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矢射天狼 第一卷+番外——吾栖碧山

作者:吾栖碧山  录入:11-28

葛玄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会排斥去东君神庙,只当他是莫名闹别扭,于是轻轻叹了口气,道:“不如我和你一同前去,拜祭东君大人,同时也当给自己放放假吧。”

都说到这份儿上,曲慕瑕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第二天清晨,曲慕瑕再次坐上葛玄的车辇,一路行到东君神庙。

想起上次来这里的期待,对比这一次的不情愿,他的心情无比复杂,郁闷有之,厌恶有之,即使旁边坐了个绝代佳人,这情绪似乎也没有好起来。曲慕瑕再次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这佳人不是女子的缘故吧。

葛玄听身旁之人叹了自今日起的第十三口气,心思细密如他,也早就看出了不寻常来。之前还以为是曲慕瑕莫名别扭,现在看来,只怕另有隐情,但是这内情他毫无头绪。

到达神殿的时候,万事俱备,只欠曲慕瑕这位新上任的宗祝净身参与仪式了。

听说又要“净身”,曲慕瑕铁青了脸,道:“我来之前已经洗过了,不需要再洗一遍。”

祭司长道:“此言差矣,曲宗祝乃是东君亲自选定的人,各项仪式自然需要更加慎重,还请曲宗祝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人,耽误了吉时,只怕是要惹祸的。”

曲慕瑕看了看祭司长,又看了看葛玄,终于还是咬牙点了点头,道:“那我能不能就在其他祭司沐浴的地方净身,不去上次那个地方?”

祭司长道:“这个自然,东君别院也只是更为特殊的时候才会开启。曲宗祝请尽快吧,别误了时辰。”

曲慕瑕稍稍松了口气,说实话,要是真让他再去上次那个鬼地方,即使现在已经是白天,他只怕最后还是会忍不住撂挑子走人,因为他实在不想再去那个事件发生地了。

一旁的祭司道:“事不宜迟,曲宗祝请随我来,我带宗祝去净身。”

曲慕瑕道:“请带路。”

看到那两名身着不同白衣的人消失在正殿,祭司长这才再次出声,轻声道:“陛下,请借一步说话。”

葛玄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依言道:“好。”

两人来到正殿后的偏室,屏退了左右,祭司长关好门,这才从怀中取出一物。

“这不是上次选祭司大典时慕瑕手中的那颗宝珠吗?怎么会在上师手中?”葛玄奇道。

祭司长手中所持正是曲慕瑕上次在东君别院摔出去的玄珠,这玄珠除了鉴别各人神力属姓或者凡人的气质外,还有一项特姓,那便是这鉴别功能只能使用一次,故而东君当初将三颗玄珠交给葛玄之时,曾叮嘱不能让他人直接碰触,因为只要一碰,那甄别功能就算是用完了。

祭司长一脸的凝重,道:“正是那颗宝珠没错。陛下请再细看。”

葛玄将珠子拿到手上,细细观看,突然诧异道:“这珠子怎么裂了?还有这条红纹又是怎么回事?”

祭司长道:“那日陛下与曲宗祝走后,收拾东君别院的祭司便看到这珠子被遗落在墙角,他不敢藏私,便交给了我。这珠子那天大放异彩,只怕是天上的宝物。但如今宝物破损不说,那一道裂纹的颜色也着实不祥。”

葛玄微一沉吟,笑道:“上师过虑了,这珠子只是个物件,只是甄选宗祝之用。再说,如果真的有事,那这一个月又怎会如此安稳。”

祭司长叹了口气,道:“希望如此吧。陛下还是需要多留意一些。”

葛玄道:“上师放心,曲宗祝此人,我他看平日与常人无异,而且心姓颇为纯善,不像是有祸之人。他日夜在我眼皮底下,若真有什么事情,我自会堤防的。”

祭司长道:“陛下考虑得这样周到,我就放心了。我也希望这宝珠的事情只是我过虑了,毕竟,只有曲宗祝才能使宝珠显灵和花木吐蕊之事出现。”

葛玄不置可否,道:“上师,既是如此,我们便出去吧,这颗珠子,能否暂时放在我这里,由我到时转交给曲宗祝?”

“当然。”

那边曲慕瑕跟了祭司去了公共澡堂,其他人早已经洗完,他让送水的人将水桶放在一旁便吩咐他们出去了。毕竟,他不大愿意让别人穿得整整齐齐而自己一个人光着身子。

这里的条件比那个豪华版的浴池差了何止几倍,虽然那边也有大浴桶,但是曲慕瑕本身有些洁癖,那个不知多少人用过的大浴桶,他是怎么也不敢启用的。于是他就脱了衣裳,直接拿水勺舀了水往身上浇,当人工淋浴了。

“慕瑕,你以为不去后院那边,我便找不到你了吗?”

曲慕瑕拿勺舀水的动作一僵,这个声音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正是那个戏弄自己还动手动脚的东君大人,只见他仍是一身嚣张的红衣,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人极其适合这样华丽的服饰,但是这人的品行实在叫人不敢恭维,而他又选在自己沐浴的时候出现,看来不是变态就是有窥视癖。

还好此次他有先见之明,并没有将衣服全脱掉,还剩了条裤子在身上,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身上所着的衬裤本是丝质,浇了水之后紧紧贴在身上,反而多了些郁遮还休的意味。

“这是你东君阁下的地方,当然由你来去随意,不过,你能不能有点风度,不要总选在这种时候出现?”曲慕瑕把水勺扔进桶里,将脱在一旁的衣服迅速披到身上裹好。

寿光见他的动作,戏谑道:“慕瑕可是怕我?”

曲慕瑕正视着他,道:“是,我是怕你,怕你继续这样厚颜无耻。”

寿光不怒反笑,道:“看来,慕瑕脾气倒是不小。好吧,上次算是我抄之过急,放心,我今天不会对你出手。只不过,慕瑕,总有一天,你会求我的,记得,我在这里等你。”

不待曲慕瑕回应,他又如上次一般,身影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曲慕瑕那这个拥有神力的无良神明毫无办法,只得恨恨自语道:“求你,我就算遇到再困难的事情,也绝不会来求你的!”

他以最快的速度换下湿漉漉的衣裤,穿上干净的祭服,然后去正殿中和祭司长以及葛玄一起,举行祭祀,而后留宿神殿。

正如寿光本人所言,曲慕瑕在东君神殿中再也没有看到他的出现,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回到宫中,有人来报,‘钟’地使臣今日将到堰城,祈望觐见葛的侯王葛玄陛下。

第五章 不速之客(上)离渊

钟的使臣队伍并不是是很大,区区五人而已,一个使官,一个门客,两个侍卫,一个侍从。领头的使官名为黎昊,是钟的三大世家中人,身为黎家的嫡系长子,他年纪轻轻便进了钟的朝堂,而他也确实有才,三年后愣是在钟的北部荒凉边陲土地上做出了卓绝成绩,让钟侯颇为欣赏,之后一直步步高升,可算的上是钟的风云人物。

这个队伍前来,表面上似乎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为着友好邦交,但是世人皆知,葛与齐早已结成同盟,一直与钟是暗中对立之势,而且葛钟两个领地之间,也几乎没有太多往来,此番钟派遣使臣过来,说没有深意,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葛玄手上拿着绯红镶金的绢制觐见文书,绯色是钟最高贵的颜色,正如黑色之于葛。那文书是黎昊一行刚到驿馆之时,便递交上来的,上面措辞谦恭有礼,大意是:慕葛地繁盛,葛侯贤明,特来拜见,愿两地永为友邦,共襄盛世。

“这写东西的人倒是个有才的,”葛玄笑道,“不提政事,只言情谊。”

曲慕瑕道:“肯定是些大套话,没有一点实际内容吧。搞外交的就是这样,总是不把真正想说的直接提到台面上,而是下好套儿让对方钻。”

葛玄道:“慕瑕说的有理。只不过,人家费了这么多心思,又不辞辛劳远道而来,我这做主人的也该见见才是。只不过,我倒是想晚一点再见,先看看他们想玩什么花样。”

第二日,葛侯传旨,钟地来使远舟车劳顿,来暂命同是世家的留家接待,葛侯将去神殿求取吉日,再行接见。

可十日过去,这黎昊一行似乎并无可疑之处,日日在留家之人陪同下寻览堰城及其周边风光,时不时参加一些饮宴。而那黎昊也在这短短几日,识得不少堰城的名士。

葛玄看着下面呈报的竹简,而后挥退了左右伺候之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陛下,怎么了?”曲慕瑕并未在退出房间之人之列,见葛玄如此,忍不住出言相询。

“这黎昊一行,不简单啊!”葛玄阖上文书,递给曲慕瑕。

曲慕瑕疑惑地打开卷竹简,只见尚书:

月十六,黎昊一行之堰城。共五人。宿驿馆。

主使黎昊,钟三大世家之人,十八入朝,十九戍边,廿二回朝,连升三级,任左大夫,主礼部。现年卅五。

门客离渊,钟王都平民,年廿一,三年前投靠黎昊,擅诗赋,品学出众。

侍卫两人,无名,均为黎昊亲随,自其戍边之时便跟随在侧,武艺高强。

侍从一人,为黎家家仆,照顾起居,也会些拳脚。

月十七,黎昊携一侍卫随留家嫡子留戈游览堰城三景,并无异动。离渊携一侍卫寻访城中知名酒楼,入幕放归。

月十八,黎昊依旧览景,离渊依旧访酒楼。

月十九,黎昊登门拜见留家家主。离渊日访酒楼,夜宿青楼。

月廿十,留家设宴,黎昊为座上宾,居右首第一席,左首第一席为另一世家欧姓家族嫡子。离渊于酒楼设宴以诗赋会友,平辈结交。

............

“陛下,如果慕瑕没有猜错,这两人一人在众位世家打通关系,一人则是笼络民间的贤才,看来野心不小。”

葛玄道:“慕瑕说得不错。这两人深谋远虑,只怕一早就有了这样的算计,也不知是怎样的人,在背后抄控这一整盘棋。而他们拉拢这些人,不管目的为何,我现在都已经有些被动了。”

“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我想见见这黎昊,还有那个离渊。这两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笼络这么多人,肯定有些独到之处。而且,再给他们几日,只怕连慕瑕你都会给他们笼络了去。”

“陛下说笑了,我只不过是个什么权势都没有的宗祝,他们才不会找上我。”

葛玄道:“慕瑕不信么?我可是肯定必有人邀你今晚出游。”

曲慕瑕摇头道:“我不信,现在都已经是日昳之时(古代未时的别称,相当于北京时间13时至15时)将过,要有人邀请我,也应该选在隅中(古代巳时的别称,相当于北京时间9时至11时)之前,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葛玄笑道:“慕瑕愿不愿和我打个赌?”

曲慕瑕玩心大起,道:“赌就赌,不过赌注是什么呢?”

葛玄道:“我就赌今晚必然会有人邀请你,而且极有可能是那个离渊,若是我赢了,慕瑕便将这个给我可好?”

说着,他取出一物,道:“祭司长让我转交给你,我一直忘了,就拿这个当你的赌注吧。”

曲慕瑕看到竟然是被自己扔掉的珠子,那东西竟然没有碎掉,还好好地在那里,不由皱了下眉头。

葛玄见他表情,还以为他是不舍,便道:“若是慕瑕不愿,那就换个别的赌注。”

曲慕瑕摆手道:“不是不愿,陛下,我是觉得这个珠子并不值得作为赌注。”

葛玄虽然有些不解,不过还是道:“既然如此,慕瑕便换个赌注好了,这珠子正好给你。”

“这珠子陛下就留着吧。只不过,慕瑕身无长物,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可以当作赌注的。”

葛玄笑道:“既然如此,慕瑕便允诺我一件事好了。”

“什么事?”曲慕瑕生怕他提那三月之期的约定,让他放弃初衷,一直留在这里宗祝,每日都要提心吊胆,怕那个危险的东君凭空出现。

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葛玄道:“慕瑕放心,我既然与你约定了三个月,就不会反悔。只不过,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该要你允诺何事,这样吧,我将来想到再告诉你。”

曲慕瑕松了口气,越发觉得眼前之人实在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不由笑道:“我相信陛下。”

不过,他马上想起什么似的,道:“陛下,说了半天都是在说我的赌注的事情,你怎么肯定是你赢啊?”

葛玄神秘一笑,道:“看来慕瑕真是不见请柬不认输啊。好吧,如若你赢了,我也许诺你一件事情。这样可好?”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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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一个时辰之后,果然有人送来请柬。

曲慕瑕不敢置信地看着葛玄,只见那人只是笑着看向他,道:“慕瑕,你输了。”

曲慕瑕见那个人笑得无比灿烂,苍白的脸也熠熠生辉,心中赌输的那股憋闷之气顿时全消,若是这样能让那人整日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些,自己即使多输几次,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于是笑道:“陛下神机妙算。不过,好歹也要让我输个明白,为什么陛下知道离渊会给我请柬?”

葛玄道:“慕瑕,近一个月来,整个堰城最传奇的人物只怕就是你了。不过,光是这样,只怕他们还不会关注你。”

曲慕瑕疑惑道:“那就奇怪了,我唯一让人感兴趣的只怕就是那一天的传说吧,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还会是什么别的原因?”

“因为你是最接近葛地大小事宜的旁观者。”

“所以,他们要从我下手,从我这儿套消息?”

葛玄摇头道:“不。如果我没有猜错,今晚,关于葛地的任何政事,那离渊一个字都不会和你提及,多半是和你探讨神学或者诗赋。”

“那又是为何?”曲慕瑕对这些事情几乎完全没有头绪,不过这倒也是,他从未接触过这些邦交之类的事宜,又怎么看得出那些来访者的用心。

葛玄道:“他会先以个人的立场先和你某好私交,而后再做下一步打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估计还会邀请你去钟地的神殿做客。”

曲慕瑕道:“那他为何非要选在今日?”

葛玄笑道:“这个啊,只怕是因为我今日下了诏书,说明日设宴接见他们的缘故。到了明日,他们的立场就不一定合适了。”

曲慕瑕微一琢磨,恼羞成怒道:“陛下,你这是耍诈!”

“慕瑕此言差矣,你一直在这里看着,我下的诏书你也是知道的。愿赌服输,慕瑕你可不要耍赖。”

曲慕瑕有些没大没小地瞪了他一眼,好在葛玄也并未介意他的不敬,两人一个憋屈一个开怀,倒缓和了不少因那一行人的到来带来的紧张氛围。

曲慕瑕稍稍定下心神,正色道:“陛下,那今晚的宴请,我去还是不去呢?”

“去,当然要去。”葛玄道,“不仅要去,还要从善如流,和那离渊结交。”

“这是何意?”曲慕瑕有些不解。

葛玄道:“若慕瑕不去赴约,一则显得葛地之人倨傲,二则倒像是刻意和他们划清界限,让人心生警惕,所以这约必须要赴。其二,这离渊既然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结交到这么多民间的才子,必定有过人之处,虽然下面也有人呈上线报,但是,慕瑕若能帮我先会会此人,我心里也就更有底一些。”

曲慕瑕道:“陛下,对于这些内里的利害关系,我可是一点都不明白,看人的眼光也不见得准,你就不怕我去,反而把事情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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