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清峰正待喝问他们这是何意之时,凌寒曦却淡淡轻笑,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三名修真侍卫,淡然道:“看来今天一会长老们可都来了,岳兄你不必如此在意,他们只是各位皇族长老们的侍卫。”
那三名修真此刻也注意到了,那廊下几人确是师尊派往几名皇族长老身边的侍卫,也渐放下了一些敌意,只是却未敢放松半点警惕,只因那些侍卫修真们看着凌寒曦的目光冷冰冰的,全无半点对他皇夫永睦君身份应有的敬意。
凌寒曦扫了他们一眼后,脸上的微笑没有半分的改变,只是在那眼底的深处隐藏着些微的嘲弄和好戏,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施施然拉了面色不善的岳清峰一同走入堂上,果然皇族中的长老和一些在朝中占据重要位置的几位皇亲一一在座,见他进来那神情,犹豫者有之,稍有同情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厌恶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还有那么两个半老徐娘投来的目光颇有几分好奇的挑逗意味,凌寒曦将这些一一看在眼里,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感觉,如果敌人总是乖乖地按照自己的剧本走下去,虽然很有成就感却不免感觉到很是无趣,难道就没有一个可以给他一点惊喜的对手吗?这样想着,游目四望,那位勉强可以成为自己对手的家伙此时却不在座,看来这些长老与他的积怨仍然未消呢,呵呵,如此说来,在这些长老的心目中,制造了花殒惨案的自己大概也和妖孽是同等等级的不可原谅的存在吧。
虽然心中转着欣赏一场好戏的念头,却丝毫没有懈怠地向从辉盈到族中各位长老一一施礼问好,礼仪之周全令人全无挑剔的余地,倒是岳清峰一如既往地冷冷地向周遭一礼,便不再开口。
“上皇陛下,不知道今日召臣来此有何吩咐?各位长老侪侪一堂,想必也并非无由,只是不知是何等大事令各位长辈如此关注,却不知陛下是否也有知情呢?”算了算时辰,只怕殷桐语也快要回宫了,这场好戏不演到一定的程度,他闯了来倒没什么意思了,所以还是快点进入正场才行。如此想罢,凌寒曦也不与他们兜什么圈子,便直接地问了出来。口气虽然恭敬,却隐隐有指责他们背着当今圣上暗自勾结的含意。
这一句问出,有几人心底不禁有些发毛,他们原不是与辉盈一路的,只是激于一时的气愤才答应今日参于此事,被凌寒曦如此一问,倒不由的在心中掂量掂量,眼前这俊美青年所犯罪状与结党营私对抗今上的罪名之间敦轻敦重的问题,彼此眼光一碰做出坚决不做出头鸟的决定。
毕竟说到底了,那也只是人家的家务事,便是这永睦君倒了霉,她们也不见得能在恼羞成怒的陛下面前落到什么好,而万一最后他倒和皇上是个床头吵架床尾和的结果,她们可是白白的枉做了小人,没吃着羊肉反惹了一身膻。
第三十六章
“虽然陛下天资聪慧,处理国事更是英明睿智,只是毕竟尚且年轻,对人心险恶认识不清,难免有时被一些居心叵测之徒所迷惑,朕身为陛下的长辈自然要替她多操点心,多担点心,这里在座的都是皇族中的长辈和忠心耿耿的同辈姐妹们,自然都是一心为陛下打算,永睦君这么一问,难不成还是在疑心我们大家伙同起来欺瞒于陛下吗?这个罪名可是不小,永睦君,你说话可是要谨慎啊。”辉盈轻摇羽扇,状似和蔼地说道,心中暗自得意,这个小鬼果然如延风所说的那样啊,聪明有余,沉稳不足,心高气傲得不容别人有一丝冒犯,刚刚的话虽让那些墙头草们心生惧意,却也将这在座的皇亲们得罪个遍,倒是方便自己行事了。
凌寒曦眉峰轻挑,淡笑道:“上皇陛下怎会如此多心呢,微臣不过是担心陛下下朝后不见微臣在宫中迎接,一时心急生出什么事端来,上皇陛下又怎么联想到欺瞒二字?虽然微臣绝对不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不敬联想,但若有别的人误会,那对上皇陛下的清誉也十分的不好啊。”他看似轻描淡写,却将辉盈犀利的问话给挡得滴水不漏。
“永睦君可真是口齿伶俐的紧,难怪能用甜言蜜语骗得别人为你痴心一片,只是今日这里却不是你逞口舌之利的去处,永睦君还是收敛一二的比较好。”清昭立刻冷声说道。
“微臣能得陛下眷宠乃是上天怜微臣尚有微德可兹嘉奖,故赐此良姻美眷,微臣深为盛恩,故以赤诚之心侍上,唯愿能令陛下于繁重朝务之后有一安适休憩之处,又因臣藉原为雍国,为免朝中大臣对陛下多有烦扰,故不敢有一字论及朝政,如此谨小慎微,臣之衷心唯天日可鉴,但皇姑却以‘骗’之一字屈解微臣的好意,实在令微臣不得不心寒意冷,却也令微臣更感幸运,陛下之善体人意,确非他人所能及,能有此恩爱之情,与此也确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啊。皇姑,您说是吗?”凌寒曦笑容可掬,可此反问对清昭而言无异与字字诛心,那如花容颜立时变得铁青,只恨不能亲手撕了这张利嘴。
“你……”清昭愤愤然一拍扶手,正要喝斥,岳清峰却冷冷地开口问道:“上皇陛下,这里难道是刑部大堂,臣与永睦君是来受审的吗?竟连个座席也不安排,未免失了礼数吧。”
他不说还好,这一开口清昭真个教他气得是哑口无言,那凌寒曦分明是拿着自己夫妻取笑,而自己的夫婿非但没有生气还这般反帮着外人,他真是……
辉盈目光极为复杂地看了看岳清峰,一语不发地挥手让人为他们二人安排下座椅,对于这个女婿,她实在不知道该报以怎么样的态度。他是延风极为重视,亲自选择为女婿之人,他在军中具有极高的威信也是她们能够与皇帝分庭抗礼的重要力量,从这一点而言,她是十分中意这个孩子的。可是,他那高傲的心理使他从来不肯屈从于燕国的礼教,成为清昭裙下的不贰忠臣,他们夫妻的不睦是这宫廷中公开的秘密,或许这与清昭那自幼养成的娇纵任性的个性也不无关系,在过去这一点也从来没有引起太过麻烦的问题,毕竟军中之人与高贵的妻子相处不来也是十分常见的事情,反正他也不会因此而投向皇帝那一边,所以她也任由着女儿把他们关系弄到几乎不可收拾的冰点。但现在却……唉,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在对与岳清峰的争夺战中,清昭绝对不是胜利的一方,因为顾虑到这一点而向延风提出是否要对岳清峰采用什么措施时,他却只是沉默着,最后说出只要除掉凌寒曦就好的话来,可是,真的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那双眼睛,她看得十分的清楚,那是情根深种,无怨无悔的眼神,就,如同当年的自己,毫不后悔地用那至高的皇位换得延风能继续伴在自己身边的权利,不管他是人也好,妖也好,只要他能继续陪在自己的身边,无论什么她都可以不在乎。今天,她在岳清峰的眼中看到同样的执着,心中泛起丝丝的寒意,如果今天在他的面前毁掉凌寒曦,他会毫不犹豫地成为自己的敌人吧,应该是这样没错。可是为什么延风却叮嘱自己一定要让岳清峰看到今天一切事态的发生呢?
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皇族的长老们互相看看,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先锋官,听那永睦君与清昭长帝姬针锋相对的对话可就清楚了,人家可丝毫没有示弱的打算呢,凭他的身份敢这样在上皇面前和长帝姬硬捍,可见是得有什么依仗在了,自己何苦这个出头鸟,先去得罪他呢。
凌寒曦也并不着急,端起茶盏慢悠悠掠开了浮叶,轻啜了一口,看起来十分的闲适。只是任何人都不曾发现,他悄悄地将自己的灵识扩散开来,将这些在座的长老一一的探查了一番后又散入殿外,几乎是瞬那之间,他的灵识如无隙不入之雾覆盖星隐院,随即又以此为中心,向四面扩散,很快包括了整个皇城在内的所有区域都在他的灵识监视之下,而就在殿外的所有修真们却没有一人能对此有所觉察。
辉盈见反是己方陷入了尴尬之中,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结果下面沉默依旧,每个长老都避开她的眼光,全无开口之意,心底暗恨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自己开口: “永睦君,朕听前往雍国迎接你的礼部使臣们说过,随婚约附上的宫规宫诫你当时已经确实地表示收到,并切实地背诵熟练,当听到这个消息,朕感到十分的欣慰,认为为陛下确实选择了一位知礼知节的皇夫。”
凌寒曦放下茶杯,微微欠身答道:“上皇夸奖,微臣愧不敢当,熟知国法宫规乃是微臣的本份。”
“只是永睦君生在雍国,想必对燕国的国法并不能十分的理解和同意吧,也偶尔会兴起挑战的念头对吗?”
“随乡入俗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六十五年前嫁入雍国皇室燕国明琏帝姬在入宫之初日日抄习雍国宫规三篇,女诫五篇也正是为了这个道理,臣即已答允了燕国皇室的婚约,那便是燕国的臣民,自然也会严格的遵守燕国的国法宫规,怎敢有挑战之心呢?”凌寒曦淡淡一笑,答得十分的轻巧,没有任何惶恐之意。
辉盈脸色一冷,素手一拍桌面,冷声喝道:“既然如此,那永睦君又为何在背诵着燕国宫规的同时,却不能洁身自好,反惹下数段风流债令陛下为之蒙羞甚至背负恶名,这样的大罪,永睦君,你要怎么来赎回呢?”
凌寒曦状似吃惊地猛然抬起头,瞪着辉盈半晌没有言语,这样的反映令辉盈等人暗暗安心,都道是他没有料到事情败露,故而被问得个迅雷不及掩耳给吓呆了,于是长老们也纷纷开口,痛斥他是何等的寡廉少耻,风流无情,一个个仿佛亲眼见着他出入花丛,招蜂惹蝶一般,很是逞了一番口头之快。
凌寒曦一边听着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控诉,一边端起了茶盏润了润喉,脸上是十分天真无辜得微笑着,只是这无辜表情看在其它人的眼中,令她们怎么看都有一种被嘲笑了感觉,忍不住更加的火冒三丈起来,恨不能立刻将他绑赴法场,一刀两断才叫甘心。
岳清峰几番克制不住,欲愤起为凌寒曦争辩,却被凌寒曦拉了拉他的衣袖制止住了,凌寒曦低眉顺目地乖乖轻品香茗,一语不发,待她们一个个都有口干舌燥的感觉,罪名也差不多到十恶不赦,非千刀万刮不足以平民愤的时候,凌寒曦轻轻放下了茶盏,抬起眼眸,左右看了看她们,轻笑着问道:“敢问,上皇陛下与各位长老说的那个人是微臣吗?”
所有人被他的话给集体呛到,岳清峰却险险地笑出了声,敢情他们这般群情激愤地说了半天,人家却当是在听大鼓书。
“放肆!凌寒曦你当这是单凭你那张利舌便可逃过罪过吗?居然还敢如此的戏弄母皇和诸位长老?!”清昭气是不打一处来,当场直斥他的名字喝斥了起来。
“戏弄?清昭长帝姬,您是说我在戏弄各位吗?”凌寒曦扬高了眉,淡淡地反问道。
“难道还是别的人吗?!”清昭怒极。
“语出何凭呢?”凌寒曦依旧不愠不火地淡然问道。
“什么?!”清昭一怔,一时间竟没有接上口。
“微臣问诸位刚刚的话语出何凭?!依云长老,您说我夜入深闺,请问是您亲眼所见吗?林绘长老,您说我口蜜腹剑,欺骗芳心,请问是您亲耳所闻吗?漠云长老,您说我辣手摧花,心肠歹毒,敢问苦主何在,物证何存?还有各位附议的长老们,敢问您们所说的一言一语可是有着真凭实据,或与雍国的当事之人一一核实呢?” 凌寒曦声音微沉,目光灼灼一一扫过在座的诸位长老们,冷冷地逼问道。在他的目光之下,刚刚还在慷慨陈词的长老们竟有了一些心生寒意的感觉,下意识地回避了他的目光。
“那么永睦君你现在的意思并不是否认有这样事情的存在,而是依仗着我们无法抓住真凭实据所以才如此的大胆妄为,对吗?”辉盈立刻抓住他话中的漏洞严厉的喝问了回去。
“臣的意思是请诸位谨、言、慎、行,上皇陛下!不要白白惹来别人的笑话!”凌寒曦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辉盈的眼睛,以极为冷静,甚至接近于冷酷的口吻回答她的喝问:“即使是在最为荒唐的雍殇帝和最为暴虐的雍炀帝的时代,那些奸邪的小人想从朝中要除去自己的政敌也会不厌其烦的捏造出让人看不出破绽的伪证来,才不至于被人耻笑,而今天上皇陛下和诸位长老们居然凭着一些道听徒说的流言蜚语便想给微臣定罪,诸位今日的做法不觉得太过荒唐吗?!无凭无证,单凭口伐笔诛便想要以虚无的罪名来妄断微臣的生死,虽然微臣在燕国朝廷中只是孤立无援的敌国皇子的身份,但是臣毕竟是受了陛下皇封的永睦君,也是诸位以正式礼仪承认的皇夫,即使这样的身份不足以让诸位重视,但也代表着皇帝陛下的体面和尊严,难道燕国的朝廷伦常居然已经败坏到如此的地步,可以任由诸位来任意的戏弄侮辱皇帝陛下吗?还是说上皇陛下仍然认为自己的身份要远远超过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而擅干朝政,目无君上呢?”
所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谁也没有料到平时那个温文儒雅地微笑着,谦和柔顺的永睦君居然会具有这样的威势,非但他的责问犀利得让人无法应对,就连从他身上迸发出的强烈的威压也令人有着几乎要窒息的畏惧感,不由自主产生了想向他俯首的感觉。
“果然很精彩!“后堂中传来了清脆的鼓掌喝彩的声音,仿佛看完了一场精彩的演出,顾延风施施然地走了出来,“不愧是雍国的皇子,辩舌和威势都可以说到达了精彩绝伦的程度,真是让人不佩服都不行啊。”
“顾先生如果也只会以虚张声势的态度试图来结束这场闹剧的话,本君却不得不说非常失望呢。”凌寒曦毫不意外地看着他,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讥笑。
“闹剧吗?在下为了挽救皇室的体面和燕雍两国的和平而特意拜托上皇和诸位长老共同对永睦君做出的警告,在永睦君的眼中却只是一场闹剧吗?是永睦君太过小看我们燕国的君臣还是该说在下太高估计了永睦君的聪慧呢?”顾延风以毫不输给他的高傲反讥道。
“那还真是失敬了,还请顾先生不吝指教才是啊。”凌寒曦微微垂下眼帘,摆出虚心求教的态度。
“顾延风,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这时一名长老突然厉声喝问,虽然她对凌寒曦并不抱任何的好感,但对那已被证明为妖物的顾延风有着更深一层的厌恶,若他被上皇藏在深宫也就罢了,只当眼不见为净,现在他居然耀武扬威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是可忍孰不可忍。
岳清峰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是牵线的木偶,那么线是在明处还是暗处有什么区别吗?”
凌寒曦听了这话倒笑了出来,扬眉对岳清峰笑道:“岳…呃,姑夫大人还真是快人快语啊。”本来就是这样,这些长老怎么会不知道今天应上皇之召来对付自己肯定会是顾延风在背后出谋划策,既然已经按他的节奏跳起了舞蹈,现在又何必故意的撇清,自视清高呢,而且,他对顾延风会编织出怎么样的罪名可是好奇的很呢。
看着他们的样子,顾延风突然产生了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在这个殿堂上,其实他们三个才是共同的异类,在这些鬓红钗绿高傲女子们之中挣扎着自己的活路,即使不得不针锋相对,但奇妙的惺惺相惜的感觉却不知不觉地在心底生成,那种久违了的认同的感觉……不,为什么?!怎么可以这样?!早已超然的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孩子也产生这样的认同的感觉,那简直是要把自己推到绝路的奇怪感觉啊!不,绝对不可以,不可以对这个孩子心软,不可以!他注定要成为自己的阶梯,为了让自己的骨血重新执掌这个皇朝而被无情毁弃的阶梯而已啊。
狠狠地握紧了拳,拋开心底那尚未成形模模糊糊的软弱,他冷下了脸孔,厉声道:“永睦君,你如此的得意,难道你以为你的阴谋还能瞒得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