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夸张得叫了一声,"呦,想见苏姑娘啊,苏姑娘可是我们这里的花魁,不是说见就见的......"
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愣不吭声往老鸨手里一放,我拉起衣服下摆往里走去。
"妈妈......妈妈......快来啊......"一个姑娘慌忙跑出,不住地喘着粗气,"不好了!有一位大爷抬来千两黄金,说是要买下苏姐姐的一夜,现在已经在苏姐姐房里了!"
老鸨脸色煞白,大叫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呀!墨岚......"听闻此语我大吃了一惊,连忙扣住女子的手腕道:"苏姑娘的房间在哪里?快带我去!快!"
到了近前,依然听到里便传来不堪的声音,器物翻倒声,布帛撕裂声,我顿时怒火中烧,一脚踢开房门,房间里一片狼藉,男子只着里衣,苏墨岚的衣裙被扯得歪歪斜斜,露出了大半个胸脯,手里握着一把剪刀,花容失色。
她猛地一抬头,直向我扑来,长长的衣衫拖在地下,一不留神踩住了衣襟,我连忙上前将她抱紧。
"别害怕,已经没事了。"我轻声安慰道,抓住持着剪刀的手,谁料到她突然突然举起剪刀,我避之不及,刀刃划过肩膀,很快,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便湿透了衣衫。
我咬牙忍住了疼痛,对男子怒道:"还不快滚!"
男子变了变脸色,道:"本大爷出了钱,千两黄金,她不过一个妓女,收了钱就该好好的做生意,伺候好大爷。"说罢又打量了我几番,哼了一下道:"你又是哪根葱!敢来搅大爷的兴致。"
话音未落,我已然利剑出鞘,剑锋直指着他脖子,淡淡道:"我是哪根葱你用不着知道,我只知道这把剑不是吃素的!"
男子脸色煞白,回身拿起衣服,往地上吐了一口,道:"晦气!"
安置好苏墨岚,我走出房门,冷冷的向老鸨道:"告诉这里所有的人,花魁苏墨岚由我大司马大将军何以轩包下了,谁想动她,就先过我这关!"
老鸨已吓得不轻,身体发抖,连连点头应到:"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将军息怒。"
我走回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第八章
床榻上的苏墨岚已经直起了身子,在纱帐里显出个隐约的身形,好似还在动,我走到桌子边,问道:"苏姑娘还好么?要不要叫人去请大夫?"
一阵咳嗽声传了出来,只听她低低的道:"奴家在这里谢过将军,奴家失手伤了将军,还望将军原谅。"
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感觉到肩膀上火辣辣的痛,不由得捂住伤口,看了一下,还好,只是浅浅一道而已,极好愈合。
"敢问姑娘这里可有医药,何某想抱扎一下伤口。"
只听床帐里一阵悉唆悉唆的声音,她已经走下床,却身着一层单薄的衣服,我有些不知所措,"姑娘,你......"
"将军请坐,奴家为您敷伤。"她从梳妆台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匣子,走至我面前,我有些发怔,却被她拉着坐下,紧接着道:"将军,您把外衣脱了吧。"
踌躇了几下,我还是依她之言做了,脱掉了上身的里衣,她打开里边的一个小盒子,倒出些白色的膏状物体,一股膏药的清香四散开来,她修长的指尖挑起一点,涂抹于伤口上。
一股清凉的感觉蔓延全身。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上药和包扎的声音,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嗯......忘了自己是在妓院里。
上完了药,我一边看她将匣子放回原处一边穿衣,顿时心生怜惜--清灵的容貌更胜天上谪仙,这天人般的人儿被丢到了污泥般的青楼里,实在是......
刚想开口,她却面朝我跪下,我吃惊不已,后退了几步。只听她道:"奴家苏墨岚再这里谢过大将军救命之恩,还请将军受小女子一拜。"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瘦削的肩膀不住的颤动--哭了吧。
赶忙将她扶起,她慢慢的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眼泪,我一阵揪心,不由得将她抱紧,她哽咽着说:"要是没有将军,今晚小女子必定贞节不保,将军的大恩大德,小女子不知该怎么报答。"
我只得拍拍她的后背,宽慰着说:"姑娘言重了......"她身上的阵阵香气弄得我头有些发昏,一头秀丽的长发披落在纤细的肩上,柔软的身体在我怀里不住的轻颤。
天哪,再这样下去,我想我就会和那些男人没有什么分别。
思及此,我轻轻的推开她,她抹了抹眼泪道:"让将军见笑了。"我走到门边,道:"苏姑娘,今天之事也必定让你难受不已,你就早早的休息吧。"说罢就要往出走。
胳膊却被人拉住,苏墨岚凄婉一笑:"将军,你要陷小女子到何地步?"我不解,只听她继续道:"将军救了奴家,奴家感激不尽,奴家也明白将军是何等尊贵之人,本不敢有痴心妄想。今日将军对外说包下了奴家,现今夜色深深,您却又不在奴家房里留宿,明日里奴家必会成为姐妹们的笑柄。奴家本不在意这些事,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请将军三思。"
她神色坚毅,嘴里说的话也是十分坚定,我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她毫不胆怯的回视着我。心叹真是一个傲骨铮铮的女子,道:"姑娘,何某并非那些男子,住在你房里只怕污了你清名。"
"清名?自从奴家为生计所迫,走上这条不归路,哪里还能奢谈清名。"
"我看姑娘说话谈吐不凡,教养颇好,应该是出身于大家,迫......迫于生计?"
她凄凄一笑,眼底尽是人情薄凉,"往事不足道,将军就别问了吧。"
我想大概是家里横遭灾祸,她才不得不走这条路,便幽幽的叹了一声,不再问。走回屋子中央,看到她正在收拾床铺,我赶紧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她回头不解的看着我,我费力的咽了咽口水,说:"你睡床上,我睡地下好了。"
"地下寒冷,将军......您受得了么?"
"罢了,当年漠北,也是倒头便睡,向来没有什么挑剔。"
一阵收拾,苏墨岚便吹熄了蜡烛。
躺在黑暗里,我有些微微的不安,侧过头看向床,床帐全部放了下来,只有微微的风带起了帐角。
"将军......你睡了么?"
"没,有事吗?"
"奴家忘了跟您说,之前的那个男人,是兵部尚书慕大人的堂弟......"
"哦......没事,你睡吧......"
月华如水洒落在窗前,清冷的月光穿过窗棂的缝隙,一缕一缕地渗进室内。
我失眠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离开了,回到家里给母亲行礼道歉,另外又吩咐邱伯给绫瑛楼的老鸨送去了黄金千两。
早朝下了的时候,我隐隐觉得有人的目光总是落在我的身上,回头看,却只看到慕风林和别人高谈阔论的样子。
回到家里,先补了一个觉。其实昨晚一点也没有睡好,第一次打仗也没这么心虚。
睡到下午,起来梳洗了一把,略略用了些糕点,便走进书房里,信手拿起一本诗集,慢慢的看了起来。也不知有多久,母亲走了进来,拿过我手中的书。我吃惊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问道:"母亲,怎么了?"
母亲拉过椅子坐下,道:"轩儿,母亲已经打算让人去方将军府上提亲。方将军的小女儿方瑾珊年方十六,温柔娴熟,面貌柔美,是个宜室宜家的女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到了该娶亲的时候。"
我流了两道冷汗,擦了擦道:"母亲,瑾珊是个很好的女孩没错,可这年纪也差得太大了吧?"
"都是因为你一直在外。"母亲坚持说。
我用手撑住头,斜靠在书桌上,点点金黄的阳光洒了进来,我竟然毫无预兆的想起来苏墨岚,她昨晚的点点泪水现在却如此的清晰。
突然邱伯闯进来,见到母亲不免一愣,道:"将军,苏清副将求见,现在就在客厅里。"
我挥挥手道:"让他来书房。"邱伯走后,我对母亲略带歉意地说:"母亲,关于娶亲一事,以后再说吧。"
母亲有些无奈,只能站起,走到门口处却忽然回过头说:"轩儿,你还是快快娶亲吧,早日生下儿子,也好传宗接代,你总不能......总不能一直就这样......"
我想起了胤琅,连同那一场一场的欢爱,难不成上次母亲已经看出了端倪?收回目光,却看到苏清站在门外。
他的脸在夕阳的映射下,平添了几分刚毅。
"将军,今天皇上唤我觐见,没想到是要我担任苍海郡的太守!"
我"哦"了一声,看他脸上有几分不快,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他摇摇头道:"苍海郡乃军事重地,苏清......苏清觉得自己担不起这样的大任。但皇上又不准我拒绝,现在......"他忽然急切地说:"将军,您去求求皇上,苏清不才,恐让皇上失望!"
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对他道:"先喝茶,瞧你急火攻心的。"他只得拿起茶杯,我拿起一本书,慢悠悠的说:"苏清,你今年三十了有了吧。"
"三十有一。"
"原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我收回目光,看着诗词道:"三十岁,三十岁也应该独挡一面了,你还真能在我麾下这么过一辈子?"
他舔舔嘴唇,没有说话。阳光投射在书页上,有些刺眼。
我继续道:"凡事总要去试一把,我十七岁独自带兵打仗,难道不怕么?都是被逼出来的,人逼到绝境,自然会有法子自救。"
他低下头,像是在思考。我放下书,诚恳地说:"苏清,苍海远在西北,条件虽然恶劣,但也是你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你不愿去,一大半是因为放心不下家小,他们我自会替你照顾......"
他忽然抬起头,打断我的话:"苏清并非是贪生怕死之人,也不是贪恋妻小的人......"
"那你?"
"苏清只是想跟在大将军的左右,为大将军出力!"他的话掷地有声,干脆果断。
一阵感动涌上心头。十八那年驻守边境,苏清所在的边镇遭了鲜狄洗劫,整个城镇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他第二天就来了军营,发下血誓要从军报仇,从此便做了我的战将,一路至今。多年来兢兢业业,小心谨慎,是我最得力的左右手。让他离开我多少有所不舍。
但......
"苏清,你也知道,现在的我空顶着大司马大将军的头衔,皇上不打算再让我出征,你自己说说,跟着我能出人头地么?"
一阵风吹进来,我的衣袍飒飒作响。
他张了张口,我打断他的话,"男子要建功立业,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就去吧。苍海地处偏僻,还要筑城,防御鲜狄之东翼,想必你刚过去困难不少,皇上那里我会替你说话。去了那里要自己注意,治军当然要以严谨为主,但切不可苛刻。"
我叹口气,继续说道:"你随我在边陲数年,想必很多事情也明白,不会有什么大的失误。不过我还是要叮嘱一句。"
"将军......"
"在塞外当差的官吏兵士,本就不是什么孝子顺孙,都是在中原有罪过才打发过去守边的。而那些蛮夷之人,性情如同鸟兽,难养易败。你容易性情严急,这是大忌,所谓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最好能多行简政,宽小过,总大纲而已。"
他忽然"砰"的跪在了青石板上,扬起一阵尘土,阳光在尘埃里格外的清晰。
"你这是干什么?"伸手想要将他扶起,不料却被他推开。
"何将军!七年前您收留苏清,苏清才没有成为冤死之鬼,这七年蒙您不弃,一直将苏清带在身边,您的恩德,苏清下辈子也不能还清。"他抬起头,望向我,眼中尽是决绝,"苏清曾经发誓要在您身边一辈子,永远做您最忠实的属下,可看样子,苏清不能陪在您身边了,苏清不能保护您了。可苏清现在要让您知道,苏清永远忠于您,永远不会背叛您!苏清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让您活下去!"
他说罢忽然向我重重的磕头,我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他悲呛道:"将军,苏清走了,您多保重!!"
我心里也是心酸不已,却又无法言语,只能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点一点的融进了血色的夕阳之中,直至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悠长的回廊,灯火摇晃,沉重的大门在我面前慢慢的开启,铭昭走出来,恭下身道:"何大人,皇上传您进去。"
宫人们伏在地上,为我将一道道门依次打开,又在我背后一道道合上。
胤琅半躺在榻上,见我进来,也只是微微的动了动眉毛,并未睁开眼睛。我在他榻前轻轻跪坐,低下头。
灯火轻轻的摇晃,我和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像两团混沌。
"以轩,过来。"
"臣在这里听皇上讲话就好。"
"你敢忤逆朕?"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皇上的圣颜天威只容臣远远瞻仰。"
"哼,油嘴滑舌,朕小时候不住的和你打架,你那时怎么不知道朕的圣颜天威?!"胤琅一下子从榻上坐起,衣服的下摆从榻上滑落,我盯着那些细致的花纹,红色的线,黄色的线,弄花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