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所泉家的优雅教养——神奈木智

「我没有受到邀请就来，诸多打扰请您见谅。得知一直很照顾我的皇的家里办了派对，才冒昧的前来问候。我也听说桐生院家与御所泉家的交往之深非比寻常，我的年龄尚浅，将来还得烦请贵府多多指教。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还能再另外找个时间来正式拜访。」
「呀……您还这么年轻，就已经如此通情达理了呢。」
芙纪子发出赞叹之词，看来是对晶保持良好的印象了。她还对旁边的司说了「你费心指导的成绩真是让人感动」，一边愉悦的笑着。
「虽然我与香小姐只是见面过寥寥数次……她真是一位令人怜爱的小姐呢。她的儿子也有跟她很像的温柔眼神呀。」
「您认识我的母亲吗？」
意外听到的事情在晶的胸中激起波澜，他不自觉的发出充满感情的声音。糟了！晶顿时露出失措的脸色，芙纪子却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我刚嫁到桐生院家之时，香小姐还曾经送我祝贺的香包。当时的她，大概还是个国中生吧。她的手很灵巧，香包也是自己做的。在绘着红白梅花的袋子里，装了京都调制的香料。我到现在也还是很珍惜的收藏着，所以可以拿给您看。像您这么可爱的当家，随时都欢迎来我们家玩唷。皇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也常常会提到您的事情呢。」
「真……真是非常感谢。」
「那就请你们随兴享受吧。」
芙纪子优雅的告辞之后，就去跟其它的客人打招呼了，通过第一层考验的晶，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很少听到离家出走的母亲的事，从他人的口中听到这些话，让他感觉母亲以前确实像公主一样。
「你表现的很好唷。」
司轻轻拍着他的背，他终于有闲暇看到司的脸了。
「这样真的叫做表现好吗？最后竟然还被说了可爱……」
「你在说什么啊，人家不是还客气的邀请你了。」
「咦，有吗？」
「……不是说了要让你看看香包吗？那个就是邀请你来家里的意思。简单的说，就是他很喜欢你啦。芙纪子夫人的好恶十分明显，平时也很少轻易邀请别人到家里。就算对方是御所泉家也一样，她不会因此就对你特别客气。」
「原来是这样……」
虽然看起来是个很端庄的美人，但是皇的硬脾气说不定就是遗传自母亲吧。总之，肩膀上的重担已经解决一个了。一定是十字架的保佑吧，晶喃喃说道，他感觉借由这个契机生出了一种新的力量。那就是，今后必须以御所泉家一员的身份作些什么，诸如此类的积极心态。他初次以下任当家的身份在人前现身，至此终于知道了有多少人在看着自己。
「喂，司。那个……」
「嗯？」
公开仪式结束之后，你也会像这样一直陪着我吧？
晶正想这样说的时候，好几个客人都开口向他们打招呼。那些都是略有年纪的绅士及贵妇，为了评断晶的品格,他们的笑脸之后都藏着不能轻忽的眼光。
今后才是正式上场！晶挥去脑中的杂念，从容的展露了微笑。
＊＊＊
「什么呀，雫。你不是还要忙着写稿子吗？」
今天的拍摄工作结束后，皇正说着要找导演一起去喝酒，就突然接到一通电话，他发出了不高兴的声音。如果是为了照顾他的晶还不一定，但是雫会打电话给他可是从来没什么好事的。
『唉，你也别这么露骨地表示厌烦嘛。』雫完全不当一回事地说着，立刻就切入主题。『今晚的派对你还是不去吗？那不是你母亲主办的吗？』
「喔喔，不就是一堆亲戚和朋友的集会嘛，去了又有什么意思啊。电影也快要杀青了，现在这里气氛正热烈着呢。现在才正要跟大家去喝酒……」
『晶好象去了唷。』
「什么……」
这句完全意想不到的话，让皇怀疑自己听错了。如果晶要去桐生院家的派对，为什么都没有对自己说呢？虽然自己早就离家独立了，不过晶既然在那里，他现在立刻赶回去也无妨。因为经一个人都不认识，说不定会表现得有所不周吧。
「真是无聊，晶那家伙竟然会想要去那种派对？」
『你还真是悠然自得啊。你一点都没想过是谁陪他去的吗？』
「谁会……」
『除了司之外还会有谁啊。他今天才刚刚从纽约回来而已。我听到他中午曾经到御所泉家一趟，就有不好的预感了。果然如我所料，他晚上就把晶带出去了。』
「那个浑蛋，又偷跑了！」
皇气急败坏地发出怒吼，雫也很难得地附和着「绝对不能原谅」。
『我的小说也写得告一段落了，我现在就要去桐生院家。皇呢？』
「当然要去！晶在派对上的随从可是最抢手的角色，绝对不能让司一个人独享。等着吧，雫，我现在就立刻过去。」
『知道了。从涩谷的摄影棚过来，应该要花上十五分钟吧。』
「嗯。换衣服什么的，等我回桐生院家再说吧。就这样。」
皇很快地切断电话，口中还愤怒地念着「司这个浑蛋」。就算说是因为司偷跑了，他自己明明也得到过一段和晶单独相处的时间呀，应该没理由像现在这样生气的。但是，皇现在胸中袭卷而来的焦躁感，是他打从出生以来都没有过的经验。
如果在他漫不经心的时候晶就被夺走了，该怎么办呢？
这件事对皇来说，比在「鞘」的选拔中落选还要难以承受。

11
多亏课程的锻炼，晶在社交界的出道可以说是获得成功的第一步了。客人们也同样感到满足，所有人都以笑脸迎接这位青涩的当家。
「真是有够累人的……」
因为不断挤出笑容，晶的脸部肌肉已经开始酸痛了。司提议休息一下，两人就远离人潮汹涌的中庭，往反方向的阳台走去。因为问候声接连不断，晶优雅地拿在手上的香槟一口也没喝到。派对的形式是站着进食，制作的料理是从外头请来的西班牙主厨，晶闻着厨房飘出来的香味，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餐呢。
「总觉得这一切好象都是假的。我两个月前都还为了负担每月五万五千圆的房租，必须在时薪九百园的家庭餐厅打工。后来突然被告知是御所泉家的直系子孙，才得以出席这么高贵豪华的派对。这一切常让我感到自己就像是一颗棋子。」
「晶……」
「就好象是上帝一时兴起，就把原本平凡的我移动了一下似的。」
「……」
当初在皇的公寓密谈之时，三人把「鞘」的选拔和当家的教育说的像游戏一般的事并没有让晶知道。所以，司听到这番话就突然变的沉默，不知道是因为替晶感到幸运还是不幸。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会听到母亲的事。」
「那个时候我也才八岁吧……在她离开御所泉家之前，我也在大屋子里跟她见过几次面。要先生身为长男，在家中是很受宠的，她似乎因此受到漠视而很寂寞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换了话题，司一脸轻松地回答着。他从心底唤出过去的记忆，以温暖的语调说着。
「耀一郎先生交代我，希望能偶尔去看看女儿和孙子，这是在香小姐生病入院的时候吧。」
「咦？」
「在那之前，耀一郎先生也曾经去说服她回到家里。在她离家出走这几年间，耀一郎先生虽然说过很多气话，在心底还是很疼爱着女儿。所以香小姐生下晶没多久丈夫就死了的这件事他也知道。」
「所以就说了现在已经可以原谅她，要女儿带着孙子一起回来的话？」
「没错。」
但是母亲却拒绝了，晶在心中不断念着，想象着当时的情景。母亲从外表看来是一位楚楚动人又高雅的气质美人，但内心却是个倔强的女性。一个人坚强地把孩子带大，从来没开口抱怨过一句。
晶置身于盛夏的暖风中，被嫩草的味道包裹着，他悄悄地往司靠近。
「那么，司也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我的事情啰？」
「听说香小姐生了一场重病，耀一郎先生无法置之不理，吩咐我即使是从工作之余抽空也好，一定要帮他照顾香小姐母子俩。或许是因为我可以严守秘密，也因此耀一郎先生才不想委托用钱请来的人吧。我也曾有一次陪同他前去医院探访。因为要先生还健在，所以香小姐作梦也没有想过儿子会被迎接到御所泉家担任当家。他还笑着说，从来没有因为离家而后悔，而且到死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儿子」
「……」
「但是，她也说了如果决定让儿子继承就要告诉他。」
与夜晚相衬的低柔声音，逐次打开了尘封的记忆之箱。晶对于司谈起这个话题的真意突然感到疑惑，就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他的侧脸。
「司，那个……」
「关于遗产的继承与家的问题，耀一郎先生想让晶自己决定。香小姐也是这么希望，他认为晶拥有选择自己要走的路的权利。只是如果事前就先把你母亲的话告诉你，你一定会起疑心吧。为了避免这种情形才不对你说。」
「是这样的吗……」
「你……」司稍微迟疑了一下，立刻又下定决心地继续说：「你愿意留在御所泉家真是太好了。」
「为、为什么？」
「芙纪子夫人和客人们看到谈笑中的晶，就感觉到原本就要断绝的过去已经有了明亮的未来而安心。这也是你靠自己的努力赢来的，所以我才会跟你说这些。」
「司……」
「我的工作也有同样的意义，过去被寄予了感情的物品，不想让它就此腐朽，就转移给其它更珍惜的人来承继它的未来。能够居中促成这件事，我自己也会觉得非常高兴。不管人或是艺术品，都是在别人的鉴赏之下才会逐渐成长的。你不这么觉得吗？」
司表现出前所未见的多话，晶发现自己看着他的双唇都看呆了。司轻轻地转过头来，沉静地投射来炽热的眼光。此时的晶并不会焦急地想着该说些什么，反而真心希望这平静的一刻不会被破坏。
「我好象说太多了，也差不多该回去派对了吧」
「咦，啊……那个，这么说起来……」
想要再单独相处多一点时间。
这种心思瞬间发挥作用，晶连忙开口说道：
「那个，对了。我听说了司在纽约买了戒指……」
「……嗯嗯。」
司的两边眉头轻轻拉近，看起来似乎有些困惑。
「又是这个阿，真服了你。到底是谁告诉你的呀。」
「有、有什么关系嘛，又没啥大不了的。我本来还以为是要送给情人的，没想到是送给母亲的啊。我还真的会错意了呢。」
「情人？我的？」
没头没脑地说些什么啊？司露出满脸的错愕。如果只是普通的闲聊那也没什么，但是被胡思乱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那可不太愉快。晶好象非常在意那个戒指的去向嘛，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提起这种无趣的话题……司一想到这里就低下头，一副打算逗弄晶的样子贴近他的脸。
「如果我有交往的对象，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没什么……」
「到底是怎么了？如果有想说的话，尽管说没关系呀。」
「没什么特别的。什么都没有。抱歉，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忘了它吧。」
「这种事哪有可能啊？」
司坏心眼地穷追猛打，不肯轻易放过晶。如果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这样逼他说明好象也没什么用。
「难道，你想帮我介绍吗？」
看到晶越来越慌张，司觉得很有趣，露出很开心的表情继续追问。这种小学生才会玩的游戏，让晶开始有些生气了。已经是大人了就不能让事情过去就好吗？晶这样想着，却立刻对自己为何老是在意戒指的事产生疑问。司有没有情人这件事，跟自己当家课程一点都没有关系吧。
「我才是呢……」晶不知怎么地非常不想跟司对上眼神，就回避着他的视线说着：「我才想要叫人帮我介绍呢。虽然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但是就这样成为当家的话，或许连选择对象的自由都没有了吧……」
「咦……」
「所以，才想问问你的情形做参考，如此而已。」
晶只是为了回避而没话找话，却不知不觉地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迫在眉睫的公开仪式，实在没有心思去想将来的事，不过他对继承御所泉家这件事确实是想听听前例如何的。
「御所泉家的当家可以跟喜欢的人交往吗？」
「……」
「还是要像挑衣服或鞋子一样，得在条件适合的人之中选择才行呢？」
晶无意地抬起头来，发觉司的眼中浮现出困惑之情。
如果是自己的问题那还不用说，但晶的问题他可是从来不曾回答不出来的。司虽然想要直接了当地回答「当然如此」，却迟迟无法开口。或许这是他不愿回答的问题吧，晶本能地领悟了这点。
「真狡猾耶，司……」
晶不意之间，嘴巴已经自己说出话了。
「你总是什么事都帮我决定，真正重要的事反而什么都不说。」
「我什么时候……」
「你以前不是说过吗？说要改变我的命运什么的。」
晶向前踏了一步，直直地盯着司的眼睛。
「就是凭着你那句话，我现在才会到这里来的吧？」
「晶……」
「既然如此，司的命运也让我来改变不行吗？」
晶还握着玻璃杯的手伸出了手指，轻轻地碰触着司的左手。晶把他没有带着任何贵重金属的手指握在掌心，用飘忽的声音继续说：「不行的话……就早点告诉我不行嘛……」
「……」
「你说啊！」
在他追问的这瞬间──
晶突然被猛烈的力量拉近，他被司抱在怀里。
「真是的……」
司深深地叹息着，轻柔地从晶的右手拿走了玻璃杯。连同自己的玻璃杯放在扶栏上之后就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晶。
「司……」
「觉得害羞的话，就假装是喝醉了吧。」
「……」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晶有些发怒，却又无法对抗那甜美又温柔的体温。在浪漫的香槟杯所衬托的背景下，穿着礼服的男人拥抱在一起的景象一定会变成很好的八卦题材吧。但是不只是司豪爽的要晶「假装喝醉」，就连晶也没有把他的挣脱开的心思了。
「我没有情人」
「咦……」
「你想问的是这个吧？我最后一次跟情人分手之后，一直都是单身。或许还不到半年吧。因为我认真埋首于工作，导致对方出轨所以才分手的。」
「……抱歉」
晶突然对自己不成熟的言行感到羞愧，所以小声地道歉。
「抱歉，让你说了不开心的事情。我好象变得很奇怪。听到司要买戒指给谁的一瞬间，我好象有一种……司就要被抢走了的心情。」
「晶……」
「真的很对不起。从我来到御所泉家开始，大家都很努力地帮我很多忙，对吧。我从来没有这种经验，好象有些得意过头了。就算是司也是会有我所不知道的交际圈，我竟然忘记理所当然的事。对不起，我……」
晶意识到自己简直在自掘坟墓，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他提不起勇气去看司的脸，但是总而言之一定得先分开，就轻轻地挣扎了。但是，司像是害怕把手放开似的，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司，那个……」
「安静！」
司的声音像是有些发怒，但是听起来却反而让人觉得温馨。晶静静地闭上了眼，感觉着司淡淡的古龙水香味染上了他的发梢。清凉感与蛊惑的香料绝妙地调和，这是仅属于司的高雅香味。真想一直被拥抱下去，当晶如此诚心期望之时，有个尖锐的声音就像要把他从梦中拖出似的大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