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所泉家的优雅教养——神奈木智

「就像我们先前讨论的一样，还是要进行最后的确认。总之平日的上午是由我负责教晶关于御所泉家收藏的古董的基本认识、举止礼仪、遣词用句，还有英文会话这些。」
「下午就是由我负青，教导晶日式与西式料理的餐桌礼仪，还有御所泉家的历史对吧。等晶有了礼仪的基础之后，我还会带他去各处的料理店和餐厅现场实习。就算他还无法掌控宴会上的气氛，至少也得先让他学会如何品味美食。而且也要让那些店的老板和经理都认识晶才行。晶的外表只要装扮一下就很出色了，带他出去想必会很愉快吧。」
「我目前还有电影要拍……」
皇不太乐意似的欲言又止，用执拗的眼神看着其它两人。
「总之，只要你有时间就得留给晶。不管是古典艺术，还是歌剧、芭蕾舞、古典乐演奏会，尽可能地带他去看看一流的舞台，让他培养艺术的感受性。要不然光是在屋内看书，一点意义都没有。还有外表装扮也多教他一些。」雫说道。
「终归到底，我们是要把他教导成绅士，而不是什么时尚模特儿吧。」
「这我知道，反正也跟你认识的发型设计师和造型师问问看。要怎么打扮出高尚温和又清秀的形象吧。」
「等我有空再说吧。」
「不要再说多余的话题了。」
「司也真是太严厉了。」
皇像毛头小子般地抱怨着。
或许也因为皇是三人之中最年轻的，他爱玩的个性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但还真让人兴奋呢。」
我行我素的雫一副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开始实行计划的样子，很开心地说：
「在教授课程的时间内，基本上是要跟晶两人一起。身为『鞘』的候补人选，也刚好可以藉这机会为自己宣传。从明天开始真是令人期待呢。」
「我们每周都要在这里集合一次，互相报告彼此的成果。一月之后，我们必须来对讨论晶是否能胜任当家一职。依照那个结果我们也可以再考虑看看是否要继续担任『鞘』的候补人选。」
「OK，我没有异议。」
「我也可以接受。」
得到两人同意之后，司深深地点了头。
教育御所泉家的当家——这件事，在自从有「鞘」以来的历史上可是前所未见的就是因为如此吧。
在场的全员，同时感受到了胸中高涨的斗志。

6
「你以为你是哪家的大小姐啊，松元晶。」
「哇啊！你、你要做什么啊！」
「现在是可以让你悠闲地享受晨间泡澡的时候吗？」
为了消除昨天一整天累积的疲惫，晶舒适悠闲地在自己房中的浴室准备泡澡。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麻巳慌张的声音，不知发生什么事的晶才刚坐进浴缸，司就连门也没敲莽撞地冲了进来。
「真是的，你还在发什么呆啊。到底要我等你多久啊？」
「因、因为还不到九点……」
「真不凑巧。御所泉家的早餐时间向来都是八点开始的。昨天因为是第一天，所以我跟其它人都对你睡的太晚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就得好好地依照惯例的时间作息。」
虽然司说着什么御所泉家惯例，可是他自己明明就是冷泉家的人嘛。一副把别人的家当成自己家的样子，晶一指出他这点，他又冠冕堂皇地说着：「冷泉家也是御所泉家的旁系。」
「说到这个，我还没有跟你详细说明过我们三家的事情。御所泉家某一代当家生了双胞胎时，就是把其中一位过继到冷泉家里当作养子的。从那时以来，冷泉家一直都是以近亲关系的旁系自居。皇出身的桐生院家，从平安时代末期开始的数百年间，就一直有族中女子与当家结为姻亲。而雫出身的东条家……」
「我知道，就是当家的左右手嘛。我听雫说过了。」
晶不耐烦地回答，但司不知为何突然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转眼之间就被隐藏在若无其事的表情之下。他很快地又恢复了洽谈事务的口吻。
「总而言之，我们三家的地位，比起公开仪式当天会到到场的所有亲族都更接近本家。所以，就连下任当家的浴室也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对了，不说我都忘了，你赶快出去吧。」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九点之前请你要换装准备好等我。反正女佣是不会严格叮咛你的，但你如果因此松懈，当家之路可是会越走越辛苦。总之午餐之前是由我负责，三点之后雫或是皇就会过来。我想短期内都是雫来担任的吧，因为皇现在还要拍电影，工作时间比较不规律。」
「那……」
「怎么了？」
「我刚刚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啊？」
晶虽然觉得疲倦不已，还是不放弃地提醒他。确实司要说的话是很重要，可是再怎么说晶现在都还是一丝不挂的状态。他从刚才就一直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以避免被司看到全身，托他的福，原本晶只是想放松一下，现在却更觉得压力倍增了。
「啊啊……你是说泡澡的事吗？别在意了。今天看来是没办法了，那就在这里开始上课吧。」
「别、别开玩笑了！」
「你对年纪比自己大的人使用这样的遣辞，不觉得失礼吗？」
司的表情与其说是在斥责，还不如用忧愁来形容比较合适，他又靠近了晶一些。晶实在很想把浴缸中的热水往他泼去，但是司如果是这样容易退缩的人，晶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有几本适合你看的书。」
司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脱了外套拉松领带，又从「朝凪之室」搬来了椅子和英文报纸。然后又把一本书拿到目瞪口呆的晶面前。
「这个是什么啊？」
「这是针对优美的日本语发音以及措辞的详细教学，是我从雫列出的教养书目的清单里面挑出来的。」
「书目清单……不会吧……」
「御所泉家的图书馆里，应该全部的书都有吧。你晚点可以叫女佣带你去看看，有空闲的时候就尽量多读一点。至于音乐的部分，还有皇列出来的名曲清单。音乐还是尽可能听现场演奏比较好，再不然CD也行，总之全部都得听过一遍。」
「公开仪式不过只有一天，只要跟大家见面几个小时打打招呼就好了吧。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对读书不怎么在行的晶，满心厌烦的把书推回给司。
「学习礼仪和规范我是可以理解，但是这些坦白说没什么用处吧……」
「只要磨练内在，就可以自然地塑造出人的品格。读书也好，鉴赏音乐也好，不一直持续下去就不会有所心得。当然，你要在社交界与人聊天，就要具备最基本的知识才会有话题，不过我更希望，晶真的可以在这些艺术之中找到能感动你心灵的东西。这些内在面的充实，不只会成为你的养分，更有助于作为一个当家的修养。我们就是按照这个目标来为你安排课程的。公开仪式虽然只有一天，但是担任当家的时间可以要一直持续到死为止。」
「到死为止……」
听完解释的晶，感觉胸上受到这句话的冲击。他的眼中浮现了一丝沉郁，但为了不让司发觉又很快地掩饰了自己的表情。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摊开报纸挡在脸前。
接着，他就说了让晶想不到的话。
「香小姐的遗照和牌位，总之我都先拿过来了。」
「咦？」
「我已经拜托泷山把那些东西好好摆在『朝凪之室』，也加以装饰了。她从以前就认识香小姐，好像也非常疼爱她的样子。所以你放心吧，她绝对不会处理地不好的。」
「……」
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是愣愣地看着司。
他之前一直吵着要回公寓一趟的真正理由，确实就是为了这件事。但是，不借口说是要拿换洗衣物的话，好像会当场落泪似的，所以晶才一直无法说出口。
「你为什么……会知道……」
司也不是没听到，但就是顽固地不回答，只是把自己的表情隐藏在报纸后面。晶像是泄了气地把身体沉入浴缸，他发现自己已是泫然欲泣，心中有着激烈的动摇。
「书，我会读的。」
「……」
「……我会努力的。」
晶说了要认真学习之后，仿佛是要代替手帕似的，司从报纸的后方朝晶递出《优美的日本语》。
＊＊＊
「你好啊，晶。上午的课程上得如何啊？」
一看见晶走进接待室，雫就浮现出满面的温柔笑容。他今天没有戴上眼镜，但是高贵的眼神与洗练的气质还是始终如一，与他一袭紧身衬衫与长袖的装扮十分搭调。他让晶一时之间忘了早上的不愉快，只顾着在心中赞叹。
「嗯？你看起来好像不太愉快，最新的房间不合你的意吗？」
「呃……」
晶什么都还没有说，雫怎么会知道自己换了房间呢？在晶为之语塞时，雫就从容地从沙发起身，静静地走近晶的身边。
「你今天已经从客房搬进卧室了吧？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以御所泉下任当家的身分迁入。
「为什么你知道……」
「你听过中田律师的说明之后，不是已经同意要继任当家了吗？一旦决定之后，就不可能再让你一直睡在客房里了呀。唔，其实一开始让你睡在客房也有些奇怪。我想应该是泷山的指示吧。」
果然是这样，晶叹着气。或许某一天他就会想从这里逃出去也不一定。晶摆出无精打采的脸孔后，雫就用抚慰小孩似的语气开口说：「别在意。泷山女士确实是严厉了点，但是人还不坏。耀一郎先生亡故之后，只有她可以整合慌乱的佣人、完美地照料屋内的工作。其实她受到的打击应该是比任何人都大的，却还是那么坚强。我想，其实她应该是抱持着有晶可以继承的希望，才有办法做到这些事吧。」
「……」
「正是因为对你抱有期望，她才会用那么严厉的目光对待你。所以如果你有所成长了，她的态度自然就会软化。因为她对我们也是一向不苟言笑的嘛。」
晶的心情因为雫的安慰而稍微好转了，他露出笑容对雫点了头。然后雫认真地看着晶，语气开始变得严肃。
「晶，放松一点。在这个屋子之中，你就是皇帝。不管是谁都不能违逆你，只要你心情有一点不好，所有佣人都必须为你四处奔走。反过来说，就是要你尽量别在人前流露出感情。如果你表现出动摇，就会感染到周围所有人。这是很危险的对吧？」
「雫先生……」
「嗯，你的新房间就是二楼的『凪之室』对吧？」
「呃……」
晶再次对突然转移的话题感到不知所措。雫以优雅的姿势环抱双臂，开玩笑似的说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个房间，是耀一郎先生年轻的时候居住的。『朝凪之室』是当家专用的起居室，旁边连接着的『夕凪之室』则是主卧室。虽然这个屋子改建过非常多次，但『凪之室』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古老房间。不还是有在定期维护的，所以用起来应该不会不舒适吧。我也只是进去过几次而已，但是那里充满历史悠久的感觉，是我最喜欢的房间喔。」
对吧？被雫如此询问意见时，晶也回以不自然的笑容。放松一点，这句话又在晶的脑中响起，他一直无法沉静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些。
「那个，雫先生……」
「雫，你应该这样叫我吧，昨天我不是说过，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吗？我跟司只差了一岁，所以就算我是三人之中最年长的也请别多作顾虑，也不必使用敬语了。」
雫带着优美的微笑对着晶这么说，晶很自然地就点头答应了。只要被他如此直视，晶便会觉得心跳加速，正当他不觉地喃喃感叹，雫那白细的手指突然就按在他的唇上。
「不行唷，晶。刚刚不是说了吗，不可以坦白地表露出感情。身为御所泉家的当家，像这样散漫地发呆是不可以的唷。一定要常常提醒自己，经常保持平稳的心情与态度。这样的话，就会自然地面露微笑了。
雫用美妙音乐般的声音说的话，拥有着不可思议的说服力。这些话如果是让有着一张一副扑克脸的司、或是喜怒形于表的皇说出口，恐怕是远不及这种效果的。
「就算是我，也有办法像雫这样微笑吗……」
「别说丧气话了，晶。你一定要比我更厉害才行，了解吗？住在这个屋子里的佣人共有十名，其它还有三名园丁、一名司机，厨房的话，总共雇佣了日式料理、西式料理和中华料理的厨师共五名。还有负责管理这些人的管家泷山，所以服侍你的人最少也有二十个。而且，你的年纪还小，威严比较不足，也还不习惯命令别人。」
晶思考着雫毫不在意地说的话，用微妙的表情反复念着「二十人……」。到现在为止，他见过人有几个呢？晶一边还在想着，雫又刻不容缓地继续说道：「但是刚刚说的都还只是在屋内的范围。中田律师也大概地提过了，御所泉家的相关企业组织和机关的管理阶级与员工，再加上即将要来参加公开仪式的亲族一起计算的话，最少也有几十万的数字。而你就是站在这个顶点上，对吧？」
「突、突然就从二十人跳到这么多……」
「嗯，正是如此。对了，我们从刚刚就一直站着说话呢。」
「啊……」
「抱歉，连我自己都忽略礼仪了。」
雫露出苦笑说着，稍微向前倾身直视着晶的双眼。晶从近距离看着雫明亮的左眼下方那颗小黑痣，虽然他已刻意压抑，却仍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雫或许是对晶的坦率反应感到愉快，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淘气的味道。
「那么，我们就刻不容缓地开始下午的课程吧？」
＊＊＊
梅雨过后的晴朗天空之下，爱尔兰亚麻制的桌巾随风摇摆着。为了午后的课程，雫在昨天大家用过早餐的露台上准备好了餐桌。
「我要先教给你的，是用餐的规矩和餐桌礼仪的基础。从餐桌上的表现，不只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还能看到他整个人生，另外，也包括临机应变的能力。如果他过拘泥于规则的限制，是无法表现出优雅的。」
「啊……嗯……」
「……」
「……是的。」
看到端坐的晶修正了自己的措辞，雫像是表示「很好」似的点头。我可不是狗耶，晶正想在心中抱怨着，但是怕被表情若无其事的雫发现，因而打住了。
晶面前的桌上，整齐摆放成一列的银制餐具闪烁着硬质的光辉。以白色为基调、边缘围绕着两条金箔线条的盘子，大大小小地迭在桌面上，看起来就像拼图一样。
「晶，不可以驼背喔。」
站在一旁的雫，像老师一样用仿佛带着眼镜的锐利眼睛严格地检查。
「先从最基本的开始说明吧。这些餐具不分左右，都要从最外侧开始拿起。因为餐具的摆法和上菜的顺序是有关的，所以要最先拿出来的是最左边的汤匙。」
「这么说来，小学的时候就学过了，用餐时第一道端出来的就是汤。」
「没错。汤端上来了，喝的时候要用汤匙由内向外舀。不过，这种程度的常识应该是大多数的小孩都知道吧。喝的时候不能发出声音则是基本中的基本。」
原本还有点紧张的晶似乎越来越能放松，也比较敢发言了。雫的课程讲解得很清晰，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很舒服。雫敏锐地发觉了晶愉快的心情，严肃表情也隐约变得比较和缓了。
「……嗯，用餐大概就是这些吧。等一下我们要借着午餐来进行优雅举止的训练。如果是吃日式料理，就要更加稳重细心，派对的设席常常必须站着吃，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快带你去餐厅做现场实习。」
「实习吗……总觉得，好像是很遥远的目标……」
「今天只是第一天，怎么说这么丧气的话呢？而且你非得掌握的技巧还有一个，那个也是非常重要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