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一下目光沉重地落在我身上,语气放得更轻却也更残忍:“知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虽然说不出话,但我都明白……我比任何人都明白。
我明白他每一次对我露出的温柔笑容背后,都可能是一次撕裂灵魂的抗争,我明白他每一声“宝宝”背后,都可能伴随着药物反噬的巨大痛苦,我明白他的爱正在燃烧他自己。
我缓缓站起身没有再看宋夏至一眼,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地挪回了那间封闭室。
贺知州还在熟睡,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清醒时眉宇间的挣扎与痛楚,显得安逸而宁静。我悄无声息地侧躺在他身边,贪婪地凝视着他的眉眼,仿佛要将这一刻他的模样深深烙印在灵魂最深处。
我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会对我笑会对我哭会笨拙地爱着我的贺知州,就像一场注定要醒来的美梦,他没有办法永远陪着我。
尽管……我直到此刻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我有多么想不顾一切地留下他,眼泪无声地从我眼中滑落浸湿了枕头,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掌忽然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温柔地拭去我的泪痕。
我微微一颤,对上了贺知州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混乱,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怜惜。
“是做梦了吗?”他轻声问,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充满了担忧。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不想让他知道我这清醒的绝望,不想再给他增添任何负担。
他了然地没有追问,只是将我更深地搂进他温暖的怀抱里,我安静地靠着他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耳边是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的心跳……是如此真实如此让人眷恋。
然而就在这片温暖的静谧中,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郑重:“知予……”他唤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烙在心尖上,“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生活。”
我的眼泪瞬间涌得更凶,无声地洇湿了他的衣襟。
这一刻那股强烈的不祥预感达到了顶峰。
一时之间,我竟然无比清晰地觉得,他这不是嘱托,他这是在同我告别。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他,猛地收紧抓着他衣襟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抓住的是即将流逝的最后一缕阳光。
他的眉宇间没有即将分离的痛苦,也没有被药物控制的冰冷,只有一片近乎悲悯的深不见底的温柔,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我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来一种虚幻的亲密感,他仿佛感觉到我的不舍安慰道:“宝宝,别害怕……看着我……别怕。”
他怎么还能这么温柔?他怎么还能让我别怕?
难道我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一切恢复正常吗?看着他的灵魂被再次锁进那个冰冷的囚笼,看着他或许再也无法挣脱?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眼泪更加汹涌地滑落。
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和他都心知肚明。
“忘断”没有解药,他每一次的清醒都在燃烧他自己,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横亘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之前短暂的温情不过是命运残忍的偷闲。
他看着我无声崩溃的样子,眼中掠过深切的痛楚,他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空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我,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仿佛这样就能抵挡住那必然到来的分离。
我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爱恋都化作了沉默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衣衫,也冰冷了我自己的心。
我想要和他说会话,想告诉他我有多爱他多想留下他,多想和他一起对抗这该死的命运……可是我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我恨自己的无力恨这剥夺了我与他最后正常沟通能力的伤,只能不甘心的胡乱的比划着,手指在空中颤抖地划出破碎的轨迹,所有的感情和不舍都化作混乱的手势和汹涌的泪水。
贺知州的眼神温柔得让人心碎,他坚定地握住我慌乱挥舞的手,将它们包裹在他温热的掌心,然后拉到唇边一遍又一遍珍重地亲吻着我的指尖,仿佛那是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我在别怕……我在这里……”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耗尽一切的疲惫,却依旧努力维持着平稳,“我会陪着你的……”
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我的心,这是他在努力抗争的证明。
我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眼泪模糊了视线。就在这时我听见他仿佛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呓语状态,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充满了不真实的憧憬和深切的遗憾:“我看过……我们的宝宝……”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很漂亮……很像你……知予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渴望:“你知道我多希望……我能一直和你……一直和孩子……过最普通最正常的生活吗……”
他描述的画面太美也太残忍,像镜中花水中月,是他穷尽意志偷来的一瞥,却注定无法触及。
最后所有的渴望和遗憾都化作一声悠长而无力的叹息,消散在沉重的空气里,他像是要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给我做最后的催眠,喃喃地重复着:“我在的,我会一直在的……”
我泣不成声,心脏痛得几乎要蜷缩起来,我猛地抬起头想要告诉他我爱他,想要告诉他虽然我想要他陪着我但我却不忍看着他承受忘断的痛苦……可当我比划的时候却发现,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再次陷入了昏睡。
他的呼吸变得均匀而深沉,眉宇间那强撑着的温柔和清醒彻底褪去,只剩下纯粹的毫无防备的疲惫,仿佛刚才的低语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我以为他只是普通的昏睡,正准备安静的陪着他一起休息,可是没等我躺在他的怀中,床上昏睡的贺知州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压抑的呻吟,他的眉头死死拧紧额头上瞬间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身体也开始无意识地轻微痉挛,仿佛正陷入一场可怕的噩梦,在与无形的敌人进行殊死搏斗。
我心脏猛地一揪,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差点决堤,我慌忙抹掉眼泪,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下床跌跌撞撞地扑到门边,用力拍打着厚重的金属门。
守在外面的宋夏至立刻开门进来,看到贺知州的状态脸色一变,迅速上前进行紧急诊断,她快速而专业地检查着贺知州的身体情况,脸色越来越凝重。
检查完毕后她疲惫而无奈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转向我,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他还在拼命做抵抗……”
我无声地呆立在原地,像被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冷,抵抗……他还在为了我为了那份微弱的清醒燃烧自己……
宋夏至看着我煞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点破了那个我们心照不宣的事实:“知予……你知道他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在抵抗的……”
我知道,我无比清楚,像他说过的……“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爱你”。
他的抵抗他所有的痛苦,都是为了守住那份爱我的能力,他在用他的灵魂和生命,对抗着试图抹杀这份爱的冰冷药物。
可是……难道要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吗?看着他被这无休止的对抗一点点耗干折磨至死?还是……真的要由我……亲手去“杀死”那个爱我的人吗?杀死这个拼尽一切只想爱我的贺知州?
这个念头像最恶毒的诅咒,让我瞬间如坠地狱,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但是……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那是理智绝望的嘶吼着告诉我,如果我不这么做……如果他一直这样抵抗下去,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最终的结果只会是彻底的崩溃,甚至可能是死亡。
一边是让他带着爱意“死去”,一边是看着他被无休止的痛苦折磨至真正毁灭……
这是一个无论怎么选,都是输的局……是一个要用我的双手,亲自扼杀我最珍贵之物的失败之局。
我站在沙发边看着痛苦挣扎的爱人,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我彻底淹没,连哭泣都失去了声音。
宋夏至不知道何时离开了,而我守在贺知州的身边寸步也不肯离开,不知过了多久,他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又一次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似乎又是一次短暂的抵抗胜利夺回了一丝清明,他对我虚弱地笑了笑试图安抚我,但他眼中密布的血丝和眼底那无法掩饰深可见骨的疲惫,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无声的战争有多么惨烈和痛苦。
我压下心头的酸楚努力回给他一个温柔的笑容,比划着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轻轻点了点头,在我的搀扶下极其缓慢地起身,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力气。坐到餐桌边后,他只是机械性地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勺子,显然没有任何胃口,我看着他越发憔悴的面容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拿出光脑,指尖微微颤抖地写着:“你看过我之前打理的那片花园吗?”
贺知州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嘴角努力牵起一抹笑意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红着眼圈继续写:“我们去散散步,好不好?”
“好。”他没有拒绝,声音却轻得像叹息。
我挽住他的手臂用身体支撑着他身体的大部分重量,缓步朝着记忆中的那片小花园走去。
初升的太阳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金色的光芒慷慨地洒向大地,花园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切都沐浴在温暖而充满希望的晨光里。沾着晨露的玫瑰娇艳欲滴,叶片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晕,不知名的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切都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靠在我身边气息微弱的他形成了残忍的对比。
我和贺知州坐在了那颗巨大的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下的秋千上,秋千轻轻晃动着,他虚弱地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闭着眼,仿佛在汲取这片刻的宁静和温暖。
就在这时,一团毛茸茸的身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轻轻地叫了一声:“喵……”
是团团。
它亲昵灵活地跳到我的腿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盘踞下来,我下意识地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没有看到星期二的身影。
“宝宝……”贺知州忽然轻声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他没有睁眼只是仰头面对着天边那轮越来越明亮的朝阳,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像是想要徒劳地接住那些温暖却抓不住的阳光,“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回今宜呢……”
我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紧紧地握住他另一只冰凉的手不住地点头,然后飞快地在光脑上写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会的,一定会回去的。”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屏幕的光,微微睁开眼看到了上面的字,嘴角弯起一个极其温柔却虚幻的弧度。
我忍着巨大的悲痛,犹豫片刻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颤抖着手终于写下那个他期望的承诺:“我会好好生活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贺知州看着那行字温柔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一丝终于得到我承诺的释然,他重新将头靠回我的颈侧,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好累啊……宝宝……”
我无声地流着眼泪,泪水滴落在光脑的屏幕上模糊了字迹,我颤抖着手指继续写着:“我在你身边……我一直在的……我好爱你的……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你还记得吗?那年你生日,在后花园里你给我蛋糕……”
我还想写下去,写那些珍贵的只属于我们的回忆,可是我感觉到靠在我身侧的人,那一直紧紧握住我的手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轻轻地垂落了下去。
秋千还在微微晃动,阳光依旧灿烂温暖,团团在我腿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可我的手指僵在半空再也写不下去了。
撕心裂肺的痛楚终于冲破了所有的压抑和沉默,泪水凝固在脸上我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只能颤抖的抬起手,指尖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恐惧,偏过头点点地描绘过他英挺的眉骨,紧闭的眼睫高挺的鼻梁还有苍白的嘴唇……
每一寸轮廓,都像是要用指尖刻进记忆的最深处。因为我比谁都清楚,下一次这双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可能就没有了我的倒影,也没有了贺知州的温度。
突然……我的身体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猛地抱住贺知州的身体,眼泪决堤落下……我明白或许就在这晨光之中,在这片温暖和安宁的花园里……我或许再也见不到那个爱我的贺知州了。
而我,用最温柔的方式亲手杀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我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耳边嗡鸣崩塌。失去挚爱的痛苦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我的喉咙让我几乎无法呼吸,眼泪模糊了一切,金色的阳光生机勃勃的花园怀里的重量……所有一切都扭曲成了无边无际的悲伤。
我为什么没能更早发现?
我为什么……要亲手促成这一切?
或许我才是导致他这么痛苦的罪魁祸首……
可就在我被这灭顶的绝望彻底吞噬哭得浑身颤抖不能自已的时候,靠在我肩头的那个脑袋轻微地动了一下。
我猛地一僵,所有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一种滑稽的抽噎。我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带着一丝丝的期许对上了一双刚刚睁开的眼睛。
泪水扭曲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和脸上的表情,只是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下意识地朝着他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想要去触碰他的脸颊,可突然我的手在半空中被猛地截住,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道,反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很大捏得我腕骨生疼,瞬间打破了我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后我听见一个声音响起,冷然沙哑带着刚苏醒的干涩,却浸透了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质问的情绪:“你的这些眼泪都是为了他而流的?”
这个字眼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所有的懵懂和侥幸。
不是“我”是“他”……
眼泪瞬间凝固在我的脸上,巨大的冰冷恐惧沿着我的脊椎疯狂窜起,瞬间将我冻僵。
我睁大了眼睛透过模糊的泪光,拼命想要看清此刻掌控着这具身体的人到底是谁,是爱我的贺知州……还是厌恶我的太子殿下?
我努力的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神和表情,那双湛蓝色的双眸中没有了刚刚还存在的温情,甚至还蕴含了一些深不见底的怒意,似乎是格外的生气。
作者有话说:
差点完不成榜单任务了,今天多更一点!
第81章 混淆
我害怕地看着赵鹤州,被他信息素压迫、被他言语刺伤、甚至被他标记又清洗标记……还有他对我们的孩子见死不救,所有的记忆瞬间鲜活起来历历在目,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我下意识地猛地抽手,想要逃离这个气息骤变的危险源头。
“你怕我?”他按住我的手,声音低沉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我看着他眼中熟悉的冰冷和审视,虽然理智告诉我不该激怒他,但身体的本能无法掩饰。我慌乱地用力一推,他显然还极度虚弱,竟被我推的踉跄了一下,抓住这瞬间的空隙我转身拔腿就想跑,然而我想要逃离的举动似乎激怒了他。
身后传来他压抑着暴怒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你敢走试试?”
可我没有犹豫转身就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但脚步刚迈出身后就传来一声沉闷的重响,我猛地顿住脚步,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又攥紧了一下,回头看去只见赵鹤州摔倒在地上,他试图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却因为脱力和虚弱而再次跌坐回去。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呼吸急促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那强撑起来的冰冷和威严在身体的极度虚弱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他此刻的狼狈,与他刚才威胁我时的狠戾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我站在原地内心剧烈地挣扎着,惊慌和害怕催促着我立刻离开,但某种根深蒂固连我自己都厌恶的担忧和不忍,却像钉子一样把我钉在原地。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咬了咬牙认命般地转过身快步走回去,蹲下身想要搀扶起他。我的手指刚碰到他的手臂,却被他反手一把死死抓住了手腕,他的掌心冰凉带着虚弱的颤抖,力道却大得惊人,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禁锢住我。
他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但深处似乎还有一丝……难以理解的受伤……他死死盯着我,声音沙哑而执拗地重复着那个问题,仿佛不得到一个答案绝不罢休:“你就……这么怕我?”
我慌张地看着他,被他眼中那抹奇异的神色和固执的问话弄得心神不宁。我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只能避开他的视线,用空着的那只手比划着,急切地示意:“先起来……我扶你回房间。”
我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充满了贺知州最后气息此刻却只剩下冰冷对峙的花园。
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我才勉强将虚弱的赵鹤州搀扶回房间。他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步伐踉跄呼吸沉重,但那只攥着我手腕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又像是猛兽在标记自己的所有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一将他安置在床上我立刻挣脱开他的钳制,快步走到门口让守卫去叫来了宋夏至。宋夏至来的很快,并没有多问直接专业冷静的为赵鹤州进行检查。
我靠在冰冷的门框边远远地看着,目光落在床上那人苍白的脸上。那眉眼鼻梁唇形……每一处轮廓都和片刻前依偎在我身边与我诀别的贺知州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只是因为药物的作用变成了两个灵魂。
可是我知道……我无比清楚地知道,此刻躺在那张床上接受着检查,用那双冰冷而审视的目光偶尔扫过我的人和我相爱的那个人,那具躯壳里曾经挣扎着痛苦着深爱着我的灵魂,已经被我亲手推入了深渊,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而现在占据这里的是太子殿下是赵鹤州,是被“忘断”和帝王训诫塑造出来没有软弱的完美继承人。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近乎荒谬的剥离感席卷了我,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我看着那张熟悉到令人心痛的脸,却只觉得无比陌生,仿佛在凝视一个占据了爱人身体的陌生灵魂。
赵鹤州似乎敏锐地感觉到了我停留在他脸上却又仿佛穿透他在看别人的目光,他漠然地抬起头,那双刚刚褪去些许冰冷却依旧缺乏温度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不悦。
“你在看谁?”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
我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宋夏至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空气再次变得凝滞而压抑。
我望着他没有回答那个尖锐的问题,我能说什么?说我在透过他,在看贺知州吗?可贺知州本身不就是赵鹤州吗……
我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手指有些僵硬地比划着:“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我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氛,逃离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可我的去意似乎触怒了他。
“回去?”赵鹤州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属于太子的厉色和不容置疑,“你要回哪里去?”
我被他突然的严厉吓得微微一颤,呆呆地站在原地,在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我带着一丝倔强比划出那个唯一能让我感到安心和归属的地方:“回家。”
回今宜区,回那个小小的却充满了我和贺知州回忆的房子,那里才是我应该停留的地方,而不是这座冰冷华丽充满了权力倾轧和痛苦回忆的皇宫。
赵鹤州的眼中瞬间积攒起沉沉的怒意,那是一种习惯于被服从不容许任何违逆的威严,他强撑着想要坐直身体,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我身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威胁的重量:“你敢走试试。”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明明厌恶我嫌弃我是个没有信息素的Omega的是他,一次次用冷漠和伤害将我推开的也是他,如今他彻底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完美无缺的太子殿下,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他未来或许会继续和身份匹配的知桓完婚,完成帝国继承人的责任,而我……我答应了贺知州,我答应了他要好好生活。
这个承诺是我从他那里得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我必须用尽全力去遵守的约定,我不可能留在宫里,留在赵鹤州的身边,让自己陷入无尽的痛苦和卑微中。
我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命令,第一次没有因为恐惧而退缩,我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再看他盛怒的表情,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房门走去。
我的背脊挺得笔直,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却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冰冷愤怒的视线几乎要将我灼穿,但我始终没有回头。
“来人!”赵鹤州冷冽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凝滞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早就潜伏在暗处,两名身着宫廷禁卫制服面无表情的守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精准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猛地回过头看向床上的赵鹤州,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恐慌,我急切地用手比划着试图让他明白这毫无道理:“我不应该留在这里,你已经正常了,我有自己的生活,我们……我们已经不相干了。”
我的手势因为激动而有些混乱,但我努力表达着清晰的意思,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我不知道赵鹤州是否看懂了,或许他看懂了却选择无视,或许在他此刻的认知里,我的去留根本无需理由只需服从。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和属于上位者的独断,他甚至没有再多看我一眼,只是对着那两名守卫,下了那道将我彻底囚禁的命令:“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离开宫中半步。”
守卫们立刻躬身领命:“是,殿下!”他们的身体像铜墙铁壁一样,彻底封死了我唯一的出口。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我,我看着赵鹤州那冷漠的侧脸,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被他厌弃被他用身份和权力碾压的时刻。
只是……没有了贺知州在灵魂深处痛苦地挣扎,这一次的冰冷和残忍是如此彻底而纯粹。
他轻而易举地就用一句话,再次将我拖回了这座金色的囚笼,也打碎了我刚刚对贺知州许下的好好生活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