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陈旧小院的枯木门上有一副对联,新的。
推开有些破旧的大门,那里面有一个盘着头发的女人,平淡的脸蛋,可是看着人心里很舒服。女人的身边有一个
两三岁的小孩。
女人看见秦欢,顾不得正在剥蒜的手,抡起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微笑着,远远叫了声:“小欢,你来了。”
点点头,秦欢唤道:“姐。”
将我带进屋,秦欢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孩见到秦欢就乐得不可开交,一把冲上来抱住秦欢的小腿,仰着头,小手
不停摇晃:“小舅舅,小舅舅,我要吃糖。”
闻言,秦欢立即低下身子,将小孩一把扛在肩上,两颗虎牙笑得比花儿还灿烂:“小龙乖,小舅舅带你去吃糖!
”
秦欢拿出刚买的蜜饯果子喂给小孩,甜味的美好让小孩儿咯咯笑个不停,粉嫩腮颊可爱如花。
随后,他抱着小孩在院子里胡乱舞动,疼爱的不得了。
看到了我,秦欢的姐姐擦干净手,向我走了过来,和善地笑道:“是小欢的朋友么?”
点点头,我说:“是的,我叫……”
“他叫小白莲,是寨子新来的人。”怀抱着小孩,秦欢突然插过话。
微微枯黄的头发,略微惨淡却平常的眼眸,或许是剥蒜的时候辣味熏到眼睛,她微黑的眼眶有些发红。
她冲我点点头,舀了碗水递给我。
“谢谢大姐。”
轻轻一笑,面容平淡的女子搓了搓发红的手:“到了寨子大家就是一家人,小欢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不用跟我
客气。”
然后,她转身去厨房准备祭品。
在里屋,四周希望去,最显眼的莫过于正堂上摆放的三个牌位。
小小香炉里烧着未完的香,弥漫烟气之后,赫然出现一些清晰字迹。
先父,先母,先夫。
漆黑的牌位仿若黯沉的眸,凝视着四方,漠然的衰疲,抑或者是死寂的悲哀,令房间内有些压抑。
我轻轻走出门外,坐在院子当中。
等小孩跟秦欢玩累睡去,秦欢也走出门外,看见我在院中,便坐到我旁边,随意揪起地上一根草,放入嘴中咀嚼
,仰天躺下,悠然翘起二郎腿。
太阳并不刺眼,但他还是闭上眼睛,道:“天气还真是好。”
春日总是美好的,至少对百花来说,我抱膝仰头,应道:“嗯。”
沉默了会儿,秦欢睁开眼。
“可是,我讨厌这种天气。”
倏然的一句话,令我有些尬然,低头望向他,秦欢却恢复了以往的笑容,调皮的小虎牙露在唇边,他望着我,说
:“天气一好,我就得山上山下到处帮人置办东西,有时一天两三趟,累得我腰酸背痛。”
在白辉寨,秦欢的工作就是专门替人下山买东西,山路崎岖,走一趟就已经累的人气喘吁吁,何况几趟的跑?
“小白莲,”他突然叫住我,“你是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弟弟?”
再次仰头,我用手搓搓鼻尖:“因为……我想让他幸福。”
早已得知他命运的我能袖手旁观么?
如果那个人不是我,自私来说,我可能变不会去管他,但注定没有给我这样的抉择。
有种难以言表的滋味涌上心头。
就好像自己眼睁睁站在岸边,看着水里渐渐淹死的自己,看着那双期盼被拯救的手最后消失在水中,看着宿命。
我在想,如果自己能挽救。
如果能挽救的话……
秦欢默然不语,再次闭上眼睛。
吃饭之前,上香供奉祭品,秦欢带着我到门口烧纸钱。
突然的,他递了一沓纸钱给我,让我烧给自己的亲人。
“给你爷爷烧点吧。”
接过,干笑。
风伯那老家伙,要是知道我为他烧纸钱,岂不要让我脑袋开花?
而且……我从未祭奠过谁。
妖怪大多没有父母,就算有,成年之后也之间很少讲情义,相互之间最多的只是泛泛之交,无论你是死是活,谁
都不会管。
神仙就更不讲感情,七情六欲都没了,摆着一张笑脸,虚伪得我想不出哪个心如止水的神仙会对着一个墓碑哭得
肝肠寸断,那多可怕。
就连我,都不可能会随便因为一个逝去的东西感到惋惜。
消亡,是人命定的悲剧。
不知道我转世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光景,也许是垂垂老矣的时候,有人相伴,也许像谁说的,注定孤独终老。
可是,我想。
如果过程幸福的话,死亡的时候会不会少一些生存强加于身上的痛苦?就好像回光返照,眼中再也看不见悲惨,
蔼然微笑中,回望曾经遇到过的幸福,只那一瞬,于是灵魂得以从暗沉的牢笼中挣脱而出,抛开灵魂的枷锁,找
到自由。
烧纸钱,若只为一种安慰,我想烧给自己。
吃完晚饭后,我与秦欢二人告辞秦欢姐姐,踏上回寨子的道路。
月色如洗。
喳喳虫鸣隐没在草丛中,黑色的林子只有秦欢手中一把照耀前进的灯光,他带我前行,熟练自如。
突然,走到一处地方,秦欢停了下来,警惕地朝四周望去。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秦欢立即掩住我的嘴,做了个小声的姿势,然后迅速带我隐进草丛中。
没等我问话,一阵阴风拂面,带来浓厚的血腥味。
血腥味?!
秦欢示意我不要做声,正当此时,前方大路突地出现一个人。
他浑身上下被一阵胶着粘液覆盖的牙青色肤色的人,五官退化成只有一张大嘴,尖牙尤其突出,将近有一寸余长
,长相极其恐怖。
妖怪。
它四处嗅了嗅,然后像找到什么似的,兴奋得立即从我们附近飞奔而去。
难道是刚才的血腥味?
秦欢皱眉,立即想跟过去。
我抓住他,表示要一起过去。
迟疑了一下,他终于点头。
沿着血腥味一路寻找,终于在一处浓烈得几乎扑鼻而来的地方,趁着月色,我们两人看到了惊恐的一幕。
三只与刚才出现在我们眼前一模一样的怪物,正在厮打哄抢一具动物尸体,用力过猛,直至将那具早已冰冷的尸
体撕裂成好几半。
抢不到的妖怪只好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内脏偷食,不出片刻,尖牙青皮的妖怪将死去的动物头颅拧下,扔在一边,
然后一块块肉分食撕扯。
不一会儿,那具尸体差不多成为骨架,血液及骨头散落一地。
屏住呼吸,不敢做声。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残的妖怪,或者说,是没见过介质于妖与兽之间的妖怪。
这种妖怪,是妖精化成人身时候的失败品,没有化成人身,他们的道行会统统散去,经年累月,渐渐失去神智,
变成穷凶极恶的妖兽。
这是我未成人形时,风华告诉我的,我当时只当他在讽刺我,却没想到,真的有这种妖兽。
这时,谁也没想到,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它来偷看的人。
而那些人,明显被吓傻了。
尽管依然强烈的不让自己出声,可是附近草丛中躲藏的那个两人却犯了一个大错误——逃走的时候图快,碰触了
响声。
妖兽是极其敏锐的,它们的耳朵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声音,于是三只野兽立即向他们的猎物扑过去。
跑不掉的一男一女死命挣扎,他们似乎还配有剑,于是开始与妖兽战斗。
不过,妖兽不会因为身体受创而停下,它们依照本能,只有三个动作。
冲过去,咬住猎物,撕咬他!
不一会儿,那名女子首先败下,她想逃跑,可是那个个子小一点的,刚才一直没抢到食物的妖兽抓住时机,张口
咬住她的脖子,生生一扯,刹那间,颈间血流横飞,女子惨叫一声,当场毙命。
另一个人也是在劫难逃,眼睁睁看着他被两头妖兽咬穿头骨,眼睛还被挖出来吃了,胃里就如同翻江倒海似的,
忍不住干呕。
秦欢努力克制住自己,让我们两人都不要做声。
突然,一定黏稠的东西滴在脸上,我不住用手去抹了抹,怵然定在那里,最后我轻轻戳了戳身边的秦欢。
他回头,我指着顶上。
秦欢的眼睛都直了。
没有想到,第四只妖兽早已嗅到我们的味道,盯住我们。
并且,它就在我们顶上的树上。
没等我们做任何思考,顶上的妖兽已经向我们扑下来,阴森的长牙差点刺进我的颈后!
好不容易滚到一边,发现它活活将我与秦欢分散,而那边正在进食的妖兽也听到动静,立即发挥他们的本能,加
入这场撕咬的血腥战斗。
刚才看了一场戏。
想不到,这一次,我和秦欢成了主角。
迅速起身,后面是一棵大树,我立即爬上树,底下两只妖兽慢慢顶着一张模糊丑陋的脸向我爬来,牙尖还滴落着
满带鲜血的唾液。
它们要上树。
恰好,林间又一阵猛风吹过,将我的气味吹散走了,底下两只妖兽四处乱嗅,似乎找不到我的方位。
赫然想起,它们没有眼睛。
忽然想起头顶的御风簪,眼看妖兽寻不到我,此时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可我发现秦欢却被两外两只妖兽逼到离
我很远的空地——那个流满鲜血的屠场。
拾起方才那两人遗落的剑,秦欢眉目却是冷静得很,或者说,充满恨意。
他做了一件傻事,首先举剑砍向妖兽,尽管速度极快,但妖兽动作极其迅猛,一跃而起,致使秦欢攻击未果。
于是,战争也由此打响。
另一只妖兽从正面扑过秦欢,被他险然躲过,而原本追逐着我的那两只亦迅速掉头转向那边。
四对一。
秦欢傻小子死定了!
御风簪似乎感应到我的情绪,飞似的使我来到秦欢身后,我一把揽住他,本想就这样离去,谁知大意,背后来了
敌人也没发现。
它爪子狠狠穿透我的背脊,疼痛直穿后脑,忽然而已。
秦欢惊诧,猛然回首。
咬牙。
取下头上发簪,死命插进那只妖兽的手中,霎那,妖兽悲鸣,嘶吼声遍布山野,立即化为猖狂火焰中的一堆灰烬
。
孽火寥茫,妖不敌仙。
这是天界修仙时听到的一句话,当时很气愤,毕竟自己是亦是妖出身,觉得妖并未做什么坏事,偏偏仙家杀妖这
么不手下留情,甚至未留全尸,唯余灰烬。
如今我明白。
有些妖兽,根本就是丧心病狂的孽障。
赏善罚恶,此乃天理。
只是,我的手却在颤抖。
妖兽并未有太多迟疑,毕竟他们属于最低等的尚未成妖的失败品,就算死了同类,亦不会有感情而言。
很快,它们发起了新一轮攻击。
我背脊鲜血淋漓,疼痛让我窒息,尽管我努力睁眼,可丧失力气的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秦欢支撑着我,神色焦急。
前方猛然袭来的三只青皮獠牙的妖兽,露牙嘶吼着,尖利的牙齿眼看马上到了我二人眼前,死亡的大门在向我们
打开。
血红色的长啸破风而来,月辉消失地无影无踪,山巘漆黑阴冷的树荫中交杂着红与黑的绚烂鬼魅。
泛一看,夜色之中,一人手持血红长剑立于我前,身影极其熟悉。
疼痛使然。
或许,早已不辨是梦是醒。
第八章 除妖人
最先入目的,是一张疲倦的脸。
削尖的下巴大概由于几天没修理而出了胡渣,一步步色着加深的眼睑似乎到了永无翻身的地步,整个面容陷入憔
悴,但是表情依然不变。
冷冷的。
看见我苏醒,他的表情毫无变化,清风白云似的。
“我饿了。”对着那张脸,我只想说这句话。
“嗯。”
尽管脸没什么变化,但人已经迅速走出门,只要是关于吃饭的事情,他似乎都很积极,也从不会拒绝。
因为手艺不错,所以他做什么我都喜欢吃,所以我从来不去管他做什么食物,期待食物是很快乐的事情。
微微挪动身体,背脊一阵钻心的疼。
百无聊赖,直挺挺趴在床上。
伸手,突然摸到枕边的簪子,不由拿起来端详。
既不是白玉金雕,也没有琉璃珍珠的装饰,仅仅一根看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色木簪,黝黑的簪身散发着缕缕
清香,淡雅若茗。
它本来就是天界的神物,自是俗物不可比拟的。
御风簪。
本以为它仅能御风而行,却不想其隐藏的神力竟能除妖灭障,救了我。
此刻,它正默默躺于我手心,陪同着我。
静目安枕天未远,浮云蹁跹缀流年。
再一睁眼,墨彻已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
挽手放下粥碗,他小心翼翼地用柔软的棉枕枕高我下巴,缠着厚重绷带的身上并未因这般挪动而扯疼伤口。
盘坐在床边,沉默寡言的他一口口吹凉瓷勺中的粥,然后喂给我吃。
胶着如糊状的清亮白粥入口即化,香软顺滑,却又温温暖暖的。
由于是低着头吃东西,嘴巴难免会漏,见状,墨彻不时用手替我擦擦嘴角吃漏的糊粥,随后,他细心地勺子每次
瓦一点点,喂我吃。
一碗粥将近喝了半个时辰,我们什么话都没说。
替我擦干净嘴角,缓缓放下手中的空碗,不经意间,两人的视线突然相碰。
尴尬些许,我先说了话:“……你的粥很好吃。”
静默空间,就算只有他微微点头的模样,听见微微厚重的喘息,也绝不显得沉闷。
只是,很想跟他说话。
想起那日突然出现的熟悉背影,以及那道破空而来的血色红光,忍不住咂嘴,他却起身出门。
抬头,原来有客人。
胡来捋着羊胡子一步步走进来,悠闲自得,坐在我身边的凳子上,精明的眼珠子含笑,说道:“呵呵……小白莲
,身子感觉可好?”
那双笑眯眯又不怀好意的眼睛,叫人看了极不舒服。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浑身上下包括脚趾头都在疼,劳烦心情不错的二当家的记得弄些银耳燕窝鲍参翅肚,加
些红枣人参灵芝冬虫夏草,就着百年老汤熬制成羹给我,不用多,一铁锅就够了。”
乐呵呵望过来,他说:“很好,那老夫就勉为其难黄泉路上送你一程。”
撇嘴笑道:“那你可别光说不练。”
话说回来,我觉得他来看我绝非探病这么简单。
果然,寒暄几句之后,他问道:“知道自己昏迷了几天?”
“差不多两三天吧。”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年?!”
闻言,五根手指立即并拢,巧劲在我脑袋上拍了一拍:“混小子,有点常识好不好,你要真敢昏五年,我早叫黑
小子将你扔到山里喂狼去了。”
究竟是谁没有常识,一根手指头一千两都能给你说出来,五根指头五年又有何不可?
“你睡了五天。”他说。
我猛地点头:“然后。”
他轻轻抚着胡须,似若有所思:“本来你应该当场毙命,却不料你撑过五天,居然还能清醒过来。”
“当场毙命?”
笑意的眸瞬间平复下来,他静静地望着我:“青皮妖兽身体带剧毒,它伤你时将毒液过在你体内,一般人早就当
场暴毙,你却活了下来,真当夸你命大还是体格奇异?”
原来那些妖兽,有毒。
我倒还好。
毕竟我是仙,有仙骨庇佑,那些小怪还是无法这么轻易取我性命,而且,草仙花仙本来就是以解毒著称,若连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