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不管你说什么花言巧语,威喝恐吓,我绝不会离开玄云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寿光神色复杂地看了不发一言的葛玄一眼,道:“你好自为之,害了自己不要紧,若是连累了他,只怕后悔莫及。或者,你其实只关心自己能不能得到......”
“此事我自有分寸,不劳东君费心。你还是好好做你的神君,不要掺和人界事情为好。”葛玄握住曲慕瑕的手,神色语气异常平静。
“好一个葛玄,我之前倒真是小瞧了你!”寿光皱了眉,突然笑道,“此番你也不过是借荫泉的冰霜结界辅助才能伤我,我倒真想看看,接下来你若继续使用这些力量,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转而向曲慕瑕道:“慕瑕,你今日不听我所言,定会后悔的!”
语毕,他化作一道金光,瞬间消失。
而此时曲慕瑕才发现天色早已经暗下来,天空中阴云密布,遮光蔽日,眼见就要下起雨来。
“玄云,你到底伤得怎样?”曲慕瑕回握住葛玄温热的手掌,关切道。
葛玄伸出手,亲昵地抚了抚他的面颊,道:“慕瑕,真的不要紧,倒是你,身上这么这么冰?”
曲慕瑕这才觉出寒冷来,不由抖了一下,紧接着便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原来荫泉的冰霜结界虽然在保护的同时兼具压制寿光的灵力,但是却无法让身在结界之内的曲慕瑕不被这结界本身的寒气所袭,而且曲慕瑕本身无法御气来抵抗,加之夏日衣裳较为单薄,自然保持不了体温。
只是刚刚他满门心思都集中在与寿光打斗的葛玄身上,菁神极其紧张,反而一点都没有察觉到那股寒意。这时寿光负伤离去,他松了口气,在葛玄提醒之下,才发现自己全身早已经快冻成了冰块。
“先进屋再说。”葛玄一把搂住他的身躯,往房中走去。
曲慕瑕扭头看站在那边的荫泉,她此时已经稍稍修整,样子也没有刚刚那么憔悴。
“大人,我先把这院子处理一下。”
曲慕瑕点了下头,突然道:“刚刚动静这么大,怎么外面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人,泉儿早就在荷池边竖了结界,外人是看不到也听不到里头的情景的。”
曲慕瑕这才安心的随了葛玄进屋。
葛玄将人带到床边,一把拿起床上的被子将两人裹了个严实,又在被子里紧紧抱住他冰冷的身子,喃喃道:“慕瑕,我真的做到了......这一次,我真的做到了,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会伤害你了。我说过,要保护你的,我终于做到了!”
曲慕瑕反手回抱住葛玄:“玄云......”
葛玄柔声道:“慕瑕,现在你什么都不要说,就让我这样抱着你,这样就好。”说着,更紧地收拢了自己的手臂。
曲慕瑕只觉得这个怀抱无比温暖,他闭上眼睛,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头,耳边传来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葛玄摸了摸他的头,道:“慕瑕,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我突然有那样的力量?”
曲慕瑕闷闷道:“不怕,只要是你,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你。只是,那力量对你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葛玄微笑道:“应该没什么关系,至少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是梦蜇找你的?”曲慕瑕此时也已经回暖,稍稍松开了怀抱,抬头看向葛玄,他的脸色已经没有刚刚那么苍白。
葛玄也回望着他,道:“不错,确实是他。他给了我一支笛子,说是只要带着它,便会得到力量。”
“就是你刚刚拿在手中的笛子?”
“是。”葛玄松开了手,将被子披在曲慕瑕身上让他在床边坐好,而后取出别在身旁的笛子,道:“这笛子甚是奇特,也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看这里面变幻的图纹,倒像是活的。而且我在用它的时候,只需要想着需要什么样的结果,它便会自动引导我的行动。而且我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感觉,仿佛自己生来就该如此去做似的。”
曲慕瑕接过去细细看了一番,道:“这倒是和泉儿当初借给我的水月幻镜有些相像,都是流动的图案,不过她给我的幻镜更像是水纹的波动,而你这笛子倒像是天上云彩的变幻。想来这些都应当是天上的神器才是吧。”
“应该是。”葛玄道,“也只有借助天上的神器,我们才能同东君抗衡吧。”
曲慕瑕点点头,突然指着笛子上某处道:“为何这里有一道墨痕?”
葛玄接过去,果然白玉般的长笛上,有一道淡淡的墨晕,仿若在洁白的宣纸上,不小心被尚未濯洗干净的狼毫滴上一滴淡淡的水迹。
葛玄不动声色地收好笛子,微笑道:“那道墨痕本来就有的,慕瑕不觉得这样也别有一番韵味?”
曲慕瑕赧然道:“一直觉得这样的东西应当是纯净没有一丝杂质的,不过确实是这样,这笛子有了那道墨痕也挺好看的。”
“样子好不好看倒在其次,最主要是它所蕴含的力量能与东君抗衡,那就足够了。”葛玄弯下腰,抱住曲慕瑕道,轻声道:“慕瑕,我有些累了,陪我躺下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曲慕瑕蓦然红了脸,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好裹紧被子低了头。
“慕瑕难道不愿意?”葛玄叹了口气,作势要走。
曲慕瑕站起身来,拽住葛玄的衣袖,几不可闻地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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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荫泉随手一挥,散乱一地的残枝碎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慎重取出一样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的东西,轻轻念了句咒语,那些竹枝也恢复如常,和未被破坏之前基本没什么两样。
她舒了口气,将那东西慎重新放回怀中,而后看了看曲慕瑕紧闭的房门,这才扬手撤了风荷居外面的结界,慢步走回到院子另一侧自己的房中。
推开门,就见那个眯眯眼笑着的男子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手中握着个白瓷茶盏,悠悠闲闲地喝着茶。
荫泉随手关了房门,站到他身前,道:“梦蜇,你一直都在?”
梦蜇放了杯子,施施然道:“像我这样的闲人,自然不可能错过今天的热闹。”
荫泉有些迟疑,最终还是道:“葛玄陛下身上的灵力......”
“是我给他的,这又有什么奇怪?我既然能提取出司青最后施放在青云矢中的残存灵力,把其中那一部分放在灵珏中交给你,自然也能将流云的那部分提取出来放在原本就是流云曾经用过的笛子上,而且,葛玄身上那几缕魂魄本就是属于流云的,使用起来应该会更容易共鸣,更何况,那笛子里头还有其他玄机,只要葛玄多用那笛子一次,便越是接近我们想要看到的那一天。只不过,这一次,那个向来自视甚高的寿光该是吃了个大亏吧。”梦蜇笑道。
荫泉摸了摸袖中之物,正是她刚刚恢复竹林之时动用的物件,而后道:“不错,在那样的三重灵力之下,即使他是神界的战神,也讨不了任何好处。这一次,虽然没有动到他的神基,但是应该伤得不轻,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在出来妨碍我们接下来的计划。”
梦蜇敛了笑容,那张ping日嬉笑的脸居然透着股子冷意,道:“此言差矣,我刚刚虽然一直敛了气息在暗处旁观,他多半也是知道的,只是猜不出我是何人,是敌是友,这才那么快就结束了比试,否则以他的脾气,肯定是要和葛玄分个高下的。而且,他说给葛玄的那番话,明着是对葛玄和你家那位大人,同时估计也是在提醒我。”
顿了一顿,他又笑道:“看来这个寿光,除了在对上你家那位大人的时候容易犯傻之外,其他时候倒是不笨。”
“像寿光那样的人,表面光鲜,又那样自傲,哪里配站在我家大人身边。”荫泉皱了皱自己的柳眉,却只显得更加惹人疼爱,一点也不破坏她的美感。
继而她又道:“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加需加紧提防了。”
梦蜇敲了敲桌子的边缘,一副懒散的样子,悠悠道:“不错,这一路,你想着法子跟在他们身边,千万不要叫寿光坏了事。虽然我是希望他多出现几次,让葛玄多动几次手,但是,也不希望他发现我们此番的目的为何。”
荫泉点了点头,道:“这是当然,我会注意的。我也想早日除了大人身上的禁制,让他早日恢复自身的神力。”
梦蜇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事情你先看着办,我走了。”
走到门口,又回过身道:“切记,虽然我们早有准备,但也莫要小看了寿光,还有那个葛玄,他们虽然现在还在按我们之前规划好的路线再走,但他们也不是那种甘心被我们抄纵的棋子。一个不慎,可能前功尽弃,你家大人之前经历的事就算是白费了。”
荫泉正色道:“荫泉明白,那样的事情,我也不希望我家大人再遇上一次,即使那是为了让他觉醒必须做的。”
梦蜇这才懒洋洋的继续朝前走去,身影在撞到房门之前,骤然消失。
第二一章 木将成舟(上)挑拨
葛玄看来确实是有些累了,他本来就不是擅长拳脚的人,这一次虽有神器相助,终究消耗还是太大,于是躺下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曲慕瑕并肩躺在他的身边,两人的手始终相握在一处,屋子里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他现在一点也睡不着,于是微笑着静静享受这份得来不易的共处时光。他稍稍侧过身,尽量不惊动旁边沉睡的人,然后用目光描绘他的轮廓。
不管何时,葛玄在他面前总是温柔而包容的,即使当初他站在整个葛地最高的位置,而他只是个随行记录的宗祝的时候,他的权威与冷淡也只是对着其他那些朝臣,在私下相处的时候,却是半点架子也没有。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温柔与尊重,才让他义无反顾地为他动心吧。而他用那样单薄的身躯,自己一个人扛起这样大一份责任的时候,更是让他在动心之余,又多了一分佩服。
想到这里,曲慕瑕不由伸出手去,但在触到他的脸之前,又停住了。
他苦笑着收回了手,摆在他们眼前最大的障碍解除之后,他却突然有些退缩了。
他为他牺牲良多,为了他直接与葛地最崇拜的神砥对抗,而现在他要禅位只怕多半也是和他有关,但是具体原因是什么,他却不知,他所知道的是,对于葛玄而言,守护好这片土地,是多么重要的一份责任和义务,如今,他却要舍弃这一切......
可是,这样一无是处的他,又怎么能配得上他,从一开始,他就只会给他带来麻烦和灾祸,甚至连累他受伤,姓命垂危。更何况,他是那样纯粹而完美,而现在的这具躯体......如此银乱不洁。
曲慕瑕黯然地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翻了个身,蜷起身子朝里躺着。
身后之人却因为这个轻微的动作而醒过来,睁开眼睛伸出手去搂住他,轻声唤道:“慕瑕......”
感觉到手下的轻颤,葛玄支起身子,却见他将头埋在自己的手臂上,一声不吭。
强势地扳过他的身子,只见他脸上些微的泪痕,而衣袖上早已有了湿意。
“慕瑕,怎么哭了?”葛玄抬手拭去他的泪水,疑惑问道。
曲慕瑕闷声摇了摇头。
葛玄有些不解,但是此时也只好将他抱进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慕瑕,这是怎么了,不要哭......”
只是他的动作言语越是温柔,曲慕瑕越是觉得难过,他也不敢去看葛玄关切的表情,干脆低头闭上眼睛埋在他胸前默默流泪。
葛玄不舍地伸手抬起他的头,看到他濡湿的睫毛如同脆弱的蝶翼般轻轻颤抖,不由凑上前去,轻轻吻去他的泪水。
这举动却让曲慕瑕本能地推开他,只因为在那些日子里,当他承受了过多肉体上的欢愉,而止不住掉下泪来的时候,那个人也曾用同样的动作,温柔地亲吻他,然后便是更加强势地占有。他可以毫无思想包袱地承受那个人粗暴的索求还有恶意地挑逗,但是对于这样怜惜温存的动作,却让他生出了负罪感和强烈的自我厌恶。
葛玄先是一愣,然后看清了臂弯中那个人皱眉隐忍的表情,有些了悟。他神色变了变,最终还是柔声道:“慕瑕,不要难过了,你睁开眼睛,看着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其他的都不要去想。”
曲慕瑕其实也早为自己这时的患得患失,还有刚刚的举动而难堪,而且,葛玄这样的柔声安抚,显然对他十分有效。
他揉了揉眼睛,而后哽声道:“玄云,对不起......”
葛玄爱怜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慕瑕,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说对不起的。”
然后,他坐起身来,推开窗道:“已经这么晚了,也该先回宫去准备准备了,明日我就要禅位给阿赤,慕瑕,你愿不愿意先和我一同回宫?”
曲慕瑕也坐起身来,迟疑道:“玄云,我一直没有问,为什么你一定要禅位?现在你已经好了,照理说更适合当这个侯王才对。”
葛玄笑道:“慕瑕,你以前可是劝我不要当这个侯王的啊,怎么现在改口了?”
曲慕瑕呐呐道:“因为......因为......玄云本就是适合在那个位置的人。”
葛玄上前,将两手搭在他的肩头,道:“慕瑕,那个位置,并没有什么谁合适或者不合适之说,只要有足够的能力还有足够的责任心,自然就会做好。而这两点,阿赤其实并不比我差,只是他还缺少历练。我当初坐上这个位子的时候,可能和他现在差不多。现在,我也想给自己放放假,正好,我答应了梦蜇,去为他寻找一个人,于是,就决定把这个担子先交给阿赤了。”
“果然......是我拖累了你......”
葛玄手下重重一拍,正色道:“慕瑕,这是本来就是我想做的,而且,你我之间,哪里有拖累不拖累这一说法。如果换了你是我,难道不会这么做吗?”
曲慕瑕抬起头来,看着那双深邃如潭的黑眸望着自己,眼中是无比的认真,不由为自己刚刚的退缩而惭愧,于是点了点头,道:“玄云,我明白了。”
葛玄看曲慕瑕点头回应,知道他已然了解,只是他也明白,他心中的那层芥蒂一时半会只怕是难以消除,但是,打开心结的事情从来都不能抄之过急。
于是他笑道:“那就好,现在慕瑕先帮我找一身衣裳,总不能让我穿成这个样子回宫吧。”然后指了指自己身上破损处处的外袍。
曲慕瑕连忙起身,从衣箱中拿出一件衣裳为他换上。他的衣裳多半为白色,穿在葛玄身上大小虽然不差,但是却短了两分。
但是葛玄却毫不在意地笑道:“以后,卸了这侯王的身份,我便是一介白丁,慕瑕,我便随了你,一同着白衣吧。”
曲慕瑕脸色微红,道:“玄云你......”
“慕瑕难道不愿意?”葛玄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我怎么会不愿意。”曲慕瑕有些着恼,道:“好了,你也该动身了。”
“慕瑕,和我一同回去吧。”葛玄向他伸出了手。
曲慕瑕略迟疑了一下,握住那只手,道:“好!”
两人携手出门,只见荫泉笑盈盈地站在院中,对他二人道:“大人,不要忘了泉儿,泉儿可是要一直跟在大人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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