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臂还是刮伤了口子。
秦欢没有喊疼,怒眼瞪着那女子。
浓浓的恨意。
紫衣女子缓缓向我们靠近,满怀笑意地望着秦欢:“瞪我又如何,像上次一样?结果还不是屈服了?苟且偷生果
然最适合凡人,尤其是你这种……为了活下来而吃了自己姐姐和侄子心肝的狼心狗肺之人。”
冰冷的话语刺进人心,秦欢的手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手心,刮烂的血肉层层翻起,血液一滴一滴从他攥紧的拳头中
涌出,突地,双目通红的他发了狂似的起身,赤手空拳不顾一切要冲向那名女子。
而,结果可想而知。
“秦欢!”
冲到被一击倒地浑身是血的秦欢身边,伸手一探他鼻间,微微然尚有一息,心中霎时松了口气。
正欲带秦欢离去,不料我才刚抬起他的手,一把紫色长镰已架在脖子上,镰刃薄若蝉翼,未曾移动分毫便已经在
我颈上划出一道长印,似有血液流出。
她就站在我身后。
阴寒的,紫衣女子的声音伴随着颈间细细的疼痛飘然入耳,宛如银铃轻摇,煞是动听:“那么,接下来,你想怎
样去死?”
第十七章 瓒嬖
身子一凛。
美丽的女妖我不是没见过,能让我如此毛骨悚然的凶悍女人,举镰向我的紫衣女子是第一个。
寒若冰霜的话语由背后窜起,冷得竟完全掩盖住所有嘈杂的打斗声响,就算我没看见她的表情,光听声音便已使
我不敢轻举妄动。
不仅仅因为她道行比我高深,还因为之前一些难以言明的纠错情节,她对我的恨意就像她适才望见我恨之入骨的
表情,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冷笑几声,女子轻轻提刀,我跟着她的刀刃站了起来,转身,小心翼翼避开她滑动的利刃。
镰刃近在咫尺,见我默言不语,女子声音不由变得更阴寒:“我上次说过,我要勀闶纸牛钅闼浚缓笤僖?/p>
点儿一点儿将你生吃了……”
周遭厮杀声仿佛早已不复存在,暗暗低落的汗水沾湿鬓角,扯扯嘴角,我说:“……大家有话好说,不要动手动
脚嘛。”
挑眉,她讽笑:“你在求饶?”
认真摇头,我十分正经地叉腰,仰脸用鼻孔望着她:“当然不是,我是在劝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虽然知道用鼻孔看人是极为不礼貌的事儿,但她的剑就抵着我脖子,还时不时加点手劲,怨不得我必须仰头望她
。
“立地成佛?”她嗤一声,“不愧是神仙,总爱套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自己无能……可笑!”
听她一席话,心里不痛快了,撇嘴回道:“哎哎哎,我是无能,不用你特别提醒!”好死不活,我忍不住侃道,
“反正我也就这模样了,倒是你,从开始就满嘴带刺的话,我说,你再多修炼几年,一定能追上那一脸凶相爱到
处吹毛求疵说人长短的九天玄女,哪天找你们对刺儿看看,指不定你比她还厉害!”
“……”
“多有前途的姑娘……就连天界第一悍妇都不是你对手……”
轮到她嘴抽,气得握着武器的手指关节泛白,鼻孔正对之下,是那张连冷笑都笑不出来的狰狞面容。
抓紧时机,我轻盈地向后一退,本以为动作很潇洒,谁知脚后跟偏偏多了块碍事的石头,害得我不仅没跑掉,还
在仇敌面前摔了个四脚朝天。
迅速撑起身子,看见那紫衣女子更加阴沉着脸,不等片刻便扬手利刃,似要将我一刀两断。
瞥了眼身后,场面极其混乱,所有人都陷入苦战,根本无暇顾及我。
回首,眼看那把利刃劈头而下,我心中无限感伤。
死得好窝囊啊!
突然,那名粉衣少女及时出现,轻易拦住了紫衣女子的动作。
紫衣女子沉脸,斜眼望着粉衣少女:“蝴钰,你这是什么意思。”
“瓒嬖,莫忘记玄都大人的话。”
“不用你提醒。”冷然,叫瓒嬖的女人忿忿而缓手放下利刃,瞪我一眼,转身加入身后的战斗。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过,好像我的劫难还没结束。
名为蝴钰的少女冲我蔼然笑了笑,随即不知从哪儿甩出一根纯黑色长鞭,一下将我浑身捆个遍。
我转脸,问道:“你要干嘛?”
少女俏皮地露齿一笑:“带你回家!”
“啊?”
说话的空隙,她已经将我打包完毕,捆得严严实实的她一把将我提起,金色瞳孔脉脉含笑,她说:“你很可爱,
我要带回家做收藏!”
做……做收藏?
未等我说抗拒,蝴钰笑嘻嘻地带我趁乱飞走,我甚至没来得及叫唤一句,人已经出了白辉山。
她的道行似乎也不浅。
其实,在路上的时候,我早想用御风簪抽身离去,怕是方才倒地的时候掉在地上,那簪子居然不见了!只得任由
粉衣少女扯着浑身不能动弹的我飘飘荡荡,翻山越岭,活脱脱像要被献祭用的牲口。
不会真的要被抓去吃吧?
后背一寒,拼命扭动身体,那皮鞭不知是什么材质,居然比二郎神的捆仙绳还厉害,我越动它越挤得厉害。
蝴钰大概觉察我有逃跑的想法,抽手扯我过去,另一只空余的手不知何时抓着一根鸟羽来回刮着我颈脖:“不准
乱动,乖乖跟我走,不然有苦头让你吃。”
痒得很,我微微缩肩,望着那双金瞳,逃不掉又挣脱不了的我只闷闷地说:“这是要去哪儿?”
“嘻嘻。”蝴钰没回答我,轻笑两声,便大力扯我继续前行。
这位姑娘,你笑的我心中起毛啊。
几个时辰之后。
出乎意料的,眼前一片山清水秀,白云点缀涣涣河水,一座小竹屋坐落在低矮的山谷间,四周是白白绿绿的景色
,交融在一起,好不漂亮。
蝴钰将浑身捆缚的我放在屋外的石凳边,我举目四望,喜然发现竹屋外一道急促瀑布如白练泻下,飞溅的水珠儿
散落在小竹屋外的树叶上,顺便滴了几滴到我脸上,甚是凉爽。
不过,现在不是乐山乐水的时候。
“这是哪儿?”我疑惑。
“这里是我家。”
“……”带回老巢吃么?
弯弯嘴唇,俏皮地丫头蹲在我面前,双手衬头,金瞳一闪一闪,突地问道:“你真的是神仙吗?”
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我顿了半晌,才慢慢回道:“……是。”
话一刚落,蝴钰小手就直直掐住我脸颊,粉嘟地小脸绽开笑颜:“早听说神仙一个个都是臭屁脸,想不到也有这
么可爱的神仙。”
丫头,那是我没法力,有法力就不可爱了。
被掐疼了脸,我晃晃脑袋,嘴巴被扯的变了形,说:“那个,姑娘,你可以放手了吧?”
“好可爱的表情。”露出兴奋地表情,粉衣少女弯着漂亮的杏眼,大声说道,“老实说,本想抓你回来泡酒当收
藏的,不过既然你这么可爱,我决定先养你玩玩,现在,嘿嘿,哭一个给我看吧!”
瞥眼望了望眼前笑得正欢的少女:“姑娘……你在逗我玩?”
弯唇一笑,蝴钰掐得更大力:“我不叫‘姑娘’,以后叫我蝴钰姐姐,知道不?”
从抓去泡酒到被圈养,算一个质的飞跃么?
作为一穷二白的神仙,硬碰硬自是最蠢的做法,可不悦的情绪越来越满,我便稍稍扭动身子,鞭子又紧了一层,
压着我胸口连喘气都困难,于是撅嘴道:“哼!”
废话,这矮我两个脑袋的丫头,叫我喊她姐姐,哪儿叫得出口!
“快叫姐姐!”蝴钰掏出羽毛瘙痒,逼语道。
“……不叫不叫!”脖子痒的销魂,可是嘴巴还是挺硬的。
蝴钰没生气,反倒眯起了眼,一脸奸诈:“我这可是给你机会,待会儿瓒嬖回来了,你给她剁碎了下酒,我可不
管你。”
瓒嬖……那个凶悍的紫衣女子?
身体明显抖了抖,我问:“……怎么?她也住这儿?”
点头,蝴钰两手挤弄我双颊,揉弄一番,她笑着说:“那是自然,瓒嬖是我姐姐。”
闻言,心中一抽,我滚落倒地,摔得屁股生疼。
见我反应如此之大,蝴钰蹲在我身边,小手一直戳戳我脸蛋儿,好奇地问:“你和我姐姐认识么?”
当即否认:“不!当然不认识!”
须臾,少女疑惑衬头:“可是姐姐好像跟你很熟的模样。”
“何以见得?”很熟才有鬼。
“姐姐除了对父亲之外的人都没什么感情,可是今天我看她似乎很讨厌你呢。”
她讨厌我?我还讨厌她呢!
“从没见过姐姐路出那种表情,你真厉害。”蝴钰坏笑着说,“就算没有玄都大人的命令,我也不会让我姐姐杀
了你,我有预感,你一定可以镇住我姐姐。”
镇住她……两辈子都不可能!那女人太可怕了!
我道行没她高还失去法力,现在更是以这种状态被带回她老巢,简直就是身在砧板上的鱼,等她恣意宰割。
于是,山清水秀之间,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儿,吃着小神仙的肉,我甚至都可以看到那个女人惬意的表情。
想不到……此行,真是凶多吉少。
兀自悲伤着,忽然对刚才蝴钰话里的两个字眼敏感起来。
玄都……
这老家伙不是死了好几千年么?怎么还能命令人?还是说,妖怪也搞起了人类托梦那套?
被自己想法冷到,背脊凉飕飕的。
正想着,前方突然飞来一道紫色身影,一坠到地上便差点摔倒,手捂涓涓涌血的肩膀,脸色惨白如纸。
见状,蝴钰脸色一紧,立即过去搀扶:“为何会这样?”
“我被蘅尘刺中……”虚弱地声音,然后不经意的,她抬眼望见了我,眼中顿时怒火盛燃,“蝴钰!何故你带这
玩意儿回家?!”
蝴钰身体明显一颤,没有说话,瓒嬖却脱力昏倒过去。
瓒嬖似乎受了重伤。
我从大门缝隙往里看,竹屋内只隐约看见蝴钰忙碌的身影,仔细回忆起瓒嬖回来之时,并未看见她拿着墨彻的长
剑,心里既放松又紧张。
没拿到剑就说明是白辉寨赢了,但这么惨烈的战斗,不知道那些人现在怎样。
大家有没有受伤?
还有秦欢……不知他现在如何?
那晚知晓秦欢为了活命而吃了自己血亲心肝的事后,我突然明白秦欢为什么当初会这么想寻死。
一般痛苦来临,人们往往只是承受者。
若万一人们有幸站在迫害者的位置拯救自己,冷酷如冰的望着苦缠自己的痛苦加于他人,那一刻,他的灵魂不用
被煎熬,而同时,它亦堕入永无救赎的深渊。那些痛苦成就了心中如毒蛇一般的降幡,蜿蜒缠绕在心底不生不死
的自我牢狱中,罪孽确如镜子一般照出自己鬼拧似的微笑。
经历过的一幕幕像才发生,流落手心的血永远也不乏擦拭干净,于是,就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我知道自己似乎渐渐沾染了凡尘的感情。
然而,心中没有之前的焦虑感觉,反倒很坦然。
如果做神仙真的闭目视听,那么这跟一个毫无头脑、思想、灵魂的禽兽有何分别?
从前觉得凡人很愚蠢,命本天定,却又有这么多逆天而行的行为,自以为能敌过天意,往往是失败而终。
可,就是在这种纷扰的几十年,凡人却坚实地走了一轮又一轮不论好坏的命途,从不停下脚步,也不回头。所以
,短短数十年,便算是充足的活过。而千年虚妄,无论是摒弃感情的神仙,亦或者蔑视感情沉沦欲望的妖魔,其
实也只是愚蠢地存在着而已。
蝴钰解开捆绑我的黑色长鞭,顺便在我身上下了一个咒语,告诉我,若是我想逃跑,便会遭受万毒蚀心的痛楚。
戳戳我脸蛋,她笑着说:“给姐姐好好待着,不然痛你个三五七天,玉皇大帝也救不了你!”
随性的笑容,我摇头应了声:“知道了,坏丫头。”
她生气地拧住我的脸,冲我耳边大声吼道:“叫我姐姐!”
耸耸肩,我咧嘴道:“知道了,坏丫头。”
“……”
望着她生气离去的背影,我兀自叹了口气。
如今没了法力,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心里清楚,就算没有蝴钰的咒缚,我亦不可能会走到那里去,况且,
这几天见蝴钰并未有伤害我的意思,便渐渐对她放松了警惕,也许是我神经大条,但其实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
由。
瓒嬖。
我想知道,上次战斗,墨彻他们究竟如何?还有,她们为什么一定要夺走那把长剑……以及,玄都。
可能是我多心,但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总会微微不舒服。
蝴钰出去了,一天都没回来。
走进竹屋,瓒嬖受伤在床。
我抬头望向她微紫的眼眸,瓒嬖见我便怒火中烧,似要举镰向我,可是她受的伤不轻,就连抬手都很困难。
“滚开。”冷冷的,那个女人怒瞪我一眼。
抓抓头,我无赖地靠近几步,弯唇笑了笑:“哎呀,不要这么紧张嘛,我又不会对你这么样。你以为我是你么?
”
怒色泛起,瓒嬖狰狞看过,与我对视,攥紧拳头,趁我不备,带紫色的长发立即如飞长的树藤般缠绕住我的脖子
,将我一把拉近她身边。
那些头发仿佛拥有生命似的,紧紧勒住我,越收越紧,我连气都喘不上,手只能胡乱狂抓,可那些头发却丝毫未
见松动。
“……放……开……”拼命挤出两个字。
瓒嬖眼瞳闪过一丝冰寒的笑,我看见她眼中狼狈的自己,她不仅没放开,缠上颈脖的头发越来越多,甚至有些还
缓缓向上,几乎封住我的口鼻,看来,她一心想让我死。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浓,没办法,为了自保,只好出了下策。
聚集最后一点清醒力量,我身后拼命伸手抓住她胸部。
“混蛋!”果不其然,这招十分有效,只看瓒嬖脸色大变,立即甩发将我摔到门口外的石板路上,尽管被摔得快
散架似的,但总算能喘口气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两句诗形容我实在是太贴切了。
再次走进凶悍女的房间,她一见我,狰狞的脸立即掀起狂风暴雨,她没给我说任何话的机会,长发已经绕了上来
,但她这次吸取了教训,离我有三尺之远,手段更加迅速凶残。
不过,我还是有脑子的,并未有勇无谋自招其殃之辈。
笑话,我怎么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随手举起剪刀,我趁着她还未全力发飙,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剪断她秀丽的长发,手法果断。
瓒嬖怒颜更甚,断裂的头发不断再生,而我手中剪子亦不断剪落那些嚣张侵袭的头发,丝丝缕缕飞舞在地上,顷
刻之间,变成了片片碎落的紫牡丹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