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莲略一迟疑,“公子想要活的还是……”
慕容雪衣冷冷道:“最好是活的。”
宋青莲道:“明白”,正要出房,慕容雪衣说,“他身边的人,无论是谁,一律活着给我带来,不得有半点闪失……”
宋青莲领命,刚走出去,想起一事,又退了回来。
“公子刚才说……他身边的人?”
慕容雪衣冷冷的盯着他,“阁下还有哪里不清楚吗?”
宋青莲赶紧说:“不敢不敢,只是姓连的这小子”,他顿了顿,又说,“他本名叫连星痕,昨日才送了寿礼给我……”说着他又顿住了,仿佛不知如何说下去好。
慕容雪衣冷笑一声,道:“那宋老爷是想要我的寿礼了?”
宋青莲脸色吓的惨白,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不敢……只是他……送……送了个人来……”
慕容雪衣的脸变色了,脑中闪过一个糟糕到极点的想法,他强压住情绪问:“这人在哪?!”
宋青莲又哆哆嗦嗦的说:“他……他……”
就在慕容雪衣忍不住要强行逼供的时候,宋青莲终于说出来:“他……在休息……”
“休息?”慕容雪衣重复了一遍。
“他自昨日送来便一直在……在睡。”宋青莲说完,心中暗自捏了把汗。
“在哪里!”慕容雪衣几乎已想宰了宋青莲。
天已完全黑了。
宋青莲本还想说不敢劳烦公子,要让下人把人送来,可在慕容雪衣寒冷的目光下,只能把这话强咽了下去。
慕容雪衣跟着宋青莲在园内绕了好久的小路,终于被带入一间水边的两层亭楼内。
房门上挂着一把长锁。
慕容雪衣看着宋青莲的眼中透出一股寒意。
宋青莲哆嗦着拿出一把钥匙来开锁。
打开后,慕容雪衣有些粗暴的把那把锁扯出来摔在了地上。
他上楼,冷冷甩下一句,“你在这待着!”宋青莲垂着手缩在楼梯口,哼都不敢哼一声。
阁楼内并未点灯,清冷寂静,四面墙上闪着粼粼的波光,是由窗口处映射进来的。
房间里有一些简单的家具。
有一张床,床上有一个人。
有一个人微弱的呼吸声。
慕容雪衣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
他很熟悉这种呼吸声。
他太熟悉这种呼吸声了。
他急切的走了过去。
一朵云被风吹开,月光撒了进来。
路萧静静的躺在床上,身上是一层很薄的纱被。
“萧……”,慕容雪衣忍不住伸出手去,却在快要接触到路萧的脸时快速转向,解了他的穴。
路萧睁眼的那刻眼里有片刻的惊悸,发现床前有人,下意识要拔刀却在同一时刻发觉自己已被完全的解除了武装。
“萧,”慕容雪衣赶快伏身抓住想要躲闪的路萧。
路萧睁大了眼,“雪衣?”他几乎不敢相信。
全部的惊恐与愤怒瞬间化作惊喜。
“雪衣!你……我在哪里?”路萧抓着慕容雪衣,四处看着。
“这已不重要,”慕容雪衣说,“你……还好吧……”
他已经发现路萧穿着一件绝对不是从宫里带出来的衣服,而且这件衣服还是极贴身极单薄的里衣。
路萧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还发现他已经被人洗过一遍,洗的非常干净彻底,简直令他感到屈辱。他很清楚倘若不是慕容雪衣及时赶来,那么今晚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咬着牙说:“我没事……”
“是哪个畜牲把你……把你送到这里来的?!”慕容雪衣抓着路萧的手情不自禁的加大了力道,路萧皱了一下眉,慕容雪衣才察觉自己的失态,赶紧松手。
“这里?”路萧微有些惊讶,随后他冷笑一声说,“这里可是那个什么九爷的地方?”
慕容雪衣切齿道:“我去宰了他!”
路萧一把拉住慕容雪衣,冷冷道:“雪衣,这和你没有关系,这里的事,我日后自会处理。”
赵永泉击晕他的那一瞬,他已对这世上的人彻底绝了望。
这世间,会用真心待他的人,只得慕容雪衣一个了吧。
他想。
慕容雪衣正要扶他下床,却发现床前并没有放着鞋子,转身去找宋青莲。
那宋青莲在楼梯口左思右想,没想明白这连星痕怎么就得罪缥缈宫的公子大人了。又见慕容雪衣上楼已有一段时间,却连一点动静也没有,正诧异间,突然一个念头自他头脑中闪过,仿佛一个惊雷炸响,他瞪着的眼珠子仿佛都快要掉出来,却看见慕容雪衣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宋青莲被吓的一哆嗦,只听见慕容雪衣说:“把他的衣物拿来!”
宋青莲脸色发白,吞吞吐吐说出一句,“烧……烧了……”
慕容雪衣厉声说:“那他的刀呢?!”
宋青莲赶快叫人去取,又命人拿来一套干净衣物,然后还陪着笑结结巴巴的说:“他昨夜里来的,我还没碰他,很干净,公子请尽情享用。”
慕容雪衣寒森森地扫了他一眼。
宋府下人办事非常神速,几乎是一路小跑,很快将东西全数拿来。慕容雪衣仍令他们待命,自己拿了上楼。
路萧见不是自己的衣服,非常恶心,只拿了刀,死不肯穿。
慕容雪衣说:“我让他们去取你留在客栈里的衣服好了。”
路萧一想,苦笑道:“那岂不知还要在这里待多久,算了。”勉强穿上,正要下床,突然身体晃了一晃,差点跌倒,原来他一日未进水米,已有些无力。
慕容雪衣想也没想就直接把路萧抱了起来。
路萧已经很习惯,由着他抱着。
宋青莲等又在楼下等待良久,才看见慕容雪衣抱着那个少年走下楼来。
宋青莲赶紧说:“公子不妨在此处好生休息,我也好命人将连星痕提来问罪。”
慕容雪衣看一眼路萧,说:“这事你不用再管!”
宋青莲唯唯诺诺的应着。正在此时,一个人匆匆跑来,在宋青莲耳边说了句什么。
宋青莲一摆手,道:“查清楚背景,处理掉。”
慕容雪衣本已要走,听到这话,心念一动,问宋青莲:“什么事?”
宋青莲赔笑道:“没事,两个小贼。”
慕容雪衣皱眉,“可有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
那人跪下道:“正是。”
慕容雪衣在路上已知慕容璧追了来,他念着路萧,没有刻意花费时间去甩掉他们。
“还有谁?”他问。
那人说,“还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是个男孩子。”
“很好,”慕容雪衣说,“人我都要带走。”
路萧有些惊讶的看了慕容雪衣一眼。
宋青莲更是张大了嘴。
中篇·锦瑟.十一
夜色深沉,江水在缓缓地流着,月淡星稀。
慕容雪衣带路萧已离开宋府很远,行自一间无人居住的草房,暂且将慕容璧他们放了进去。
这兄妹俩被人点了穴,绑的严严实实,正昏睡不醒。
路萧几次想问慕容雪衣为什么救他们,都没有开口。
慕容雪衣替他们松了绑,又解开他们的穴道。然后和路萧坐在离他们很远的门口处。
两人缓缓转醒。
慕容璧初一醒来,脸色惨白,神情慌张,她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料却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体也可以行动自如。
躺在自己身边的兄弟看来也无恙。
慕容雪衣见她醒了,便说:“你们要找的东西不在那里。”
慕容璧脱口而出,“是你!”
慕容雪衣冷冷道:“你以后最好不要再去,那里不是你可以惹得起的。”
慕容璧咬着嘴唇,说:“那是你……是你把我们救出来的?”
慕容雪衣没有再说话。
路萧在听。
慕容璧垂下头想了片刻,站起身走过来,对慕容雪衣行了一个大礼,道:“感谢公子搭救之恩,我叫慕容璧,他是我的小哥叫慕容决,公子若不嫌弃,请随我们回慕容山庄,家父定会大谢于你。”
路萧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这才觉得这两兄妹同慕容雪衣长的是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
“不必了,”慕容雪衣冷淡的说,“你若知道如何回去,那我就此告别。”
慕容璧脸色难堪,“这……这怎么好?”
慕容决也过来行了个礼道:“恩人若有不便之处,我们也不勉强。只是”,他露出毫无心机的笑容,“我同小妹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这回去的路,我们实在是……”
慕容雪衣打断他:“你没长嘴吗?不会自己问吗?难道还要我把你们送回去?!”
路萧看了慕容雪衣一眼,不明白他何以动气。
慕容决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我……我正是……正是问你这回去的路该怎么走嘛……”
慕容雪衣冷冷的盯了他片刻,道:“天亮之后,我带你们离开这里,然后你们就自己走。”
慕容兄妹坐在角落里,偶尔小声交谈几句,后来,便说屋里很闷,要出去走走。
慕容雪衣由他们出去。
路萧低声问:“你要送他们回去吗?”
“我带他们去渡口,过了渡口,便是慕容家的势力范围,他们应该找的回去。”
路萧嗯一声。
“雪衣,”他又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慕容雪衣又动气,道:“这里环境复杂,我不是让你不要惹事吗?”
路萧大声说:“我没有——”
慕容雪衣看着他说:“我在客栈里问过——”
路萧站起来生气地说:“我没有下毒!”说罢转身就走。
慕容雪衣一把拉住他,缓声说:“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
路萧甩开他,一直走出门。
慕容雪衣追出去。
门外的渔火在风中颤抖着,竟然不见了路萧的身影。
他正想路萧的轻功几时这般快了,就听到路萧说:“雪衣,不是你的错。”
这声音居然是从屋顶上传来的,慕容雪衣一抬头,果然看见路萧正坐在屋顶上。
“是我武功太差……”
慕容雪衣动容,“萧,我不应该离开你,错在我。”
路萧看着慕容雪衣,他的瞳孔中仿佛映进了火光,在沉沉的夜色中微微的闪动着。
慕容雪衣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似有话想说,却并不开口。
慕容兄妹回来了。
“我们刚才遇见一个人,”慕容璧行过礼说,“他说过了前面那个村寨,就是渡口。”
慕容雪衣没有说话。
“所以,”她轻声说,“就不劳烦公子了,我们天亮便告辞。”
慕容雪衣只点一下头。
“公子以后若有什么麻烦,只管来慕容山庄,我们定当鼎力相助。”
慕容雪衣还没有说话,便听见路萧“啊”的喊一声。
地上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慕容璧他们回来的时候,只看到慕容雪衣,这夜又深,路萧又穿着深色衣裳,他们自然没想到屋顶上还有个人。
一个人从屋顶上跳下来,手里拿的,正是路萧。
慕容雪衣正要出手。慕容璧却大叫起来,“大哥?你怎么来了?”
慕容雪衣顿住了。
路萧咬着牙,一脸气恨之色,那人拿着他就像拿着一只小鸡。刚落地,身边又涌过来数十个人,迅速把慕容璧与慕容雪衣隔开来,有两个人已经闪电般的向慕容雪衣攻出了两招。
慕容雪衣看也没有看袭击他的人,轻轻巧巧的避开了。
对用暗器的人近身攻击,多么愚蠢。
慕容璧大声喊起来,“二哥!小表哥!别打了!是他救了我们!”
那两人马上停手,年轻轻些的那个跳到慕容璧身边,有些生气地对她说:“你出门也不留个信,害我们担心的要死,找了好久!”
慕容璧咬着嘴唇说:“我和小哥那日在城里看见一人,很像是前几日闯入家中的盗贼,这才跟了出去,好不容易抓住了他,哪想到在我们找到他之前,他从我家偷走的东西就被莲花盗劫走了,我们又去找那莲花盗算账,却一不小心误入一个极凶险的境地,若不是这位公子相救,很可能我们已经被杀了。”
那少年听了,马上回到慕容雪衣面前,行了礼,先道歉,再致谢。
慕容雪衣没有理睬他,只冷冷看住拿住路萧的那人说:“放人。”
慕容璧这才想起路萧还被她大哥拿在手里,赶紧说:“大哥,他……也是这公子一道的人……”然后又对慕容雪衣说,“这是我大哥,慕容竞。”
慕容竞倨傲的站在那里,轻笑一声,道:“我看他在屋顶上,形迹可疑,担心对你们不利。”说罢把路萧朝慕容雪衣的方向一扔,路萧被他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若不是慕容雪衣抢上一步抓住了他,只怕就要摔在地上。
路萧待慕容雪衣解开他的穴道,便转过身恶狠狠地瞪了慕容竞一眼,结果却被吓住。
如果说慕容决与慕容雪衣还只有一两分相似的话,那慕容竞与慕容雪衣简直就有五六分的相似了。
此时,这一帮人已将慕容雪衣与路萧在不知不觉中包围了起来。
慕容璧说:“大哥,你们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连江表哥他们家的人都来了。”
慕容竞说:“还不是为了找你们。你可是我们两家的宝贝,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待爹回来,我可没办法交待……”
慕容璧拉着他的袖子撒娇般地说:“大哥,那你可要好好谢谢这位公子,可是他救了你家的宝贝。”
慕容竞微微一笑,“小妹,你甚少出家门,江湖上的事一概不知,看谁都觉得是好人。”
慕容璧一愣,不明白她大哥的意思。
慕容竞冷眼看着慕容雪衣,道:“你说他救了你,那他可有告诉你他是谁?”
慕容璧睁大眼看着慕容竞,慕容竞冷笑着说:“我看你叫了他半日的公子,就知他没有告诉你他姓何名谁。”
慕容璧争着说:“大哥,这位公子救了我们却不留名,不是值得称赞的事情吗?”
慕容竞笑起来,“恐怕他是不便留名吧!”
慕容雪衣冷淡的说:“慕容姑娘,你既已与家人团聚,在下就此别过。”说罢,示意路萧离开此地。
那些围住他们的人都在看着慕容竞,等他的意思。
慕容竞冷笑一声道:“走,可以,但还请让我看一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路萧气急,脱口而出,“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他本意说你们慕容家,但想想雪衣也姓慕容,便把那几个字硬咽了回去。
慕容璧着急的拉着慕容竞说:“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救了我们!”
慕容竞冷冷的说:“小妹,你太容易相信人了,这江湖上蒙着脸不敢见人的,肯定不是正道人士。”
慕容璧急着与兄长争论,这一边的慕容雪衣倒是不以为然,他看着慕容竞说:“你便是慕容家的少主慕容竞?”
慕容竞得意的说:“正是。”
慕容雪衣说:“你想看我的脸?”
慕容竞笑着说:“不错。”
慕容雪衣淡淡的说:“上一个想看我的脸的人,现在坟上的草已经长得比你的个还高了。”
慕容竞的脸顿时涨红,他大声说:“让我看看你是不是长着一张见不得人的脸!”话音刚落,他人已纵至慕容雪衣面前,右手一伸,向慕容雪衣脸上抓去,慕容雪衣身子微偏,便已闪过,慕容竞的右手一落空,立刻变换走势,横向朝慕容雪衣抓来,慕容雪衣仍只是微微一偏,慕容竞见两下都被对方避过,气急同时两手攻出,慕容雪衣却只一退,慕容竞再次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