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所泉家的优雅教养——神奈木智

「──晶！」
有股力量粗鲁地拉住了他的左手，把他从司的怀中拉了出来。在晶惊讶抬起的视线中，还穿着戏服的皇正严肃地看着自己。他穿着被尘土弄脏的条纹西装和有点血污的衬衫，怎么看到不像桐生院家的小开。但是，晶完全没有时间发问，他就以责备的口吻说：「你们在干什么？」
「皇……你是什么时候……」
「我有话跟你说，过来一下！」
也不等晶回答，皇就硬拉着他的手把他拖走。晶慌张地回过头看着司，但是司却一副刚从梦中醒来的样子，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皇，你到底要做什么啊。突然把人家拉进来……」
「你们在别人家的阳台上干些什么事啊！」
「什么……」
皇抓着晶的手，爬上铺了蔷薇色地毯的楼梯，在屋子南侧的走廊上快步走着。在此时之间，有好几个客人和佣人跟他们擦身而过，或许是害怕皇那张剑拔弩张的模样，没有半个人出声叫住他们。
（到底是怎样啦，真是……这么一来，我特地参加派对的意义就……）
虽然皇的强势手段本来就常常吓到晶，但是现在可不是上课的时候。皇到底是误会了什么才生气的，晶一点都不知道，但是总是要想办法解释一下。不过，皇的脚步丝毫没有减慢，他突然打开一扇门，走进一个两房相连的宽广空间。看起来似乎是皇的个人空间，他毫不犹豫地走向最里面的寝室。
「喂，皇。你到底在生什么气阿？从派对里跑出来不太好吧。」
「这应该是我要说的话才对。我听到你要来家里时才急急忙忙赶回来，没想到你们竟然躲在角落上演男同志的爱情戏。」
「爱情戏？你、你在说些什么啊！」
「不管谁看到那一幕都会觉得是爱情戏。而且，对象竟然还是司？更过分的是竟然还在我家……可恶！我看到那一瞬间，血气都冲到脑里了！」
「怎么这样……」
那种场面会被误会也是无可奈何的，但是自己和司不都一样是男人吗？晶原本想要这么响应，不知为何迟迟无法开口。被司拥抱时，隐约出现的「真想一直继续下去」的感觉，晶现在仍犹记在心。如果，司当时真的打算要吻他，自己一定无法抗拒吧。就是看见那种危险气氛，皇才会这么生气。
「……真受不了。」
皇满怀怨怼，连电灯都没开就坐在床上。因为皇仍然没有放开晶的手，晶也只好在他身边坐下。气氛恶劣的沉默维持了很久，晶想不到该说些什么话。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出外景时的皇。）
当时他们就是这样手牵着手，一起回到外景巴士上的。回想起来，当时的状况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的话，应该也是有些异样吧。但是，晶当时为了皇恢复自信而觉得高兴，一点也没有感到异常之处。
（但是，现在和当时的情况并不同……）
虽然一样顺从对方的行动，但是意义却截然不同。就算现在应付皇的任性，晶也不认为这是互相为对方着想的情况。更何况，皇还误会了他和司的关系。
「……吓到你真是不好意思，但是那个绝对不是什么爱情游戏。」
晶试着转换心情，再次向皇解释。或许经过一些时间了，晶已经可以毫不犹豫地否认。但是，皇还是无法相信，他向晶投以颓丧的眼神，像是询问着他「然后呢」。
「哎呀，我就说了……到底要怎么说明才好呢？那时候是我说了一些任性的话，让司感到有点困扰了。但是他说的话我还是听不进去，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就抱着你，安抚你对吧。」
「不要说这种话嘛。我们真的没……没什么……」
「没什么……是吗……」
皇索然无味地复诵着，把握紧晶的手又加重了一些力量。照这个情形看来，皇短时间内不打算放过他。晶在心中暗自叹息，难得司特地担任他的随从，不能回去参加派对真是太可惜了。
「喂，晶。」
「……嗯？」
「你，喜欢司吗？」
「……」
这句质问也太直接了，晶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但是，皇以几乎可以看透晶心底的目光，认真地重复问了一次。
「你喜欢他吗？喜欢司吗？」
「喜、喜欢什么，怎么可能……」
「那么为什么你会对不喜欢的家伙露出那种心荡神驰的表情？」
皇发问的语气中，参杂了强烈的焦躁。从他的表情来判断，「喜欢」的意思毫无疑问是代表恋爱。晶为了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伸手确认着放在胸前口袋的十字架。但是，一想到赠送此物的司，晶的心跳反而又跳的更快了。
「晶，你忘记了吗？」
狼狈不已的晶，耳中传入了皇强而有力的声音。
「你的左手，可是属于我的。」
「皇……」
「所以，你应该选择我才对。」
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关于左手的事，虽然他是记得有这么说过，但是那只不过是一时的戏言罢了。如果想象成男女之间的情况或许比较容易理解，不管皇与司的感情再怎么不好，晶也想不到他会以同样的意味要求自己选择他。
『如果时枝的事情，可以请你不要选他吗？』
「啊……」
经纪人奥田谜样的发言，突然浮现在晶的脑海。
『如果你选择了他，时枝或许就要放弃现在的工作了。』
「当家的『鞘』……」
晶的唇中，不自觉地说着。
皇一听见这句话，脸色大变地贴近了晶。
「晶，你……」
不知何时皇已经放开手了，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些，只是凝视着晶。
「为什么你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是司？还是雫？」
「咦……」
「说吧。你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对吧。」
「全部？你是指……」
被皇逼近的双眼直视着，晶因为屈服于他的魄力而不敢出声。皇的僵硬表情使气氛越来越紧张，晶被这份气势压倒而噤声不语，但是接下来皇所说的话却让他感到无法置信
「告诉我吧。我们三人之中，你到底打算选谁？」
＊＊＊
晶被皇带走之后，司还一直留在阳台上。
「真是的……」
司会这样失魂落魄地发呆，是因为后悔拥抱了晶。当时的自己突然感到对晶充满喜爱之情，想要把他抱在怀里。因为被皇看见这种轻率的举动让司受到相当大的打击，所以后来并没有追上去。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司像是要阻止自己继续说些悔恨之语，把香槟杯贴上嘴唇。香槟的品牌虽然高级，但他就是没心情喝。司正对自己感到嫌恶不已，背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摆出这么阴沉的脸色，是因为晶被皇抢走了吗？」
「雫……」
「真是愚蠢啊。只要再加把劲，晶就会落入你的手中了呢。你在最后一刻也真是太马虎了。你虽有良好教养，却选了不适当的时机来表现啊。」
穿着别致深蓝礼服的雫，正以事不关己的态度笑说着。雫的两手拿着冰凉的球状玻璃杯，他面带笑容地把其中一个递给司。里面装着不太甜的桑格里厄汽酒，浓郁的柑橘香气非常适合夜晚的气氛，让司的心受到一点抚慰了。以适合夜晚的雫的美貌来佐酒，司将红色液体一仰而尽。
「你不是说要忙工作，不会来参加派对吗？」
「本来是那样预定的，但是听到晶要出场，就觉得是个好机会。」
「机会？」
「藉此时机先把一个人踢出局。」
雫带着完美无暇的笑容，毫不在意地回答，观察力颇为敏锐的司并不特别感到惊讶。原本以为不会出现的皇竟会在这种时候突然登场，他早就有不好的预感了。雫会在此时现身，司也已经猜到刚才的动乱正是他搞的鬼。就他所知，能够编出这一出精采好戏的人，只有这位左眼下有颗黑痣的美丽年轻作家。
「是你煽动皇的吧。」
「这样说也太失礼了吧。煽动他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怎么可以一点也不顾忌旁人目光跟晶做出那种举动，而且还这么嚣张地在皇的家里表演。你如此莽撞地诱惑晶，可是大大地伤到皇的自尊啰。」
「……」
「离公开仪式还有一个月。差不多要对晶说出『鞘』的事了，不认真加把劲可不行对吧？司应该也很清楚，被晶选为『鞘』的人一生都得跟他同进退。用来守护晶和御所泉家传家宝刀的权利，绝对不能用在个人利益上，只能为了拥护当家而竭尽全力。这就是身为『鞘』的职责。」
雫会像现在这样热切地滔滔不绝，对他来说真是希罕。他平常都是温和地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其实内心却藏着激烈的热情。虽然一般是不会在人前显现，但是现在看来已经是完全露出原貌了。
「『鞘』如果不是彻头彻尾的子可不行。从这个意思来看，我们之中最不适合的就是皇了。就算是为了晶，也绝对不能让他来担任『鞘』。」
「雫……你……」
「因为我是东条家的人才可以这样说。对吧，司？」
看着雫的微笑，司感到完全无言以对。
当家的「鞘」，依照旧例通常都是妻子兼任的。当然，嫁了最多女儿到御所泉家的桐生院家，在三个家族中也出了最多的「鞘」。
但是，在候选人皆是无法选为妻子的同性之情况下，怎么说都是东条家最占优势的。虽然雫曾经含糊地向晶说明过自己的家族是「担任辅佐的角色」，事实上，在表面上作为当家左右手的是冷泉家，而东条家则是在暗地理辅佐其不足之处雫也就是说，像是谋略或是暗杀之类不能在台面上显露的工作，向来都是雫的一族来担任。
「如果要说为了御所泉家而贯彻影子身分的，最符合的就是我们这族了。」
雫如此断言着，语气却如同往常一样轻柔。他的眼中流露出简直像是另一个人的锐利光芒，为了刺探司的反应而紧盯着他。
「……我听泷山说了。」
「说了什么？」
「是你擅自把晶的公寓解约，又把行李送到御所泉家的吧？」
「……」
「你认为只要把这件事伪装成是我指使的，就能击败我了对吧？」
司质问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却充满令人无法回避的气势。就连雫也答不出话，他只是继续保持微笑。
紧张的气氛顿时凝结，两人都被对方的视线紧紧锁住。雫原本计划让晶误会那件事是司做的，然后自己再从旁安慰，司就会立刻被打入冷宫了。本来有极佳的攻击时机，结果司竟然有意想不到的战友来支持，这可不是谁都有办法做到的。
「对雫来说，『鞘』的选拔只是一种游戏吧。」
认识这么久的时间了，司对他的优缺点都熟知于心。如果他成为敌人绝对是个麻烦的角色，但是他那保持着微妙平衡感的复杂性格，确实充满了让人无法忽视的魅力。
不过，如果他的心机把晶卷进来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既然都到这种时候了，把话摊开来说吧。要选谁作为『鞘』是晶的自由没错，但是让他困扰的一切举动都不能允许。雫就算不搞这些小动作，也应该有充分的胜算吧？」
「我？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雫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喝起了桑格里厄气酒。
「司这么地抬举，可真让我受宠若惊呀。我也这样觉得，确实是用了不必要的手段呀。不过，你只有一件事说错了。」
「嗯？」
雫把空了的玻璃杯放在一旁，用细长的手指抵在司的胸口。
他把脸往司贴近，露出愉快的笑容。
「这个可不是游戏，我现在想要的是独占晶。」
「你说什么……」
「在我一生中，从没想过哪一天可以使用『堂堂正正』这个形容词。但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说起来或许是晶的单纯正直不会允许我耍些不正当的手段吧。总之，今后我会跟你公平竞争的。可以吧，司？」
「……」
「没问题的，今天晚上皇就会出局了。」
雫以自信满满的表情如此断言。
这句话的意义到底为何，司开始快速地思考。
＊＊＊
『我们三人之中，你到底打算选谁？』
如果没听错的话，皇确实是这样说的。
而且皇还一脸认真地等带着晶的答复。脸上已经不见平日的骄傲笑容，简直就像在等待判决一样，眼睛一眨都不眨地凝视着晶。
「晶……」
「等一下，我现在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可是，你刚刚也提到『鞘』了吧。如果你不知道当家的鞘是代表什么，怎么会说出这个名词呢？还是说，你是在图书馆看到御所泉家的历史记载吗？还是听到佣人说了什么传闻吗？」
「这个……」
怎么办？晶彷徨着。如果对他说出是奥田说溜嘴的，应该没关系吧？可是说不定她会因此受到皇的怪罪，晶一想到这里就无法下定决心。就算皇只是心情不好，可能都会迁怒到别人身上。
「当家的『鞘』，到底是什么意思？」
深思熟虑之后，晶决定还是先不管答复。从他这么大的反应来看，不管是对自己或是皇，「鞘」都必定是最重要的问题。从皇刚刚说的话来看，雫和司好象也都知道，只有身为最关键的下任当家的自己毫不知情，这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喂，皇。我们三人之中打算选谁，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是当然的啊。我听到的也只有『鞘』这个词而已。」
晶再三强调之后，皇好象也终于明白了。他渐渐平复心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终于开始说明。
「当家的『鞘』就是……最直接的说法就是你的影子。御所泉家的屋子里藏着从未公开的传家宝，宝物只有历代的当家和『鞘』才能看到。」
「从未公开的传家宝？」
「是的。这是从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故事，有点变得像传说了。关于这些事情，我想最清楚的应该是雫吧。总而言之，如果想要成为名实相符的当家来君临御所泉家，一定要选出一个永生侍奉自己的『鞘』才行。如果没有『鞘』，当家也就不能继承这个传家宝。所以，一般来说都是以结婚的对象作为第一优先。」
「就、就算你这么说……」
晶红着脸发出抗议，皇却立刻接着说：「晶的情形不一样，因为你是近年来最年少的当家。」其实晶就算不用想也知道，这三人之中不管自己选了谁都不可能跟他结婚的，所以他对自己内心的动摇感到有些尴尬。
「现在的情况，最后一任的『鞘』就是耀一郎先生的夫人……也就是由晶的祖母担任。她早在二十年前就亡故了，所以从那时以来『鞘』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着的。」
「所以……这次的候补人选，就是皇你们吗？」
「嗯。选择我们的人就是耀一郎先生。公开仪式的午餐会结束，到晚宴开始之前，你就必须从我们之中选出你的『鞘』，然后跟你选的人在晚宴一起出席。藉此羁绊，当家和『鞘』不管是哪个都要任职到死为止。」
「……」
话题突然扯到想象不到的地方，晶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从现在的谈话导出的结论，也就是……
「所以我刚刚也说过了。选择我吧。」
皇以焦躁的语气重复说到，眼神还一边逼视着晶。
「虽然这么说，但是我根本不在乎『鞘』什么的。一开始是觉得很有趣，想说如果可以用这种方式击败司和雫脱颖而出，一定最有效果。但是现在已经不同了。成为『鞘』就可以得到你，传家宝或是御所泉家什么的都是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