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 by恃枯

作者:恃枯  录入:10-09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的身后,还应该跟着什么人么?
宋庭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直往府中走去,在重宾客中来回扫了一圈,果然未见邢遮尽的身影。
他立时转身,走到礼生跟前:“邢遮尽人呢?!”
礼生被他突然沉下的脸色骇得不轻,忙道:“王爷一早便出了府,按理说,现在应与您一同归来才是……”
宋庭誉脑中嗡的一声响,目光涣散一瞬,紧跟着又聚焦回来,扯下了胸前红花,翻身便上了马。
邢遮尽竟然真的来接他了,只是,出了意外……
他瓷白的手面上青筋爆出,隐隐发着抖。
“将军,您要去哪里?!”马下还有人在叫嚷,宋庭誉却听不真切,心中的冲动汹涌而上,只想着要去把邢遮尽寻回。
就在他险些扫过众人,要御马离开时,前方却忽然跑过一人的身影,那人面容焦急,隐隐带着烦躁,对上宋庭誉的眼神时,忽然双膝跪地,伏地不起了。
“将、将军……”他犹豫着出声。
宋庭誉的心中怦怦跳,一眼便认出来那人……
是竹升。
宋庭誉模糊间好像预料到了什么,抓着缰绳的手慢慢地攥紧:“说。”
竹升似乎甚是为难,张唇了几次,才下定决心开了口:“您莫要心急,先听我说……王爷在接亲的路上,碰到了浮妄楼的人,那小娘子受了些伤,他大抵是善心不过,想去照料,便,便随她走了……”
马匹上的人忽然恍惚一瞬,险些栽倒,众人立时嘈杂地凑上前,下意识要搀扶,然而在下一刻,宋庭誉却稳住了身子。
竹升断续地说完话,只感一处灼热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令他没有办法抬起头,去看对方。
他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私心想为自家主子开脱,然而看见宋庭誉的神情时,喉却好像被人死死扼住了一般。
话说的委婉,但众人皆已明了:哪有什么善心不过,就是他邢遮尽见色起意,抵不住诱惑,随着姑娘去了青楼罢了。
新婚之日,堂堂大塍护国将军,竟比不得一个千人骑的戏子。
宋庭誉白着脸,眼眶无觉地红了一圈,只感耳边千言万语,却一道也听不真切。
“好……”
接二连三的反转,好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将可笑二字深刻地扎进了血肉里。
他忽然嗤笑了一声,扶着马下来,在众目睽睽下弯腰捡起了红花,重新挂在了身上,随后稳重地走进了礼堂。
宾客几乎已经到全,各怀心思的权贵们坐在席上,眼睁睁地看着那宋家的将军在中央站立,随后就是长久的沉默,一直到香断了一根又一根,天色也黑了下来,才走到礼生旁,笑着问了一句:“吉时要过了吧。”
礼生面目复杂,喉里发紧,还是冒着汗“哎,哎”了两声,随即就听对方温和开口:“那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
礼生瞪大了些眼睛,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几息后难以置信道:“将、军……”
“开始。”宋庭誉冷了些声音,又重复一遍。
礼生便在那灼热的目光下,心中终于一横,牵引只有一方的新人拜起了天地。
……天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宋庭誉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笑意,只是掩盖在那件大红嫁衣下的手指被攥地死白,仿佛用劲全身力气,才让他撑着一口气,没有瘫倒下来。
到第三次夫妻对拜时,他的对面是一道虚无的空气,众人议论的声音不由小下去,堂前新人挺身的一瞬间,显现出了一个微小的趔趄,身旁最近的一名男子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宋庭誉的目光扫去,便见那男子不惑左右的年纪,却长得够年轻,面容沉稳,眼里投射出关切。
“周王殿下。”他眉间一闪而过蹙意,认出扶自己的人,随后恭敬出声,以示谢意。
因为他很快站稳的身体,众人只当是他不小心绊了脚,并未上心,唯独那位周王温温一笑。
“小心。”
天地已拜,该入洞房,礼生磕磕绊绊地说完台词后,便见宋庭誉挺直着腰身,从容不迫地走进婚房。
外头的嘈杂终于被隔绝,宋庭誉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在喉间发出一声短暂的呻吟,随后浑身疯狂地颤栗起来,好似被扔进了冰潭当中,红妆终于压不下他面色的惨白,在那一身大红喜服下,显得格外脆弱。
寒毒……寒毒复发了……
宋庭誉瘦削的手骨死死蜷住了身躯,随着无尽痛楚,一同掩埋在了黑暗当中。?

第18章 章十八:你脏不脏?
裕王府的婚宴一直举办到亥时,整个过程均由礼生一手操办,原本敬酒的人落了空,大多数宾客都是兴致恹恹。
竹升在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手扶府门要关上,却见一名体态颀长,衣衫不整的男子抵上了门后。
“王爷?!”
竹升的眼底露出惊诧,就见眼前人惯来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焦躁,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直往府中赶去:“衍安呢?”
衍安是宋庭誉的字。
白里日所有的烂摊子全挂在了竹升一人的身上,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宋庭誉强颜欢笑的神情。
竹升到底是个性直之人,没回话,反而忍不住出言:“小的还以为,王爷今日要睡在浮妄楼不回来了!您……”
“今日是我的错,告诉我听他在哪?”
话被打断,竹升不由一愣,似乎没想到自己的主子会这般说,噎了噎道:“应当在婚房……王妃一个人拜了天地,此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邢遮尽掩在大红袖摆下的手攥紧了些,行步如飞赶向婚房,他从外赶回时已听见了只言片语,恐怕今夜一过,宋庭誉被裕王羞辱的事便会穿过整个王都。
……是他白日里被冲昏了头,宋庭誉如今,当已恨透了他吧。
竹升快步走着,未注意到邢遮尽突然的却步,险些撞上了他的后背,抬眼时,就见对方伸出一只手,虚虚地放在了门上,迟迟没有推下。
“您怎么不进去了?”他生疑问道,很快察觉房间里昏暗无光,并未掌灯,心下了然了一些:这宋将军白日里约莫心灰意冷,早早便歇下了。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跟随主上多年,从没见他亲近过女色,怎得今日这般重要的时候,偏偏就着了那戏子的道,这不明摆着折辱王妃么?
这厢未想好,静谧的黑夜里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呻吟,竹升神经一崩,倏而抬起头。
不对……
哪来的呻吟?
停留在门前徘徊不动的手猛地推上,邢遮尽在下一刻直直冲进了里屋中。
月光寥寥照凉几缕黑暗,榻上空无一人。
哪来的呻吟声??
邢遮尽心中的不详愈发演烈,在这婚房中匆忙地寻找宋庭誉的踪迹,终于又一声抑制不住的低吟传入耳膜,他猛然回头,在这狭小的角落里,看见了一具蜷缩在一处的躯体。
“衍安!”
邢遮尽失声唤了一声,几步到了跟前,蜡烛随之被竹升点亮,灰暗灯光下,只见宋庭誉的一张脸惨白无色,唇却被咬出的血衬得鲜红,如雨下的汗珠浸透了他的整个躯体。
“哪里疼?哪里疼?!”邢遮尽颤着声音吸气,伸手要触碰他的手臂,后者却猛地瑟缩一瞬,被折磨地沁出眼泪的凤目望过来。
“别……”碰我!
邢遮尽那身大红的衣衫早已凌乱地不行,时常伴身的乌木沉香被一股脂粉味掩盖住,那是浮妄楼里特有的脂粉香气,如今混杂在这精心布置的婚房里,显得可笑至极。
宋庭誉忍住想要作呕的冲动,嘴唇颤抖着,零碎的气音从口中溢散出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早已被寒毒折磨地半死不活,在这几个时辰里,昏了又醒醒了又昏,所受的痛楚侵聚四肢百骸,不同于任何一次简单的皮肉伤。
“去请医师!医师呢?!”邢遮尽的手被拍开,不顾宋庭誉的阻拦,抱着人放到了榻上,竹升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转身。
“不……不行!”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一直隐忍的宋庭誉忽然出声,原本抓着双臂的手死死叩住了邢遮尽的腕骨,“不能,不……”
邢遮尽一顿,对上他半是迷离却执拗的眼神,眉心紧蹙:“回来!”
竹升踏出的半条腿猛然收缩,被这怒声震慑地差点瘫倒在地。
“好、好,不找医师,你告诉我,有没有药,要怎样才行??”邢遮尽只感腕上的手冰凉如寒潭,好像在凛冽的冬雪里泡上了许久。
他急躁地问着话,然而对方却只是颤着唇,重复着否认的字句。
不能请医师……不能让别人看见……
邢遮尽眼底血红,向来多情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冰霜。
“都出去。”他沉哑着声音,威压地吐出几字,竹升被屋头的情景骇得不轻,忙“哎”了一声,关门离开。
屋内,宋庭誉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去抓住邢遮尽的手,力道大得失控。
邢遮尽恍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把他略显凌乱的嫁衣扯开,先前结痂的伤口少许地被磨裂开,渗出了血,未被污血染上的瓷白身躯上,遍布着数不尽的青紫。
那是宋庭誉在毒发的极致下,用失控的手将皮肉拧出的伤痕。
邢遮尽那双桃花眼几乎要崩碎,心口如同刀剐,他看着面前不断战栗的人,顺来被褥,便要将他抱着裹住,后者却在这一瞬间,拼命地挣扎起来。
“你……脏不脏?”鼻尖的脂粉味直冲肺腑,这毫无威力的香气,有一天竟也会成为夺命的利器。
宋庭誉的肺腑一阵翻涌,仿佛下一刻就要恶心地呕出秽物。
邢遮尽回来了。
他回来了?
烈毒要将他的整具身躯啃噬殆尽,肉体的寒意疯狂叫嚣,却比不得心中凉薄。
他还以为,大塍尊贵的裕王殿下,今夜要在浮妄楼里抵死缠绵呢。
宋庭誉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死死地抵着邢遮尽的胸膛,不让他与自己靠近,眼前花糊的红喜服,在此时此刻好像一个冰冷的笑话。
让邢遮尽这样恶心的人来抱着自己取暖,不若真的让他毒发身亡的好。
他这般想着,手掌的抵触力忽然轻了些,迷离之间望过去,就见邢遮尽向后退了些,紧跟着将身上的喜服一颓而尽,那带着味道的衣物被粗暴地扔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宋庭誉尚未来得及反应,手掌便重新触及到一片炙热,毫无阻拦直贴肉体的炙热。
鼻尖间的脂粉味在一瞬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镇定心安的乌木沉香。
邢遮尽赤裸着上身,手从他的后腰抵上他颤动的后背,紧紧将他搂在了怀中。
“对不起,阿誉……”
对不起……我迟到了。?

第19章 章十九:永远不要原谅他
大塍的裕王殿下,从小就偏爱乌木沉香,多年来泡着香洗沐,早已把味道入了体。
宋庭誉指尖触碰到那滚烫的肌肤时,甚至因为热度而战栗了一下,混沌的大脑清醒了须臾,邢遮尽那声“阿誉”完好无缺地落进了耳中。
阿誉……
他有多久没有听见过这个称呼了?
圈住自己的人不断地收紧手臂,温度隔着一层薄衣传来,那遍体的寒意好像真的被驱散了一缕。
在数年以前,邢遮尽和他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宋庭誉不记得了,只知道无论自己对他做些什么,都不用考虑后果,邢遮尽护着他,顾着他,只要有对方在,自己就是往天上捅个窟窿,也能心安理得地回屋睡觉。
那时候先皇还在世,两个不被宠爱的人,待在没有多少光的巷子里,你靠在我的肩上,我枕在你的腿面。
邢遮尽就时常一口一个“阿誉”唤他,和他早死的娘亲一样,声音温和缱绻,宋庭誉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双轻佻含情的桃花眼。
往后毒发的梦魇里,宋庭誉曾无数次梦见过这个场景,一切都是岁月静好,什么都没有发生,任由平静的海面下波涛汹涌,也与海上轻风无关。
只是梦醒之后,又是再一次的破碎现实。
六年的时光蹉跎而过,拂去了太多过往。
宋庭誉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匆匆过去了,他们二人也再不会有交集,然而此刻,邢遮尽强有力的心跳却在他的手掌下,“砰砰”“砰砰”,震耳欲聋。
“我、我……”黑暗里,他哑着声音,喉咙像被水泥封住。
“我在这里。”邢遮尽却接过了他的话茬,紧紧按着他的后背,声音轻而温和。
乌木沉香蹭在鼻翼间,太过安神,太能让人尘封到回忆当中。
宋庭誉突然突然地就想哭,身体细细麻麻的冷意好像一条条蛊虫,在毫不留情地啃噬着骨血,这些年他每每毒发,都是由自己独自忍受着,如今陡然身边出现了人,坚固的心便被戳得一塌糊涂。
即便那个人是脏的,是亲手把自己作弄地粉身碎骨的。
宋庭誉的手控制不住地颤动,吞吐地从邢遮尽的胸膛移到他的腰侧,幼兽般谨慎地圈住了他的后背。
至此,二人间的距离便密不透风,两副躯体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着热度。
冷,又冷又疼。
“我、恨你……邢遮尽……”宋庭誉血红着眼,用尽所有力气,猛然把头移到了邢遮尽的脖颈处,随后张开嘴,狠狠咬上了他的侧颈。
尖利的犬齿咬破脆弱的皮肤,隐隐碰上了湿软的舌尖,邢遮尽鼻息滞了一瞬,感受到疼痛,却没有避让开。
“好……”
恨他就对了。
记得永远都不要原谅他。
来自两处的血液在伤口处交接,衬得宋庭誉的唇愈加鲜红,最后的意识里,他放在邢遮尽后腰上的手忽然触碰到了什么伤疤类的东西,延伸过了他整个手掌。
某一刻里,宋庭誉模糊地想着,这条伤疤自何而来?为什么他会没有印象?然而后一刻,意识就再也支撑不住,沉沉地坠落下来。
黑暗里,宋庭誉的唇齿随着昏迷松下,与邢遮尽带血的脖颈牵扯出两条晶莹的水丝,邢遮尽晦暗的瞳孔下隐隐现出波澜,手掌慢慢地攥紧。
终于,他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身体,在凄离月光的斑驳下,缓缓低下了头。
吻上宋庭誉嘴唇的那一刻,周遭寂寞无闻,只剩下一处焦躁的呼吸。
月色寂寥,风过无痕。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宋家将军再醒过来时,身侧已空无一人,屋内外头都没有光,他分不清是什么时辰,喉间里干涩地紧,茶水在离自己的几尺之外。
上一次同样的场景,屋外小厮的作态还在记忆中,他眉眼淡了些,这次并没有尝试着去唤人,而是撑着身欲图自力更生,只不过刚撑了一半,手臂的力气就陡然松弛下,已经侧过几分的身姿随着重心倾倒。
“哐当”一声,来不及翻身的人直直地滚下了床,腹部很有水准地撞上了脚踏。
宋庭誉张着唇,无声地呻吟了片刻,尚未从剧痛中缓和过来,便听房门倏而一声响。
“摔哪里了?”邢遮尽从房外第一时间赶了进来。
宋庭誉难捱地蹙起眉,脖颈上因为疼痛隐现出青筋,身体被人抱起,在一夜的折磨后,他的意识恢复,立刻侧身避让。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他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冰冷着声音。
邢遮尽欲图验他伤势的手悬在了半空,闻言抬首,宋庭誉眼尾还泛着红,嘴唇上的血迹不知何时已被清理干净了,如今愈发显得苍白。
寒毒已过,宋家的小将军情绪冷静下来了。
邢遮尽的眸里暗了些,在片刻后轻笑出声:“事实就在眼前了,王妃想听什么解释?”
桃花眼里轻佻多情,深处却只有冰潭一样的冷光,与昨夜死死抱着自己的男子,好似判若两人。
宋庭誉眼神倏而破碎了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昨夜太过难受,才产生了邢遮尽陪伴自己的幻想。
邢遮尽问的对,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是想听什么解释?
“喝了。”失神间,裕王殿下的手已经递到了嘴边,低眉望去,是一盏清茶。
喉咙里很干,茶来得很是时候,宋庭誉却依旧避让,在这片刻里,快速抓到了一丝端倪:“你当初护我,是为了虎符的解释。”
邢遮尽一愣。
“王爷忘了么?在府门前里,您说过您想要兵权,我当了真,”宋庭誉机敏地捕捉到了这一迟钝,乘胜追击道:“可您昨日,又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下,如此羞辱于我呢?”
寒毒侵袭得浑浊的脑海在大喜大悲后变得格外清晰,邢遮尽想要虎符,不可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宋庭誉一字一顿地质问道:“昨日,你究竟为何去了浮妄楼?”
邢遮尽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彻底淡下,在瞳孔的深处泛上了一层沉色,他的眉蹙起了些,久久不说话。
宋庭誉的心便砰砰地跳,心底生出一丝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被他发觉了。
然而短短几息后,邢遮尽手上的茶碗便被放下,脸上又恢复了从容不迫。
紧跟着,他露出了一点歉意。
“当然是因为美色啊……”邢遮尽认真地说:“那拦我马的女子实在太过艳丽,阿誉,我一时忍受不住,也是合理的,不是么?”?

宋庭誉紧紧地盯着他的神色,妄图从他的面容上抓出一点破绽,然而直到他的眼眶干涩地发疼,对方还是带着点歉意和无奈,没有露出一点漏洞。
“邢遮尽,我与你自幼相处,你不是分不清大局的人。”他仍旧不死心。
“大局?”邢遮尽眉扬了些,微微歪头,左耳的耳坠随着动作稍稍偏离晃动:“你说的大局是什么?与你成婚么?”
宋庭誉被那耳坠看花了眼,心口猛然一颤:“是兵权,是……”
“本王是与你自幼长大,可我们已经六年未见,衍安,人是会变的,而且,你真的了解过我么?”,邢遮尽打断了他的话,桃花眸深深望向他。
宋庭誉本已找出的端倪被他三言两语盖过,一时竟哑口无言。
对啊,他宋衍安,真的了解过邢恹之么?
从当初的自以为是演变出的决裂,甚至到他坠崖的前一刻,他都从未想过,邢遮尽会心狠至此。
留藏于心底的情意,大抵早就是他单方面的收纳,或许真相就是邢遮尽说的那么简单——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确实……不够了解你。”宋庭誉低下了头,这副羸弱的病体上生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邢遮尽锋芒的攻势陡然凝了些,似乎对他这副模样心软了一些,桃花眼微微眯起,继而重新恢复了温和。
他轻轻抬手,摸上了宋庭誉的头,后者身形一晃,倏而退后了一寸,可还是晚了些,头发已轻轻蹭过了邢遮尽的手掌,柔软轻和,与这个倔强的人完全不同。
“你不必沮丧,毕竟我们的身份有名无实,合作关系,无需了解这些微不足道的问题。”邢遮尽温声安抚,自然地收回手拇指和食指蹭了蹭,好像还在回味那份触感。
“既然你想说的都已说罢,那就轮到本王问了——”只是很快,他话锋一转,声音又陡然沉下,眸光凌厉了一些:“——你身上的寒毒,是怎么回事?”
微不足道……在邢遮尽心里,他们的大婚,就是微不足道的事。
放不下却佯装不在意的,原来只有他自己啊。
宋庭誉感受到他侵略性的探究目光,蹙眉不适地别过头,强迫自己绕过了他的前话,注意到他的疑问上。
该来的还是没有逃过……
某种意义上来说,邢遮尽在成婚之日去了花楼,对于身上的寒毒是好处。
宋庭誉在毒发时痛苦不堪时,一个人熄灯在婚房,他人看见也只会以为是他悲伤失意,只要他忍住呻吟声,便可以无人知晓地度过这次毒期。
然而很不凑巧的是,原以为会彻夜不归的人,偏偏在毒发最激烈的时候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那他身上的毒,便怎么也瞒不住了。
“我出征的第二年,过瑕上河的时候,中了燊郦兵的埋伏,他们把我错当成了将军亲信,弄了我许多伤,后来发现我不开口,索性喂了这无解的寒毒。”宋庭誉平静地说,好像在陈述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一般。
“无解?”手臂却猛地被人抓住,邢遮尽倏而凑近了他一些。
宋庭誉看着那只手蹙起了眉,抬头带疑地望去。
邢遮尽便在下一刻松了手,眼皮垂了一些,别过头掩唇轻咳。
“……你怎么就确认无解了?”他佯装无意说道。
宋庭誉探究性的目光仍落在他的身上:“因为制这毒的人在几年前就已暴毙身亡……世上只有他一人知晓解药,他死之后,与寒毒唯一有关的人也消失了。”
中毒的这四年来,他的毒发频率日渐变高,现在已经到了一个月一发的程度。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邢遮尽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放在床沿上的手收紧,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
“还有多久?”几息后,他沉着嗓空头发问。
宋庭誉还能活多久?
被提问到的人有些想笑,扬了扬眉:“不知道,两年?一年?……随意了,反正我也没什么牵挂。”
脸上的苍白衬得笑意格外凄厉,偏生语调轻松。
邢遮尽听到那句“没有牵挂时”,心猛然沉了一刻,不觉间已然正回脸,与他对视。
宋庭誉在这几年里消瘦了很多,皮肤没有因为沙场硝烟而晒黑,依旧白皙如玉,端正俊美的五官仿若流水般平滑精致,那双丹凤眼细细观赏时,在凌厉的表象后,依稀可以窥出骨里的柔和善意。
邢遮尽忽然伸手,指尖点上了宋庭誉的右眼,他的右眼下方中央位置,藏着一个小小的痣,与瓷白面容相映,倘若潺潺清泉上的一粒黑曜石。
大塍的裕王殿下偏生就长了一双桃花眸子,认真看人时深情又迷离,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人陷进去一样。
寻常人与他对视,自会失神乱阵脚,更不用说是对他早含情意的宋庭誉了。
因而宋庭誉这次的反应慢了一些,再回过神想要躲避时,后背却忽然揽上了一股力道,熟悉的乌木沉香扑面而来,邢遮尽竟是毫无征兆地把他抱住了。
“你——”
“你不会死。”惊诧的话被打断,邢遮尽出言,沉稳又坚定。
宋庭誉哑了喉咙,耳边灼热的气息好像要把他烫伤。
“这不是你说了算……再者,我若毒发身亡,您不该感到高兴吗?”他很快扯回了神志,嘲弄道。
邢遮尽又在搞什么?不是讨厌他羞辱他吗?现在又抱着自己干嘛?
抵住后背的力道没有松懈,这感觉好像回到了昨夜,让他确信,那不是一场荒唐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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