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出来,月光衬着他的脸,显得更加妖媚。
一扫冷漠的表情,适才安静的墨绿色眼眸点起亦真亦幻的波澜,嘴角轻轻上扬,泛着莹白色光芒的指尖缓缓从我
颈窝游上喉咙,尖锐的指甲不断来回摸索,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缓缓顺着触碰的血脉纹路停留在我嘴唇。
“我不要注定,我只要……我想要的。”
然后,在唇瓣上轻轻一舔。
似被羽毛滑过皮肤,浑身都在颤栗。
黑色长袍不知什么时候被褪去一半,锦缎似的黑发垂落纠缠在他颈间,如月光柔滑光洁的肌肤微微透露出一丝媚
惑的粉色。
垂柳般的柔软身躯出奇地有力,铺天盖地的香气使我有些昏然。
墨绿色媚瞳,朦胧勾魂映衬着交缠的唇舌,银丝牵扯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欲望,步入沉沦的错觉。
摇曳的黑影,飘渺如霜的银光,飞舞环绕在我们四周。
月色皎洁。
谁隐没了谁。
谁吞噬了谁。
一切都错乱了。
灼热感觉焚烧所有感知。
淡淡的,迷惑的香味。
耳边回荡着紊乱喘息与含糊不清的呻吟声。
水雾般的银辉洒在风华莹白光滑的身上,白艳得像一朵沾满毒液的花,叫人欲罢不能。
汗珠交融,就像身体抵死纠缠。
不分你我。
“莲儿……”
他含住我的唇,一遍遍唤着我的名字。
似喜悦,似眷恋,似期盼,似寂寞。
……
天际渐白。
浓郁的云雨之味弥漫鼻尖,见证了昨晚的一夜荒唐。
凌乱衣衫随处散落,静静枕于我颈窝的,是早已睁开,定定望着我的墨绿眼眸,似醉非醉。
望着他赤裸的迷人躯体,脑海里立即回想起昨晚他妖娆的神情,身体一下僵住了。
微凉的指尖轻点我唇,随即覆唇而上。
猛地推开他,我惊吓得立即翻身拾起衣衫,胡乱套上。
玉白的双臂轻缓而有力地从身后抱住了我,一边桎梏着我的挣扎,一边不断用齿舌微微啃咬着我的耳:“何必如
此害臊,昨夜与我云雨同欢,可没见你这般扭捏。”
湿濡的香气混着诱人的声音,扑打在我脸上。
也许是难堪,也许是害羞,我不由红脸挣扎:“是你勾引我的!”
手指在我身前摩挲,薄唇慢慢在我颈间留下一道道印记,轻声笑了笑,他说道:“可我知道,你的身体喜欢被我
勾引。”
红彻了脸,我怫然而怒,但极度挣扎也未能逃离他的箝制。
“放开我,你这没羞耻心的桃花妖!”
比我高近一个头的他媚笑道:“羞耻心?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他反而拥得越来越紧。
身体几乎是被他离地抱起,脚尖只有脚尖能轻触地面。
我的确很没出息,不仅挣脱不了他,还被他死死啃了几口。
衣物被他肆意扯弄,双脚只能小范围胡乱踢踹。
突然,脚尖碰触到一阵飕飕凉意。
低头一看,原来是那把长剑。
奇怪的是,剑身的颜色却是平常的水色。
风华明明靠得这么近,那把剑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是失灵了?
给我摔坏了?
天啊,我要怎么向墨彻交代?!
发现我三心二意,风华不满地在我肩上咬了一大口,直直见血。
“好痛!你干嘛!”怒颜回头,我喊道。
“你不专心。”
“……”
被这么淡然一说,我心里就来气了,凭什么我要跟你专心?
或许是没了兴致,风华缓手放开我,我立即蹲下捡起那把剑,神色担忧地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真的一点反应都没了。
莫非风华不是妖怪?
回首一望,脸立马抽搐。
我多心了,那冲我秋波横扫,浑身散发浓烈妖气的妖媚男人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像妖怪!
继续捣鼓许久,长剑依旧没什么反应,我有些丧气,转身问道:“风华,你给我捅一刀好不好?”
他瞪我。
“不是,你不要误会……我是想试试这把剑坏没坏……”
越说声音越小,我干脆闭口不言,继续弄弄。
可能看我弄太久也没弄出结果,风华长指绕发,声音里面多了几分慵懒:“普通妖怪根本不能碰触那把剑,一触
即焚,所以一般妖怪会先用妖力先将剑的力量暂时封印起来。”
“被封印了?”我望着手里的剑,“真没用。”
侧脸一笑,墨绿色的眼波荡漾,风华唇角浅笑,声若起伏烟岚:“你以为这把剑会像你一样没用?”
末了,加句:“不久之后应该便会自行恢复。”
被说中痛处,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看。
持剑起身,我绾起头发,熟稔插上发簪,大步走到水影洞口。
似乎早就知道我要走,风华并未多言,软软躺在一边。
思前想后,还是回头冲他大声一句:“我走了。”
半挑眼眉,他说:“请便。”
出了洞口没什么感觉。
飞回去的路上也没什么感觉。
等到了白辉寨口,我感觉就来了。
抓头挠耳,就是不敢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昨晚跟风华那什么什么,就觉得不好意思见墨彻。
虽然我很想见他。
心里怪异得很,却又说不上什么感觉。
每次上前几步,总打退堂鼓,又退了回来。
于是,抓剑在门口徘徊了两个时辰,愣是没好意思进去。
望着门口,心想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所以我下了一个大决心。
……过两天再来。
刚转身不到眨眼的功夫,眼前就站着一个头发凌舞乱飞,倦容满面且似因为赶了许久路儿气喘吁吁的男人。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我傻了。
“那个,早上好啊……”
愚蠢的话统统被淹没在他胸口,扑扑狂跳的心跳声充斥耳边。
深深感受着他的拥抱,心里却越来越虚空,莫名的烦忧自心底涌上,难以言喻。
“这个……给你。”我小心拿起长剑,交给他。
澄明的眼中说不出的惊讶,轻轻接过剑,他静静望着我半晌,眉头却倏然皱起,声音低哑,他问道:“昨晚,去
哪了。”
第十四章 秦欢
静静望着我半晌,眉头却倏然皱起,声音低哑,他问道:“昨晚,去哪了。”
心脏狂跳。
指甲抠进掌心,顺着纹路来回狠刮,火辣辣的疼。
然后,我说了谎。
“昨晚……昨晚我看你被抢走剑,于是就去追那个女子,夺回剑之后……那个,遇见个朋友,于是就叙叙旧,早
上才回来。”
肩膀在抽搐。
如蚊虫嗡鸣,我不敢说得太大声,亦不敢对上他眼睛。
总觉得他会看出什么,忐忑不安的心情传达给了手掌心,包扎过的手指被汗咬的泛疼。
静默片刻,他突然捧起起我受伤的手,仔细查看一番,无言幽沉地带我回家。
他将我手腕扣得很紧。
心虚,难发一语,只好由着他这样拉扯。
两边草木轻轻摇曳,阳光偶尔从不小心张开的枝叶阴影洒落,星星点点,被脚步声偶然惊扰的窸窣飞蛩细声鸣叫
。
相同的位置,他坐在我面前,不过这次缄默不言的人,是我。
一层层解开包得精细的绷带,墨彻沉着脸,端详我那只依然有些红肿却看似好了许多的手,轻轻一碰,断裂的骨
头有些错位,我浑身一颤。
“……很疼?”
我点头。
手法立即变得很轻,墨彻蛾眉轻敛,拿来温水替我一点点洗干净手,然后找来药膏绷带,亲自给我上药包扎。
处理好一切,两人相顾对视,自然不可能是无思无虑其乐融融。
注意到他眼里的血丝,想法设法打破僵局,于是傻笑两声,我明知故问:“哈哈,看你这眼圈黑的,难道你一晚
上都在找剑?”
抬起眼,他静静地摇了摇头。
挠挠后脑,眼睛尽量避开他的视线,不解的问:“昨晚来袭的妖怪破了你们的结界还拿走长剑,你不去找剑,难
道找我?”
“对,找你。”他认真地说。
瞬间哑然。
静谧柔和的光波撩动心智,而理智却在我脑海敲响警钟。
心中某根弦丝似断非断,欲念倾涌而出,那一刻,我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受控于自己,心内侵扰红尘,仿佛奏响
的丝竹之乐,情动,物喜己悲。
为了堵住这股悸动,我一笑带过。
半眯着眼,我摆手调侃道:“得了吧,尽说些好听的,你自己都说这是你们的镇派之宝,我不过是个外人,何德
何能可以同它媲美?”
“我……”
“好好好,你的好意我都心领了。”截住他想说的话,我把剑放到他手里,“剑我帮你拿回来了,可是好像被妖
力封印后有点点失灵,听说过不久就会好的……啊,有些饿了,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随即要起身出门,可他却大力抓住我的手腕,方欲说什么,大门突然被人撞开,一名满脸通红的壮汉闯进屋来,
冲着墨彻急忙张口:“大当家,不好了,秦欢那小子发了疯似的说要下山,拦都拦不住!”
墨彻脸一沉,立即出去。
秦欢?
猛然想起昨夜他受伤的惨状,心一紧,便跟着他们一同赶往秦欢的房间。
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秦欢暴烈的嘶吼,随后入目的,是一个躺在床上狂舞乱抓,全身被赤色绷带绑住的面目全
非的人。
那赤红,是从他身上不断溅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绷带,并顺着手臂缓缓滴落,似乎永远也不会凝结。
墨彻跟几名汉子立即冲进去摁住他,早就在一旁的胡来马上为他施针,而狂暴的秦欢像是被火焰烧灼的野兽,极
力推开任何一个靠近他的人,嘴里发出极为怨恶狂吼:“死……让我去死!快杀……杀了我!让我死……!让我
死!”
闻声赶来围在门口的女人们叹息着摇头,不时抹抹眼角,静静听着秦欢撕心裂肺的叫喊,我偶然听见一丝细细的
声音。
“今天一大早,我那口子去收尸的时候,看见满院子的血,回来的时候脸都是煞白煞白的,说他这辈子没见过这
么惨的景象……到处是被啃食得体无完肤的血肉,红红白白根本分布清楚谁是谁,只好就地把尸首烧了……”
“秦欢一家本就凄惨,自小剩着他姐跟他相依为命,如今连他姐姐也死得这么……”
“听说那些妖孽连他的小侄子都没放过,给活活剥了皮吞了心肝……秦欢当时就在旁边看着……”
“那些该死妖孽!”
“可惜了秦欢这孩子,明明心地这么好,却要受这种苦。”
“……”
……
由于针灸而渐渐平静下来的人,渐渐归回兴许不那么悲伤的梦境中。
前来帮忙及围观的人慢慢散去,房间内只剩下胡来、墨彻和我,过了会儿,胡来收好东西走出来,我立即抓住他
的手臂,小声问道:“秦欢……怎么样?”
摇摇头,胡来愤愤说道:“肩上那两道伤本就差点要了他命,现在还这样闹腾!”叹息回头,“我刚才给他施针
麻醉,应该能安稳几个时辰罢。”
还未多问,便有几人过来叫走胡来和墨彻,说是拦妖的结界修复出了问题,必须让他们亲自去一趟。
“我留下守着秦欢。”我说。
反正我是个外人,又闲来无事,这门差事是最适合我的。
胡来点头便走,而墨彻则是深深望我几眼。
“放心吧。”拍拍胸脯,我示意他不要担心。
等他们都离去了,我便坐守榻前,一线柔和的光射在地上,灰尘渣滓入目可见,酽酽充斥鼻息的草药味,参杂着
流淌在地尚未凝结的血。
深深凹下的眼珠,此时终于安静的闭着,干裂惨白的嘴唇露不出那两颗灿烂的虎牙,蜡黄的脸蛋泪痕未干,肩膀
渗血,不时微微颤动。
好似做了噩梦,他的手掌一直在不停地张合关闭。
嘴巴也在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什么,太轻微,根本无法知晓。
或许是喊疼,或许也不。
我不是很明白这种感觉。
仙少有情,而凡人却困扰着七情六欲。
天界说,天若有情天亦老。
懂得适可而止的情感是理智的,陷入太深,往往就会像凡人一般堕入感情的深渊。
凡人百年好活,所有爱恨情仇一度轮回便会烟消云散,重新开始。
而我们不行,因为我们活得很长久,所以没有多少神仙愿意迈出那一步,为了仅仅几十年的喜怒哀乐忍受千万年
的痛楚。
有人后悔,有人执迷不悟。
我不懂。
亦不想懂。
许久,秦欢渐渐苏醒,睁开眼,他看见了我。
出乎意料的,猛然抓住我前襟,秦欢瞪大着眼,眼珠内条条血色丝线厉然而急切:“小白莲,你是神仙对不对?
!我都听到了,你是神仙,可以起死回生,对不对?!”
被他强烈的气势骇到,我愣了一下,虽然明白他想说什么,但我只能静静摇头否认:“我不能起死回生……”
“你是神仙啊!”秦欢急了,受伤的手一直大力摇晃着我,“我求求你,只要你能让我姐姐和小龙活过来,我愿
意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可以!”说完,他立即窜起身来,要向我磕头。
拉起他,我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说道:“秦欢,你冷静点!我真的做不到!”
闻言,秦欢红眼留着泪,双手死死扣住我的臂膀,咬牙哽咽着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帮我?!你们神仙不是
法力无边的么?为什么你不帮我!”
法力无边?莫大的讽刺。
垂头,我抬起自己扎着绷带的手,伸给他看:“不是我不想帮你,来到人间之后,我一点法力都没有了……就连
自己的伤都无法医治,如何能帮你?”
心里明白,就算我仍有法力,凭我区区仙力,根本做不了什么。
我曾说过,让死去的生灵复活,是逆天之举。
天规严明,不可插手人间之事,假使我乃一介上仙,也无法介入红尘轮回的命定天数,凡人自有凡人的轮回,生
老病死一切皆由天定,不可忤逆。
尽管我也憎恨这般无情天理,却无力撼动它分毫,若非无意进入轮回镜,我想我现在应当早步入轮回,成为不可
违抗天命的一员。
“你骗我……”秦欢使劲靠在我胸前痛哭,他浑身都在颤抖,横哽住的喉咙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你骗我……你
骗我的对不对……”
“对不起。”
轻颤的回答,如拔掉蝴蝶的翅膀,温柔而残忍。
抱住他,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新换的绷带再次渗出血水,显得那么刺眼。
那天之后,秦欢一直两眼无神,呆呆望着头顶上的木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