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途中捡到了朝廷钦犯by九光杏

作者:九光杏  录入:10-19

他们会出现在此处,或许证明王爷就在附近。
既然王爷在附近,那么不是没可能会在调查丢失珍宝途中顺道将偶然发现的云星起抓回去。
那队人马各个一副普通老百姓打扮,他能认出,除他们身形眼熟外,实在是前一段在京城的日子被迫见得多了。
燕南度瞧他二人来来去去转了一个圈,好奇了:“你们在干什么?”虽然天气炙热,好歹身处河畔客船,不至于热得如此汗如雨下。
真实情况不方便明说,他亦不知云星起是侯观容本人。
云星起面向他,强挤出一个笑来:“我们应该要提前下船了。”
“一起走。”本身是要与云星起一起去翠山,目的地不重要,重要的是同云星起一起,什么时候下船就他提一嘴的事。
王忧此刻扶船舷远眺,咬咬牙,对云星起说道:“我们跳船。”
“啊,别了吧,我不会游泳。”云星起自幼在山中生活,爬树摘果不在话下,游泳未免强人所难。
“没事,我会,我抱着你游。”
“你抱得动吗.....”不是说不相信他,是看起来没那个实力。
没等两人掰扯清楚,王忧眼角余光无意瞥见有一人自游船出口处缓步上前。
他猛地转回河面,压根不敢回头细看,只一点余光,他能确定是那人。
瞬间急得顾不了太多,他身量与云星起相差不大,一手抱住云星起腰间,一手翻过船舷跃了出去。
被拉着一头栽入水中的云星起心下直骂人,王忧那个傻子,说了他不会游泳咋不提前打声招呼,拉着他直直往下跳。
嘴上说得好好的,要抱住他一起游,跌下水后,或许是水流湍急,或许是水温冷冽受不了冰火两重天,圈住他的一只手即刻被河水冲开。
清冽水流劈头盖脸而来,云星起想浮出水面喘一口气,身上衣袍浸了水贴在肌肤上,往水面下死死拉扯着他。
白得刺眼的天幕在眼前闪现几回,脚下无助扑棱着,他一句惊呼不得出,很快沉入水底。
水淹没视线,胸腔内一股火烧火燎的疼痛感,他拼了命地张开嘴想汲取一缕空气,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气泡从眼前飘过,彻骨冷寒不由分说涌入喉腔。
耳边尽是咕噜水声,伴随震耳欲聋的心跳,他一时感到心灰意冷,骂王忧的心思都歇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上方扒拉了一寸。
随即,一只手及时捏住他的指尖,由手指滑至手腕握住,一把拉起他揽住腰肢。
进入水中后,他双眼缓慢眨合,根本没法呼吸,意识逐渐涣散,缓慢踏入无边黑暗中去。
一片温暖破开周身寒冷水域拥他入怀,覆上他的唇瓣,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去拼命汲取。
暖意让他沉沦其间,不知不觉吐出舌尖。

第46章 上岸
江风不断, 裹挟船只防水桐油味掠过甲板,一直在旁观云星起与王忧商量的燕南度本是想说些什么。
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未曾想王忧是个狠人, 一把箍住云星起跃过护栏跳了出去。
他们这一跳, 迅速引起那伙欲上船检查之人的注意。
背后有马靴蹬蹬踏在甲板上而来, 有人在向船舷靠近。
而王忧一拉人跳下水,他和云星起是瞬间被激流冲开,两人一左一右一浮一沉眼看着错开了。
瞧见此景,燕南度不多做犹豫, 径直跟着往下跳去。
水下暗流冲击不断,燕南度眼疾手快抓住少年细白指尖, 一把捏住手腕, 将人往自个怀中拉。
透过水面,模模糊糊看见船舷处陆陆续续有人影出现,看来是不方便露头了。
这伙人,他早看出不对头来,普通码头埠头可雇佣不起这类身板明显与一般人不同的人员。
趁云星起与王忧聊天时,他是越看越觉着他们不对劲, 虽说没穿那套他熟悉得不行的官兵服饰, 有些东西却是藏不住的。
他在这头斟酌打量着,那边王忧拉着云星起前前后后走了一个来回, 瞧得他直好奇不禁问出声。
听人说要下船, 他肯定是要随着云星起一起走的。
那曾想, 任由云星起与王忧交谈没几句, 人直接拉着少年跳了水。
怀中人情况明显不妙,面色苍白,双眼紧闭, 他想拉着人游上水面透透气,想起在船舷上瞧见的许多人,他没做伪装,怕一不小心招致灾祸。
更何况,不管是有心探知亦或是无心听闻,云星起貌似也在躲避着不知哪路来的追捕。
此事他不知底细,王忧应是知晓的,要不然不会瞧见了不知码头上何人,拉人一下跳了。
总而言之,眼下不方便浮出水面。
怀中少年眼瞧着等不了太久,他来不及多思索斟酌利弊,俯下身渡了一口气过去。
这一下,让他想起之前在池宅,他拉住人说出一句他七夕当晚不过是喝醉了,一说出这句话,心下一时懊悔不已。
没等得及他另说出些别的什么,云星起率先抢过话头,该说的话随之全咽进了肚子里。
或许是意识不清,云星起竟直接张开口靠近他,一下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不禁挑起眉头,不得不让他想起之前那次七夕。
恍惚徘徊在沉沦边缘,他不由自主上前迎合,一片柔软向他而来,云星起或许是透了气,或许是感知到了什么,顿时在水下睁开眼。
水面下视线模糊,云星起朦朦胧胧辨认出对面人是燕南度。
他慌张地瑟缩了一下,闭上嘴,猛地偏头往后躲去。
男人的手一如桎梏,紧紧握住他的腰间,方才没让他又一个人落入水中。
美人投怀送抱固然是好事,只是可惜消失得太快。
燕南度面上不显,心下叹息,他抬起头,抱紧少年劲瘦腰肢,空出的手使力在水中划远。
半途中,顺手拉了一把浮在水面四下里拍水怪叫的王忧后衣领。
拉得王忧跟着沉入水中,以为遭了水鬼,看清是他们两人后跟在燕南度身后游上了岸。
上岸地有一片高高的芦苇丛,足够遮掩船只人群视线。
那伙人也仅在船上观察,并未下船追人,或许是他们奉命要抓的人与他们没有关系。
深一脚浅一脚上了岸后,王忧吐出几口水,想起不会游泳的云星起,急急忙忙凑上前来:“他怎么样了?”
而云星起上了岸后,人莫名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没等王忧看清他的情况,一股劲风袭来,一拳照面直直打来,他何曾吃过这一招,一拳下去,打得他不声不响跌倒在河岸泥滩上。
一拳下去燕南度是收了五六分力的,王忧不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眼瞅着仅比云星起好上些许。
怕一不小心全力打过去将人给打死了,到时他怕在难在云星起面前解释清楚了。
途中救人是念着王忧是云星起远在京城的好友,可云星起落水差点没了命也是他这个好友害的,恰好王忧凑到近前,他忍了又忍,终是收了力打了他一拳。
跌倒在泥滩间的王忧缓了好一阵才狼狈抬起上半身,捂住半边脸,他委屈地大喊道:“你打人干什么?!”
站在一边的燕南度眼神漠然地俯视他:“你自己心里清楚。”
咬咬后槽牙,王忧泄了气,恹恹地吐出一口含着血的泥水,他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打他,方才在船上,他太蠢了。
一在出口处瞧见虞统领的脸,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人一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立刻不知晓自个该干些什么了,脑中只剩下要带着云星起一起逃。
一旦被抓回去,他俩指定没好日子过。
人一急就容易出事,他抱着云星起一下水,一热一冷,兼之水流湍急,“不好”二字在脑中炸开。
水下暗流像是有无数双手在往不知名处拉扯他,无法控制手指去抱住人,眼睁睁瞧着云星起衣角从自己指尖快速滑过。
落入水中后,几乎是一眨眼间,两人被水下暗流冲开,当王忧喝下好几口冷冽河水,脑子被迫冷静清醒后,浮上水面一看。
不好,人呢?
吓得自他尾椎骨处传来一阵比之周围河水更彻骨冷冽的寒意,脑海中回荡起之前云星起同他说过的话。
他说他不会游泳的......
他潜下水找了几个来回,水下视野浑浊,压根看不清什么,越找心里越怕。
到最后,他背着琴没了继续下潜的力气,浮在水面大声呼喊着云星起名字,一个没看见,被一股巨力往下拉了一把。
以为是水鬼索命的他没了挣扎的力气,他那时颇有种心灰意冷感,拉着云星起跳水,人若是因他而死,怎么对得起自个良心,不如下黄泉两人一起作伴来世再见。
一下了水,发觉原来是之前和他交谈过几回的燕南度,怀中抱着的身影正是他苦苦找寻良久的云星起。
所以被打了一拳后,除一开始没料到有些恼怒外,被燕南度呛一句后,他默默在泥滩间划拉半天站了起来。
燕南度没多理会他,抽刀扫断一大片芦苇,将怀中人放在芦苇杆上。
云星起眼睛半睁半闭,浑身软趴趴的,他抬起他的下巴,双手压在胸腔,稍按了按没使多大劲。
身下人一阵抽搐,顿时弯起半个身子伸到一边吐出一大滩水来。
擦去嘴角水渍,云星起不住咳嗽,燕南度拍了拍他的背,他抬眼扫视四周一圈:“我活下来了?”
看他清醒过来,王忧是欲哭无泪,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身边:“哥,你是我的哥,你快吓死我了!”
瞧他这幅快哭天抢地的模样,云星起有气无力地笑道:“现在知道吓人了?”明明提前和他说过自己不会游泳,差点被他带着溺水而亡。
云星起眼睛不自觉落在他侧脸淤青上:“你的脸怎么回事?”
燕南度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王忧,王忧心领神会面不改色扯了个慌:“上岸时不小心撞到大石头上了。”
“是吗......”云星起不欲多言,扶住王忧肩膀缓慢站起,身侧燕南度握住他的臂膀提了一把。
站起身后,云星起手指触碰到略微发肿的嘴唇,渡气就渡气,一直亲着不动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他抬起袖子拼命擦了擦,一张脸从双颊红至脖颈,更有往衣襟下蔓延的趋势。
看他慌里慌张的,燕南度知晓他是记起什么了,凑到他身后,低头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云星起抬眼瞟了他一眼:“我当你是兄弟,你当我是什么?”
燕南度顺势揽人入怀,垂下头凑在他的耳边轻声无奈道:“我当你是我夫人行了吧”
低沉嗓音震响在耳侧,震得云星起心脏在胸膛间跳得他喘不过气。
强行挣脱开怀抱,云星起红着脸捂住耳朵向前无措地跑了几步。
燕南度握住刀柄站在原地不言不语,唇角微勾,眼眸中噙着一抹暗沉难言的光。
一侧的王忧围观了全程,独他俩之间的最后一句话没听清。
不过看云星起的样子,联系之前与他说过的事情,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他看了眼燕南度,走至云星起身边,刚张口想问话,云星起一把捏住他的手臂:“我们快走吧。”不是说有王爷亲卫在。
一下明白过来他意思的王忧闭上了嘴,对啊,王爷亲卫在附近,他们得快点跑路才行。
此处芦苇长势正盛,又有许多芦花盛开,白茫茫簇拥着三人。
三人安静地行走在芦苇丛中,一走出,云星起瞧着此地怪眼熟的,若有所思道:“我好像来过这里。”
看他恢复原样的王忧有了打趣的心情:“梦里吗?”
“不是梦里,总感觉我以前来过这里。”
“是垂野镇附近?”燕南度说出他的看法。
“有可能。”云星起没看他回道,说不定是儿时谁带他来过此地游玩,毕竟他们下水的码头实际距离翠山不远了。
落水是上午时分,三人均想着与其浪费时间原地休整不如选择尽快赶路,赶在天黑前能不能找到一城镇入住。
正值夏日炎炎,虽说衣服湿透了,走一会风一吹,衣服便干了。
他们不吃不喝赶了将近一天路,此时前方出现一个山丘,午后一直莫名感觉使不上力的云星起提了一口气,抢先第一个爬上山坡,一座城镇浮现在不远处。
暮色降临,已至傍晚,他站立于山丘顶,从远方山峰间掠过的风不再有着白日里的炙热,夹带着几缕凉意。
这阵风穿过云星起整个人,好似带走了他身体深处某样珍贵的存在,将他本想开口呼唤身后两人的话语一并吹走了。
他眨眨眼,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浑身发虚,双腿沉重,一时站在山丘上迈不开步。
燕南度跟在他后面爬上了山丘,率先注意到身边人的不对劲。
按照平时的云星起,远远望见城镇不可能如此平静。
云星起扭过头问他和其后吭哧吭哧爬上来的王忧:“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冷?”
一丝冷意在风吹拂过后,迟迟从天灵盖窜至全身,他明白目前自身状况不对头,又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
王忧抹去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也还好,天晚了是会凉快些。”要是一直热下去,真别赶路了。
一边的燕南度关注着他的变化:“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云星起抬头瞧他,一双黑眼珠在暮色中湿漉漉的,眼尾泛起一抹绯色,皮肤比起白日里少了几分红润,显得愈加苍白,即使周边天色昏暗,看着也十分显眼。
他张了张口,嗓子眼发干,眼前发黑,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顷刻间软了身子向后倒去。

明月当空, 清风疏朗。
云星起坐于内院门槛上,发丝浮动,衣袂翩飞, 抬头仰望高悬于庭院中的那一轮明月。
脚下这间宅子是皇帝在一年前赏识他的《遥迢山河卷》下旨赠予他的, 他因此扬名长安, 成为长安各路人马炙手可热追捧的少年画师。
他们求他作画,邀他去各色酒楼做客,自搬进这间离宫门王府不远的宅邸后,几乎日日门庭若市, 人流车马络绎不绝。
起初他开心不已,多年努力终被世人所见, 后来他渐被酒色迷眼, 终日沉醉于声色犬马之中。
今日却与往日大不相同,门前没客人上门无请帖送进,反倒是暗地里多了几位身穿暗红衣袍的护卫四下巡逻。
他那时酒醒不久,脑子昏沉,没有多想。
直至日影西斜,通往宅邸门前的官道远处扬起大片尘土, 为首两匹高大骏马拉着一辆独属于翎王的车舆出现于灼灼晚霞之下。
直到车舆稳稳当当停在门前青石板上, 他被门房通报,方才知晓王爷竟是找他来了。
云星起当即急急忙忙迎出去, 瞧见车舆恭恭敬敬双手合抱向王爷躬身行礼。
翎王之前与他说过, 若不是在皇帝面前不必下跪。
春寒料峭, 夜色渐深寒意愈浓, 布帘被人掀开,翎王周珣外披一件素色鹤氅,内里是一袭暗绣云纹淡青长袍步入云星起视线。
早年间王爷曾跟随当今圣上一起在边疆打过仗, 运气不错,并未在艰苦之地染上顽疾受过暗伤。
他下了马车,笑意吟吟向云星起走近,问他最近过得怎样,云星起直起身回道:“承蒙王爷厚爱,一切安好。”
一进宅邸,周珣将鹤氅脱下递给身旁侍从,看得老老实实穿薄夹袄的云星起不禁腹诽:不怕冷穿什么大氅。
嘴上恭敬着:“不知王爷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难道是又要他画什么看似无意实则特意契合皇帝心意的画作了?
周珣唇角微勾,“没事不能来找你了?”
翎王常居上位,不笑时压迫感强烈,一张俊脸盯得人不敢抬头,笑时倒能沁出几分温柔亲和。
总而言之,王爷找他不过是想邀他一起吃顿饭,就他们两人,没有旁人。
地方不要远了,就近订在云星起宅子里,餐食酒水一类不必多担心,待会自会有专人从各个有名酒楼中送来。
席间,两人喝得酩酊大醉,其间不知他与王爷说了什么,翎王竟直接当场叫人拿来一本空白通关文牒,提笔签名,印上私印,递给他。
他呆愣愣接过,酒醒了大半,眼瞅着王爷眼神迷离走下主位向他而来。
一到近前,他亲昵又强势地揽住他臂膀,另一手举一杯酒邀他喝下。
放下文牒,双手伸出想接过,王爷移走酒杯摇头。
没法,他只能就着王爷的手饮尽杯中琼浆。
酒很凉,喝着辛辣烧灼,顺喉管一路往下,他忍住没咳嗽,却被周珣袖中飘出的浓郁檀木熏香呛得险些落下泪来。
宴席直至夜深人静之际,他亲自送王爷到门外,目送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转过身来,有仆役迎上前,告知他捡到一件王爷遗留的贵重之物。
接过一看,是一块刻有“翎”字的令牌。
他想着,此物宝贵,待明日酒醒,得好好登门送还才行。
将令牌贴身收好,独自一人回了内院。
进门点灯,瞧见桌案上明晃晃摆了张贺帖,旁边是一个浮雕精致的方形木盒。
有人送东西来了?
一打开贺帖,一张折叠白纸轻飘飘落于桌面,他先看了贺帖内容,熟悉字迹映入眼帘——是王忧送来的。
细细看完其间文字,原来今日是他的十九岁生辰。
又捡起白纸,纸上叙说王忧本是想今日约他出去,同往年一般一同庆贺,不料登门拜访被拒,说是已与贵客有约。
无奈下,只得留下礼物,人回去了。
读完好友文字,云星起一时恍惚,脑子一下清醒一下混沌。
原来,今日是他的十九生辰。
怪不得王爷今日会来找他,怪不得特意将酒宴设在他的宅邸中。
那份通关文牒,难道是王爷赠予他的生日贺礼
跟随王爷自翠山进入长安后,他身边没了家人在侧,未成名之前,除今年外,他的生辰一向是与王忧一道度过。
王忧虽说经常不着调,作为朋友是个讲义气的,曾领着彼时懵懂的他没少在长安城内游玩取乐。
可自从他声名大噪后,二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他被虚名裹挟,再无往日悠闲。
他时常觉着,长安于他,是一个没有归属感的地方。出再大的名,亦不是他云星起,而是那位被翎王担保,出身士族的“侯观容”。
提起画画,好像从半年前起,他已鲜少去作画了。
随手翻开王忧送予他的生日贺礼,里面是一套色彩鲜艳的颜料。
长安三年间,他见识过无数奇珍异宝,用过许多或普遍或珍稀的颜料,因而一眼认出这套颜料是由各色矿物宝石研磨而成的。
之前他与王忧一起在珍宝阁瞧见过,色彩之炫目令他驻足良久,囊中羞涩让他只能叹气离开。
那时他默默无闻,仅是翰林图画院一小小画师,日常兼任杂役,每个月领取微薄月钱,身上没多少闲钱。
不曾想,王忧记下心来,暗地里买下在生辰日送给了他。
有颜料在侧,何不趁此月色作画一幅,以抒发惆怅之情?
说干就干,他四下里翻了好一阵,翻出积攒不少灰尘的画纸与画笔。
要上色先画框架,拿出墨锭研墨,笔尖吸饱墨汁,笔悬于画纸之上,迟迟无法落笔。
他惊觉,自己握笔的手抖得厉害,笔压根落不下去,更画不了画。
轻飘熟稔的笔杆,此时在他手里陌生得很。
一刹那间,他酒醒了。
抬起左手,试图去压住颤抖的右手手腕,他想止住震颤,画笔不如他所愿,一大团墨水低落在宣纸上,墨渍一刻不停快速扩散晕染开来,一如他心头混乱。
“哐当”一声,他失手扔下画笔,但觉胸口凝滞,几乎喘不上来气。
循着月光,他跌跌撞撞向门外走去。
是半年没画画,手生了?是初春清寒饮酒过多,伤了身子?
他颓然且长久地坐于门槛之上,周围万籁俱寂,唯有远方更夫梆子声悠远绵长,一下,又一下,被风送至他耳边。
酒气萦绕身侧,脑子却意外清醒,抬头直望冷冷明月。
抬起那只在桌案前颤抖不止的手,向天幕明月徒然抓去,缓缓收紧试图将月亮抓在手中。
攥紧握拳,展开一看,三条清晰掌纹横在手心。
哪里有什么月亮,有的不过是他的人生。
一时,他心神俱颤,师父临行前教诲在耳边响起,他记得的不多,只记得师父叮嘱他下山后多四处走动历练,他的画不能是照本宣科,要画出鲜活生动。
可如今的他,又在干什么?
自甘沉沦困顿在长安纸醉金迷的温柔乡中吗?
于是,他逃了。
仓促收拾好行装,身上衣服来不及换,仍是那天夜宴与王爷对饮穿的夹袄,后来在山林间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
明月朗照,清风拂面,借酒意与拒绝义无反顾离开了长安。
他走得又急又快,快得即使酒醒了想后悔没机会反悔。
怕再走得晚一些,酒醒了,他不敢再往前走了。
那时的他莫名有一种强烈直觉:若再在长安多待一阵,或许一辈子无法离去。
长安金碧辉煌,全天下一半荣华富贵尽皆汇聚于此。他打心底里承认长安是个好地方,是生在翠山长在翠山的他从未见过的人间盛景。
只是,长安终归不适合他。
这美轮美奂的庞大仙境下,长安对他来说,有时像是一个摄人魔窟。
趁无法自拔前,他逃了,仓皇失措、狼狈不堪地逃了。
云星起想起来了:他不是已经逃出长安,那眼下,又是身在何处?
他来不及多思索,猛地从门槛上站起,向前跑了几步,快要推开紧闭院门前,他无意识回头望去,随即愣住了。
庭院池塘畔,一白衣少年站于月下,长身玉立,起初他没看清对方的脸,那人似乎对他笑了一下,缓步向他而来。
借皎皎月光,他看清楚了,白衣少年长着一张与他别无二致的脸。
比他多了几分不羁酒意、通达世故,比他少了几分放浪山野、快活肆意。白衣少年在笑,笑得极好看,眉眼间盛着一池粼粼波光。
他问:“云星起?”
云星起木然点头:“我是,你是谁?”
“我是你,”他说,歪了下头露出疑惑,旋即又笑,“也可以说不是你。”
云星起像是知道了什么,问:“所以,我是在做梦?”
对面人看着他但笑不语。
云星起想转过身推开院门而逃,双脚如被钉在原地。
那人见他不动,走至近前,凑到肩侧低语一句,随后他伸出手,猛力在肩膀上推了他一掌。
这一掌猝不及防,云星起本能想拉住他的手,指尖穿过一片虚无。
他直直向后倒去,黑暗侵袭而来,那句话飘荡在耳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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