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下----十九章

作者:  录入:02-28

  
  远离邪闻言不由扬眉笑起来,他一笑,如同拨云见日般,弥散在两人间因为乍然相逢有些尴尬有些闷窒的气氛便烟消云散。他说:“我是真心问候你的。”
  
  “那,你说过违心话吗?”
  三尺开外,女子微微仰著脸看他,是他熟悉的一贯骄矜模样,微扬的声调也显得张扬尖锐起来。他便又笑道:“好象一直没有糟糕到要靠说违心话而活。”
  
  如斯境地,他竟能从容拂去衣上尘坦然的笑著说话,罗萱宁倒觉得有分佩服了,只是心情越发复杂起来。她弯了弯唇角想笑,却才发现实在笑不出来,遂摇头道:“听你这麽一说,我也觉得你似乎没那麽糟糕。可适才见到的样子实实在在是从未见过的狼狈和落魄。”她目光灼灼,看著他在阳光下浅浅的笑,仿佛尘埃中能开出花朵般,这个男人,曾经爱过她,可是,为什麽他忘了,她却忘不了?罗萱宁想,不止如此,似乎在见面的片刻间,自己又重新爱上他了。现在的远离邪比之当年年少轻狂的意气风发少年落拓而抑郁,却别有种魅力,更令人怦然心动。
  那个人是叫竹青痕吧……
  
  远离邪也摇头,狼狈?自己真正的狼狈她还未见过呢,在青痕面前无理取闹的那一刻才狼狈,平生第一次感觉无所遁形,在那样清澈的目光中,皮无完肤。
  不知道他是不是很失望?
  远离邪抬起眼看向空中,仿佛穿越过那高大的墙檐便能看到竹青痕,落英缤纷,花木簌簌中,他的眼神悠远绵长,是一贯的淡定无谓,即使在他那样激烈的言辞下,他也只淡淡的说:那些,与我无关!
  
  青痕!远离邪心中一痛,如何才能停止这种似要将心剖开似的疼痛与爱恋?
  
  罗萱宁看他神情渐渐变得惘然,先前的纵情恣意渐渐褪去,眼中露出一种她陌生的东西,温柔而迷茫。她不由一怔,欲待移开眼不看,却又忍不住看他,半晌才艰难的开口:“去见见你娘吧,她很想你!”
  
  远夫人躺在床上,纱帐半掩,屋内的光线柔和,空气中涌动著浓郁的药味。两个丫鬟侍立在床旁,皆是屏息敛气的小心翼翼状,见远离邪进来,眼中一喜,然後下意识的回头看看床上的人,才趋前一步拜见。动作、声音压得低低的似怕惊起一丝尘埃般。
  
  “是邪儿来了吗?”然而,床上的人终究还是警觉到了,未等他们出声已抢先开口。
  熟悉至极的温柔声音带著一丝他陌生的苍老与疲倦,远离邪不由一呆,有些不明所以然的怔忡。
  纱帐晃动,床上的人已挣扎著要起身,那丫鬟忙趋身去扶。远夫人在她们的扶持下半靠著床头目光颤颤的看向远离邪,又开口唤一声:“邪儿!”眼中露出无限欢喜来。
  “好孩子,你终於回来了!”
  “娘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苍白憔悴的脸上泛著一种奇异的神采,远夫人的高兴显而易见。
  
  远离邪的脚步却有点躇踌,终於回来?四个字,他听出别样的滋味,忽然想起上次在此门中受骗的情景,忽然觉得恍如隔世。
  
  终於,还是回来了。

 


有匪君子 65

  六十五
  
  远离邪其实还有些浑浑噩噩的,但,事情却不因为他的失神而停滞。远夫人拉著他喜极而泣,声泪俱下。
  两个丫鬟在旁陪著落泪,甚至连一向都矜持的罗萱宁也黯然了神色,面上悲痛。
  似乎,都是因为竹青痕。一个竹青痕已搅得不二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远离邪有些不明了的想这些日子青痕到底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了,比起虎视眈眈的玉阙宫,似乎他才是天下大乱的源头,更不容於世。
  
  随著他不断的沈默,母子间重逢的热络气氛也随之慢慢冷淡。他们母子原是最亲密的,却因为一个竹青痕而无端隔阂。所以,即使是远夫人热络的说著话,旁边有人附合著,可场面却还是慢慢冷寂下来,如同冰冷的空气漫过口鼻慢慢潜入心底,砭入骨髓。
  远夫人忽然又掉下泪来,近乎崩溃的捂著脸啜泣。
  
  “娘?”远离邪有些惊讶,迟疑的唤道。
  远夫人的哭泣声渐渐大起来,泪水从指缝间涌出来又顺著指缝滑落,流向纤瘦的手腕蜿蜒而下。
  远离邪脸上的几分迟疑渐渐被无措取代,罗萱宁在旁推搡了他一下,悄声道:“快去看看夫人。”
  
  远离邪走过去,两个丫鬟也正手足无措,一脸惶恐的看著第一次失态的夫人。罗萱宁朝她们使了个眼色将她们驱了出去,自己也转身嫋嫋走出屋子,仿佛没有看到这尴尬的一幕般。
  
  “娘!”远离邪站在床旁躬身问道,“你怎麽了?”
  远夫人摇摇头,摇得泪珠似断了线般飞出来:“邪儿,娘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远离邪愣了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麽说,然後柔声答道:“我知道的,娘。”
  “不,你不知道。”远夫人摇头道,“当你走出家门後,娘的心一天也没放下过。当听到那个竹青痕就是玉二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一向心高气傲,此时,却在美色面前载了个大跟头,何况你如此喜欢他。他却心怀叵测……”她停顿了一下,似有些哽咽的道,“我只要一想起你是那麽喜欢他,为了他甚至不惜背弃不二庄,背弃父母,到头来却只是一场骗局。我的心就紧紧的揪起来,吃不下睡不著,我的孩子啊,从一出生就从没受过委屈和磨难,现在却在爱情上遭受如此巨大的欺骗和创伤,你让娘怎能不著急,不害怕?我既怕你承受不了又害怕你会做傻事啊,娘这颗心啊都要为你操碎了!”
  
  远夫人面容憔悴,声音带著一丝因病引起的虚弱苍白,更有种叫人揪心的哀怨与柔软,拳拳之心,涓涓细流,可听在远离邪耳中,只觉得那声音如刀,一下一下反复割著,顿时鲜血淋漓,体无完肤。他宁愿娘亲骂他一顿也胜过此时她的自责与忧患带给他的无措与慌乱。
  这一番话让他无法对著娘亲说一个不字,也无法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一败涂地!
  
  远离邪恍恍惚惚走出远夫人的房间,抬头看到罗萱宁立在廊檐下等他,朱廊丽颜,就算他心事重重下,仍觉得眼前一亮,她美丽如昔。
  
  罗萱宁似乎知道他心情不好,陪著他走过长长走廊,阳光从廊檐外斜进来,廊檐曲折,阳光时断时续,他们走著,踩著明明灭灭的影子,心情也起起落落。
  “去看看你父亲吧。”她终於停下脚步,再次建议。
  
  远离邪心中一片茫然,女人的脸掩在廊檐的阴影下,尤显白皙,她安静的站在那里,他却觉得有股暗流汹涌。
  她说去看伯母吧。
  他去了。
  她现在说去看你父亲吧。
  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象个主人般发号施令可并不让人觉得喧兵夺主的厌烦,所以,远离邪几乎是下意识的按照她的指示抬步。
  也许所谓的“宾”是他自己吧,一踏入庄中,一切已非他能作主。
  身不由己。
  
  远离邪一踏入远简望的房中便大吃一惊。远简望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眉宇笼一团青气,一副苟延残喘模样。
  虽然知道他受伤了,可远离邪没想到会这麽严重,当下抢步上前唤一声:“爹!”
  
  “是中毒!”罗萱宁幽幽开口。
  “什麽毒?谁干的?”远离邪转首问她,目光森冷。
  罗萱宁冷冷的回望著他,轻哼一声,眼中似责怪又似不屑,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模样。
  远离邪身子一颤,心中知道是玉阙宫了。果然,听到罗萱宁不情愿的开口:“你应该知道的,玉阙宫!”
  
  又是应天阙,应天阙你究竟想干什麽?他咬牙恨了一回,心中想到竹青痕,顿悟。
  应天阙你逼迫的其实是竹青痕吧?你究竟想把他逼到什麽地步?
  远离邪低下头,双手攥成拳,罗萱宁睥睨著他,然後慢慢的开口:“解药在玉二身上。”
  
  远离邪霍地抬头:“你说什麽?”
  她嘴角一挑,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道:“不是我说的。”
  “五公子昨晚来看过,说是上邪之毒。乃当年玲珑女所创,她死後,此毒便绝迹江湖。已逾二十年,据说,玉二曾掘玲珑女墓穴得一卷书,此书为玲珑女一生心血所著,上面就有上邪之毒的制作与解法。”她微微挑高了眉看远离邪震惊错愕的表情,笑道,“你跟了他那麽久,难道不知道他的本事吗?”说完抚额一笑,後又摇摇头,低喃,“现今看来,倒是你中毒最深了,那玉二的本领可见一斑!”
  
  她抚额的姿势极具撩人的风情,远离邪竟也呆呆的看著,耳中是她低低软软的声音,别有种蛊惑人心的甜腻。他一时竟也有种心有戚戚然之感,玉二,你真有本事。
  
  “玉二已死。”似乎也是应著她低低的话语,远离邪将声音也放得很轻,轻得不惊动一丝空气般,“世间不复有玉二!”
  
  “你……”罗萱宁一愣正要质问他是什麽意思,却见远离邪移开目光,一副淡淡倦倦的萎靡模样,显然不愿意再开一言。
  罗萱宁无法平静也不能平静,他到底是什麽意思?难道是玉二真死了?还是说玉二在他心中已经死了,是他的情灭了?
  
  三年前的远离邪就象一杯清水般,干净透澈,一眼望去便看到了底。可如今她顺著窗外投来的光线去看他,看到那个高大的背影,满目茫然。她再也看不到他的想法了,这个人把自己藏在那浓重的阴影下,没有什麽时候比这一刻更让她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
  
  房中重陷入一片沈寂中,远简望微弱的呼吸便一点一点在这沈重的空气中浮动,清晰的传入耳中。
  
  “如果两天内找不到解药的话,令尊大人将会毒发身亡!”
  罗萱宁终於又再开口,以一种古怪的语调和姿势说著。

 


有匪君子 66

  呃,修改版,囧。。。。。。
  
  
  六十六
  
  “你跟我来!”灯火剧烈的摇晃起来,不知是因为破门而入之人的盛气还是因为门被撞开带入的风引起。远离邪抬眼看了下一身夜行服,气势汹汹的远明浩,依言站起来。
  
  远明浩冷冷睨了他一眼,也不开口忽然拔身而起破窗而去。远离邪跟著跃出窗时便看到他在空中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便也随之几个起落跟去,动作如出一辙,只是,远明浩的更加轻灵利索,仿佛身上长出巨翼般。他不由想起小时跟哥哥一起练武时,也是这样,明明同样的动作,他的看起来就是松松散散,哥哥的就规范端正的可以作模范。那个时候,他总是很气馁,似乎怎麽比都比不上哥哥。可是,现在看著那个仿佛肋下生翅的身影在眼前引导著自己,他却忽然松了口气,反正,他身上从来不是背负著希望成长的,所以,怎麽样的堕落与人来说都是没有多大关系的吧?
  想到这一点,竟是难得的轻松,没有往日一丝的不郁,仿佛下了一个重大的人生决定般,连往昔的那些意难平也一并散去。夜风拂过,他觉得自己仿佛也背上生出羽翼来。
  随著一路出了不二庄,一路飞檐走壁,如同夜枭般。
  
  有水声从风中掠过,越来越清晰,远离邪仿佛闻到迷离的水汽氤氲在鼻间,湿意迎面而来。
  
  转过一个拐角,出现眼前的是一片被夜色染成黛青的树木,细细弯弯的月亮绽出一丝银辉,晃过绿叶便可见点点亮光。
  远明浩飞身跃上树梢,远离邪依样画葫芦纵身掩进了绿萌中。
  他们面前的是条江,岸边泊著三三两两的渔舟,掩在沈寂的夜色中一如同水墨的阴影般,江心亦有三三两两的行舟,渔火星点。桨声处便见波光闪动,星星点点却是原先晃过绿叶所见的亮光。
  
  枝桠茂密,高高低低错落著,月光便被那稠密的枝叶分割的支离破碎,江面晃荡著一池碎波,在水气湿润中显得有些迷离似幻。
  
  远离邪不知远明浩带他来此作甚,但总不可能是有闲情逸致让他来看江心月白,渔舟唱晚的情景。遂收敛了心思往江面望去,也不发问。忽地,他目光一滞,一条船缓缓由江心驶来,船头立著两人,其中一人白衣清冷如月,隔的远看不清面貌,他的心中却狂嚣起来。他认得这个背影,纵使灯火晦晦,隔江而望,可这个身影早已镌刻在脑中,在心间的,如何不认得?
  
  风缓缓从耳际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仿佛潮水般漫过耳朵,水声、桨声渐次远去,湮没在这树叶婆娑声中。他专注的听著,缠绵的渺远的却又寂寥的,一波响似一波,辗过他的耳际,心中一片空旷,却心擂如鼓。
  
  “哼!”一声哼声不轻不重的响起,划破这起伏有序的沙沙声,如同在江心投了块巨石般,远离邪心中陡地一沈,继而又高高悬起,抬眼,却是远明浩冷冷的看著他,目光中满是警戒与不满。他不由一愣,隐隐猜到他的目的,心中一片冰凉,莫不是……继而,一片茫然。
  却见那船已缓缓往岸边驶来,渐行渐清晰,那个人负手而立,清清冷冷如同浸了月光般,眉目氤氲,依稀多了些寻常时候未见的柔软。他倒抽一口气,身子痉挛起来,似乎肠子打结了,痛得冷汗淋漓。
  
  待疼痛缓,他便又放眼望去,却是船已泊岸,那人身侧的人快步上了岸,他定睛一瞧,又是一阵意外,竟然是他。那个站在应天阙身侧一脸迷糊的青年,也是在他与竹青痕情好时分出来搅局的人,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人说“大哥很想你”时的心情。他记得青痕叫他三哥,说:“你我立场不同,叙旧免了,有事直说!”
  为什麽,他们会在一起?正想著,却见齐毓走了几步後又停下,转身对竹青痕道:“玉,我想大哥总会知道你的。”他说著停顿了一下,拿手挠挠脑袋似有些不知所谓的难为情,想了下又道,“嗯,我想应该是的。”
  
  远离邪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一片空白,眼前亦一片空白,原本浅浅淡淡的月光竟晃得眼生痛。
  知道?知道什麽?
  竹青痕为应天阙做什麽了?
  
  “跟著他。”远明浩看他恍神便低喝一声,自己的身子却纹丝不动,眼睛紧紧盯著船上的竹青痕。
  远离邪恍若未闻,只把眼望向那船上立著的人,见船又缓缓的离开岸向江心驶去,水声潺潺,桨声悠悠,那个人立於船头,衣袂飘飘,仿佛每一次心动时的美好,带著若即若离的诱惑。
  
  远明浩正要催促他却见小径头走来一个人,黑衣如夜,月光落在他身上拉下长长的斜影在地上,他走得似乎不快,但瞬间便已到了树下。一时树静风止。远明浩紧张的屏住呼吸,那个男人身上有种呼之欲出的霸气让人心惊,到底是什麽人?
  那人忽然飞天而起,远明浩一惊莫不是被发现了?他一惊,那边远离邪更惊讶,虽然他全部心神放在了竹青痕的身上,但那个人到了树下也看到了,待见那人的身影飞空而起,一时只觉得无比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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