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瞳————3322

"佩恩！"西琳妄图阻止的轻唤，可当她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种叫做恭敬或者服从的东西在她的眼神里一闪而逝。
然后，门被带上，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佩恩。

二十四、
秋日的夜，来的好快，日头沉过西天，整个天堂就被笼罩在了黑幕里。
而我和佩恩就这样彼此沉默的站在了一室的昏暗中，许久，他走去屋角，打亮了立在那里的荧光。
淡蓝色的柔光投在他的脸上，描绘出一张精致而俊朗的容颜，我痴望着，却渐渐发觉这份刻入骨髓的专注正与脑海里的某些影像重叠，可当我努力的去找寻的时候，那走近的身影却让我放弃了这份执着。
"给！"他递过来一杯温水，还是那样平静的声音，有恭敬却依旧没有表情。我机械性的伸手去接，却才发现手里还握着那把打算刺杀他的长剑。
我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递过来的这份温柔，直到他把我手里的剑接过去，我才听到他低沉而忧伤的声音缓缓出口。
"蔷薇花本是我最喜欢的，记得我只说过一次，你就把它刻在剑身上送了来......"
他抚摩着染在锋利上的花纹，思绪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目光温柔，却又含了一丝拒绝的痛苦。
"我们......曾经认识么？"我猜测的问他，他说这剑是我送的，但我一直呆在"灰宇"里，根本就没来过天堂，听他的意思，好像我们不但认识，而且还有着某些亲密的关系。
"认识？"他抬起头望我，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纷乱的情绪，起先温柔的目光逐渐暗淡了下去，"不，我们不认识！"
他这样急急的否定让我的心莫名的一痛，我看的出来他说了慌，可我却无力再寻求些什么，我俯身在自己的悲伤中，这种感觉，是如同找到了心爱的玩具，却突然发现它已再不属于自己一样。
"既然你说这剑是我送你的，那么你收回去吧，我已经用不着它了！"我退了两步坐在床上，不再与他对视。
"你不可以再伤害自己！"他突然提高了声音的说道，我的心一暖，抬头看他的时候，却望见他匆匆别过了目光，似乎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紧张着我一样。
我苦笑了一下，"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杀你了！"因为看到你痛，我会比你更痛。
其实以我们的实力来比较，我根本就杀不了他，所以我才会赌上这翅膀的力量，赌上他的良心去完成对弗莱因的承诺，可我竟然没有发现，隐藏在这翅膀背后的力量根本就不是我所能左右的，就在那奇怪的感觉在胸口激荡的时候，我似乎才意识到，他屡屡开口让我杀他的话，其实是他在赌我的良心。
而我，已是先他一步输掉了--这颗心。
我不敢承认我爱上了他，因为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我放弃了杀他的念头，放弃了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找寻答案的执着，只是因为我想见他，不想丢失任何一个细节的想看到他。距离元老会提审我的日子不多了，我是注定了再不能履行我对弗莱因的承诺的，但我也不可以选择背叛，所以，迎接我的只有唯一的命运，是的，那就是死亡！因为没有人会比死人更知道该怎样保守秘密，所以，我没有杀掉佩恩，那么我只有杀掉我自己。
可我却并没有因为自己这样的决定而后悔，能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见到他，也许这会是我来天界后唯一可以得到的幸福。
因为，我终于能为自己做出一次选择了。

"我累了，你回去休息吧！放心，我不会再想杀你了"我躺到床上，对站在荧光下的佩恩承诺。
看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我知道他还在怀疑我是否要伤害自己以得到武器。轻轻叹口气，我把身子挪到床的一边，"你如果不放心就留下来看着我，就像你说的，如果我要杀你，这么近也比夜里跑到你房间去方便些！"
闭上眼睛，我把决定权留给了他。
床动了动，我知道他躺了上来，于是心里瞬间涌起了温暖，一种不用身体接触就可以感觉到的温暖，让我知道自己扬起的嘴角上正挂着第一次会心的微笑。

二十五、
我在尽量让自己放松了去休息，可一想起佩恩就睡在旁边，那颗心就开始不停的跳动起来，我蜷起身子，是妄图遮掩住这份小小的幸福。
一条毯子盖在了身上，熟悉的气息吹拂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他，还是在乎我的，对么？
不敢动，怕一动就会遗失了这种感觉，于是我就躺在他的关怀下，一夜无眠。

我从来没有如此平静的睡过一晚，当清晨的阳光撒进房间的时候，我竟以为这种安逸还在梦中。
直到发现贴身的地方有着小小的凹陷，触手过去还留着些微的温暖，我才意识到，昨天曾发生的一切，都并非梦境。
看到站在窗前的身影正在穿衣，裸着上身的肌肤上让肩膀处的伤痕落进了眼底，"对不起！"我坐起身子，对他道歉。
他似乎吃了一惊，并非是我突然的醒来，而是明显的吃惊于我说出的这句话，好像在他心中的那个我绝不可能会说出相同的话语似的。
我看到他僵住了自己的手，射过来的目光有探询的意味，仿佛是想穿透我的身体找寻着什么一样，而这种感觉，是猛然间让我想起了曾经闪现在弗莱因眼中的那抹熟悉的神色。
原来，他们所注视的人，始终都不是我。
黯然下去的神色，我别开与他对视的目光，秘密是他们的，不是我的，我从始至终都注定了孤独的命运，他能侧目，已是我的荣幸。
"我需要出去办些事情，你......能照顾自己么？"佩恩恢复了平静的口气问我，也许他也看出来了，我并不是他认为的那个人。
"放心吧，我答应过你的！"我强迫自己露出个微笑，安慰一样的回答他，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我应该珍惜这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会叫西琳过来陪你，还是那句话，我不会逃跑的，你要杀我，随时都可以！"他走到门口，丢下了这样的话给我。

屋子再次沉入寂静，我屈膝在床上，将头埋在双腿间沉思。有些微热的感觉开始在背脊处流淌，我抬起头，于是竟又一次看到了那金色的翅膀不受控制的腾现了出来，然后，缓缓将我包容在其中。
我抚摩着那巨大的羽翼，轻柔而温暖的触感，好像情人的呼吸。
这就是被封印的东西么？它代表了什么，应该，不仅仅是美丽的诱惑吧！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当我看见西琳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那透明的身体，竟然是即刻跪在了进门的地上。
"雪......雪......"她颤抖的声音，似乎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想起我的名字，那样惊惶的垂下眼帘，是不敢与我对视的恐慌。
"西琳！"我急忙收起翅膀跳下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但是碰到的身体，却有着明显的拒绝。于是，我不得不松开了自己的手。
"你在怕我？"我尽量让声音温柔，拉开自己与她的距离，问道。
"不......不不......怎......怎么会......"她抬起头来急急的回答我，可一与我目光接触就又低下了头。
"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我想她可能还在介怀那天我做的一切，也难怪，那样做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毕竟还是利用了她的信任。
"上次的事情？哦......没，没关系的，你也是情非得以！"我听到她轻轻出了口气，然后就强装轻松的走去屋角关掉灯。
"我们......以前认识么？"我望着她的背影问道，这相同的问题，直觉告诉我她知道答案。
才碰到水杯的手抖了一下，水洒了出来，"不，不认识！"她慌乱的边收拾边回答。
可她是否知道，这样的话语已经是告诉了我答案。
"西琳！"我喊住她，声音出奇的威严，有不容反驳的力量。
"您，您休息吧，我出去了！"她匆匆的向门口跑过去，却差一点撞进我怀里。
"告诉我真相！"我迫她抬起头来，第一次命令一样的对人说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竟有着我陌生的强硬。

二十六、
西琳妥协的后退到窗前，身子还在抖着，我想，我也许真的吓到了她。于是换了温柔的声音对她说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一切，请，告诉我，好么？"
"您......"我看到她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我不该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样，然后，竟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的抬头望我。
"您曾经爱过佩恩！"
"是么！"我看到她背后的玻璃窗上映出了我的笑脸，淡淡的，满足的，幸福的笑脸。我爱过他，原来，我曾经爱过他。
"那么他呢，他也爱过我么？"我没有问自己的身份，也没有问曾经的过往，我此刻急切想知道的，竟然是那个人，是否也爱过我。
因为，我想要一个相爱的答案，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单方面的付出。
可是等了许久，西琳却始终再没有开口。
沉默中，我期待一样的望着她，可那等待的眼神里却逐渐浮现出悲伤的水雾，及至看到西琳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握在她肩膀上的手终于无力的滑了下来。
似乎是预料之中的答案吧，因为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太过悲伤，无论我的过去是怎样的，光是现在这样的身份，我也已经没有资格得到他的爱了。
"雪......"西琳可能是发现了我突然的沉默，小心的开口，是那种担心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样的语气。
"没什么，我很好！"我笑着拍拍她有些冰凉的手，却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比她还要冰冷。
"其实......"
"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不想去听！"我打断她就要出口的解释，因为无论怎样的答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如果她告诉我的过往是我最不想面对的，那么我一定会比现在还要痛苦。
所以，我宁愿现在这样什么也不知道，白纸一样的来，然后，白纸一样的去。
"我想一个人静静！"看到西琳仍旧担心的不肯离去，我又补充的说，"我答应过佩恩，我不会再伤害自己了，放心！"
最后的声音，如果不是看到房门被关上，我想我一定坚持不到西琳的离开，因为那一刻，我的身心已经是再不能承担这份极度的虚弱。
我一直以为我是坚强的，可没想到，当听到佩恩从来没有爱过我的时候，我的心会碎的那么彻底。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弗莱因的话突然响在了脑海里，好像伤口上被洒了盐一样的痛苦。这个时候去回忆那个温柔却可怕的微笑，我才似乎真正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左右这颗心的。当初我以为我疯狂的爱上了弗莱因，可当我真正觉察出一份惦念的温暖在心底流动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样的感情并不是爱，我对弗莱因的感觉，仅仅是雏鸟对第一眼见到的生命的依靠，是的，那种即使是恶魔也会无偿奉献出一切的依靠，全部源于，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死在我身前的人，所以我贪恋着这生命的温暖，贪恋着他残忍施与我身上的痛苦，但这份贪恋，却远远不是我想要的，爱。
冷风鼓动着窗帘，一阵阵的打在身上，我用力抱紧自己，却依旧无法驱散那涌动的寒意。
头好疼，好像要炸开一样，眼前又开始飘舞起无数的身影，一会儿是弗莱因紫色的发，一会儿是佩恩黑色的眼瞳，这些只在梦境中偶尔出现的故事，我没想到会在此刻一点点清晰的浮现出来，可是，它们仍然是散乱的片段，我找不到那根串联起一切的线，正如，我找不到曾经的自己。
双腿已再无力支撑这具没了灵魂的身体，看着黑暗如潮水一样的涌上来，那一刻，我竟是清晰的记住了梦境中佩恩冰冷的眼神，以及，他对我说的一句话：
"你永远也不会得到我的，永远不会......"

...... ......
好温暖的怀抱，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那么熟悉的味道，是......蔷薇么！
费力的睁开眼睛，我看到的是佩恩焦虑的注视。他似乎在叫着我什么，可是头依旧昏沉着，听不见，甚至连视线也模糊下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又是夜里，却，再不是我所在的那个房间。
四周水气一片，氤氲的白色雾气缭绕在眼前，屋顶上泻下来银色的月光，是让投射在水里的倒影逐渐清晰起来。
为天使疗伤的温泉宫殿里，我就那样被佩恩紧紧拥住浸在了一片温暖中。
"醒了？"梦呓一样的话语，小心的响在耳边，低沉而沙哑。
"恩......"点点头，即使是两个人都淹没在水里，我却依旧为这样赤裸的对望而羞红了双颊，佩恩，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二十七、
温润的指腹轻缓的摩挲在左脸颊上，虽然那里早就没有了丝毫的印记，但是从佩恩望我的眼神里，我知道他在回忆我们第一次相见时发生的一切。
如果他早预料到会有今天的结果，是否还会在那天的树荫下，对我挥剑？
我找不到他的答案，但我却明白了为什么那时的自己会对着他微笑，那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牵挂，我可以丢的掉回忆，却丢不掉这份思念的感情。
所以无论他过去怎样对我，我都不再介意了，走到今天，走到这生命尽头的时候，还能这样被疼惜的揽在怀里，我看见倒映在水里的面孔上，有着满足的微笑。
"雪--"佩恩唤着我的名字，"对不起！"他很轻的呢喃。
我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这一次，那凝望的眼神里竟只存在着我的影子，不再是穿透的目光，不再是找寻的神情，就在我们对视的刹那，我似乎是在他的眼瞳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容颜。
心里好像有东西在翻滚，似乎是连胸腔也无法承载了一样，缓缓的从眼角溢了出来。
"雪，对不起！对不起！"佩恩歉疚的抚去我脸上的泪痕，"无论你是否还记得曾经的一切，我都不在乎了，因为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已经掉进了那个干净的微笑里，所以我一直都盼望着能再见到你，可没想到......"
没想到，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竟然是被他目睹我第一次杀人。
他虽然已经是即刻收住了声音，可我却仍然记起了那时在马车上他望我的眼神，冰冷黑色残忍的眼神，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一刻颤抖。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那份没有表情的目光里，已藏进了他深深的失望。
及至后来对我的惩罚与折磨，想必也都是源于他对自己的痛恨吧！痛恨他竟会看上了这样一个下贱的生命，痛恨我竟会对弗莱因存有那始终不变的执着。
甚至，他也许还在痛恨着我背后的那个秘密，不然，我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在他看到这金色的翅膀后会流露出那般矛盾的神情。
"雪--"他小心的捧着我的脸，"我以为我还可以像以前那样面对你，可是当看到你昏倒在窗前的时候，我才知道这颗心，已经先一步背叛了灵魂......"
我看到有担忧的神色隐在他的目光里，手不自觉的抬起来，却被他捉到了唇边。很轻柔的唇瓣落在指尖上，让那胶着在一起的眼神逐渐浓郁而深情起来。
如月光一样美丽的发丝滑落肩膀，慢慢凑近的精致五官，让我冰冷的嘴角逐渐轻缓的被温暖覆盖。
这就是吻么？曾经无数次的被吻过，强硬的，霸道的，索取的，没有一丝怜惜的触碰，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有被珍视的感觉。
那小心的贴合在一起的温暖，那试探的碰到齿间的柔滑，那一点点的引出舌来相与纠缠的心动......
我慢慢抬起的手臂已经不知何时覆上了那坚实的胸膛，掌心下响起他有力的心跳声，似乎在宣告着他的承诺一样--相爱，可以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