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五卷]

"是......"感激凤遗安帮了自己，虽然自觉有些对他不起，但是此时却是无可奈何。
"你......向旁边......"说着，腾出一只手指了指一旁的小路，柳怀一眉头一紧，却还是听从了对方，手一收，转向了林间小径。
小径中岔路极多，柳怀一不敢随意策马，只得沿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凤遗安在他身前此时反而转过了身子，手抓着他衣衫前襟，将脸避开前面扑面而来的风，压低声音说道："这里小路极多，很容易甩开他们，前面应该就可以绕出去了。"
柳怀一低头看着这人，眉头紧了紧。
眼光一闪，双腿紧紧的夹了一下马肚子，一声长喝，竟将马赶进了一旁的小路。
小路树枝桠杈，枝枝节节，柳怀一低下头，伏低身子，将凤遗安压在自己身下，手护住自己与那人头脸，劈开一条路，马通人性，急急向前跑去。
此番，已是将身后的追兵甩出一些。
柳怀一善于在林间穿行，渐渐地已经将自己和后面追兵的距离拉开。
眼见耳旁除了风声便没有别的声音了，他才缓缓放松了缰绳，最后慢慢停了下来。
扯开抱在自己身上的凤遗安，他有些不自在的冷冷开口，"你......为何帮我......"白皙的脸庞隐隐透露着一丝红晕。
凤遗安乍然离开对方怀抱，身旁一阵冷风吹过，激起了一个哆嗦，深深吸了口气，他笑道："我不该帮你么？"看到柳怀一蹙起的眉，他苦笑道："早就说过我只是想要......补偿你，就算是......"
"叛国么？"柳怀一冰冷的眼望着他，"你我立场不同，他与你是兄弟，我与你也是兄弟，你此番......为我叛国，也甘愿么？"
看到凤遗安皱起了好看的眉，但是真的在思索自己的问题，柳怀一心头微微一动，好看的眉抖动了一下，尴尬的转开头，不忍相逼。

"你说的对，你与我是兄弟，他与我也是兄弟......"苦笑着低头，其实这样的情形自己不是不知道，柳怀一早已做出了选择，无论自己如何劝解，他也不会回心转意和自己走，柳怀一即选择了慕容昭，恐怕这一生自己和凤遗思都没有可能再得到他了，只是......
即使为敌，仍旧不想看他受到伤害和......逼迫。
"若是有一日你我势必为敌，那我......"抬起苦涩的眼，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宁可死在你手里。"绝然却坚定。
冷冷哼了一声，低声说道："我可不想与你为敌。"
只是风声盖过心声，这一句就连柳怀一自己似乎都没有听到。
"你这么想死在我的手里？"换做冷笑冷眼，嗤笑不已。
记得自己曾经非常不屑这样轻易将命交给别人的行为，华而不实，可是慕容昭让自己看到了这并非只是信口开河，这样的感情真的存在。
看着凤遗安认真的表情，心在颤动，他信了，信的同时却也感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眼睛有些酸涩，神情却更加冷漠。
"不过我可没有那种兴趣。"
"我知道......"凤遗安低垂下眼，余光从下方扫过柳怀一微微发红的脸颊，在心底浅笑，却不敢抬起头光明正大的观看，那样的话，恐怕柳怀一那没有的兴趣都会被自己挑起来了。
"若是......有一日......"柳怀一垂下了眼，倍感艰难的开口，他想问若是有一日，两人为了两国利益势必为敌，不可扭转，他会怎么做？可是话到了嘴旁，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只能懊恼的"啧"了一声，不耐的转过了头，看着来路。

如何不知对方心意？
纵然并非心灵相通，但是却知道对方想法，如此......已经是有了进步，不是么？
至少那人为着自己着想，即便这着想也许是在其他基础上，也许这人只是想了解自己的立场，但无论哪一种，已让凤遗安感到欣慰。
"早在十年前离开炎凤的时候，我便想......天下各国，人在何处都是一般为人，何必去分三六九等，何必要统一各国，何必......要彼此为敌......所以......曾几何时，我认为只要心正，身为哪里人都不重要。"
"可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古来定理，此时正逢乱世，谁不想做一番事业，称一次英雄？"
柳怀一眯起眼睛，想起自己曾经的经历，如今想来，竟如同春梦一场，了无痕迹，但是他却知道那些真真存在，他真真明白，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想要功成身就，想要扬名后世，这不该是错......有野心，有抱负，这也不该是错......
既是乱世，便有在乱世称雄的定律，想要独善其身，本就是痴人说梦。
"是啊......到了其他地方才知道，每个国家都有着自己不同的治国之道，有好有坏，若是说想要天下太平，恐怕除非......只有一方霸主。"苦笑，他早已看透，却不愿掺染进来。
冷哼出声，柳怀一也想过不问世事，可是那个时候，慕容昭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看到了希望，纵然与那人无情爱之心，也自当报效那人知遇之恩。
至于另一个对他有着知遇之恩的人，不是不感激，只是世事变幻莫测，他只能感叹无奈。
"这世间一方霸主却不一定一定是凤遗思。"眯起了眼睛，他不信世事，所以总是喜欢与天争斗。
"我知道......玄苍的慕容昭也许才是真命天子......"因为有这个人在身旁，那人想来必是势如破竹，也许连凤遗思都无法相抗。
只不过......
"如今，你是我兄弟，日后你我之间，纵然为敌，我也不会伤害与你......但是，这是因为你我之间的血缘关系......而非关其他，若是两国相交，我不会......对玄苍手下留情。"
"哦？"好笑的看着凤遗安，"你打算回炎凤做你的王爷，与我为敌了？"
"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自然无法在逍遥快乐了。"苦笑，凤遗思不是没有找过自己，只不过自己总是四处游荡，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抑或只是巧合，凤遗思并没有找到他......
柳怀一看着凤遗安，抿了抿嘴角。
叹气......
"你救了我三次......我他日定当报答于你。"抱拳，抬头看着对方，浅笑已然定下了彼此立场。

第六十一章 满江红，铮铮铁骨
"你此番要去哪里？"
"你以什么身份询问于我？"轻笑回问。
"自然是......兄长......"几分怯意的回答，生怕对方甩手离去，凤遗安在心底苦笑，平日里的潇洒竟平白的失了踪迹，恐怕凡是遇见这人的都是一般，如此......不济。
轻笑出声，柳怀一转身牵过马缰。
"我......自然是要回玄苍......"低下头，再转头笑道："我想我们不会有为敌的一天了。"
"什么意思呢？"困惑不解。
"慕容昭和凤遗思两分天下，我做筹码，自然是立于幕后。"扬起嘴角，眼神带着深深的骄傲。
是因为想到了那人吧......
凤遗安苦笑，有些不想这人离开，可是却不知道如何留住他。
颤抖了几下嘴角，终是没有成句。

"你我后会有期。"自信骄傲，满眼笑意。
"好......"苦涩失意，溢于言表。
不再多说，柳怀一牵起马缰，左脚跨上，右脚准备迈上，却是忽然心头一紧，身体瞬间紧绷，眼前一阵发黑。
"呯"的一声，他从马上摔了下来。

"你怎么样了？"凤遗安大惊失色，立刻赶上，扶起柳怀一，竟然见到那人惨白了脸，早已没有了血色，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牙根咬紧，抱着那人身子，心里似乎明了了缘由，满满的心疼。
下一秒，感到那人颤抖了身子，时时痉挛，心底害怕，却不敢出声大叫。
搂紧了对方，却止不住颤抖，随着那人身子一起摇摆，不知道是自己也在颤抖，还是那人痉挛的太过厉害，而让自己无法控制。
"怀一......怀一......"声声呼唤，字字真切。
只是怀里的人没有回应，断了和这世界的联系一般，让人担忧。
如何是好？
担忧的无法控制，紧紧的搂紧，泪水已经沿着脸颊留下，说不出话来，只希望可以为对方缓解这痛苦。
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此刻......却是如此痛苦，了无生意的在自己怀里......
"究竟要怎么做才好？你教教我......怀一......"明知道求助的对象已经失了意识，却仍旧询问。

马蹄声接近，凤遗安茫然的抬头，来人跳下马，蹙紧眉头，走到两人旁边，牵起柳怀一一只手，细细把量。
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想要放进柳怀一口中，却发现那人牙关紧闭，根本无法吞咽。
眉头再次锁紧，这样的情况，唯有......
"我来！"伸手接过药丸，凤遗安扫过柳怀一苍白的脸，自己的脸上染上红晕，将药丸放进了自己口中，捧起柳怀一的身子，俯下头......
唇与唇相交的同时，用力顶开那人的牙关，将药丸送了进去，那人却毫不知情，将药丸含在口中，不知吞咽。
舌继续前伸，绕过那人平日里灵巧的舌，直到喉咙，闭起眼睛，将药喂入了喉咙。
退出时，碰到那人略显僵硬的舌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僵硬的舌头慢慢的试探，竟随即灵动了起来。缠绕住探入的不速之客，百般探寻。
凤遗安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行为，登时红了脸，可是自己却也在不知不觉间沉醉其中，感到对方的舌头绕住了自己，像是品尝一般的细细舔过，那人的牙关仍旧有些发抖，可是似乎那灼人的疼痛已经得到了缓解，没有刚才的力道。
那人紧握的手也已经松开改而攀附着自己的衣襟，用力之间，自己已经被对方拉了下来，变成了趴在对方身上的暧昧姿势。
舌......更加交缠在一起......
奇妙的感觉在凤遗安身上升起，红晕遍布满颊，却陶醉其中。

迷蒙间，忽然看到了一双冰冷的黑瞳冷冷的注视着自己......
登时，浑身冰冷，骤然清醒......
松开自己的手，撑起身子，才发现那人早已清醒，更加发现自己酸软的身体，不自觉的，再一次趴在了那人身上，霎时满脸红晕，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柳怀一也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尴尬，他隐约记得自己胸口间的痛苦，五脏被撕裂的疼痛，失去了知觉，只剩下痉挛不已的身体......
那个时候，有人抱住了自己，感到一丝欣慰......
可是那个怀抱却不够温暖，不够强大......不足以让他依靠......
再过不久，他觉得有人撬开了他的嘴，本能一样的吞咽。
直到......自己清醒......
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瞬间冰冷的眼，可是下一秒看到那人失了力跌落在自己身上，缓解了的痛苦，让他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
感到了其他注视的目光，他抬起头，却对上水慊复杂的目光。
他冷笑......

"看够了？"推开凤遗安，站起身，虽然无力，摇了摇还是站直了身子，除了失了血色苍白的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淡定，冷眼看着水慊。
不言不语，他无话可说，可......看着柳怀一的眼神划过一丝闪烁。
可是心疼？
没人问，没人探究，这不该出现的心态......没有被任何人主意。

低头看着仍旧茫然的凤遗安，想也不想的拉起那人，柳怀一看着水慊，戒备的问道："你打算如何？"
扯动嘴角，无声浅笑，却退后了半步，让出了一条路......
柳怀一皱眉看他，不解这炎凤的人，莫不是都疯了，一个王爷已经放了自己，叛了帝王，若说是因为补偿，兄弟那些个可笑的缘由，还有情可原，只是这人又为的哪一出？
放了自己，莫非也是凤遗思的安排？
蹙紧了眉，他不敢大意，盯着对方的眼更显阴冷。
再一次推开了半步，水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放在地上。
"这药......虽不能解你身上的毒，但是却可以压制疼痛......"剩下的话无需多说，水慊退到了自己的马旁，拉着马离开了一段距离，可以看到这里，却也有着一段不可触及的距离，保持的恰到好处。
柳怀一和凤遗安对望了一眼，他是疑虑，对方却是苦笑。
冷哼出声，这人发疯与自己无关，只是这样的机会却是难得。
再不思索，跨上马，低头在凤遗安耳旁轻声说道："你......今日多谢你，他日必当报答与你。"顺手抄起水慊遗留在地上的药，放入怀里，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水慊，扬起一抹冷笑，策马离开......

"你为什么放他走？"凤遗安蹙眉看着水慊。
"......王爷......"水慊看着柳怀一离去的方向，困惑蹙眉，似在思索。
"你也不知么......"低下头，笑溢于唇边......
那人果然厉害，连这个沉默的人都可以如此......
苦笑，想起了刚才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切，再一次不可抑制的红了脸。

柳怀一一路奔出密林，伸手掏出怀里的药瓶，仔细端详，最后却冷冷一笑，随手一抛，扔进了一旁的密林。
"哼......"鄙夷的看了一眼那药瓶，反手擦着自己的唇，策马离开。

究竟为什么这次药效只有两天呢？
柳怀一蹙眉，抚着自己怦怦跳个不停的心口，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急躁的心绪让他变得有些狂躁，慌乱。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心间一阵抽痛，他惊讶的捂住了胸口。
和慕容申约定的地方就在前面，他咬牙狠狠的抽了一下坐下的马，那马一声嘶鸣，再次向前跑去。
柳怀一咬紧了牙，疼痛再一次袭来，这次却有了防备，真元提于丹田，抱元守一。
凝结一股真气，压住胸腹间激荡的疼痛。
咬牙坚持......

第六十一章 满江红，铮铮铁骨
夜幕降临，马......跌跌撞撞。
人......摇摇晃晃。
柳怀一迷离的目光茫然的看着前方，似乎已经分不清了方向，只是一股信念隐约支撑，直到见到前方隐约可见的凉亭，他才露出了浅浅的，却牵强的笑容，紧抓着自己胸口的手略微放松，心底安慰自己，就快到了......
忽然......
跑了整天的马，终于不堪重负，前腿一曲，跌倒在地。
柳怀一一个控制不及，被狠狠的甩了出去。
脸狠狠的搓在了地上，左颊上擦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手掌中也满是血痕。

被瞬间甩出，他心神涣散，颠簸之时，再也压不住心口那激荡的真气，据守于丹田的真气此时涣散开来，竟好似再也收不回来一般，消失不见，如同石沉大海。
胸口的痛蔓延开来，好似被人在胸前重重的打了一拳一般，柳怀一忍不住哀叫出声，整个人卷曲在了地上......
五脏似乎扭曲了一样的疼痛不已，胸口憋闷的感觉让他无法呼吸，那不停歇的疼痛更加逼得他几欲发狂。
难以控制，身体再次痉挛。
丑态百出......
他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身子，卷曲在地上，初时尚在翻滚，此时只能不受控制的趴在地上，不时的，伴随他的是腿的痉挛抽搐，若同疯魔。
紧闭着眼睛，嘴角因为太过用力而渗出了血，染红了苍白的脸颊，渗入地表。
被划伤的左颊不停的磨蹭着地表，碎石在那已然受伤的脸颊肆意伤害，顿时他半张脸一片血迹，触目惊心，煞是吓人。

真的不成了么......
心底的声音在最后汇成了最后的呼唤......
慕容......
慕容......
声声真切，似要传到遥远的彼方......

"怀一！"一声大喝，从睡梦中惊醒，满身冷汗，惊起了门外伺候的点墨。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