未救我,是你,是外祖救我于水火。
上一世,吾被圈禁,那些百姓在做什么,在嘲吾笑吾,他们轻易就能被愚弄被挑唆,为金钱为利益,肮脏,龌龊,愚昧。
还有你,你上一世当真是一心为民,连吾都能抛弃,可你落了个那样的结局,死后那些百姓可有念你半分好,不过也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乱葬岗中亦无人替你收尸!”
说到后来,谢玄晖猩红了一双眼,他恨极了这些“百姓”,他连阿舒最后一面都未曾见,而那些百姓,受人挑拨,被人轻易蒙蔽,阿舒押赴刑场的那段路上不知受了多少谩骂侮辱,死后那些所谓的百姓更是以丢了阿舒烂菜叶臭鸡蛋为荣,这让谢玄晖怎么对这些人心生好感。
若不是阿舒死前同他留了信,他甚至想杀了全城的百姓,来给阿舒陪葬。
“殿下,我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百姓口中的三言两语,这一切自有天地评判,我只是听从本意,听从本心罢了,所以不必同他们置气,也不必心疼于我。
殿下,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何况百姓之中亦有良善之辈。”
手被紧紧攥住,对上萧望舒望过来的目光,谢玄晖突然读懂了萧望舒话中的含义,只是他又如何能甘心呢,阿舒说要听从本心,听从本意,那他也要如此。
他要阿舒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殿下,莫要生我的气了,我说过会留在殿下身边,辅佐您成为这中山国的君王。
殿下,臣绝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这一世臣只效忠于您。”
如此赤诚的话,恰巧踩中了谢玄晖的心。他可以不在乎百姓,可萧望舒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好。”
他还是妥协了,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人离去。
他的话语让萧望舒松了口气,此次诸县之行事关重大,萧望舒必须亲自去一趟,至于汴京,陛下身子康健,皇子们再蹦跶也是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又想到大殿上的情景,虽然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们的计谋,萧望舒还是忍不住关心道:
“殿下,那药万不可再用了,苦肉计的作用已经发挥,如今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至于我外派诸县一事,明日一早我便会启程,殿下,臣承诺与您,待到诸县事必,臣定尽快归来 。”
“这么急?”
望向他的目光沉沉,萧望舒恍然有种被猛兽盯住的感觉,却不过一瞬就消失,像是他的错觉。
“嗯,诸县离汴京路途遥远,为防有变臣只得早日启程。”
“好。”
见人答应,萧望舒最后一抹担忧也彻底放下,只带着笑意像是哄小孩子般问道:
“如今天色已晚,宫门早已落锁,殿下可要休在此处?”
烛火晃动,光影变幻,谢玄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还不等萧望舒再问,就听见谢玄晖说道:
“你先就寝吧,孤还有事,小魏子。”
门外不知守了多久的小魏公公,掀开帘子进了屋内,不用多说,一个动作小魏公公就知晓了主子叫他的来意,萧望舒没有插手只在旁边候着。
等收拾妥当,谢玄晖才对着萧望舒的方向发话道:
“吾今日回东宫,你早些休息,明日孤就不来送你启程了。”
说完,不等萧望舒回话,他又对着窗外扬声道:
“暗。”
随着他话音落下,就见一道黑影以及快的速度从窗口翻进屋内,不过瞬息便跪到了谢玄晖跟前。
“在。”
那人全身上下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眸,透着凶狠,他言简意赅,动作谦卑而温顺。
萧望舒认得此人,这是殿下的得力帮手,一把极为锋利的快刀。
“回宫。”
几乎称得上是冷漠的语调,谢玄晖动作没有任何迟疑转身便带着人离开了屋子,独留萧望舒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
此时的萧望舒或许察觉了谢玄晖奇怪的态度,可他只当是殿下心里还在生气,却不知道这是他这份轻视,让他明日陷入了怎样的一场危机。
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
现如今的萧望舒只是摇摇头,转身进了里屋,行囊他这两日早就已经备好,临行前该见的人也已见过,明日一大早,他直接准备好启程就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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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问题,调整了下。
嘿嘿,太子殿下要做什么呢~
第23章 出发
朝阳初升挥散阴霾,汴京城门处百姓进进出出,有守城卫军挨个进行查验,从城门口出,数百米处柳树下,八角亭旁系着数匹马。
诸县离京城有数百里的距离,纵使骑快马也至少要耗费半个月的时间,若只是赶马车这个时间恐怕还会延长,再加上念月是个姑娘家与他同行只怕诸多不便。
何况此次前往诸县,也并非享福,只怕异常凶险,因此萧望舒没打算带念月同去,只留小姑娘在汴京替他照看着宅院。
他既离去,少不得有人来送行,念月亦是舍不得,在一旁红着眼强忍着泪罢了。
“少爷,此次前往诸县还望多加小心,您交代的事墨书谨记在心,绝不给您办砸了。”
自从从萧府搬出后,墨书便去了楼家,有楼关山照看,前几日由萧望舒入股开了自己的小店,如今也是个掌柜了,性子稳妥了不少。
“正是,萧兄且放心就是,在外照顾好自己,汴京还有我等在。”
接着开口的是楼关山,他一如往日热情周到,拍着胸脯向萧望舒保证。
“萧兄且去便是,愿萧兄一展宏图,另刘兄近日在忙婚事,托我祝萧兄此行一帆风顺。”
在他身侧,是一身青衣的姚策,春围考前姚策便住在楼家酒店,再加上萧望舒在其中牵线搭桥,一来二去与楼关山便熟识了,今日便同楼关山一起来给萧望舒送行。
“多谢,”
对着众人浅拜以表谢意,萧望舒又转向姚策所在的方向,接着说道,
“姚兄且替吾谢过刘兄,倒是吾未曾吃他喜酒,此乃憾事,待他大喜之日念月会替吾前去贺喜,还望他多多担待。”
“萧兄安心便是,他自是知你心意。”
轻拍萧望舒右侧肩膀,姚策宽慰道。
“如此多谢,”
复又拜了拜,姚策回礼,萧望舒便道:
“就此留步,不必再送。”
说完笑了笑,便转身上马离了汴京,留下众人或道别一一离去 。
说回萧望舒这边驾马跑了有半日,天已大亮,正午十分日头更盛,萧望舒便停下稍作整顿再行上路,离开官道寻了片草地让马去吃草,卸下包袱找了片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又取出干粮来吃。
口中的干粮还未咽下,忽而从山坡上冲出数十位持剑的蒙面黑衣人,眨眼间就把他围了起来。
光天化日官道之上,这些人如此胆大的包天,怕是就是冲着他的来,绝非土匪之流,只是不知是哪路仇家。
没时间思考,抬手将没吃完的干粮甩到离他最近的黑衣人面门上,瞬息间他便起身,从腰间抽出软剑,持剑向黑衣人袭去。
君子当通六艺,武学一事他虽比不得大家,自保却绰绰有余,不然也不会独自出行。
剑刃相鸣,银光炸现,不过数秒他便交手数人,只是对方剑下力道方向却处处留情,似乎只为拖延,缠斗于他,让他无法脱困。
倏忽之间,剑刃略过身侧,他向左闪躲,突然一把粉末直冲他扑撒而来,萧望舒以臂膀遮面接连后退数步,却还是慢一步,那粉末已吸入肺腔,萧望舒连咳数下,不过两三秒便觉头晕目眩,脚下发软,直挺挺倒在地上。
再次睁眼,入目的便是梨木雕花床顶,床边挂着蓝纱帐,他用数秒思考并检查了下自己的处境,除了随身行囊和软剑不在身侧,没任何伤处,环视周围只觉疑惑。
他所在之地是处再正常不过的屋子,若不是先前记忆,和屋内陌生的布局,他都会以为自己是做了场梦。
从床上下来,萧望舒径直向门口走去,房门紧闭,他尝试推了下,推不开,抬脚就要踹,却听门外一道沙哑男声道:
“萧公子莫白费力气,院内外都有人看守,您逃不出去。”
声音响起的那刻,萧望舒的眉头便紧紧皱起,沉默片刻他主动开口道:
“不知门外何人?如此大费周折又所谓何事?”
语气疑惑而恳切,萧望舒面上却一片冷意。
只是对方却再未开口,不再纠缠于此,萧望舒转而仔细打量起室内布局。
屋子正中是一张黄花梨雕花圆桌六张矮凳,靠墙有条案上摆着香炉果盘和一白玉瓶,案后墙上挂着一副山水,左右一副对联。
条案前有张四仙桌两侧各一把太师椅,右室左室由珠帘相隔,左室为书房,右室为卧室。
一应家具饰品皆为上等,非寻常百姓用得起的。他不像是被困于此,倒像是被哪位贵人奉为上宾,请来到此做客。
想到先前那门外人所言一句萧公子,再加上他此次出行线路地点,也只亲友知晓,这幕后之人几乎暴露了个彻底。
只是没有确凿证据,他要不要赌一把呢?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身旁暂无武器,幕后之人不会轻易出现 ,他索性以不变应万变,从书架取了本感兴趣的,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到了夜间,有丫鬟来点灯送饭,八菜一汤甚是豪华,丫鬟进门的片刻他瞧见外间站了六七位持剑侍卫,这次并未蒙面,只是他并不面熟,院子大门紧闭不知外间是何情景。
“你们主子何时回来?”
手持书本,萧望舒笑容温和。
那丫鬟惊的一抖,手里的盘子差点摔了,过了片刻似乎是反应过来萧望舒所言,脸刷的一下变的惨败,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这般规矩如此惊惧,他只在一位殿下身侧见到过这般小心谨慎的奴仆。
紧咬了下牙关压下翻涌而上的情绪,萧望舒尽量放缓语气安抚道:
“子不与你为难,你且出去吧,明日可否为子采些花送来?”
那丫鬟似是松了口气,又打量了下他神色,复又拜了拜这才起身,小心翼翼退出去了。
待丫鬟走后,萧望舒并未用那饭食,等人来取时,他对着门外侍卫喊道:
“如此待客之道,你家主子明日若还不来,怕是只能瞧见吾的尸首了。”
说罢转身进了卧室,熄了烛火。
那侍卫自是得了命令,见他如此说,又不肯用饭食,只能去回话。
“嗯。”
坐在高位上的男子,一身明黄衣饰似笑非笑,坐姿肆意。
淡淡的一声,底下的奴仆却一个比一个胆战心惊。
首当其冲的是前来汇报的侍卫,他头压的极低,回话时还带着点颤抖。
“回,回殿下,您?”
“放肆,殿下行踪难道还要告知于你!”
男子下手一道尖细声线大声斥道。
那侍卫自是连声高呼不敢,并磕了数个头。
“吵。”
声音很小,屋内的每个人却都听的清清楚楚,一时落针可闻。
片刻,那尖细声音才压低声音告罪道:
“惹殿下不快是奴的罪过,只干爹说过萧公子最是和善,殿下与萧公子又最是亲昵不过,向来萧公子定是不会同殿下置气的。”
坐于高位的男子正是谢玄晖,他只觉得小魏子恬噪,心中一股怒火无法排解。
如今人已经被拴在身边,谢玄晖却突然不敢去见。
侍卫两言三语,他如何还不明白,阿舒怕是猜出了七七八八。
“滚!”
他忽而扬声,眼中暴虐初现,小魏子心中咯噔一下跪下俯首不敢多言,屋内奴仆却前所未有的默契,当下跪趴在地上,又一个挨一个退出屋去。
小魏子却不敢退,只跪在地上,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吼出声来谢玄晖心里舒坦了些,只是他才惹了望舒生气,别的是不能做了。
“前些日子不是抓了个刺客?不必审了,杀了,叫死士带着去老四府上,嫁祸给老六。”
他既不痛快,那几个也别想痛快。
见谢玄晖话毕,小魏子这才小声应了句是,也低着身子退出去了。
屋子里烛火亮了一夜,门外的侍卫亦彻夜未眠。
待到日上三竿,送进去的饭食又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丫鬟侍卫没人敢劝,只愈发小心,连呼吸都要斟酌再三。
而萧望舒也用这种方式,逼来了他想见的人。
紧闭的房门被打开,熟悉的人逆光而来立,心中猜测落实,萧望舒却不觉得痛快,他闭了下眼,长叹了口气,紧握双拳,手内不过片刻便出现了几道红痕,才对着那道身影喊道:
“殿下!”
这一声不知夹杂了多少情绪,萧望舒甚至忘记了行礼,他只是僵立在那里,目光落在谢玄晖身上不曾偏移分毫。
“殿下何时放望舒离开?”
回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房门不知何时被门外的侍卫合上,没有强光,萧望舒看清了谢玄晖的神色。
忽然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萧望舒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向门口走去,只想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