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所泉家的优雅教养——神奈木智

「晶，正如你所说。」
司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楚明确地说着。
「你想要成为名副其实的当家，其实是有条件的。」
「条件……」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时限这件事。」
从司透着紧张的声音，可以听出应该不是什么轻松平常的条件。果然……晶一这么想，就开始对非得受此折磨才能接任的当家之位萌生抗拒之意，他感到自己的内心已经动摇。
「我们三人就是为此才被召集的。但是在告诉你详情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假使你没有担任当家的意愿……也就是说，如果你打算放弃继承的话……现在就立刻从这里走出去也然所谓。」
「什、什么啊，竟然把话说成这样。」
听到这么粗鲁无礼貌的说词，晶不禁又被激起了怒气。这家伙自己擅自把人带来，又一天到晚在人耳边啰嗦着当家什么的，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没有意愿就出去这种话。
「冷静点。简装地说，我只是想先听到你亲口说出自己有觉悟了，才要继续告诉你。」
晶只要稍微表现出怒气，司就会用更强烈的口吻指责他。
「我在这之前也跟你说过，御所泉家的总资产有数百亿之多。名下包括分布在国内外的土地和不动产、以绘画和宝石为主所做的各种收购买卖，甚至是理事会所经管的企业收入。如果你没有继承的意愿，我是不能对你透露这些内情的。」
「数百亿？就算是这样的金额，有跟没有还不是都一样。」
「你说什么……」
「对我来说，如果眼前堆了一亿圆我是会感到惊讶。但是写在纸上的数字，对我就没有任何意义可言。我的母亲虽然是私奔离家，但是她直到死前从来都没有提遇一次御所泉家的名字，不管再怎么贫穷，也绝对不会回到娘家。想到这些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能够继承庞大遗产就感到沾沾自喜呢？」
「你这……」
司虽然像是要反驳似地开了口，却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话而陷入沉默。一向目中无人的司，第一次露出这种毫无防备的表情，就连晶也觉得十分惊奇。其实为此感到在意的并非只有晶一人，就连皇和雫也用充满好奇的眼神望着他。司赶忙又皱起眉头，像是要隐藏自己的败势似地突然转回正题。
「不管晶是多么想要推辞，御所泉家拥有这些资产仍然是不变的事实。成为当家并不只是继承，还有义务要守护家业并且继续传给下一代。」
「也就是说，如果我随意变卖家产的话，也是会遭到处分的咯？」
「你说的没错。御所泉家的财富，虽然由当家支配，却非当家所有。当家必须守护家业并且拓擅拓展家族的繁荣，这些都是从以前就流传下来的规矩和责任。」
满口说着家业话题的司，看来已经在言话之间成功地转移了心情。什么嘛，晶在心中感到了挫败，但是司继续以若无其事的表情说出的话更让晶在意。
「你必须承担的条件，也是这其中的一项。从本家到远亲之中，光是提到能够称为一族之主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位。新的当家诞生之时，所有的人都会来打招呼。不过，万一你在他们眼中并不是一个能与当家之位相称的人。你觉得会怎样呢？」
「会怎样呢……」
「一族的规矩制度都会崩坏，本家的威信也会荡然无存。如果真的变成这样，或许为庞大财产而起的争夺与阴谋都会接连出现也不一定。自古至今，类似这样的事情也确实出现过好几次了。」
「如果要把那些历史都写成书，不知道已经有多少本了。」
不过因为大家都爱惜自己的性命所以没人敢写，雫缓缓吐着紫烟，如此附加说明着。皇无言地跟雫要了一根香烟，不知是否因为这种品牌他不喜欢，皇以抑郁的表情把烟拿到唇边。
「晶或许会觉得这简直像是搞错时代吧。这全是因为御所泉家已经保持了这样的规范达数百年之久。基于这一点，长男的要先生在性格上有许多问题，而且也没有足以统率一族的强悍与领导魅力。所以，耀一郎先生在生前就已经对这件事充满危机意识了。」
「但是……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不是更加……」
「不用太过谦虚。你的高中成绩之类的，从来都不差吧？就连大学也考上了国立的，只不过因为你母亲生病所以才放弃就读的吧。」
听到皇突如其来打岔的话，晶立刻把视线移到他身上。皇慵懒地吸着烟的姿势散发出奇妙的吸引力，让人觉得简直就像正在看电影中的一个镜头，或者是凹版印的海报一样。
「不需要这么惊讶，当家老爷。不管孙子再怎么可爱，当爷爷的也不可能什么都还没调查过，就把他的名字写在遗书上吧。坦白地说，我们几个人也都早就看过晶的资料了。对吧，司。」
「……这是当然的。」
司平心静气地承受着晶责备的目光，默默地点了头。
「因为我们三人，到新当家的公开仪式为止的三个月之间都要为你效劳。」
「为我……效劳？」
「是啊，晶。」
雫熟练地把烟灰弹到水晶制的烟灰缸里，浅浅地笑着。
「为了要让整个家族全心一致地认同你担任当家，我们在这三个月内必须教导你成为绅士。你的素质和血统都是够资格的，所以用不着太担心唷。放心地跟着我们就行了。」
「雫，不要把人说得像是小狗还是小猫似的。」
「但是，本来确实就是要训练不是吗？」
这又是哪里有问题了？雫以开朗的声音回问着，不只是刚刚出言纠正他的司，就连在场其它人也全都安静下来。
「随便啦，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当家老爷。」
重新调适过心情的皇，再次翘起了二郎腿。
「我们各自都有自己的本业要忙，只有三个月是稍微急迫了点，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会尽量空出时间，轮流地教导你，所以你也要好好地跟上唷。」
「……」
「总之就是临阵磨枪，能学到多少，就要看你有多少身为当家的觉悟了。对应礼仪、用餐礼仪还有社交术……褚如此类的基本知识，我们会尽其所能地教导你，只要照着跟做的话，就算是猴子也学得会的。」
「哇，司，你自己说得比我还过分吧？已经从小狗小猫变成猴子了耶。也对，反正智商确实是比较提高了。」
雫大力反击的说词，让晶的表情变得更加地僵硬了。
虽然如此，他也只能无言地反抗。
尽说着好好的跟上啦什么的，我都还没回答你们「到底要不要接任当家」吧。
「但是，你真的已经有决心了吗？」
司仍然有办法读出晶的心声，他用充满自信的声音断言道：「看到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在这里放弃的话，你的自尊应该不会允许吧？」
「司……」
「我可要先告诉你，你一旦答应了，之后可是没有办法再反悔的唷。包括我们三人在内，你必须在周遭的人不会表现反弹的范围之内，背负长达数百年的御所泉家的历史与所有的责任才行。这与单纯的有钱人家的财产继承相比，可是完全不一样的等级喔。」
「如果……」
「怎样？」
「如果我放弃继承的话……当家的事情又会变成怎样呢？」
晶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都很在意的问题。照刚才的谈话看来，除了自己之外，好像就再也没有其它本家的人可以考虑了，所以如果晶放弃这个位置，当家的宝座不就要悬空了吗？
但是司的回答却大大超出了晶的想象。
「可能全族会聚集一处，讨论要选谁成为当家，又或许会把要先生为了以防一而冷冻保存的精子拿出来，制造另一直系子孙。恐怕就是这道些方法之中挑出一种吧。」
「冷冻保存？」
「这个方法的可能性比较高吧。以御所泉家的力量来说。这种程度的事也还算简单。」
「为了守护家族，竟然要做出这种事……」
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日本的法律真的会允许吗？
晶虽然想接着问出这句话，却感到多说无益而噤声。如果是这些人的话，司的语气就可以明显看出，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多么过分的事。
但是也多亏如此，晶才有办法破除最后的纠葛。如果自己放弃继承，就即将有孩子要因此被制造出来，晶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既然如此，是否这一辈子都要赔在与御所泉家之间的角力之上了呢？晶这么想着。
（而且……虽然令人生气，但是确实被司说种了。如果从这里逃走的话，我一定会被想成是因为畏惧潜逃。我绝对不要这样！但是要被周遭情逼来逼去而终其一生的话……我也谢敬不敏啊。）
晶渐渐对自己的倔强脾气感到侮恨。不过事情发展至今已经无路可退了。既然同都司都出言挑衅了，他就非得胜过对方不可。不管三个月之后大家怎么判断他是否具有当家的器量，总之在那天之前，晶下定决心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嘿，真不错的表情呢，当家老爷。」
「……皇。」
而对皇嘲弄般地直视着他的目光，晶沉着毫不迟疑地回答。
「在这三月之间，禁止你再叫我当家老爷。在那之前叫我晶就可以了。」
「咦……」情之俊，非常高兴地展阴了笑颜。
「等到皇完全认同我之后再这样称呼，我会来得比较高兴。」
听到晶面带笑容说出的话，皇看起来似乎有点困窘。雫嗤嗤窃笑，说着「真是精辟的意见」表示同意。
「那么我以后也只叫你晶就好。希望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雫。」
「好了，既然晶没有异议的话，那我们就要开始说明继承的手续了。在正式继承还崖之前，如果有什么要以个人名义购买的东西，就请用这一张信用卡来支付。这是耀一郎先生事前准备的，以晶先生的名字开户的户头。里面大约存放了一千万左右，就日常生活所需来说应该很充足了。如果不够用的话，也请勿须多虑，直接联络我就可以了。因为要过继给晶先生的遗产，全都是委托我的事务所来管理的。」
「一千万……」
中田律师要晶尽管放心，以此作为结语，之后就迅速地从椅子站起。
「我非常期待在三月后的公开接任仪式上与您相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中田律师看着晶的眼神似乎变得比较柔和了。
「太好了，晶先生还会继续留在御所泉家呢！」
＊＊＊
晶跟众人分手之后就直接回房间，正在打扫的麻巳跑出来迎接他。她听了晶叙述在接待室里发生的事之后，非常高兴地展开了笑颜。
「三个月之后的公开仪式，我和泷山女士都正在努力准备。因为当天会在离馆的式建筑里举行午餐会跟晚宴，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得辛苦的准备了。毕竟是这么盛大隆重的宴么会。」
「午、午餐会跟晚宴是指什么？」
「就是以晶先生的名义所举办的茶会。会有很多身分较高的御所泉家亲族前来参加，所以杯盘、点心和食物都丝毫不能马虎。至于宴会场地的打扫，这个不请专业人士来进行可不行。更麻烦的是当天晚上还会有更多的客人前来，所以也已经预定好了要举办晚宴呢！接任当家的公开仪式，从前代的耀一郎先生以来已经睽违四十年了，因此大家都非常的期待唷。」
「晚会……直的假的啊……」
晶想着，或许是因为老人和不好相处的长男都无缘参与这场豪华的宴会之故吧，他发现麻巳也表现得非常兴奋，不断高兴地喊着太好了太好了的。完全没有接触过茶道的晶，很快地就开始后悔自己选错路了，他虚脱地坐在安乐椅上。
「可是晶先生能够接任当家，我真的很高兴喔。」
「现在说这还太早了点。在那个午餐会上，如果我被判断为没有成为当家的资格的话，就算法律认同我的身份，全族也都不会接纳我的。」
「要这么说的话，我觉得比起来要先生还更难被接纳呢。虽然不应该说已经过世的人的坏话，可是他常常会迁怒女佣们，还会没来由地怒骂下人，所以就算是有能力的佣人和手艺高明的厨师也都待不久。屋子里的人向来都不喜欢要先生，连我看到他也会觉得倍感压力呢。耀一郎先生也是，他和要先生父子两人时常在争吵。」
「……」
原来如此，晶这么想着。他应该称呼舅舅的要先生人品竟然如此，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所以都还没有人对他提过。假使他还在世，正如中田律师所说的，或许会为遗产的分配而跟晶起冲突吧。跳过儿子而让孙子来继承，这种事确实是罕见的特例，对当事者来说想必是相常屈辱的事吧。话说回来如果要先生还在世，不管别人怎么说，晶一定会选择放弃继承的，他实在不想为此与人争夺。
（总而言之，一旦下定决心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不管是半途而废，或是没有展现出教育的成果，我一定会被司当成笨蛋。只有这一件事，我决对决对不能退缩！）
接着晶又在心中继续思考着。
在今后的三月之中，自己到底会有多大的转变呢？基于这些事情，又会发掘出自己的哪些能力呢？晶燃起熊熊的斗志，期待着自己将会被教导成为怎样的人。晶也认为如果自己不积极一点的话，不管再怎么对讨厌司都不可能会胜过他的。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确实还是有需要借用他力量的时候。）
晶又突然想起了在生前从来没有机会见面的祖父和舅舅。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当时是坐在车子里，但是可以目送他们的最后一程真的是太好了。虽然晶也因此被打工的餐厅开除了，但是若非司做了道么乱来的行动，他是绝对不可能有这个机会的。
（这么看来他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每当晶以为两人关系已经拉近的时候，却又感觉其实十分遥远，想着司或许是好人的时候，又会想起他讨人厌的言行。
如果和皇与雫从初次见面开始就对自己抱持的好感相比，司的态度也真的太自大狂妄了，他做任何言行举止之前从来都不会考虑到晶的心情。明天就要开始进行所谓的教育了，到时候有辩法跟司处得好吗？
下次他又会说出什么恶言呢？实在让人轻忽不得。
「怎么了呢，晶先生？要不要让我去拿些冷饮还是什么的过来呢？」
「啊，没关系。因为天气实在太好了，所以觉得有点出神罢了。」
晶摇头婉拒了麻巳的好意，再次对自己誓言「绝对不能认输」！
＊＊＊
「目前最大的问题嘛……」皇重新躺在舒适的沙发中，开口说道：「我们之所以要聚集在晶身边的真正理由，到底何时才要对他说明呢？」
「现在也还太早了点，如果用最初的偏见来看的话，那孩子或许会疑神疑鬼无法对任何人敞开心房吧。这样的话选择起来不是有失公允吗？」
雫优雅地拿起一片外送的比萨，看着司问：「没错吧？」
喝着清凉的气泡矿泉水的司，在雫的凝视之下叹着气，微弱地回答：「是啊。」
这三人虽然对晶说了等一下还要工作，然后就离开了御所泉家，其实他们却又约在皇的公寓里见面。桐生院家距离御所泉家的车程并没有多远，不过因为皇的工作时间不太规律，所以又另外租了一个地方来住。
这间房子兼有日式与欧式的古典风格，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先进的设备和节省空间的室内设计。在这个充满特异感觉的空间里，他们开始进行久违的三人会淡。
「我在刚刚突然变得非常期待了。」
雫舔着沾在唇边的西红柿汁，愉快地说着。
「因为，那孩子实在太有意思了。表情从头到尾滴溜溜地变着，我本来还觉得晶太单钝，没想到他也是有些纤细敏感的地方。而且胆识不错，头脑也转得很快。如果是我们当然不用说，但是他只不过是个靠着打工过活的一般人，听到有数百亿的遗产却还能那么冷静，这果然是因为有香小姐的血统吧。在被追问意愿的时候，也没有选择错误的道路，所以我觉得就下任当家身分来说，他的分数已经算是很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