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陡然锐利,如同冰锥刺向靖安王:“本王若不‘把持’,只怕此刻在这乾清宫内耀武扬威的,就不是王弟你了!”
他一步踏前,周身气势勃发,虽内力未复,但那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煞气,却让靖安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陛下新丧,太子乃国之根本!谁敢在此刻动摇国本,便是大梁的罪人!本王第一个不答应!”齐萧衍声音如同金石,掷地有声,响彻整个大殿!
他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大臣:“诸位同僚,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刻,当同心协力,辅佐新君,稳定朝纲!若有心怀叵测,意图不轨者……”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休怪本王,刀下无情!”
森然的杀意,毫不掩饰地弥漫开来。支持太子的大臣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出声附和。一些中立或摇摆的官员,在齐萧衍的威势下,也不敢再多言。
靖安王脸色铁青,他没想到齐萧衍态度如此强硬,更没想到对方在“重伤”之下,竟还有如此威势!他死死盯着齐萧衍,眼中杀机毕露,但终究没敢在此时彻底撕破脸。
“好!好!齐王兄果然忠心为国!”靖安王咬牙切齿,“那便依王兄所言,太子灵前即位!但国政大事,千头万绪,太子年幼,还需我等皇叔多多辅佐才是!”
他这话,已是退了一步,但依旧埋下了争权的伏笔。
齐萧衍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国丧、新帝登基、权力分配……每一步都将充满明争暗斗。而“观星阁”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是自然。”齐萧衍淡淡应道,目光却已越过靖安王,投向了殿外沉沉的夜色。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他,必须撑住。为了这摇摇欲坠的江山,更为了……那个在府中等他回去的人。
他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行遍经脉的、带着血参灼痛的力量。
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快,更强!
第26章 江南烟雨
国丧的钟声,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在京城上空,久久不散。新帝幼弱,藩王虎视,朝局暗流汹涌,每一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齐萧衍凭借其多年积累的威望与雷厉风行的手段,勉强稳住了朝堂大局,将靖安王与永熙王的势力暂时压制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的水面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而比朝局更让齐萧衍焦灼的,是陆玄之的身体。
那夜乱葬岗强行运功,如同在布满裂痕的冰面上又狠狠砸下一锤。陆玄之心脉处的“同心蛊”虽未再次暴走,却像是蛰伏更深的毒蛇,与他的生机缠绕得愈发紧密。他不再咯血,胸口的剧痛也转为一种无时无刻的、深入骨髓的阴冷与滞涩,仿佛生命力正被一丝丝无声地抽走。他的脸色日渐苍白,身形也清减了不少,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坚定,带着不肯屈服的微光。
孙大夫用尽了方法,汤药、金针、药浴……也只能勉强延缓那侵蚀的速度。他私下里对齐萧衍摇头叹息:“王爷,将军的心脉……如同被虫蚁蛀空的梁木,外表看似完好,内里却……若无根治之法,只怕……撑不过三年。”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铁钳,烫在齐萧衍心上。他看着陆玄之每日强打精神,陪他处理琐事,与他分析朝局,甚至在他因伤势和劳累蹙眉时,还会递上一杯温水,用那微凉的手指替他揉按太阳穴……越是这般平静的陪伴,齐萧衍心中的恐慌与无力便越是滋长。
他不能失去他。绝不。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江南。陈安妹妹的下落,持弓人可能的口音,以及……那虚无缥缈的,“观星阁”可能存在的踪迹。
他必须去一趟江南。
但这个决定,他无法对陆玄之言明。以玄之的性子,定不会让他独自涉险,而玄之如今的身体,绝不能再经历长途跋涉和任何风险。
夜色深沉,齐萧衍处理完最后一份关于漕运改道的奏折,揉了揉刺痛的眉心。经脉因连日操劳而隐隐作痛,血参的药力虽助他恢复了部分内力,但这强行催谷的力量,如同无根之木,每一次动用都在透支他的根本。
他起身,走向陆玄之的房间。
陆玄之还未睡,靠在床头,就着昏黄的灯火看着一本杂记。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灯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削弱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
“忙完了?”他放下书卷。
“嗯。”齐萧衍在他床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感受着那低于常人的体温,心中刺痛,面上却不动声色,“在看什么?”
“一本江南风物志。”陆玄之将书递给他看,指尖划过书页上描绘的小桥流水、烟雨画船,“都说江南好,风光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倒是与边塞风光截然不同。”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齐萧衍心中一动,状若随意地道:“待朝局稳定,你伤势大好,我陪你去江南看看。泛舟西湖,漫步苏堤,尝尝地道的龙井和莼菜羹。”
陆玄之抬眼看他,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好。”
这一个“好”字,让齐萧衍几乎要动摇。他多想就此抛下一切,带着他远离这京城的是非恩怨,去那烟雨朦胧的江南,过几天安稳日子。
他压下心中的波澜,替陆玄之掖好被角,柔声道:“夜深了,早些休息。”
陆玄之看着他,目光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轻轻“嗯”了一声,顺从地躺下。
齐萧衍吹熄了灯,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在黑暗中坐了许久,直到听到陆玄之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确认他已然睡熟,才缓缓起身。
他走到书案前,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提笔疾书。是一道奏折,以“旧伤复发,需离京静养”为由,请求暂卸朝职。他将奏折用火漆封好,放在显眼处。
然后,他又写了一封密信,是给周平的。信中交代了他离京后的一切安排,包括如何保护陆玄之,如何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以及……若他三个月内未能返回,便立刻护送陆玄之前往北疆。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蒙蒙亮。
他回到陆玄之床边,最后一次深深地看着他沉睡的容颜,仿佛要将每一分轮廓都刻入心底。他俯下身,极轻地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决绝。
“等我回来。”他在心中无声地说道。
随即,他毅然转身,披上那件灰色的斗篷,如同融入晨雾的孤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齐王府,离开了这座承载着太多权谋与危机的城池。
齐萧衍离开的第二天清晨,陆玄之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床边,心中并无多少意外。他早已从齐萧衍近日异常的沉默、周平躲闪的眼神,以及那强行压抑的、偶尔流露出的焦灼中,猜到了几分。
他起身,走到外间,看到了书案上那封奏折。他没有打开,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
“他走了?”他问侍立在旁的周平。
周平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哽咽:“将军……王爷他……他是为了您……”
“我知道。”陆玄之打断他,语气听不出喜怒,“他去江南了。”
周平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陆玄之没有解释。他与齐萧衍之间,有些默契,无需言明。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凋零的秋色,感受着心脉处那团蛰伏的阴寒。
他不能就这样等着。
齐萧衍为了他,孤身闯入龙潭虎穴。他又岂能安心留在京城,做那被护在羽翼下的雀鸟?
他的身体是不好,但他的剑,还未锈!他的意志,还未折!
“属下在!”
“准备一下,”陆玄之转身,目光清冽而坚定,“我们暗中离京,去江南。”
周平骇然:“将军!不可!您的身体,王爷再三交代……”
“他的交代是他的事。”陆玄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的路,我自己走。你若不愿,便留在京中。”
周平看着他那双与齐萧衍如出一辙的、固执决绝的眼睛,知道再劝无用。他重重磕了个头:“属下誓死追随将军!”
就在齐萧衍离京数日后,一队看似普通的商队,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沿着官道,向着南方迤逦而行。马车内,陆玄之裹着厚厚的狐裘,脸色苍白,闭目调息。周平扮作管家,神情警惕。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后,还有几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其中一双眼睛,属于一个蹲在茶棚角落、啃着烧饼的邋遢汉子。他看着那队商队远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手将烧饼一扔,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人群中。
另一双眼睛,则来自远处山岗上,一个戴着斗笠、抱着长刀的身影。他遥遥望着官道上的车马,斗笠下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江南,烟雨朦胧之地,此刻却仿佛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等待着各方人马的汇聚。
齐萧衍一路南下,并未张扬。他改换了容貌,扮作一个游学的士子,雇了一艘普通的乌篷船,沿着京杭运河,向着苏杭之地而去。
越往南,景色便与北地的粗犷苍凉越是不同。河水变得碧绿清澈,两岸垂柳依依,偶尔可见白墙黛瓦的村落,和穿梭在水道上的小巧舟船。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泥土和水汽的味道。
然而,齐萧衍并无心欣赏这江南美景。他体内经脉依旧脆弱,不时传来针刺般的痛楚。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船舱内调息,偶尔上岸打听消息,寻找与陈安妹妹,或是与“观星阁”相关的蛛丝马迹。
陈安的妹妹名叫陈婉,嫁与的夫家姓苏,是杭州府一个不大不小的丝绸商人。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这一日,船只抵达杭州码头。齐萧衍下了船,融入熙攘的人流。杭州城繁华似锦,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与他想象中的江南水乡略有不同,更多了几分市井的烟火气。
他按照打听来的地址,找到了城西的那家苏记绸缎庄。铺面不算很大,但收拾得干净整齐,伙计正在热情地招呼客人。
齐萧衍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在对面的茶楼要了个雅间,临窗而坐,仔细观察着绸缎庄的动静。
半个时辰过去,进出的大多是寻常顾客,并未见什么异常。就在他准备离开,另想办法时,一辆装饰颇为华丽的马车停在了绸缎庄门口。
车帘掀开,先下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随后,扶下一位身着淡紫色衣裙、体态窈窕、以轻纱覆面的年轻妇人。
那妇人虽看不清面容,但身姿绰约,举止间带着一股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风韵。她似乎与掌柜的颇为熟稔,低声交谈了几句,便由丫鬟扶着,走进了内堂。
齐萧衍目光一凝。这妇人……会是陈婉吗?
他正思忖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街角拐弯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虽然那人穿着普通的布衣,低着头,步履匆匆,但齐萧衍绝不会认错那清瘦挺拔的身形和独特的步态——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吗?!
巨大的震惊与恐慌瞬间攫住了齐萧衍!他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隐藏行迹,丢下茶钱,便快步冲下楼,向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穿过熙攘的街道,挤过摩肩接踵的人群,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他那脆弱的经脉!玄之的身体怎么受得了这般长途跋涉?!他来这里做什么?!太危险了!
追过两条街,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巷口,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身影。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追赶,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果然是陆玄之。他依旧穿着那身素白的便服,外面罩着狐裘,脸色比离开京城时更加苍白,唇色浅淡,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齐萧衍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担忧、倔强与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你……”齐萧衍冲到近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声音因愤怒和后怕而颤抖,“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跟来?!你的身体不要了吗?!”
陆玄之任由他抓着,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平静无波:“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这不一样!”齐萧衍低吼,“我是来找解药!你呢?你来送死吗?!”
“找解药,未必需要孤身犯险。”陆玄之看着他因焦急而泛红的眼眶,语气放缓了些,“况且,你的伤,也未痊愈。”
他什么都知道了。齐萧衍看着他洞悉一切的眼神,所有准备好的斥责与怒火,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股酸涩的暖流与更深的心疼。这个傻子……总是这样!
“你……”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将陆玄之用力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声音哽咽,“……胡闹!”
陆玄之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那失而复得般的紧拥,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他闭上眼,轻轻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
“下次……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他低声说。
齐萧衍身体一僵,将他抱得更紧。
“不会了。”他承诺,“再也不会了。”
寂静的巷口,两人相拥而立,暂时忘却了身后的危机与体内的伤痛。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江南的烟雨,注定不会平静。
就在两人相拥之际,街对面酒楼二层的雅间内,一支冰冷的弩箭,已然悄无声息地瞄准了陆玄之的后心。
持弩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而更远处,那个戴着斗笠、抱着长刀的身影,倚在桥头,遥遥望着巷口相拥的两人,斗笠下的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巷口的风似乎都凝滞了。
齐萧衍将陆玄之紧紧箍在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清瘦的骨骼嵌入自己身体。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如同冰火交织,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经脉,喉头腥甜翻涌,却被他强行咽下。他不能在此刻倒下。
陆玄之靠在他肩头,鼻尖萦绕着齐萧衍身上那混合着药味、风尘与独属于他的冷冽气息,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得以片刻松懈。他能感受到齐萧衍胸膛下那急促而不甚稳健的心跳,能察觉到他手臂因用力而微微的颤抖。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将所有的重担与痛苦都一肩扛下。
“你的内力……”陆玄之低声问,声音闷在他肩窝。
“无碍。”齐萧衍打断他,不愿多谈自己的伤势,稍稍松开怀抱,双手却依旧紧握着他的手臂,目光灼灼地审视着他苍白得过分的脸,“你怎么样?心口可还疼?为何不听我的话留在京中?!”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怒。
陆玄之抬眼,迎上他担忧焦灼的视线,平静道:“留在京中,便能不疼了么?”他轻轻挣开一只手,抚上齐萧衍紧蹙的眉心,“既知是‘同心’,你在此涉险,我又岂能安心?”
简单的话语,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撼动齐萧衍的心。他看着陆玄之清冽眸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决,所有责备的话都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他早该知道,他的玄之,从来都不是需要被圈养的雀鸟。
“既来了,便跟紧我。”齐萧衍最终妥协,重新将他微凉的手握回掌心,渡过去一丝温和的内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
他敏锐地察觉到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这杭州城,果然已是龙潭虎穴。
就在两人准备转身离开巷口的刹那——
一道极其细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之声,如同毒蛇吐信,自对面酒楼二层疾射而来!目标,赫然是陆玄之后心!
这一箭,来得太快,太刁钻!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两人心神稍懈、即将离去的那一刻!
齐萧衍瞳孔骤缩!他内力未复,感知大不如前,直到箭矢及近才猛然察觉!想推开陆玄之已然不及!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将陆玄之往自己身后一扯,同时侧身,用自己的左肩胛迎向了那支淬毒的弩箭!
箭矢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剧痛瞬间传来,箭镞上附着的阴寒力道更是直接冲入他受损的经脉!
“呃!”齐萧衍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脚下踉跄一步,却依旧将陆玄之牢牢护在身后,目光如电,猛地射向酒楼二层的那个窗口!
窗口人影一闪而逝。
“萧衍!”陆玄之被他扯到身后,听到那利刃入肉的声音,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反手扶住齐萧衍踉跄的身体,看到他左肩后方那支兀自颤动的弩箭和迅速洇开的暗红色血迹,眼中瞬间迸发出骇人的冰寒与杀意!
“没事……”齐萧衍咬牙,右手猛地握住箭杆,竟是要强行拔出!
“别动!”陆玄之厉声阻止,指尖迅速在他肩周几处大穴点下,暂时封住血脉,减缓毒素蔓延。他看得分明,那箭镞幽蓝,显然是淬了剧毒!“箭上有毒!”
他扶着齐萧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巷口原本零散的行人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惊得四散奔逃,只剩下他们两人,暴露在空旷的街巷之中。
危机并未解除!对方一击不中,必有后手!
果然,两侧屋顶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数道黑影,手持弓弩,冰冷的箭簇在江南湿润的空气中,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而巷子前后出口,也同时被几名手持钢刀、面色阴狠的汉子堵住。
齐萧衍强忍着肩头传来的麻痹剧痛和毒素侵入经脉的阴冷,将陆玄之护在墙角,自己则直面所有方向的敌人。他右手缓缓摸向腰间软剑,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
“跟紧我。”他低声对陆玄之道,声音因疼痛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陆玄之没有说话,只是悄然将“惊鸿”短刃滑入掌心,与他背靠背站立。他心脉处的阴寒因这紧张的气氛而隐隐躁动,带来一阵闷痛,但他强行压下,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逼近的敌人。
人数众多,且占据地利。齐萧衍重伤中毒,自己亦无法久战。形势,危如累卵。
就在杀手们即将发动攻击的瞬间——
“铛啷啷——!”
一阵清脆悠扬的铃铛声,伴随着软糯的江南小调,忽然从巷子另一头传来。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哟……”
一个穿着破旧葛衣、戴着宽大斗笠、看不清面容的卖唱瞎子,拄着竹杖,敲着响板,晃晃悠悠地走进了这条杀机四伏的巷子。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那凝重的杀气,依旧咿咿呀呀地唱着,与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杀手们的动作不由得一滞。
那瞎子仿佛毫无所觉,径直朝着堵在巷口的几名刀手走去,竹杖在地上点点戳戳,眼看就要撞到人。
“滚开!”一名刀手不耐烦地低吼,伸手便要去推搡。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瞎子衣角的刹那——
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银光,自竹杖顶端一闪而逝!
那名刀手动作猛地僵住,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自己胸口膻中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如牛毛、颤巍巍的银针!他眼睛瞪得滚圆,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全无!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
其余杀手皆是一惊!
那瞎子却像是没事人一般,竹杖换了个方向点地,口中依旧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又朝着屋顶的弓弩手方向“看”去。
“装神弄鬼!杀了他!”杀手头目厉声喝道。
数名杀手同时扑向那瞎子!刀光凛冽!
然而,那瞎子的身形却如同鬼魅般,在刀光中穿梭自如,竹杖轻点,看似毫无章法,却总能精准地避开所有攻击,偶尔杖头一颤,便有一名杀手闷哼着倒地,或是手腕被洞穿,或是膝盖被敲碎,瞬间失去战斗力!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悠然。
齐萧衍和陆玄之看得分明,心中皆是凛然。这瞎子,是个绝顶高手!而且,他是在帮他们?
趁着瞎子搅乱战局的空隙,齐萧衍低喝一声:“走!”
他强提一口气,不顾肩头伤势和体内肆虐的毒素,右手软剑出鞘,化作一道银龙,直扑前方堵路的剩余刀手!剑光过处,血花迸溅!
陆玄之紧随其后,“惊鸿”短刃护住他的侧翼,剑法精妙狠辣,专攻敌人必救之处!他虽然无法动用内力,但招式仍在,眼光毒辣,每每能在箭不容发之际,化解齐萧衍的危机。
两人配合默契,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在瞎子的掩护下,硬生生从重围中杀开了一条血路!
那瞎子见他们突围,也不再恋战,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身形如同大鸟般向后飘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只留下那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和小调余音。
“追!”杀手头目气得暴跳如雷,带着剩余手下紧追不舍。
齐萧衍和陆玄之不敢停留,凭借着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求生本能,在杭州城纵横交错的街巷中狂奔。
齐萧衍肩头的箭伤因剧烈运动而不断渗出黑血,毒素沿着经脉蔓延,带来阵阵眩晕和刺骨的寒意。他的脚步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陆玄之扶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和逐渐流失的体温,心中焦急万分。他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为齐萧衍解毒疗伤!
转过一个街角,眼前出现一座香火不算旺盛的古刹。山门半掩,匾额上写着“静慈庵”三个字。
情急之下,陆玄之也顾不得许多,扶着齐萧衍便闪了进去。
庵内寂静,只有几个老尼在打扫庭院。见到两个浑身染血、形容狼狈的男子闯入,皆是吓了一跳。
“师太恕罪,”陆玄之强撑着礼节,声音急促,“我兄长遭歹人追杀,身中剧毒,恳请师太行个方便,容我们暂避片刻,处理伤势!”
为首的一位老尼看着齐萧衍肩头那支触目惊心的弩箭和他青黑的脸色,又看了看陆玄之虽然苍白却目光清正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请随贫尼来。”
她将两人引到后院一间僻静的禅房内。
“多谢师太!”陆玄之感激道,立刻将齐萧衍扶到榻上。
齐萧衍已是意识模糊,嘴唇泛着不祥的紫黑色,身体冰冷。
陆玄之撕开他肩头的衣物,看到那伤口周围皮肉已然发黑溃烂,心中大骇。这毒性好生猛烈!
他不及多想,俯下身,便要用嘴去吸出毒血!
“不可!”齐萧衍猛地睁开眼,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微弱却斩钉截铁,“这毒……霸道……你受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