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慕瑕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把赌注押在荫泉身上,算是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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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这对葛玄陛下而言,是一场好梦还是一场噩梦呢?或者,什么都不是?”
葛玄看了看空落落的怀抱,不动声色地收回双手,然后回过头,只见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拿着一只似玉非玉的笛子,在手指间转来转去,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阁下是何人?”
“我是梦蜇,是司梦的神,也是所有梦境的主人。”青年依旧是那副痞气的腔调。
“刚刚难道都是你制造出来的幻象?”葛玄皱起了眉。
“不不不,葛玄陛下误会了,刚刚确实是曲公子本人,我只不过是把他从他自己的梦境带到了陛下的梦里罢了。”青年摇了摇手中的笛子。
“原来梦蜇大人有窥视别人的爱好。不过这是我与慕瑕之间的事情,阁下不必费心。”葛玄背过手去,道,“如果没有其他事,还请梦蜇大人离开我的梦境。”
“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么冷淡,我可是要伤心的。”梦蜇做捧心状。
“梦蜇大人何须故作姿态,今夜来访,定然是有什么事情,阁下不妨直说。”
梦蜇无奈的搔搔头,道:“我先问葛玄陛下一句,曲公子说过他以无意,今生不再相见,不知陛下的意思如何?”
葛玄道:“阁下既然能够自由出入我的梦境,自然知道我心中所想为何,何须多此一问。而且,慕瑕那样说,只不过是想让我死心罢了,我又何尝不知,他素来心软,宁肯自己做那个坏人,也不愿我多担些包袱。”
梦蜇哈哈一笑,道:“看来葛玄陛下倒真是个痴情之人,也深知曲公子的脾姓。不知陛下可愿意和我做个交易?”
“那要看阁下提出的是怎样的交易了。”
“葛玄陛下放心,自然是个于你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我会给你足以与东君的神力抗衡的力量。”
“哦?有这样的好事?就是不知道我需要用什么去换?”葛玄神色不变。
“你的侯位。还有......为我找一个人。”梦蜇轻轻用那笛子敲着掌心。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连梦蜇大人自己都无法找到,又怎知我能找到?”葛玄轻笑。
“因为他这一世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也许是个人,也许是一棵树或者一棵草,又或者,和陛下一样,只是个残破的魂魄。不过,葛玄陛下拿着这支笛子,若是他在附近,自然会有感应。”
“用这支笛子就可以?”葛玄有些疑惑。
梦蜇神秘一笑,道:“自然还要有些别的东西,不过,那个就恕我不能告诉陛下了。不过,陛下难道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侯王之位?”
葛玄反问道:“不知梦蜇大人想要我禅位给何人呢?”
梦蜇哈哈一笑,道:“陛下果然是个妙人,也只有陛下这样的人,才配得起同为痴人的曲公子吧。这侯位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想让葛玄陛下专心去替我找人,故而提出让陛下让出侯王之位。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条件如此优厚,阁下不是早就算准我定然不会拒绝。”
梦蜇似乎没听出这话中所带的棱角,笑道:“那陛下,我们就算成交了。这笛子你且拿着,任何时候都不要离身,它会给你神力,会随你的意志进行保护或者攻击,也会指引你找到那个人。切记。”
葛玄接过来,莹白的笛子入手的是冰凉的触感,却又似乎有微微的温热,那制作的材质不是玉石,也不像是任何一种石头或者宝器,上面有着自然流动的白色华彩,竟像是个活物。
正想抬头问梦蜇些东西,那人已经随着一声独有的别有深意的懒散低笑消失了。
葛玄陡然一惊,周围的幻境消失不见,眼前是熟悉的床顶,抬起手,手中正是那支特别的笛子。
他坐起身来下床,身边的侍从也惊醒了,慌慌张张道:“陛下......陛下怎么自己起来了......”
“没事,不用惊慌,我已经好多了。”葛玄偷偷将握着笛子的手藏到身后,而后看了看微亮的天色,道:“等下了朝,你把世子殿下、留大人还有沈流公子请过来。现在先去准备好热水,我要洗漱。”
侍从虽有些疑惑,还是恭敬地点了点头:“是,陛下。”
待侍从出了门,那个灰衣灰发的少年从不知哪个地方跳了出来,兴冲冲道:“陛下!”
“乘风,你也感受到了?”葛玄握了握手中的笛子。
“是啊,陛下,这样丰沛的灵力,乘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呢。”少年如同小狗一般绕着葛玄转圈圈。
“那现在呢?”葛玄又问。
“咦~~~怎么又没有了?”少年好奇的看着葛玄,迷惑不解。
“乘风,这些我日后自然会告诉你的。”葛玄笑道,“过两天,我也许要出趟远门。”
“陛下要离开这里?”少年越发不解了,问道:“陛下从来没有离开过堰城吧,这一回要去哪里?乘风陪陛下去。”
“我也不知道会是哪里,只是,这一次我是非出门不可了。”葛玄想了一想,道:“乘风,你先回自己的林子,等我回来。”
“陛下,陛下可是不要乘风了?”少年委屈地撅起嘴。
葛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道:“不是,我只是有些必须要去做的事情,等做完了,自然会回来看你。到时候,你再回来。”
“不,我自己除了保护陛下反正也没什么事情,陛下,就让我跟着你吧,还是像以前一样,我绝不会现身,陛下不要放我一个人啦。”少年祈求道。
“乘风,听话,这一次,我想自己去。”葛玄一改平日的和气,正色道。
少年看他确实是打定了主意,无法更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道:“好。陛下自己要小心些。”
语毕,便如同来时一般,瞬间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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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是梦蜇找上你的?”曲慕瑕看着眼前的女子,问道。
“泉儿不敢隐瞒大人,自从上次大人来找泉儿要水月幻镜之时,梦蜇便在我去取镜子的途中找到了我。”荫泉正色道,“那梦蜇的力量神秘莫测,我在迷雾森林中设的幻术只有灵力高强的人才能破解,而他不知不费吹灰之力就在里面行走自如,而且居然早就等候在我放镜子的地方。”
曲慕瑕略微沉吟,道:“也就是说,他多半是早就知道我会去找你借水月幻镜,也知道你收藏镜子的地方了。”
“大人,我收藏镜子的地方只有我一人知晓,那梦蜇也不知怎么会查到,而且,那里的入口我又另外设了别的禁制,要发现更是难上加难。”
曲慕瑕道:“泉儿,梦蜇既然能潜入所有人的梦境,知道的东西自然会比别人多些。倒是那梦蜇找你说了些什么,我十分好奇。”
“他......”荫泉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道:“他说......不出一月,大人必备东君所制......”
“他是这么说的?”曲慕瑕并未为之动容,依旧淡然问道:“那日我见你拿了镜子回来后,神色有异,还有些行色匆匆,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一旦启用水月幻镜,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我必须马上到自己初生的灵池去恢复灵力,否则过了时辰,再想复原就难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是东君骗了我,我原以为启动镜子于你没有损伤的,是我太过轻信了。泉儿,真是对不住。”
荫泉垂下头去,低声道:“大人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泉儿分内的事情,只要能帮得上大人,泉儿不管怎样都没关系的......”
曲慕瑕也有些动容,道:“泉儿,我只怕是无以为报了。对了,泉儿你和水月幻镜之间存在感应是吗?”
“是啊,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那日我在启用幻镜之时,曾看到一些奇怪的幻象,好象是在战场之类的地方。据说水月幻镜能反映人心底最深处的愿望,可是我自认从未有过那样的想法,不知这又是怎么回事?”
荫泉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道:“水月幻镜除了受使用它的人的思想影响之外,若旁边的灵力太过强大的话,也会有所干扰。”
曲慕瑕却未曾注意到她的表情,听罢了然道:“原来如此,那日只有他在我身边,而他是天上的战神,这样说来,就全说的通了。”
“本来在我灵力恢复后,就想来找大人,只是,大人的气息突然消失了,而葛候陛下生命垂危,旁边也一直都有人在,所以我只能守在王宫附近,不便现身。后来葛候陛下清醒过来,我才找了个时机,问明大人的去向......可是神界的东君宫殿外都被施了最强的灵力禁制,不是我能闯得进去的,而神界又没有什么别的人能管得住那个可恶的东君。大人,都是泉儿没用......”说着说着,荫泉又红了眼眶。
曲慕瑕淡淡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倒是梦蜇是什么时候再次找到你的?”
“就在大人回来人界的前一日。”
“他是不是许诺说会帮我恢复神力?”
荫泉点了点头。
曲慕瑕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泉儿,要你一直为我担心,真是过意不去。”
“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折煞泉儿了......”荫泉擦掉眼角的泪花,急忙道。
“我都明白的,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待会儿。”曲慕瑕挥了挥手,重新靠坐在了床头。
荫泉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出了房间。
曲慕瑕望着被轻轻关上的房门,只觉得心乱如麻。
这个梦蜇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如果他在借水月幻镜之时就已经对事情的发展了如指掌,那么只能说明他在更早之前便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底细和行踪,他却一直不动声色,直到他毫无退路之时,才现身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告诉他:有办法得到力量,去与那个人抗衡。
这样诱人的条件,又怎么是他能够拒绝的。
现在的他,就像是陷入绝境的残喘之人,好不容易看到一线希望,即使知道着希望之后也许是更加不可知的未来,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抓在手中。
如果这背后是更大的陷阱,就让我一个人踏进去闯一闯吧,想到这里,曲慕瑕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看着窗外的清波碧荷,楞楞地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关上窗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只怕已经没有什么将来,玄云,你自己要好好保重,如果有来世,希望你不要再遇到我......”
“慕瑕真是这样想?”那个熟悉的嚣张而又邪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紧接着他便被一个熟悉的怀抱圈住。
“这不是正如东君所愿吗?”曲慕瑕神色已经恢复一贯的平静,沉寂地任他搂在怀中。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可是两日未见,慕瑕会不会想我?”寿光爱怜的抚摸着他光洁的面颊,凑到他耳边低喃。
曲慕瑕并没有言语,只是两手在袖中交握得死紧。
寿光却对他的沉默有些不满,略带惩罚姓地咬住他的耳垂,曲慕瑕疼地一抖,却不肯出半点声音,寿光却就着这一咬的势头,轻轻舔弄起来,手也不规矩地探进了他的衣襟。
这具身体上的敏感之处早已被寿光摸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如何才能最有效地挑起他的郁望,曲慕瑕却猛然推开他,脸色还带着些微情潮。
寿光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才两日不见,小猫的爪子又长出来了,这倒是有趣得很。”
对于他的称呼,曲慕瑕一点也不着恼,反正之前的日子,怎样不堪的话语都已经听过,又哪里还会为这样一句话而动容。他只是幽幽道:“东君,你想要找的人始终都只是司青,我既没有司青那样出众的容貌气质,又没有他那样强大的力量,甚至连脾气姓格都完全不一样,你又何苦对我纠缠不休。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
寿光收了笑容,冷然道:“在我眼中,你就是司青,司青就是你。不管你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曲慕瑕,我是要定了。不要再说这些不着边的话,否则......”
“否则怎样?杀了我吗?”曲慕瑕带着讥诮的笑容,道:“你若是杀了我,倒真是一了百了,你的司青可以重新转世,不过这一次,你可要看好他,然后把他培养成你想要的样子,那样的话,岂不是两全......”
话未说完,曲慕瑕只觉唇上一痛,而后便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寿光移开了唇,伸出手指,拭去他唇上伤口渗出的血迹,而后将手指暧昧地放入自己唇中,金色的眼眸带着些微的怒意凝望着他。
“慕瑕,不要说这些故意激怒我的话,我不会杀你,更不会让你死。”寿光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一字一顿道:“你要永世呆在我身边。”
手上指骨挤压带来巨大的疼痛,曲慕瑕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笑道:“东君难道忘了,慕瑕只是个凡人,且不谈我迟早是一堆朽肉枯骨,单单就说日常月久,我成了个糟老头子,先看不下去的只怕是东君你了。”
寿光似乎没有听出他语义中的讥讽之意,反而也笑道:“慕瑕可是怕自己年老荣衰,不能取悦于我?你且放心,我这两日正是去找你我你能长相厮守的法子,今日,我便是接你回宫的。”
语毕,寿光突然松开了手,看向大门口。
此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是葛赤的声音:“慕瑕,你可在里面?”
第拾九章 初试锋芒(上)交锋
曲慕瑕心想:难得他还会在意自己在旁人眼中的神君形象。
他上前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口有些局促的青年,疑惑道:“蒙汜,你下朝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葛赤犹豫了一下,突然看到他身后立着的那个红衣男子,道:“东君大人也在?”
寿光笑道:“我来看看慕瑕。看来世子十分用心,这个院子的景色真是不错。”
葛赤有些赧然,看了看曲慕瑕,道:“这是应该的。”
曲慕瑕生怕寿光因为这个而又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转移话题道:“蒙汜,你来找我是有事情要说吧。”
“这......这......”葛赤舌头好似打了结,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而是迟疑着。
“世子想必是要和慕瑕商量事情吧,”寿光掌心在葛赤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抚上了曲慕瑕的豚,缓慢而暧昧的游移,“那我就先回去了。”
又道:“慕瑕,我跟你说的事,你莫要忘了,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语毕,便凭空消失了踪影。
曲慕瑕心底里还是松了口气,转回脸来,问道:“蒙汜,究竟是什么事情?”
“慕瑕,我只问你,想不想离开堰城?”葛赤似乎鼓足了勇气,一脸期盼的看着他。
曲慕瑕虽然觉得他问的有些突兀,还是如实回答道:“我早就有此打算,当初与陛下约定之期将至,反正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如果可能,我也许会提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