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到最后实在是没办法,雷啸也只得带着许言汐这个拖油瓶上了飞机。
虽然知道徐显东是在帮黑手党工作,但让许言汐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雷啸会说什么“情况复杂”、“危险”之类的词
。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徐显东有可能会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将雷啸干掉而已,但许言汐还是愿意相信,只要有自己在
,徐显东还不至于会对雷啸下死手的。
越发地感觉事情不对劲,在他再三追问下,雷啸思来想去,还是把最新的内幕都告诉了他。
“如果我说,徐显东现在是布亚诺家族老大的情人的话,你会相信吗?”
雷啸一句话下来,就像天雷一样把许言汐轰了个外焦里嫩。
“你,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许言汐就连说话都带了些结巴。
雷啸斜了他一眼:“你当我有很多时间么?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这种事情我没必要拿来开玩笑。”
“这……”许言汐忽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徐显东的行踪我这边一直查不到,若不是前段时间他和布亚诺的老大一起去香港度假又正好被他以前的兄弟撞见的
话,我也不知道他的去处。”
雷啸补充道:“如果我这边的消息没错的话,那么,你就相当于是徐显东的‘旧爱’,更甚着,搞不好还是‘至爱’
,而且描述这个情况的时态在英语中究竟是应该用过去时还是现在时都不好说。”
“这样的你出现在布亚诺的老大面前,你说说看,有没有变成蜂窝的危险?”
许言汐有些挫败地将自己摔在了头等舱的软椅上,“东哥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很想知道。”雷啸道,“只是布亚诺内部的东西,哪会那么容易打听得到……”
“那我们这次去……”
“这次算是突然袭击,撞撞运气看美国的BOSS愿不愿意让我们见到他的人了。”
许言汐听完不再说话,只是带着杂乱的心绪闭目养神起来。
当飞机在机场降落的时候,许言汐看着满眼的外国人,想起那段在美国的日子,感觉已经有点陌生。
驱车到酒店入住,两人没有休息,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往布亚诺家族的大宅赶去。
雷啸没有带任何多余的人。
本来詹翼在紧急关头还是可以派上用场的,但一想到叶玲,雷啸就已经决定不能把他拖下这趟浑水。
在美国,布亚诺想杀一个人根本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况东堂在美国并没有发展任何势力。若真是要出事,也只
是拉着别人垫背罢了。
许言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看着雷啸在布亚诺防卫森严的主宅大门外报上姓名和来意。
接着,两人又等待了几乎是一个世纪这么久,才终于看到大门处的保镖接到了指示的电话。
在被严格地搜身之后,两人坐上了布亚诺专用的车,有专门的司机负责将他们送到主宅去。
坐在用无数金钱堆砌出来的豪宅的大厅里,还能说得上是见惯了世面的许言汐这才发现了自己仍然有上升的空间。
雷啸的表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拿着桌上水晶杯慢慢地喝着咖啡。
当许言汐回过神来的时候,雷啸已经站了起来。
许言汐顺着雷啸的视线看去,便看到旋转梯上缓步走下了一个人。
水晶吊灯投下的光笼在那个人的身上,恍惚之中,只觉得他像是耶和华身后的大天使。
淡金色的及腰长发,如绸缎般完美地撒在身侧。
五官是混血儿中少有的完美。
等他稍微走近了一些,许言汐才发现,那双眼瞳竟然闪烁着美丽的祖母绿的光泽。
如果不是这个人眼中带着太多的杀气和敌意,他甚至会以为这只是一个借住在这里的艺术家,因为那全身素白的穿着
几乎让眼前的这个人与中世纪吟游诗人的感觉相吻合。
兰格斯洛·切利尔·J·布亚诺,一个书写了美国黑手党教父传说的年轻人,甚至比徐显东还要小上几岁。
但能够站在这种顶峰向下看的人,任何人都不会因为他的外貌而去质疑他的手段和能力。
雷啸向兰格斯洛伸出手:“布亚诺先生,你好,旧闻大名。”
兰格斯洛那双有着俄罗斯血统的眼睛根本没多看一眼雷啸伸出的手,只是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雷啸估计早就听说了兰格斯洛有严重的洁癖,倒也不尴尬,只是将手收了回来跟着坐下。
“我是雷啸,这位是……”
兰格斯洛打断了雷啸的介绍:“我知道你们是谁,我只想问,你们找他干什么?”
“那自然是有一些私事需要求得哥哥帮忙,而且,我也想对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向他道歉……”
“没必要。”
兰格斯洛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搭在膝盖上。
“你不那么对他,他也不会到美国来。不到美国来,我也不会遇见他。”
兰格斯洛语气中逐客的意味非常明显,许言汐听出来了,便着急道:“请先生您务必要通融一下,我们已经很多年没
见了。”
许言汐刚一开口,气氛整个就开始凝滞下来。
雷啸甚至有一种不妙的预感,觉得兰格斯洛很可能就会在这个比山庄还要大的主宅中将他们不动声色地干掉,搞不好
到了最后连徐显东都不知道他们曾经来找过他的事。
雷啸的身体下意识地挡在许言汐面前,多年在道上打滚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危险。
虽然表面上不能输了势,但一考虑到许言汐的安危,冷汗就滑过脊背。
兰格斯洛的眼神冰冷得可怕,仿佛能穿透雷啸的身体直射到许言汐身上。
过了半晌,在雷啸考虑要不要采取什么应急措施的时候,兰格斯洛才终于开了口。
只见他对一旁的佣人吩咐道:“去叫东爷下来一趟,就说有故人找他。”
80 分岔口(二)
许言汐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身边时间的流动开始变得凝重而缓慢起来。
他忽然想到雷啸之前和他大略提过的徐显东现下的处境。
年轻黑手党教父的情人?
说好听是情人,说难听点……
许言汐不敢想象,他没有办法将之前他还在东堂,还在雷啸身边的时候的处境照搬在徐显东身上。
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念及你的付出和努力,仿佛你所处的位置完全和你的能力无关,别人看到的,只是“老板的情人
”这种特殊的标签而已。
旁人给予的冷嘲热讽和若有若无般奚落的话语虽然许言汐能泰然处之,但心高气傲的徐显东怎么可能会受得了?
当然,这也不排除在徐显东和兰格斯洛的拉锯战中,徐显东占有绝对的主动权的情况。
但这显然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从刚才兰格斯洛的表现来看,他根本就没有将雷啸放在眼里。
尚且是东堂掌门人的雷啸都被如此看扁,当时一无所有地来到美国的落魄的徐显东,又有什么资格去和布亚诺家族抗
衡?
在一边,许言汐的美好愿望是兰格斯洛和徐显东是平等而真心地互相对待,而在另一边,比任何人都明白现实残酷的
他却觉得在这场游戏中,徐显东是个彻底的牺牲者。
而让那一度站在过权力顶峰的帝王沦落到如此田地的,是他,是他许言汐!
巨大的愧疚感铺天盖地地袭来,越是距离徐显东越近,记忆的轮廓就越清晰可见。
许言汐没有忘记,当徐显东发现自己依旧藏着雷啸送的指环的时候,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将指环套回到他手指上的情
景。
许言汐从来没有觉得,像徐显东这样自幼性格就开始扭曲到只剩下仇恨的人,竟然能在这种时候真正做到了尊重他这
件事。
他也从来没有忘记,在徐显东将自己从雷宅的地下室救出来之后,两人在海边的小县城里相守的日子。
许言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牙关咬得很紧,拽紧的指节泛着青白的颜色。
雷啸就坐在许言汐的身旁,自然马上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无言地用手掌包裹着许言汐依旧战栗的手,雷啸只能选择无声地为他传递力量。
依稀有脚步声从旋转梯上方传来。
许言汐挣扎着要起身,雷啸赶紧在一旁将他从沙发上搀扶起来。
徐显东的身影逐渐摆脱了旋转梯弧形的视线阻挡,依旧高大的身影慢慢地出现在许言汐和雷啸面前。
等许言汐回过神来,终于有时间仔细端详这位许久未见的故人之时,发现他已经近在咫尺。
跳跃的思绪与多年前的思绪重合。
那个时候,他们三个人见面,总是免不了充斥着斗争和鲜血。
当时势均力敌的连升和东堂,斗得天昏地暗,轮番在主动和被动的位置上转换着。
许言汐甚至已经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起,徐显东身上的戾气已经逐渐地被一种相对宽容的神色所取代。
在韧性和刚柔并济这一面上,雷啸从来比不上这个年长他几岁的同母异父的哥哥。
而现下让许言汐感到不安的是,他害怕这种曾经出现在徐显东身上的珍贵的人性的温暖会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摧毁殆尽
。
北半球的时令正是春末。
花园中照看良好的名贵的草坪和生长于其上的鲜花,随着婆娑的树叶一起散发出一种好闻但又带着点忧伤的味道。
风拂动精致的纱帘发出细碎的声响,稍稍打破了相对无言的三人之间的静谧。
“东哥,我……”
许言汐不知道从何说起。
徐显东比之前瘦了一些,但好在整个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许言汐特别留意了徐显东的头发,他很想透过一些细节知道,徐显东这些年到底过得好不好。
幸而,两鬓的稀疏白发似乎只有雷啸长了。
现下不知道的人看起来,还可能会认为雷啸是哥哥,而徐显东是弟弟。
徐显东扫了一眼雷啸紧紧握着的许言汐的手,眼神中的蕴含情绪很复杂。
“恭喜你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徐显东很平淡地说道,语气中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嘲讽或是埋怨。
“东哥,不是的!”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雷啸看许言汐情绪波动过大,立刻帮忙解释道:“他说的是真的。这些年,他一直躲在偏僻的小山村里,如果不是偶
然遇到,我还以为他已经……”
徐显东伸手打断了雷啸的解释。
“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我只想知道,你们来这里是什么目的。”
在刚才的谈话中,徐显东已经发现了许言汐的腿的毛病,眼神虽然还是保持着冷漠,但其中又隐约透出了一丝担忧。
“我想请你回去重掌香港的地盘。”雷啸道,“你也知道,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不仅彼此伤害,同时也连累了很多无
辜的人。”
“现在找回了言汐,我的生活重心已经完全改变了,香港那边的生意我顾不过来,希望你能帮忙接手。”
雷啸尽量选择了温和而又不会让徐显东觉得难堪的言语,但当他说完之后,发现徐显东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
“只是为了这事这么简单?”
徐显东和雷啸之前虽然一直是死敌,但无法否认,他们又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雷啸也不打算隐瞒,便也开门见山道:“我想和言汐在一起,为他做什么都可以。”
雷啸看了怀中的许言汐一眼,“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如果你不答应,他不会和我在一起的。”
徐显东听到这里,忽然笑了出来。
“雷啸啊雷啸,想不到过了那么久,你还是这般不长进。”
雷啸呆在原地,不知道徐显东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显东站了起来,状似无意地摆了摆手。
“你们爱在一起不在一起,跟我没有关系。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不要扯到我头上。”
“当年的事情,我是输了,我心服口服。你们若是尊重我,那就请立刻回去,不要再提什么让我回香港的事情。”
“否则,这很容易让人觉得,你是在耀武扬威啊雷啸。”
在徐显东云淡风轻地说到这里的时候,雷啸反倒不淡定了起来。
虽然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跟在徐显东身后的布亚诺的人立刻逼了上来,逐客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雷啸知道,虽然兰格斯洛不在场,但他们三人之间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一字不落地进到他的耳朵里。
徐显东刻意地与他们保持着一种不冷不热的距离,实际上是一种保护他们的方法。
徐显东结束了简短的谈话后,转过了身,慢步走上了旋转梯。
看着徐显东的背影,雷啸忽然觉得眼眶很热,想也没想就朝着徐显东喊道:“哥,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徐显东正在行进的脚步在听到雷啸说的话之后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但片刻后,还是没有回头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雷啸和许言汐终究是离开了,不由得他们愿意或者不愿意。
强者和弱者的角色,永远都在不停地做着转换,通过不同的参照物,有时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昔日,在权势上,雷啸和徐显东都是毋庸置疑的强者,但在感情上,他们却敌不过许言汐,甚至比不上还是黄毛丫头
的李婉璐。
而今天,直到许言汐离开这个大得离谱的庄园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得出很明确的结论。
但他却笃定地知道,徐显东一定不再会是情感上的弱者。
雷啸紧紧地搂着许言汐的肩膀,不能否认,刚才的这次短暂的会面,对他造成的冲击也很大。
路是漫长而深远的。
没有徐显东的反对,许言汐必定要遵守他之前许下的诺言。
只是,无论是面对雷啸还是面对徐显东,他都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深深的自我厌恶。
他甚至在思考着,如果自己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话,所有的一切是会有怎样的不同。
但事实是,他不仅出现了,而且还彻底地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这种担负着他人命运的感觉很沉重,压得他快要透不过气来。
或许鸵鸟的幸福只是那一堆沙子,但自从被雷啸找到之后,他却连那堆沙子都已经失去了。
他所害怕面对的东西开始一件一件地出现,他没有办法继续逃避,而只能选择面对。他开始弄不清楚自己在这个故事
中究竟应该充当一种怎样的角色。
从许言汐一路上的沉默感受到了他的迷茫和无助,雷啸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守在许言汐的身边而已。
因为这个深渊,除了等待,他没有办法帮助许言汐走出来。
这是魔障。
经过了数小时的行驶,他们回到了下榻的酒店。
许言汐依旧魂不守舍,雷啸却在盘算着别的事情。
当Room Service送来晚餐的时候,雷啸发现了压在餐盘下的一张不起眼的字条。
“速离,危险。”
在看到这样的字之后,雷啸全身的神经都开始紧绷起来。
甚至不用想他也知道,这张纸条在传达着一种什么样的信息。
不动神色地将纸条藏了起来,雷啸很小心地没有让许言汐看见。
迅速地通过网络订了最快飞离美国的航班,当点下确认键的时候,见惯了无数风浪的雷啸的掌心却也无法自抑地渗出
了冷汗。
只不过,那种慌乱只是在雷啸的表面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