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羽雪————童话紫石

作者:童话紫石  录入:12-07

看到跟前站立的人一付诚惶诚恐的模样,祉的心里就特别痛快。
按辈份自己也应该称呼他叔父。长辈要是当权,特别是能干的长辈当权后,自己还能睡得安稳吗?
可是现在自己则是牢牢掌握了他的命门。
所以祉能很痛快地笑着。
暴雨那晚,当看到赵子羽显身时,祉却直想哭。
他丢掉了九五之尊那皇帝的身份,象普通人那样,一见到久别的情人激动难已,慌乱地一口气冲下了桥,也不顾脚下的积水滩滩,直冲到二人咫尺距离的时候才止住脚。
周围黑黑的,胆小的苏诸三丢了灯笼,怕事的宫婢关紧了门扉。
天空不时地亮起闪电,传来闷闷的雷声。
借着电闪的紫光,祉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他完全被赵子羽那骇人的模样惊住。
两人就这样几乎是面对面的站着。
赵子羽半垂着头。
原来那付沉静美丽的模样完全被狼狈或者说是悲惨所取代了。
整个人廋得是脱了形骸,只剩下一具骨头架子。少了一大络的头发被雨水浸湿,一络络披散着。灰色的衣衫上阴影斑驳,雨水冲去了血迹,但是血腥味直冲祉的鼻腔。
灿若晨星般的秀目深深地陷在眼窝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那汪让祉动心的潭水已经干涸,没有生气没有灵活,只有昏浊一片。
就是保着自己冲过千军万的撕杀也没有狼狈过的他,今天完全成为另外一人了。
祉怔怔地就那样对着赵子羽站着,不知道该做什么,还是要做什么。
赵子羽在祉出后堂时就看到祉了。
重伤的他就连出声"啊"一下的力气也发不出。
不过他知道祉一定会看到自己,觉查到自己已经回来。
一想已经为祉完成心愿时,他的心里踏实多了。
所剩不多的力气全用在挺身站立上。
重伤的右手麻木了,呈不自然下垂状。靠胳肢窝的帮助才勉强夹住了插进墙壁的剑身,靠着这点支撑,赵子羽保持着不让自己倒下,挺身而立。左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认真恭敬地向祉递去。
借着闪电的亮起,祉慢慢地打开紧裹的小包。
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里面是一缕雪白如银的华发,还有就是这对戤亲王长戴的耳饰。
得手了。
自己要的东西到手了。
祉长吁了一口气,悬挂的心就此放平。
"不行你就早点回来吗?让朕等......这么多日,你也真的做得出来,要知道朕还有其他的办法。只不过..."
祉很想说别人都没有你与朕来得贴心。这话他没出口咽下去了,因为山间林馆外面响起了一片不同寻常急切的喊声。
一个皇族的族长被杀了,凶信自然要先报进皇宫。寻找凶手,安抚遗属,拟定继承人等等,作为皇帝就必须出面掌握局面,尽管这一切就是祉一手策划的。
"......太医院在西南方。"
祉不想离开他,至少看看赵子羽身上的伤,可是一声声急促的呼唤,使他意识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必须走了。
他的话只有说了半句,不过赵子羽已经听懂。
自己在祉的心中毕竟是占了很小很小的一角位置。
再小,也是有的。
所以,这就足够了。
望着祉英挺的身影匆匆离去,满足像陈年的酒一点点从心中散发着醇香,侵蚀残存的意志。赵子羽的心现在格外平静,整个人轻飘飘的,又软绵绵的,象块极品的绸缎,有形有质,但又轻又软。
他合上双目,后背沿着半开的窗扉慢慢地,慢慢地滑下去。

 


"子羽!办好这件事朕就来看你。一定。"
这是祉唯一的真心许诺。
他想那个为自己出了大力的人,更惦念着那具令人沉湎的身体。赵子羽对祉来讲,就像多年的好酒,越放越香越醇越是醉人。
明知道对一个在自己身边做影武士的人产生这样的感情不是好事,也不是一个明君所为。可是祉认为自己没有刻意地去追求,而是顺水推舟般走到这一步。自己也曾想斩断此情,但是到了最后一步时还是下不了辣手。
手里一软,剑走偏锋,赵子羽活了下来。
令祉真正感动的是,自己弃他不顾而他仍是对自己的忠心不减。
看到他曾经因迷惘而醉酒消愁,自己也会产生失落感。
看他因身体饱受折磨时发出的缀泣,更是强烈地扯痛着祉的心。
在自己需要他时那毫不犹豫的应诺,更让祉知道忠心也是一种罪恶。
自己就是那罪恶的中心。
忠君报国,太堂皇的理由,自己用了一次又一次。
现在也该由自己稍稍地付出些吧?
不要再找借口,也不要去寻什么理由。事情再多再难办,总会有结束的时候。
所以是好是坏也不要紧了,最好能马上看到心里牵挂着的人。
为了摆平眼前这个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麻烦,自己可谓是用心甚苦。时间也是拖得太长了。
为此,自己像个工匠,差一点就失掉了用得最顺手的工具。
那么自己就快点掐灭这会引发不安的火种。
祉在心里与情人私语许诺,眼睛却散发着冷酷的光芒,犀利地目光来回地在洪王身上扫动。仿佛已经看到了洪王身上殷红斑斑,正用生命和鲜血,织出了自己那灿若美锦的明天。
要死的是别人这才符合圣意。
祉强抑住心中的得意,又一次摆出九五之尊自高无尚的威严。端肃龙颜的他,从圣口里冷冷地吐出八个字。
"欲立子卿,先绝其亲。"
明明是在三伏夏天,洪王听到这八个字时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位昊德天子并非有德之人。他表明自己在确立族长人选时,就必须把与其家中其他的人统统杀掉,以绝后患。孤零零就剩下那个被挑中的孩子,按照祉的意思就职。这样一位被祉嗣立起的族长也好,宗庙总祭也罢,无依无靠,手中的权势就如同虚设之物,看得光鲜却是半点实用派不上。以后所能是依仗皇帝一人了。
这八个字让洪王爷一门上上下下八十九条人命唯独只能活下一人。
"谢主龙恩--"
洪王忍不住伏地大恸起来。
为戤亲王之暴死祉找到了最佳替罪羊。
谁叫你起过要做族长的念头?
谁让你觊觎着宗庙总祭的位置?
一丝得意的狞笑浮上祉的嘴角,残忍而恶毒
"请皇上留下晟儿吧......那孩子从小体弱多病......呜......却向来敬慕皇上......呜......皇上!呜呜呜。"
自知死到临头洪王用泣不成声的语调断断续续地把自己平时最不疼爱的儿子作为难题留给了昊德天子。
"苍天!开开眼吧!晟儿!你一定要活下去啊--上天保佑!"
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的洪王,为自己的最后抉择在祈祷上天保佑。
"知道就好!王叔你也算是个聪明人了!虽然你有好几个儿子,朕却也中意晟!真的很中意,整个族中就属他最最适合当族长了!!就袭用叔父你的封号再加一爵赐为亲王吧!洪亲王。叫起来比洪王顺口多了!哈哈哈--"
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当族长,还不是把宗族宗庙的一切都抓在独自一人手中玩。
祉就这样再次玩着残酷的政治花样,一路踩着鲜血实现自己预期定下的目标。
"子羽!子羽!"
祉一踏入山间林馆的后堂声音走高带有三分激动。
"朕给你找来一个伴了!"
祉认为自己为赵子羽找到最适合的安排。
在祉的如意算盘里,赵子羽可以成为极好的"侍卫",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自己选中的新族长晟--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由他正大光明地"陪"着少年,自己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此会情人。
年幼的新族长还需要皇帝的栽培嘛。留在宫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小门后密室内却空无一人。
祉转身瞪向正在清扫屋子的宫婢。
宫婢一边畏惧着向后退缩,一边抬手指了指右厢房的方向。
"他怎么能躺在那里?!"
祉生起气来。
他沿着走廊穿过边门来到右厢房。
"你怎么可以睡在这里!"
他冲里吼了起来。
就在那天交付包裹的窗扉下方,赵子羽倦缩着身体侧卧在一张草席上。
他实在没有力气移动自己的身体。
为了能完成祉交办任务,他几乎拚掉了最后的力气。
那个八十有余即将入棺的老族长竟然有四个影武士做护卫。
一拚四自己没有胜算,他就一个个击破。在牺牲了右手后才解决掉最后一个。
任务应该是完成了吧?为什么祉还是在高吼呢?自己做错了吗?不会是杀错人了吧?各式各样的念头在脑海里转着,没有明确的答案。
高烧中的赵子羽慢慢睁开了眼睛,无焦距的目光对上向自己怒吼的祉。
出什么事了?
"为什么睡在这里?为什么?你想干什么吗?你有没有听到朕在问你?!"
祉有些发急也有些语无伦次。
"你也给朕过来!"
祉用力扯拉着随后同来的少年,几乎是扑一样冲了过来。
少年脚步踉跄着,被祉一扯,一推就直挺挺地往刚刚从地铺上撑起身体的赵子羽撞了过去。
赵子羽本能地伸手扶住了撞上来的少年。
二人一个照面,赵子羽看到少年的眼睛因为惊恐睁得老大,眼底深处却满是忧郁和哀伤。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为什么会有这种可怕的眼神啊?
少年很快地转过脸去,并为一刹那的失态而懊悔。
赵子羽看到在少年的身后,与祉的之间还有一个人影直挺挺站着。
干枯削瘦,全无表情的脸上二只昏浊的黄眼珠死死瞪着自己。他的二条干柴般的手臂按在少年瘦小的肩膀上往自己面前推。
祉没有看到,少年也看不见,只有赵子羽看得清楚。
那是死不瞑目的老族长。
自己将一根细针对准"百汇穴"刺入一针致其毙命时,老族长就是这样瞪着自己断了气。
死魂缠着生人,那人一定与其有极深的羁绊。
少年怕是将来要坐上族长的位置?
只是脑海里一个闪念,那站在少年身后的影子已经消失掉。
果然如此啊!
赵子羽把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抬脸看向祉。
"你怎么睡在这?没事了吧?看朕对你真的不错吧,还特意找个人来陪伴你。"
比起那天晚来,身上的衣服换过了,七长八短的头发也绾好了。整个人却没有了往日的勃勃生气,只剩下付整齐端正的外壳。双颧呈着不自然的红晕,如同凋谢的花瓣挣扎着要把最后的一抺艳红留在人间。
"你怎么了?不愿意看到朕?故意不听朕的话了。"
祉想想就有点生气,想想自己是九五之尊的天子,谁见了不是敬畏和奉承。
就是他了总是摆出这付冷淡面孔对着自己。
当然他们在一起做爱的时候,他会忘情的呻吟着,贪心的追逐祉进入,要了一次又一次。整个人变得既放烫灸人又甜美可口,让祉吃了一口又一口。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分明还有第三者在旁观。
"不喜欢有人陪你吧?看来留不得,那我叫人杀了他吧?反正他的老子也是谋杀戤亲王的主谋!一家人都死了也不在乎多杀他一个!"
祉说的出就做的出。
君无戏言!
赵子羽的神志彻底清醒。看着面前的少年哆嗦得跟秋风里挂在树上的黄叶,随时随地都会落叶归根。稚气的眼里悲哀神情又浓重了几分。
不要再拖人下地狱了。
这个少年应该由自己守护。
所以赵子羽坚定地摇了摇头。
可是祉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明明自己都已经进入了对方的身体,明明是亲密无间袒裎相对,接受方且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无论从肉体还是内心自己认为已经很熟悉很了解很有把握,为什么在少年出现时,隔阂陌生就会立刻产生呢?
所以他把气撒在了少年身上,甩手就是一个巴掌。少年本来就文弱,祉的力气又大,少年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上。
"滚!"
祉还想再施拳脚时,赵子羽扑上去抱住了祉,制止他继续行凶。
不要再打了!
赵子羽不敢看少年,心里也清楚少年是无辜的。就像只受伤的小动物,绝望地看着猎人逼近自己。想逃逃不了,要躲躲不掉,只会被捉杀掉,却无力反抗。
遭遇是何曾相似。
赵子羽的心一阵发痛,绞起来似的疼。
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主动将自己的双唇压到了祉的唇上,唯恐那张嘴巴里再要吐出让少年不活的语言。
他失去的是舌头,不能做祉对他做的事。不过他这样的动作已经把要表达的心意传达给了祉。
干裂的朱唇失去饱满,枯稿得象经霜打的粗树皮,粗糙火烫般的感觉却点热了祉内心最最深处保留的一丝人情。
"你这个人就是会想着别人!为什么不想想自己啊!想想朕啊!"
祉反过来把赵子羽一把抱住。
唔--
赵子羽痛出了声。
祉松开了手,看着对方护住的那只胳膊,慢慢地倒到地上。
是啊,那天那只手......他的伤好重!
不行!一定要弄点好药来,要看医生去,自己可不希望赵子羽再有什么三长二短的。
但是让别人看到受伤的赵子羽,那么自己谋杀戤亲王的事就败露了。不仅这样,还会有一连串的副效应发生。成功将会变成白忙。
不行!不行!
一时没了主意的祉在原地打转。
眼角看到少年,坐在地上畏缩看着激动得有些失态的祉。
祉过去一把少年拎起拖过来还冲着他咆哮:"没用东西!看好了,他要是死了,朕就让你去陪他一起去死!"
他的吼声惊醒了少年。
现在不是发抖害怕的时候。
皇帝注重的这个人,与皇帝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禁断之恋。
他年纪虽小,但是见识不少。
但是没有想那个高高在上,杀人不见血的皇帝也有热情,也有爱恋,也有舍不掉丢不开的东西。
只要有,那就好办了。


十一
苏诸三眼睁睁看祉带着刚刚被册封为洪亲王的晟进入山间林馆却无力阻制。
"那里边的人真是妖孽啊!皇上已经被迷住了!"
迷住男人的女人是狐狸精,那能迷住男人的男人就只能是妖孽。
他很想对着皇上大哭一场对着妖孽大骂三天。
现在别说哭了,更别说骂了,就出大气他也不敢。
看着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二条身影消失在大门内,他还得象条忠实的老狗为他们看门。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里面奔出了少年。
"传太医,快传太医!"
苏诸三先是一惊然后一喜。
"皇上怎么了?要紧吗?"
少年摇摇头。
"不是皇上。"
"那就好!"
苏诸三提起的心放下了,又有三分高兴。
一定是那个妖孽不行了!那晚把自己吓得不轻,这种妖孽死了最好,活该。
可他还没来得及,少年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
"是本王受了伤,要找太医来看!"
什么?!哪里?!
苏诸三上下打量少年,完好无缺。
"小王爷!别吓唬老奴才好不好?你不是好端端的吗?"
"这就要请去了!"
少年的声音有三分稚嫩七分沉静过人。
"啥?"
在苏诸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少年打量了屋内不多的摆件,从中取了一只青铜酒盏。
他拉起衣服没有丝毫犹豫地朝自己的瘦弱的大腿上狠狠划去--
一下!再一下!再一下!!
他人小身单力气有限再加上酒盏边又不怎么锋利,划了四五下,才见一股殷红的鲜血汩汩地从破裂的伤口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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