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像河流一样————lovender[上]

"那个混蛋......"心里立即明白了发生什么，一贵不等细看，一把扯下海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续的脸则变得灰白，不发一言地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喂，续......你们看够了没有啊，还真的信啊？！"
一贵冲着围观的人群吼了一声，追了上去。
下课的时候一贵被叫到了教员办公室，他看到班主任冈本和B组的班主任岐枝都在。
"有马同学，关于今天早上的海报......"
"老师，那是有人恶作剧。"一贵无奈的看着天花板。
"阿，当然，当然，老师相信你是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
但是一贵听着冈本的语气，觉得和字面上说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冈本说完看着身边的岐枝。岐枝老师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带着一幅金边眼镜。她长得其实还挺漂亮的，但是却常常板着脸，给人一幅刻板的印象。
女老师清了清嗓子，然后抬起头来。一贵以为她会非常难应付，没想到她的语气还比较温柔："是恶作剧就好。其实老师也注意到了，你最近和藤堂同学走得很近，虽然你们两个成绩都很好，但是老师希望你们不要成天粘在一起，朋友之间感情太好的话反而容易吵架不是吗？而且如果有不好的传言流出来，对你和对藤堂同学都是一种伤害对吧？所以......"
"我不明白谁会因此受伤害。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一贵不明白岐枝的意思。
"即使是普通朋友也不要太过接近比较好。"岐枝用肯定的语气强调到。
"这算老师的什么权力？"一贵冷冷的问。
"其实是这样......"岐枝似乎看出了他的愤怒和疑惑，解释道："藤堂同学的家庭比较特殊，他的监护人......呃......不太希望有太多人接近他。"
一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说长期以来老师并非在放任续不管，而续一个朋友都没有的原因，正是老师"照看"的结果？
"我也只能跟你说这么多。有马同学，你是很优秀的同学，老师希望你能理解。"
话说到一半，我怎么能理解？尽管这样想，但是习惯于和老师们打交道的一贵清楚的明白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不如尽快把这个烦人的谈话解决掉。
"知道了，那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回去上课了。"
回到教室的楼梯口，正碰到回教室的草野。
"怎么样了？"
"教训过了，放心吧，那家伙胆小的很，以后不会再惹你们了。"
"麻烦你了，要你帮这种忙。"一贵拍了拍草野的肩膀。
"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我走了。"
草野所在的D组的教室比一贵所在的要高一层，所以一贵的教室已经到了。
突然草野喊了一声，"一贵。"
一贵回头看他。
"你今天不打算来训练吗？"
"啊，我会看情况，教练那边麻烦你再帮我多罩着点。"
"你说的情况，就是和藤堂一起回家吗？"
草野的声音不高，却透露出一种严厉。
"上周的训练你只来了两次，虽然你的实力是很强没错，但是如果没有配合的话，就无法发挥出球队整体的实力，现在球队的状态正在提升，如果你不能跟上训练的节奏的话，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承认你的正选资格的。而且如果你不来的话其他的队员也会有意见吧？"
一贵的表情凝固了。
认识这么多年，一直和他像兄弟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草野是第一次对一贵用这种口气说话。
"对不起......草野......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一贵把双手搭在草野的肩头，头垂了下来，"对不起，让你帮我承担了很多压力......"
草野叹了口气，"你知道了就好，别忘了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做正选打进全国大赛的。"
称霸高中联赛是他们从初中时就开始怀抱的梦想。
"我当然没忘，怎么可能会忘......谢谢你提醒我......"一贵抬起的头带着草野熟悉的笑容，"今天我就会去训练的。到时候记得叫我。"
"知道了。"草野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
"什么？"
草野低头看着旁边的地板。
"你和藤堂，是什么关系？"
"喂，连你也相信那种谣言？"
"凭我对你的了解当然不会相信，"草野打断了他的话，"但是洛美不一定也是这样看的，你最近确实冷落了她吧，她有好几次来球场找你，当时你不在。你......可能不能想象她脸上的表情。"草野抬起头来，"总而言之，如果你让她哭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撇下这句话，草野逃也似的转身上楼去了。
一贵差点忘了，当初草野也很喜欢洛美，但是知道对手是他之后就放弃了。原来草野到现在也在默默地守候着她。
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一贵问自己，但是他自己也不明白是哪一步错了。
下课铃响起一贵就去了Ｂ组的教室门口，可惜续不在。一贵只好拜托一个女生，"麻烦转告藤堂，我今天要去训练，不能和他一起回家了。"女生带着兴奋而暧昧的表情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替他传达到。

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对于续来说这是艰苦的一天。
和一贵成为朋友的时候众人对他的关注度已经提升了不少，虽然因为穿着格格不入的制服的关系，他以前也常常被人在背后议论，不过这些和今天的风波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现在不管他走在哪里，所有人都像看着展览品似的看着他；走进教室以后，即使不用回头也可以感觉到女生们带着兴奋地笑容议论着，男生们则是轮番起着哄。崛田用无法让人忽略的声音大声跟人讨论着："早就说他是个同性恋了吧。"
同性恋。这个词像一把尖椎一样插在他的心上。续脸色灰白的坐在座位上，他不像别的人那样那么在意自己的评价，对于同学的友情或是班级里的风评之类的他是早就放弃了的，所以他也不会脆弱到躲到洗手间去哭或者产生不想上学的念头等等。但是如果有一天秘密真的被公之于众，续仍然不能想象到时候要怎么在众人的眼光下生活下去。最让他懊悔的是一贵也被拖进了因他而造成的这个漩涡。
一贵会怎么想？一贵会怎么做？续自己没有意识到，比起别的事情，他现在满脑子萦绕的都是这个问题。到现在为止，一贵都没有正面问过续关于吻痕的原因，但是这也成了续的一个心结。一贵会不会一直都觉得他作为朋友并不够坦白，而如今又把他卷入这样的莫名其妙的谣言中会不会让他厌烦？
怀着烦躁不安的心情他度日如年的渡过了这一天。放学的时候他被岐枝叫到了教员办公室。岐枝开门见山的告诉他学校会查处这次的事件，不过鉴于这次的事件引起的极坏的影响，希望他也能反省云云。续机械地点着头，虽然他不明白岐枝所说的反省具体是指什么。岐枝说完话就放他出来了。
回到教室的续发现教室里的人已经走了一大半。平常放学后都是一贵过来找他一起回家，今天不知道一贵是不是已经来过了，看到他不在又走了？
不，也许是因为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所以一贵希望划清界限了吧？藤堂续和有马一贵在一起这件事，本来看起来就很可笑。在他身上的那些秘密，任谁都会往不好的地方猜想吧？
被自己的想法所折磨，犹豫不决的续坐在教室里，抱着一线希望一贵会出现在教室门口。直到值日生都打扫完卫生走了，教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起身慢慢地背上书包，走出教室。
他是第一次这么晚回家，为了等一个人。
下楼的时候，尽管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他还是仿佛被什么力量驱使着似的往窗外看了一下，视线定格在体育馆屋檐下几个穿红色球衣的身影上。
肩并着肩走着的，正是一贵和草野。落日前的余晖把他们的笑脸渲染得很耀眼。
有一种奇怪的情绪慢慢胀满了他的心房，然后向他全身扩散，使他觉得手脚都像石化了一样。沉重，郁闷，空虚......续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像石头般沉沉地压在心上的感觉。
那种感觉，在他很小的时候体会过。
小时候他总是孤独地站在一边自己玩，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是小司和小启的世界，那是他永远不能融入的世界。那两个不是双胞胎，却胜似双胞胎的哥哥，默契得好像共用一个脑袋似的。他曾经试图追随着他们，但是在他们的世界里他发现他和他们的沟通总是慢半拍，他们总是不带上他自己偷偷跑出去玩，或者干脆把他当成欺负的对象。那种在别人的世界外面打圈的孤单，终于让他再次尝到了。
他看着一贵和草野走进了体育馆，然后才缓缓转过身。
他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女生。
皮肤白皙得仿佛透着荧荧的光，大而透亮的眼睛，色彩自然的卷发服帖得搭在肩头，身材像芭蕾舞演员一般地高挑而修长，举手投足都透露着高贵的气质。这样的女孩，不管走在多么茫茫的人群中，都可以轻易地吸引所有的人的眼球吧。
"你好，是藤堂续吗？我是南高洛美，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我知道，你是一贵的女朋友。"
"阿，你听说过......"女孩地下了头，似乎因为害羞泛出了两抹红晕，"其实我不应该这样冒昧的，我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找你，有些话我不能不跟你说。"
"没关系，你说吧。"
坚强而又温柔的女性，连续也不得不佩服。
"今天早上的海报......"
"别担心，那个只是谣言而已。"续笑了笑，洛美这样的女孩连他也希望能温柔地对待。
"是吗，那就好，"女孩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呃当然，藤堂君也是受害者，所以我本来不应该这么鲁莽，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确认了。我和一贵......交往得不是那么顺利。"
尽管知道介入别人的关系之间并不是很好，但是看到洛美脸上困惑的神情，续也不忍心打断她。
"其实在一贵追我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所以当他跟我说他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是好高兴，你能明白么？"
续点了点头。
"他对我很好是没错，但是我总是觉得无法融入他的世界中。学生会的事情也好，篮球队的事情也好，我都插不上话。不管什么时候他的身边都围着一圈朋友，他们的话题我也完全不明白，我们很少能两个人单独呆在一起。我真的觉得他和他的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比和我在一起更快乐。我在他的生活里，什么都不是......"女孩说着，大而亮的眼睛里渗出了透明的泪花。似乎意识到什么，她用无名指拭去溢出眼角的泪水，但是她的眼眶已经不可抑制地红了。
"对不起，让你听我的抱怨。"
"没关系......"续掏出纸手帕递到南高洛美面前。
我在他的生活里，什么都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能理解她的心情，那种彷徨而失落的感觉，刚刚他还体会到了。
"我们......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见面了。"
两个星期？一贵和他成为朋友也正好两个星期吧？
"藤堂君，"洛美沾满了眼泪的湿润的手突然抓住了续伸出的右手，她充盈着眼泪的大而湿润的眼睛直视着他，令续产生一种想要挣脱她的手的冲动。
"藤堂君，有什么办法让我和一贵更接近呢？"
"更接近？这种问题问我也......"
"但是藤堂君不是很轻易地就和一贵做朋友了吗？大家都看到你们很快乐得走在一起不是吗？而且藤堂君也不是像草野他们那样本来就属于一贵那个类型的人吧？你一定有什么办法对不对？因为自从藤堂君出现之后，一贵就不再理我了呢。"
洛美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种指责，一根一根的扎在续的心上。
不是一贵的"类型"？是吗？或许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正是因为得到了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介入了本来不属于自己的领域。仔细地想想，从头到尾都是一贵单方面地帮助着自己，所以才会不停的问自己：自己对别人也有相同的价值吗？要是哪一天别觉得厌烦了或者讨厌了怎么办？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地时候居然做了第三者阿，续自嘲地想着。
他把手从洛美的手中抽了出来。
"虽然别人的感情的事情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是......一贵，你要相信他，前天我还陪他去买了你的生日礼物。啊，不过这种事情不应该说出来的。"续吐了吐舌头。
"别哭了，好好得去洗一下脸吧，要是被人误会我欺负了你，我会被全校的男生追杀的。"
洛美"扑哧"一下破涕为笑。"原来藤堂君也很搞笑呢。"
"嗯，放心吧，明天......或者后天......总之一贵肯定会回到你身边的。"续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然后转过身温柔地朝她笑了笑，开始往楼梯下走去。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的混乱都应该回归到原来的位置。如果我的人生已经被毫无希望的黑暗掩埋了，那么去打搅别人的幸福更是罪上加罪吧。

孤单的逃离
"喂......续，你怎么都不等我。"
车厢门几乎是夹着一贵外套的后襟关上的。
"因为车要开了阿。"拉着车厢上方的吊环气定神闲地站着的黑发少年看也不看气喘吁吁的大型犬，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
"刚才叫你你也不理，至少应一下嘛，还以为你没听见。"
续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座位。
"那个，今天开始我们球队都要集训，因为七月的时候就要进行正选的选拔，之前没去教练已经盯上我了，估计我接下来会很惨......所以接下来放学我都不能和你一起走了，不过早上上学和午饭还是可以在一起......嗯？"一贵自顾自的说着，直到续转过头来看着他。
"早上和中午也不要在一起比较好。"续直视着他的漆黑的眼睛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情，我们暂时不要走太近比较好吧？"
"那种谣言不用理它......"一贵正说着，突然发现续的表情好像在生气一般。
"啊，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续的心情。"
一贵突然想到，续对昨天的事可能非常在意。心理比他来得纤细的续，一向很讨厌别人的眼光，也许并不像他那样能够消化别人的流言。
"我知道了......只是暂时的吧？"
"......嗯。"沉默良久，续应了一声。

谣言的平息，总是需要一段时间。
一贵不再出现在B组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慢慢引起别人的注意吧。
曾经已经不再在意别人的眼光的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为这些问题头痛起来。
而且当午餐时间来临时，所有的人都开始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谈天吃饭，或者勾肩搭背的去食堂，而续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像一贵出现以前那样泰然自若的独来独往了。因此他一下课就不吃午饭，直接跑去图书馆，不去管图书馆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
坐在无人的库藏本阅览室的地板上，被猩红色的窗帘所包裹，久违的孤独感又向他袭来，他抱住膝盖哭了。
由马一贵，都是你害我变得这么脆弱。
不过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初一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渐渐把所有的同学从他的生活中赶了出去，现在不过是再做一次罢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星期，续尽了一切努力尽量避免和一贵见面，不但早起了十五分钟赶更早的班车，而且只要一有时间就去图书馆把自己沉浸在书籍的世界中。比较麻烦的是偶尔在楼梯遇见，一贵和他打招呼，续却别过头去装作没看见。一贵脸上不解和失望的表情让续觉得很难受，但是更难受的是一贵离开之后缠绕不去的深深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