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皇飞雪

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不二家所在的乡村是最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以至于不二第一次被带到这里的时候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以为棠棣是仙境的他，终于觉得那里不过是被粉色面纱罩着脸的凡间俗
世，真正的天上人间在这里。
“周助！”远远的一声喊，河岸那边一位黑衣少年正挥动着双臂，见不二望向他，便扬起了那张俊采飞
扬的脸给一个大大的笑，然后一个纵身，双足在身子坠向河心的时候轻轻一点又旋而纵起，轻盈地落在
不二身边，“怎么这个时候回家了？你该去赴剑会之约吧！”
“小虎你也一样，这时候还回来。”不二也笑着响应他。
“六角好歹比青学离这里近些！我也想由美姐的炖汤啊！”小虎咧嘴一笑。他是现在正在六角山中学艺
的佐伯虎次郎，，和不二从小一起长大，当了很多年的邻居。
“不知道裕太回不回来？要是回来就太好了，今年我们三个又聚在一块了！”佐伯自顾自地说，不时地
看看许久不见的不二的脸。他看见他长长的睫毛有点微红的脸，还挂着浅浅的笑。他觉得心跳一下子加
速了，连带脚步都滞了一下，只好重重地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周助，你又便漂亮了呢。”
“是吗？这算是夸奖吗？”不二笑着看他，佐伯觉得这个笑容有温度，暖到心里，“……算了啦，裕太
应该不会回来啦，圣鲁道夫太远了。剑会上就见着了，急什么呢？……我也想由美姐的炖汤呢，但是做
起来太费事了。”
“……周助，你好象很高兴的样子，遇到什么好事了？”
“好事？没有呀，呵呵。”不二重新换上童叟无欺的笑容。佐伯心想我和你做了多少年朋友了还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最可疑么……还没说出口，就听得不二轻轻地唱道：
“家在清溪何处边？
丝毫尘世不相关。
一场相识一场梦，
半随流水半随缘。”
佐伯笑道：“你还是爱唱。不过哪里是梦啊，梦里才没有这么美丽的地方。啊，到了哦。”
前面不远处依稀的几户白瓦的小屋，在青山绿水中若隐若现。那里便是家了。那里不是棠棣，没有肥胖
的身躯和流涎的嘴脸。那里有不二的养父母，姐姐，弟弟，有家的感觉。
“我回来了。”
有好多话，要和爹妈说。也想告诉姐姐，那个自己喜欢了很久的家伙原来也真的象姐姐说的一样喜欢自
己。
“我回来了，小虎也一起来了，姐──”不二拉着小虎推开柴扉，又回头问他，“你真的不用先回自己
家一趟么？”
“那，不用了，周助你赶我走么？好歹也让我喝完了汤再──”
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子几乎同时一震，这屋里静极了，静得吓人。一股风带着满是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
良好的教育使他们立即稳了身形，互相握着的手捏得紧了紧，另一只手都按住了剑柄。
“……没有人……？……”一会工夫以后，不二松了弓紧的背，放开了剑柄，站直了身子。他握着佐伯
的手微微颤抖。
“……姐姐？……”庭院中有明显的打斗的迹象，不过说是挣扎似乎更确切一些。姐姐祈福进香的小阁
四周的窗户七零八落地歪在一边。不二由美子是全国有名的“命师”，知天命，晓阴阳，识缘分，能一
语定人死生存亡之数。这矮树从上挂着的一两片衣襟碎片，明显的是姐姐那件长花穗衫上的须边儿，还
带的星点血迹。
“爹爹？……娘……？……”
里屋的木门无力地半敞着，满地的红，早干了，拌着令人恶心的腐臭发黑发黄。拐杖断成三节拋在地上
。粘在血中的灰白头发。碎裂了的头骨露出白森森的缺口，滚落了的眼珠，扭曲了的骨骼，几乎成粉碎
状的手掌……
──修罗场。
佐伯一下子捂住了嘴，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他的眼睛睁得过大了，就算不想再看也闭不上。然后被握
住的右手传来一阵阵颤抖的刺痛，那只抓着自己的手劲越来越大，大到他的手骨发出尖利的哀号。佐伯
张了张嘴想叫声周助，可惜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佐伯不知道那一天是怎么过来的。他只知道自己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周助正笑望向他，递给他一杯热茶
。
“真抱歉，没有办法招待小虎喝姐姐炖的汤呢，我要是早点学会就好了。”
周助轻轻地说，佐伯伸手去接茶杯，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攥得肿了起来，根本没有办法移动。
有热浪扑过来，夹杂着吵耳的劈啪声。佐伯抬眼一看，鲜红的火焰正在吞噬着树丛中的小屋，黑烟直挺
挺地冲向天空。不二静静地望着那火焰，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
“小虎，我知道杀死爹妈、抢走姐姐的凶手是谁。”
“！！谁？！”佐伯反射地挣扎坐直了身子凑近不二，然而却想起什么似的一个激灵，“周助，……你
要报仇？”
“那种引人注目的杀人手法，普天之下除了邪教冰帝的蛇蝎美人，大概也没第二个人做的出了。上一次
是不动，这一次轮到这里了吗……”
“……周助……”
“那么下一次也许就是六角了，小虎你也要小心一点才是。”
不二微微一笑，纤长的手指划过佐伯的脸，带走上面的泪珠。
“不要哭，小虎，为什么是你要哭？”
“……周助，告诉我你接下来打算要去哪里、做什么？……”
“小虎，我告诉你哦，我以前是棠棣的红牌。你知道棠棣吧？由美姐把我赎了出来，呵呵，我当时还不
愿意呢，结果呀她打赌会让我看到‘仙境’，我就来了，真的看到了……我欠不二家一场梦，梦醒了我
骨子里还是在棠棣里出卖色相的艺妓，绝对不可能被爱。”
“七年了呢，梦该结束了，我早就知道。”
不二仰头望向天空，火已经渐渐熄了，黑烟一飘进风中就立刻散去。他象是在对佐伯说，又象是在对自
己说：“我逃了，逃不掉，真希望景吾比我幸福。”
“小虎，我要走咯，帮我对龙崎老师和手冢……大师兄说声抱歉，我看来是赶不及出席剑会了。”
“周助！！”佐伯一把拉住不二的手，“不要走！你要报仇？送死？我陪你去吧！”
“放心吧，小虎，”不二握了握他那滚烫的手，留下一个温柔的笑，“他们全都不是我的对手。我会去
把姐姐找回来，然后……”
“然后……”这个音拖得好长好长，结尾不知消失在何处。
莎草萋萋，树影横斜。万籁俱寂，且听风吟：
家在清溪何处边？
丝毫尘世不相关。
一场相识一场梦，
半随流水半随缘……
“喂！你要再不醒我就烧死你！”
在一声恶劣的吼叫声中千石悠悠醒转，首先被火把的烟烤得泪流满面。睁了眼睛记起了自己从悬崖上摔
下来的事来，不由自主地大叫“真幸运──”却立即遭到一记闷拳的招呼。这才定睛看眼前的人，惊得
张大了嘴巴：
“仁？怎么是仁？”
结果这次是一棍子扫来：“我不是人难道是鬼？！”
千石支撑着到处酸痛的身子和欲裂的头勉强躲过，大叫：“亚久津仁！！我是千石啦千石清纯你不认得
我了？！”
亚久津楞了楞，甩了棍子一把将他捉起来：“要不是看你有点面熟又怎么会去救你！！”
千石撇了脑袋很不屑地吐了吐舌头：“你老实承认你很潇洒地早把我忘了不就得了！”
亚久津争强好胜的性子使他当即不假思索地吼出口来：“老子怎么可能把你忘了！”
“哦……那我错怪你了你一定是天天想着我连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做梦的时候都想着我咯~谢谢你的爱
啊阿仁~~~~”千石俏皮地眨一下眼睛，发觉自己上当的亚久津气得一把将他摔在地上。
“痛痛痛痛啊……”千石的腿撞到了坚硬的地面，伤口的扯痛立即撕心裂肺，不禁呻吟出声来。
“你是幸运，那么深的一条刀伤竟然只划伤肌骨，偏过了要害，从悬崖上掉下来也只断了三根肋骨……
不过我估计你这样下去非得躺上一个月不可。”亚久津冷笑一声说。DF50A7F8D4D49792CC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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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石看看自己的腿和胸口，都已经做了很粗糙的应急处理，想是亚久津帮忙，不由得在心里微微笑了一
下：他包扎的技术还是一样烂啊……口里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个蛇蝎美人果然不能小看啊，出手还真
不是一般的毒。阿仁谢啦，多谢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永世不会忘的啦~~~~~~~~”嘻嘻一笑，露出嘴角
的虎牙。
亚久津心中一动，记忆中关于千石的影象渐渐鲜明起来。那个坦率、真诚又超级好运的家伙，总是喜欢
和自己说话，烦极了答他一句，立刻像找到新玩具似的乐开了花，笑的东倒西歪露出两颗小虎牙。
“那么，做个交易吧。不过由不得你。”亚久津心里想，是他的话，说不定可以利用。
“什么什──么交易呢？”千石丝毫不防备地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现在不能动，我可以送你到城里医治，但作为回报，你要陪我去山吹剑会。”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没有发问的权利！”
“去参加剑会的只有持有请柬的人啊，你一个人去不了，所以才找我的吧？”
“我要杀了那个老头子。”
“师父并没有做错过什么的，你当年也是自己离开的啊，……”
“我还用不着你来说教！还是，你不愿意？”
“……怎么会呢，是你的话，我很乐意与你同去的。”千石做了个鬼脸然后松松爽爽地伸出手来，
“以后又要你多多关照了，阿仁。”
望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亚久津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一点混乱。
 
 
第五章 都道美人常嗜血　却问爱字怎生书（上）
“果然，……还是绿山比较好呢。”
那姣好的唇轻轻往上扬了扬，好看的弧度，没有露出后面白森森的牙齿。
“季乐先生！！季乐先生！！不、不好了！！山、山下……”
一名弟子冲进绿山山顶季乐先生休息的静室，高叫的声音打破了绿山的沉寂。
“吵什么？！天塌下来了吗？！”绿山剑派的掌门人季乐怒喝一声，很不高兴自己的思路被打断。
“不是！先生，山下有……、有几十具尸体啊啊！！”那名弟子脸色煞白，结结巴巴，仿佛撞见鬼了一
般的可怕表情。
“？！什么？？！！是哪里的山贼胆子大到在这里劫财，太岁头上动土？！”季乐一听这样坐不住了，
跳将起来迈了一步，忽然觉得全身冰凉，冷汗涔涔而下。是谁有这样的实力，在他自家门口杀了如此多
的人却没发出一点骚乱噪音？只有一种可能……难道……
季乐披了衣服，众多弟子眼巴巴地望着他，使他不得不振作起来赶走脸上存在的可能的恐惧。他挥了挥
手说“我去看看”，两三个得力的弟子立刻跟了上去。季乐开始在心中咒骂起冰帝来：邪教就是邪教，
狗改不了吃屎！敢将绿山定为目标？这次撞在老子手里，怎样也要叫你有来无回！！
山下的景色令人连想吐的欲望都不复存在了，只是觉得全身颤抖，再一阵一阵的起栗。那些人的死法很
单调：要么在脖子的动脉上扎一根长长的银针，要么是手骨碎裂头骨碎裂。季乐正想要仔细检查那些伤
口，却突然发现那边的尸山动了一动，登时紧张的全身血液都凝固了；然而尸山又不再动，死了一般的
沉寂。季乐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快叫弟子前去搬动尸体查看有无生还者。尸体搬开了。季乐不敢相信
地睁大了眼睛：有一个美丽清秀的男孩子蜷缩在尸体之中鲜血之间，双手紧紧地掐着自己的肩膀仍然按
捺不住全身的颤抖，那双玻璃弹珠似的蓝眼睛溢出透明无色的液体，仿佛全世界都是海洋。
“好一点了吗？”
季乐喝退前来探望的笛子和端茶送水的使女，自己亲手喂这个孩子喝熬好的药。孩子听话地一饮而尽，
还咂了咂嘴皱了皱眉头，但仍然是给了季乐一个大大的笑。
“你叫什么名字？”
季乐赶紧接着问。
“……阿周。”孩子楞了一下轻轻地说，表情又变回忧郁的样子。
“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季乐小心翼翼地发话。然而阿周的眼泪好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的落，在哽咽与哭泣中叙述着几
个自称冰帝邪宫的人怎样杀死了自己的亲人和家丁，杀死了整个商队，而自己怎样极其巧合地侥幸逃过
了……阿周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纤长的手指隔着衣服抠着季乐的背，整个人脱力软倒在季乐怀
里。
季乐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和胸口都在发热发烫，完全无法再思考任何问题。他怀里抱着的人不是女孩子，
骨骼的棱角在坚硬地扎人，呼吸的气体足够把人灼伤，沉沉的心跳带着别人的心就这样随他而去。他不
自觉地伸出了双臂将他整个儿搂进自己怀里，他只听到阿周说的一句话：“您是季乐先生吧？是吧？我
知道您！！请您无论如何也要替我爹妈报仇，只要您能答应，要我做什么也可以……”
什么也可以？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季乐望向这个孩子，他发现他一直都错了，他抱的不是孩子，孩子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好美的眼神。像罂粟。
“好啊，我答应你！……所以从现在开始做我的人，”季乐中毒了一样撕扯掉他的衣服，如饥似渴地直
视他冰蓝色的眼睛，然后朝着那薄薄的嘴唇咬下去，“你是我的人，就这么定了。”
“什么？冰帝杀死了几十人的商队？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邪教头子丧心病狂，什么事做不出来？”
“不像是冰帝的一贯风格啊！”
“你可知道那商队的财物中有什么？冰帝谷主最爱奇珍，只要和这个沾上边就没有不可能的你又不是不
知道！”
“总之季乐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们联手铲除冰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