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校后,我和你私底下见面,但是除了做爱还是做爱。在你眼中,我不正只是一个床伴而已?久了,我惯了,也认了,反正就是这样了,只是我对你还是无法死心,你一有什么事我还是担心到要命。你说你生病了,我就风风火火地炖了补品,买了药急急忙忙上你家,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你跟一个男人在床上翻云覆雨,不知道有多热情,哪里象有病的样子?有病的是我,竟然会相信你的鬼话!”
“接着,你变本加厉,不知道在哪里认识一大堆莫明其妙的家伙,还突然变得非常喜欢那种近乎变态的性刺激,总是逼我在一些莫明其妙的地方做爱,完全没有顾虑到我的感受。我任你胡来,你却不给我面子,喝醉后到处乱说,结果你知不知道你那些酒肉朋友是怎么看我?他们几个半夜里突然撬开我家的门企图强暴我,要不是我从小就和妈妈学武,后果不堪舍想。虽然有惊无险,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想告诉你,希望你至少关心一下我的安危,可是你竟然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玩3P!少风,你说我冷漠,可是连我最在意的人也把我当烂泥一样践踏,你还让我热情给谁看?”
说着一些自己曾以为永远不会说出口的心事,太多被自己硬生生埋葬的心痛一下子溢满了心头。我不知不觉抱紧了自己,眼神越飘越远,仿佛回到了从前,当自己最心爱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扼杀了自己的那片真心。总是不明白,少风为什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把我一个又一个的期待和梦想任意毁去……
“我搬了家,换了工作,下定决心忘记你,结果你巴巴地找来,死赖着我不放!你既然不肯珍惜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甩不掉你是我倒霉,放不下你是我犯贱!慢慢地,我想通了,只要对你没有要求,就不会有心痛,只要能平平静静,这段感情能走多远就多远,一切随缘。可是,跟你在一起,我几时平静过。一下子有人自杀,一下子有疯子来我办公室向我泼尿,受尽同事们的冷言冷语,最后你荒唐到连你的朋友都看不顺眼,告诉我你可能得爱滋的事。我问你,你却说了一大堆难堪的话来讽刺我。我怕死有错吗?我从不胡来,自然不愿意死得不干不净!你检查了却故意不告诉我真相只知道拉我做爱做爱地来试探我,你知道那时我有多难受吗?”
哽咽。我停了下来只是愣愣地望着眼前的草地。为什么自己竟然可以傻到这个地步?被伤到这种地步,竟然还能怀他的孩子……
“少风,你应该知道夏晶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怀孕?”草地上的影子向我无声地点点头。
“你可以想像,这么多年来,我每次和你做爱后的心情吗?一次又一次你不爱的证明只有让我的自尊心越来越低,低到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终于也有怀孕的一天。你能明白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吗?你说你痛苦,那你又能不能想像我从定期为自己验孕,到定期为自己做性病检查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心路旅程?全心全意地付出,不但没有一点回报,反而还要受你不断的置疑和侮辱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想吃烛光晚餐的时候从来不会想到约我,但你想在小巷子或公厕里做爱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为什么你那么介意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却可以那么毫不避忌地在我面前谈你其他的情人?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会让你一开始就误解我是一个随便的人,让你一直只能把我当成一个床伴看待?我想了很久,但这个问题我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少风,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子勋……我……”长长的尾音,久久吐不出一个答案。远处,一辆红色的汽车在医院的大门前缓缓停下。不久,一对俊朗的男子从容地从车里出来。相顾一笑,其中一个男子伸手牵过另一个看起来很害羞的男子,然后两人一起并肩走进了医院里。我别开了头,刻意忽视心里那阵刺痛。曾经,我多么期盼自己也能如那个男子一样,和少风一起手牵着手来这里待产,就算我知道,这个希望多么渺茫。没想到,最后我竟然真的是被少风送进来,可惜场面一点也不浪漫。
阳光下,空气显得异常清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大自然的香气然后转头面对少风。
少风为难地看着我,脸无血色。
“少风,你想不出答案?那让我猜猜好吗?” 我终于出声为的少风解围。
“子勋,不要这样好吗?”
“不,我想猜猜。你说这会不会是因为我的身体天生就很适合跟男人做爱,任你怎么胡来都不会流血受伤,所以你一直以为我有过多经验,很多情人,很随便?”
看见少风一脸愧色,我顿时心灰意懒,万念俱灰。真的是为了这种理由……?
淡淡一笑,我自嘲道:“现在,你知道真相,应该很得意吧?竟然有一个经验丰富的白痴为你傻到这个地步……傻到为了你一句梦话差点自杀,傻到明知道是送死竟然还拼命想为这段感情留下点什么……”
“子勋,让我从新开始,好吗?相信我,这一次,我一定会做得很好。”少风不知何时靠近了我,一下子就把我紧紧抱住。
“从新开始?”把头埋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细细琢磨这陌生的字眼,脑袋一片空白。少风的气息温柔又熟悉,丝丝地渗透了我的生命。事到如今,我竟然眷恋,依然眷恋。可惜它已经驱散不了我心里的那片冰冷。太多的往事,太多的伤痛,无止无境。
“已经不可能了。”过了很久,我轻轻地挣脱了少风,站了起来。“因为我的心已经随着孩子,死了。”
“子勋,不要这么消极好吗?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再有孩子。”少风焦急地拿起拐杖,企图站起。
“少风,人生有几个十三年?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勇气和能力再等十三年,等你喝醉后心血来潮,等你莫明其妙地再度让我怀孕,然后又莫明其妙地让我失去孩子。少风,再一次,我会死。”
我能给的都已经给了,是你自己不要的。现在的我已经空了……
“子勋,不会的!相信我!这次我们一定会幸福,会有很多孩子围着我们叫爸爸妈妈的。” 少风无意的一句话,倒提醒了我一个事实。
“少风,你说得对。我忘了,你快要做爸爸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我的喉头,我的声音变得有点干涩沙哑。“恭喜你了。以后不要再任性,要做一个好父亲,知道吗?不要让Stephanie和你的孩子象小豪一样,到死的时候还以为没有人要他了。”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夏晶石,我递给狼狈站起的少风。“这是夏晶石,是夏晶人怀孕的证明。每一个夏晶妈妈都会把自己怀孕后制造出来的第一夏晶石送给孩子,做护身符。是不是真的能保护孩子,我不知道,但夏晶石可以准确地测出佩戴它的人的心情,是一种很珍贵的宝石。这是小豪唯一留下来的东西。我想,他一定希望你能拥有他的夏晶石。”把夏晶石放在少风的手掌上:“如果你不喜欢,就丢了吧。”
说完,我麻木的转身往医院大门口的方向走去。少风在我身后叫着我,可我没有回头。突然很想马上离开这个带走小豪的地方……
机械式的拦了的士,往悉尼老家的方向驶去。
第十七章
回到悉尼老家,我小心地溜进房间,草草地收拾了一个背包,换了衣服,拿了钱和护照又溜出了家门。本来,我是很想直奔机场马上离开澳洲,可惜我虚弱不堪的身体已不允许我这么做。一出家门我就开始天旋地转,身子虚得厉害。匆匆离开医院,我什么药也没拿,依现在这种状况看来,我就算想勉强也勉强不来,只好随便找了家酒店好好休息一会儿再做打算。
然而,失去了药物的帮助,我几乎整夜不能成眠。蜷缩在厚厚的被单下,我痛得冷汗淋漓,全身发抖。紧咬住枕头,我绝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这种痛楚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孩子还在我身体里,仿佛一切还有希望……
我必须让自己习惯这种疼痛,因为这是小豪留给我唯一的纪念。
毕竟不是胎变,再剧烈的疼痛终有停止的时候。好不容易熬到早上,我的身体尽管虚弱,但已不再疼痛。退了房,我到药房买了一些止痛药,打算先凑合着用。我最需要的几种药物只有夏晶人的诊所才能买到,但我真的不想这么快就被爸妈找到,所以我绝不会到悉尼的任何一间夏晶诊所自投罗网。
现在,我需要找个没有熟人的地方,静静地疗伤。
拖了些时间,我知道短期内,我是不可能离开澳洲了。
依爸妈的财力物力,恐怕机场车站都已经布满了爸妈的眼线,只等我自动送上门。我清楚自己的身体,不论我多么不愿意待在这里,我也不可能走得太远。从昨天的经验看来,我知道自己能活动的时间不会多过一个小时。
拨了一通长途电话,我向珍辞职。尽管珍不停地挽留我,甚至提出让我加薪,休假一年等等优厚条件,但我也只能以私人理由拒绝她。对珍,我的确满怀歉意。若不是她的支持,我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她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初,因为少风女人的事,我被研究所的同事们排挤,所有的研究都不让我参与。若不是珍出面拉我一把,我恐怕早就放弃研究了。
现在,我却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选择离开。
对不起,珍,我已无能为力。
翻着旅游手册,我被一个近郊区的小屋子吸引。一栋温馨的屋子有一种类似家的味道,离这里不远,只需四十五分钟的路程,刚好可以在我发作前赶到。
这就是我今晚的住所。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打算,每天随心所欲地生活,不多想,不逞强,能走到哪里是哪里,倒也逍遥自在。钱,对我而言,从来不是个问题。虽然我胸无大志,但一份研究工作做得不错,薪水丰厚,再加上我家境本就富裕,爸爸妈妈早为我们三兄弟准备了一大笔财产,供我们随意使用。
有钱是好事,只不过以前少风似乎特别在意我是富家子,常常喜欢在言语上讽刺我。久而久之,我变得低调,租小公寓,驾小轿车,穿廉价衣服,整间屋子除了一套音响比较奢侈外,其他的东西都用最普通的。这是个好习惯。至少我学会了金钱的价值,不再象从前一样挥霍无度。反倒是后来的少风全身上下都是名牌。
其实,有些事情一开始就已经很明显了,若是有心又岂会不懂…?
夏天是一个充满朝气的季节。尽管过得漂泊,但我的身体还是渐渐好转,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慢慢加长,发作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我不常服止痛药,总是任它痛着,因为短暂痛苦能够让人忘了许多事。我知道,在我心深处,我是多么需要那瞬间的错觉,不论什么代价。不是不知道自己不该任性,不是不懂老天爷只把任性的权力留给有人疼的人,但是在我心里始终还是有些不能放下,不愿放下的回忆。我的任性,我决定自己纵容。
这种随性旅游方式很适合现在的我。许多琐碎的事情和民生问题让我没有多余的事情思考不该思考的问题。不知道下一刻的目的地总使我有所期待,人也慢慢开朗了起来。我发现我是一个很容易快乐的人。一杯香浓够味的咖啡,一个暖洋洋的午后,一个热情的店员,甚至大雨过后的清新都能让我雀跃。我想就是我性格里那一点点的乐天和天生那一点点阿Q,才能够待在少风身边这么多年吧?
这些年来,少风教会了我如何处理自己的伤痛。一直以来,我就象一个不倒翁,感情变成一条很有伸缩性的塑胶带,任少风怎么扯都不会断。只是,这次不同。一颗心空荡荡地仿佛还有回音,再强烈的快乐和悲伤都已触不到我内心最深处。
离开医院三个月后,我第一次打电话回家报平安。爸爸非常激动,极力劝我回家。我知道爸爸说得对,我的身体急需要治疗,不该说走就走,但我就是无法回去面对大家的同情和怜悯。也许,我的自尊并不值钱,但我还是很珍惜那剩下来的一点点尊严。
把租来的小型吉普车驾入这朴实的院子里,我依照妈妈给的地址找到这间偏僻的夏晶诊所。我坚持不肯回去又不愿意说出自己的下落,所以妈妈只好折衷把所有澳洲夏晶诊所的地址告诉我,要我去做个检查好让大家安心。妈妈说得对,这点安心也是我现在唯一给得起的东西吧?
这间诊所是在一个人口不多的小镇上,背山面水,环境清幽。虽然,大多数的诊所都是在大城市里,但也有不少这样的诊所坐落在不同的小镇上。基本上,只要哪个当医生的是夏晶人,他们的诊所就会设有帮夏晶人检查的仪器和夏晶人所需要的药物。
轻轻敲了敲门,我耐心地等待医生开门。我心里清楚,这次检查结果也许不会太好。在紧要关头离开医院又没有服食抵抗副作用的药物,我根本是在自掘坟墓。
“林子勋?”我转头看见一个只穿着蓝色牛仔裤,身材魁梧,看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金色的夕阳下,男人古铜色的肌肤散发着一种健康的魄力。
“你是…?”
“我是江鼎。”放下手边的铲子,江鼎用挂在墙上的布抹手,然后礼貌地伸手和我相握。
“很高兴看到你在这里出现。”
“江医生?你好!你认识我?”
“大少爷,你不会连这点自觉也没有吧?你的事情闹的这样大,还是个落跑病人,我们做医生的想不认识你也难。”
“是吗……?”尴尬地低下头,我就知道我一定会沦为全世界级的笑柄,但被一个陌生人当面调侃还是让我感到非常难堪。
“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口没遮拦。你不要介意。”
“不……没关系。是我不好,给大家添麻烦了。” 为什么偏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来显世?
一股无助的倦意突然来袭,我只觉得好累好累。
“看来,你父母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强而有力的手轻拍着我的肩膀:“请进。” 推开米白色的木门,我被江鼎半推半押地请进诊所:“坐下,我换了衣服就来。”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怎么看都象个垃圾槽的诊所,我正犹豫着是不是该不告而别。老实说,这个地方让我很不自在,尤其是看到一些很眼熟的仪器……有些检查总是让人非常不好受。
“我不会让你溜走的。”房门口,换上医生袍后道貌岸然的江鼎坚定地说:“终究要面对的事,临阵退缩有什么意思呢?”就象一个做弊被逮到的小孩,我一时有些窘迫,愣然不知所措。难道我就这么容易被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