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的军报和奏议都没什么可再斟酌的,我不由自主地开始琢磨如何能快点离开。心里如同大漠风过之后的地面,什么也没有剩下。
即使今天,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也没有恨,没有厌,只是淡薄了欢喜和亲近。
是这里变了,还是我真的离开得太久?
恍惚间,我开始思念起大漠中军营里简单的快乐。
身后胤琅的声音响起。我连忙起身,就要行礼。他却制止了我,我也只得作罢,他坐到我先前的位置上,我跪坐于一旁。
"看的怎么样了?"他随手拈起一奔奏折,不看向我,问道。
"这些军报和奏折已经很详细了,陛下只要细细察看,就可以做出抉择。"
"是吗,那朕拣个时间再看也无妨。"他漫不经心的说道,不停的把玩手里的小小玉瓶。
我垂下眼皮,道:"皇上,军情一日千变,您还是快快看才好。"说罢又拿出几道奏折,放于旁边,说:"这是关于东越王内迁的请求,这是北边沿海的军事奏报,不能再拖了。"
他扫一眼我,我亦无语,他唇角的浅笑隐约不可见。
"皇上,臣叫了单卫尉商量事情,您要不要一起听听?"
他笑,眼神里却没有笑意。
"何卿家,最近南夷新供上来一种酒,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你要不要尝尝?"
说话间,两杯清亮的酒已经放在了桌面上,他坐直身,手拢在袖中微微摆一下。
胤琅不语,拿了酒杯自得的喝着,他的眼光让我觉得芒刺在背。
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从容不迫,严令军威此时竟都抵不过喉间滚滚上来酸涩无奈,半个字也分辩不出。
我取过酒杯,微微一笑,尽数喝完。
"大将军为何最近分外的沉默寡言,朕要听大将军的一言也是困难啊。"他嘴角的笑意终于不再掩隐,露了出来。
我放下酒杯,旋即翻身跪了下去,伏在地下,"微臣不敢。微臣只是......"
"起来罢。你堂堂一个大将军,整日为了这些鸡毛蒜皮请罪,是在怪朕严酷少恩呢吗?"
我心中大震,伏在地下哪敢起来。他也没有再说话,由我跪着,我只能看到他的手垂了下来,一味把玩手中玉瓶。
我垂下眼皮,又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他道:"铭昭!"
迷惑的抬起头,我看到铭昭竟是惴惴望着胤琅,手中的托盘不住的抖动,我有些疑惑。胤琅见他不动,扭住了眉。铭昭一哆嗦,垂了头捧起酒器下来,奉给我,道:"陛下赐大将军酒。"
我虽不解,但还是接过来喝了。
一片混沌,我极力挣扎,神智渐渐清明,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皇上,大将军在哪里?"
我微微的转头,却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脚麻木,不听使唤。心里吃了一惊,不用多想,我已经知道胤琅要干什么。
单永的声音......
我张了张口,却又忽的闭上嘴巴。不能出声,一旦让单永知道,后果不堪设想,那是宫廷丑闻......我得顾着他的名声,也得顾着我的名声。
"皇上,大将军呢?"
单永的声音里已经掺进了焦急,和微微的怒气。
铭昭又尖又细的声音传进耳朵:"方才沪丰大营突有紧急军情,大将军赶去查看了。"
"大将军不会这样的,他让我来内书房,就肯定会在这里等末将。"
"这不是事出突然,不及告诉您吗?大将军给皇上也是急急得打了招呼,就走了。"
"单卫尉,"胤琅终于开了口,"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说,今天你就先回吧。"
许久一阵沉默,单永的声音才传进来,"臣告退......"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之后,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
身体依旧沉重,我尝试着活动手脚,还是不行,风一般轻忽的帷帐飘起,拂过我的脸。
胤琅的声音突然如雷一般响起。
"你以为,你说了不再和朕有瓜葛的话,朕就拿你没辄?"
我心上一紧。
"你以为,你现在不再言语,就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他的声音徒然高了。
"你以为,你躲得远远的,朕就碰不得你?"
身侧的重重纱帘被霍然揭开,轻纱承不住他怒火,飘然落下。
胤琅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突然"哈哈"的笑了:"朕竟然忘了,这药的厉害,不仅是让人四肢麻木,而且是连一言半语也说不出。如果不是这样,方才单永来的时候,你早出声了吧?"
我恨恨盯着他,可惜目光不是火,被戳到痛处,我闭了眼。
突然下巴被人狠狠地捏住,只听他用压抑着怒气的声音道:"睁开眼。"
重新见到那燃烧着怒火的双眸,他笑得越发舒心,凑到我耳边低道:"其实朕知道,即使你能说话,你也不会嚷。"他手中用力,我的下颚越发疼痛,"以你那般的的谨慎,你必须得顾着朕的名声,也得顾着你大将军的名声。"
胤琅停住,目光变换,冷冷的光让我心头起了一阵战?。
胤琅的手滑下我的脸,玩味的笑道:"史官就在外头,你媚上的名,这回是坐实了。"
他手滑入我的衣襟,像一条蜿蜒的水蛇,在肌肤上游走,我静静看着他,心上,除了无奈苦涩,还有阵阵的隐痛。
最初的最初,他还是小小少年,每日里影子般追随自己,轻轻软软的声音分外的悦耳。
然后的然后,他在灿烂的夜空下说要开创一代盛世,将大澜朝的万里江山都放入手心。
后来的后来,他已然是至高无上的君主,身影挺拔威严,充满了帝王的崇高。
我突然笑了,悄无声息。
"你......笑,你笑什么?他惊诧不已,一下子站起。
我仍然在悄无声息的笑,一股腥甜在喉舌间盘旋。
"何以轩,你不是要和朕不再有关系吗?你休想,你撇,朕就让你越撇越撇不清!"胤琅咬牙,拂袖大步走了。
脚步声渐渐的消失了,又躺了很久很久。
不曾见到有一个人进来,最后越发连殿外宫人轻声走动,低低咳嗽的动静也没了。屋子中死一般的寂静,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时空,没有半点的声响。
那年......那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好像也是这死一般的寂静,唯一的声音,就是血水的流动声。
暮色渐渐的浓了下去,我叹口气,又挣扎了几下,手脚仍然僵硬,寒冷的空气在裸露的肌肤上打转,原本就不高的体温渐渐的低了下去。原本就有的寒疾更是肆无忌惮,在夏日里也慢慢蔓延全身。
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寒意渗进了骨髓里,眼前的一切都不甚分明,雕梁画栋在沉重的暮色里好似倾斜一般,眼前一阵发晕。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任凭意识也同天空一般,漫漫的沉寂。
模糊中,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下一个瞬间,冰冷的身子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随即,被人抱了起来。我强撑着睁开眼,黑暗中,胤琅的眼灼灼闪着光,直视前方,面无表情。
我想唤他,嘴唇轻轻的动了动,却没声音流出。
身下瞬间多了软软的被褥,颊边的发丝被人拂开,他的手指掠过我双唇,我偏过头,只听他轻声唤:"以轩......"
像个受尽了千般委屈的孩子。
半晌,一滴温暖的液体落在了脸上。
我诧异的睁开眼。
胤琅,居然流泪了。
他将脸埋入我颈项间,我看不到他眼眸。
"以轩,你......你恨朕是吗?"
手渐渐感觉酸软,药性过去了吗?
我微微侧头,勉强伸出手臂,揽住他的后背,低低道:"皇上,您......何苦呢......"
曾几何时,我和他在草丛间相互依偎,各自在脖颈间传递着一分浅浅的温暖。
曾几何时,午夜梦回,梦与醒之间,只有他身着朝服站于高台之上,享受着万人的朝拜。
又是曾几何时,我和他只有了君君臣臣的说辞,再也没有了直透心底的言语。
我们......我们终究回不去了......
即便晚上再怎么恣意放纵,白日我们仍然遥遥相隔......
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你会恨朕一辈子,朕依然不会放过你......今天......今天,你不要想逃开......"
胤琅浑身一震,猛的用力抱紧我冰冷的身子。形同疯狂般咬上我的脖颈,落到肌肤却成了轻柔的吸噬。
"轩......我曾跟你说过,你的心要交付给我,可还记得?"
我侧过头,躲开他的唇,一字一句道:"陛下,臣何以轩的一切,全都是陛下所给,即使陛下想要取回,也只是您一句话的事情。即使臣的这身子,"我的舌尖上顿时蔓延上一股酸涩,"即便是天生父母给的,只要陛下要,就可以随时拿走。只是身子里边的东西,早已死了,叫臣如何给您......"
我的话被一个猛烈的巴掌打断。胤琅目色血红,瞪着我,吼:"你说什么?死了?"
"早就死了,陛下,早就不在了的东西,您为何还要逼臣?"
胤琅扼住我的肩,大声吼道:"你学会讽刺朕了。你的心上哪了?给了谁了?给你的死鬼老婆?朕说过不许!"
他有力的掌几乎要卸下我的关节,剧痛令我目光变得迷离,我强忍痛苦,笑道:"......在......万里大澜......在......大漠草原......"
他瞪着我,神色暴怒,"你是要离开朕?"
我不语,身子蜷成一团,缓解肩部的剧痛。
胤琅突然一笑,徐徐道:"你给我记住,我是这大澜的主人,你想要逃开我,可你不要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就算是一只鸟想要飞出这皇宫,我都有办法折了它的翅膀,让它一辈子成为我的禁脔!"
他话说的不快,一字字清晰吐来,落地有声,敲碎了满地冰霜,即使现在是盛夏时节,殿里霎时冷得如三九寒天。
第十七章
他说罢俯下身,一口一口的咬着,痛入骨髓。
我仰起头,反手紧紧攀住他宽阔的脊背。
他闷声一吼,将我双腿分开,一个挺身,感觉到炙热的欲望冲入了体内,我浑身一颤想要缩回,却被他紧紧抱住不能动弹。他将我压在床上,急速律动起来。
被牙齿咬破的唇间,血珠缓缓地渗落。
"你叫我的名字......"
我闷住声音,不声不响。
他愈发恼怒,加重了力道,突来的疼痛让我轻吟出声。
"为什么......不叫出声音......嗯?"
下意识的将腿分的更开,疼痛总算减轻了几分。
"倔强的家伙......我会让你不得不叫出声......"他猛的向前一扑,将我压倒在身下,双手掐着我的腿窝向上推,直到抵触着胸口。
我却仍是固执的紧闭着眼,努力把头扭向一边,装着什么事情都跟自己无关。
可在胤琅熟练挑逗下,我浑身觉得有一股热流难以压下。细细碎碎的呻吟压在喉咙里,犹如纸包不住火一般。身下的热流渐渐的沸腾,让我热的要命,偏生他低哑而充满情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有如蛊惑一般。
"以轩......以轩......你不要闭眼......看着我......"
意识已经无法自控,我茫然的睁开眼睛。
羞耻,甜蜜的羞耻,如潮水一般涌来,恍然间,只觉得他的手热度高的烫人,沿着我的脊背而下,一路滑到了私密处。
"滚......滚出去!"
我突然吼。
他突然咬住我胸前,一阵刺痛蔓延全身,我哆哆嗦嗦着想要伸手推拒,他整个人全都压到了我身上。
痛,痛极,身体灼热欲焚,但心里的冷度,更寒。
我狠狠地张嘴往他肩膀上咬了过去,下了死劲,瞬间就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肩膀上殷红一片,不知道是我嘴角的血,还是他被咬出来的血。
胤琅,我恨你。
血珠一点一点的渗了出来,齿痕慢慢的肿了,细小的血流蜿蜿蜒蜒。
他微微的皱了眉头,连嘴角也未动,却猛然间加快了下身的动作,随之封住了我的唇。
受辱如斯,我宁可死上千次万次,被敌人的弯刀砍成数段,被敌人的马蹄踩成肉泥,可眼下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处境......
我咬牙,死死握紧了拳头。
步履踉跄,满身酸痛,推开书房的门,我一头栽倒在榻上。
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体力不支的时候,不是因为练武所致,而是因为一个男人在我身上的肆虐。我想笑,但笑声出口,连自己都觉得难听,所以索性闭上了嘴。
门却开了,洒下一地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