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猛的一拍桌子,心里头怒气狂烧。
还从来没有这样过!作为创神,向来只有他掌控别人的命运!何曾落入如此狼狈的境地过!竟被对方耍的团团转!
"公子。"
凌凡走进来,将手中的香囊递给轻尘。
"打扫书房的侍女在案桌底下捡到这个,记得是公子的,所以托我拿过来。对了,刚才这香囊似乎在发光。"
案桌底下?对了,是昨晚挣扎时弄掉的吧,怪不得早上起来找不到!
轻尘接过香囊,心头忽的一颤。
阿九!
"夜鸾,凌凡,你们守在这,我去去就来!"
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轻尘的身体已被拢罩在一片白光之中,渐渐消失。
轻尘再次出现的地方正是二皇子府,看了看那被踩过的香囊,再看看死气弥漫,尸体横呈,万物调残的府宅,一种不好的预感猛的袭上轻尘的心头。
阿九,你千万不能出事!
轻尘放开神识,却没有感觉到洛谨的存在,按下心中的慌乱,轻尘决定一间房一间房的找。然而,刚转了个弯,轻尘就愣在了原地。慢慢的扭过头,书房内,洛谨那犹如花朵般美丽的笑容,带着死亡的凄绝在苍白的容颜上怒放,他的怀中,正是被下了噬魂阵的洛飞濂!
下咒者与被下者都要接受天罚!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阿九!"
轻尘扑过去,在触摸到洛谨的那一刹那,洛谨死前最后的意识犹如潮水般蜂拥而来。
悲伤,绝望,那是对这个世界冷漠的恨,对洛飞濂欺骗的恨,对自己愚蠢的恨,还有,对轻尘没有信守诺言的恨!
轻尘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泪眼婆娑。
魂飞魄散,即使是他的力量,也救不回阿九!
为什么?自己明明说过会保护他的!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操纵着一切,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当成小丑一般戏弄!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轻尘冲出书房,愤怒的朝天吼道。
"出来!鬼鬼祟祟的躲在后面算什么!有本事就给我滚出来!"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轻尘猛的转身,然后,呆在原地。
那俊朗无双的容颜,那泛着金芒的美丽眼眸,那蕴着阳光的长长金发,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那是刻印在他灵魂之中,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
"旦......"
旦在距轻尘七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淡淡的微笑,然而,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许久不见了,轻尘!"
"为什么你......"
轻尘还没问出口,脑中却有什么一闪而过。
这世上,有谁能使自己受伤?这世上,有谁能设下连自己都无法解的咒?这世上,又有谁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伤了莫寒天?
旦!
"这一切,全都是你做的?"轻尘面色凝重的问道,心里却在祈祷着对方能够否认。
然而,旦并没有听到轻尘的企盼,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是。是我去挑拨尹天瑶,并在给她的匕首上下了毒,是我在为你治伤的时候在你的体内种上了‘梦离香',不会伤了你,却能使长期闻到的人陷入恶梦中渐渐发狂,也是我故意挑起洛谨的疑心,使他彻底的崩溃。这一切,全都是我做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旦偏了偏头,像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露出残忍的笑容,"或许,只是想看你痛苦的样子吧!"
那是毫不掩饰的仇恨,化为最厉的剑狠狠的刺在轻尘的心上。
"不会的!不会的!"轻尘不敢相信的一边摇头一边朝后退去,"你才不是旦!旦不会这样对我!绝对不会!"
旦从来都对他那样温柔,舍不得让他受一点伤,舍不得让他掉一滴泪,怎么可能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对他!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自信?"旦步步紧逼,眼含杀气,"轻尘,你可知道?再多的爱恋也经不住时间的磨砺,千年的等待,足可以将爱化为恨!"
旦的话,犹如一记闷雷在轻尘的脑海中回响。
是啊!凭什么?在他没有付出任何东西之时,在他任性的将旦抛在身后之时,他凭什么认为旦会一直宠着他,一直爱着他,一直等着他!
可是,好痛!好痛啊!心仿佛要裂开了,灵魂都在叫嚣着!那一个‘恨'字仿佛将他的所有活活的从身体里剥离。如果爱已经化为了恨,那他要怎么办?怎么办啊?
"如果真的......恨我,那就冲着我来,为什么要殃及无辜?"
如果不是他,尹天瑶不会死!阿九不会死!寒天也不会昏迷不醒!全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我说过,因为我想看你痛苦的样子。不过,现在显然还不够!"
旦冷笑着,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圈,空气仿佛被刀割开,出现空间的裂缝。旦将右手伸进裂缝,然后狠狠的一拽,夜鸾被他掐着脖子慢慢的拖了出来。
"夜鸾!"轻尘一惊,然后愤怒的看着旦,"你放开他!如果真的这么恨我,那就冲着我来!"
他救不了尹天瑶,救不了阿九,但绝不能让夜鸾再因他而死!
轻尘双袖一挥,解除了全身的防护,平静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
"如果你要杀我,我绝不会还手。"
然后,慢慢的闭上眼。
那是他欠旦的,现在,一并还了!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轻尘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凌厉的风声,夹杂着阴寒的杀气以雷霆之势朝自己的胸口而去。
然后,是温暖的,让人安心的拥抱!
慢慢的睁开眼,夜鸾如春风般温柔的笑容在眼前渐渐的清晰,耳边,是他带着浓浓宠溺的喃呢。
"傻瓜。"
生命之光缓缓的散开,以胸前的伤口为中心发出夺目的光彩,夜鸾的身体在光华中渐渐淡去,温柔而悲伤的依恋,深藏在心底的爱意,想说却未说的深情,全数化为轻风飘散而去,环绕着轻尘盘旋不止!
我的神啊,你是我永生永世的爱,我只为你而生,也只为你而死!
我的神啊,即使我已离去,你可会记得我?可会记得我啊!
"不!不---"
红色的光芒在轻尘悲凄的尖啸声中崩射而出,轻尘的额上红莲轻展,仿佛冥狱染血的彼岸花,勾魂噬魄!浑身染火的朱雀在火光中引颈高鸣,振翅急飞,化为带焰的利剑落在轻尘的手中。轻尘黑发乱舞,泪流满面,眼中银芒闪耀,握着剑毫不犹豫的刺向旦!
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间静止,没有抵挡,没有反抗,那剑轻易的穿过了旦的身体。
轻尘惊讶的抬头,眼中,是那熟悉的,带着无尽宠爱的温柔笑容!
"为......什么......"
旦的身体颓然的瘫倒下去,轻尘松开剑,冲上去抱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接触到的地方竟在慢慢的腐败。
"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真的旦,他的力量绝对不可能产生任何的伤害!
"知道......那朱雀印上的......禁制是什么吗?"
轻尘摇头,但心里却仿佛已有了答案。
"是憎恨!刚才,你是恨我的吧?"
轻尘摇头,再摇头,泪水落下来,灼烧着旦的脸。
旦伸出手,抚上轻尘的脸颊,想为他拭去泪水,然而,指尖却在接触到泪珠的瞬间化为飞灰。
苦笑,出现在旦的脸上。b
还是不行吗?不是真正的旦就不行吗?
是啊!他不过是旦在漫长的等待中留下的思念,如果不是洛谨的血,他恐怕只能永远在神殿中像个游魂般漂荡。可是,那样长那样长的时间,足够他了解轻尘的一切,一笑一颦,一举一动,他就那样天天的看着,随着轻尘的喜悦而喜悦,悲伤而悲伤,就仿佛,他才是真正的旦,才是那最强大的创神!但,还是不行!即使碰触都不被允许!那是质的差别,永远无法超越!
如果不被允许爱,那就恨吧!
因为轻尘不懂恨,所以要教给他!以旦的身份让轻尘去恨他,伤害轻尘,也伤害自己,这样,是不是就能将他所有的妄想抹杀掉?
轻尘,为了你,我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即使是旦的转世--莫寒天!
轻尘,我想你知道,我的恨,来自于真正的旦,如此的无奈,如此的绝望,如此的刻骨铭心!
旦的身体在渐渐的消失,他忽然一把抱住轻尘,在他的耳边轻轻的低语。
"轻尘,如果我再做一件让你讨厌的事,你会不会更恨我?"
说完,不等轻尘反应,旦看向一旁正拖着虚弱的身体赶过来的莫寒天,仰天长笑。
"莫寒天,如果我得不到,你也休想这么容易得到!"
金芒暴涨,将旦和轻尘整个拢在里头,狂风忽起,卷起一地残叶,仿佛有意识一般将莫寒天挡在外面,等一切停止,原地,再不见轻尘的踪影!只有莫寒天悲伤的呼唤缓缓飘向天际,被那一望无际的蓝吞没!
......轻尘,我已在这儿等了五百年,你还要我等多久呢?......
......轻尘,我在想我是不是快疯了。我竟然有种想要恨你的冲动。怎么会呢?我是那样那样爱你啊!......
......轻尘,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恨你,我是不是就能不痛苦?......
......轻尘,我想恨你,我......能恨你吗?......
一月后,四皇子洛成钥继任太子之位,举国同庆。
半月后,国师洛离忽然因病逝世,皇帝大恸,准其认祖归宗,封护国公,一等侯,葬于皇陵。至此,世上再无洛离此人。
两月后,杀手组织‘灭天'在江湖上迅速崛起,以其毒辣的手段与高超的武艺被江湖中人所敬畏。
乾翔境内 红叶村
他慢慢睁开酸涩的眼,花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躺在床上,环视四周,木椅,木凳,简陋的摆设,似乎是在一个贫农家中。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微微眯起了眼,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妇人走进来,见他醒了,很是欢喜的走过来将手中的碗放在床边。
"孩子,你醒啦?"
"哪......"他想问自己在什么地方,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疼的厉害,根本说不出话。
"这儿是红叶村,你落在河里,要不是我儿子去捕鱼时发现你,你可就冻死在河里了。"
红叶村?是哪儿?
老妇人小心的将他扶起,然后将碗端到他眼前,一股腥味便传了过来。
"这是刚熬好的鱼汤,快趁热喝了。"
虽然那腥味有些重,但他确实觉得饥饿难奈,也顾不了那许多,顺从的一口接着一口将鱼汤喝下去。
老妇人笑着点点头,接过空了的碗,顺口问道:"孩子,你家住哪?告诉我,我让我儿子去给你报个信,让你家人来接你。"
"我......"
他猛的顿住。
我......我叫什么?我是哪的人?我的家人是谁?为什么想不起来!
他慌乱的敲着自己的头,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那老妇人见状,急忙拉住他的手,安抚道:"想不起来就算了,在这安心养伤,说不定伤好了就想起来了。"
他慢慢的静下来,似乎相信了老妇人的话。
见对方已没事,老妇人让他躺下,又为他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端着碗出去了。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听到那老妇人和什么人在说话,却只听到什么‘失忆',‘可怜'。
他闭上眼,泪水无法抑制的流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酸楚,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
--第二部完--
花仙
"二哥,你真的没搞错?"
五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矗立在红叶村村头,当先的两人中较年幼的一位一脸怀疑表情的看向身边的男子。
"应该不会错,我可是花了五百两才从刘家管家口中套出来的。如果他敢骗我,哼!"
就这轻轻的一哼,那男子的整个气势便变的凌厉而霸道。身后仆人状的三人低下头悄悄往后退了退,而那少年却仿佛已习惯了,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可是啊!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有‘千年芳华'的样子。这要是真被人骗了,白跑一趟是小,咱们‘冷月堡'的面子可是丢大了。"
原来,这两人竟是‘冷月堡'的二少爷冷秋凌和四少爷冷残月。
说到‘冷月堡',在乾翔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先不谈这堡里的几位少爷都是江湖中排的上号的高手,那唯一的小姐冷冬霜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清高孤傲,视世间男子如粪土,光是这‘冷月堡'遍布全国的商号便让人无法小视之。曾有人断定,如果有一日‘冷月堡'将一半的商号停了,那乾翔的人民就休想再活的下去。可见这‘冷月堡'权势之大,再加上二十三年前老堡主将唯一的女儿嫁于忠王贺敬云,这势力更是一日甚于一日!
而如今,这两位少爷千里迢迢的跑到这红叶村不为别的,只因再过两月就是老堡主冷天立九十大寿,这堡里的人都想着法给老寿星准备礼物。前几日冷秋凌无意间听闻刘府老爷得了传说中的‘千年芳华',据说这‘千年芳华'需培育五十年,却只开一瞬,花开时飘香千里,百花齐绽,百鸟高鸣,特别是花开过后留下的花蕊如果合着春露饮下,更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冷秋凌对这传闻自然是哧之以鼻,但他却深知自己的爷爷爱花成痴,如果真能得到这‘千年芳华',也不失为个好礼物,原先是想用重金将那花买下的,但刘老爷死活不肯,没办法,他只好让人收买了那刘府管家,得知那花是刘老爷在红叶村偶得的。原本是想一个人来找,却不知怎的被冷残月知道了,冷秋凌只得带着这小子一起过来。现如今看到这红叶村不过是个小村庄,也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被骗了,但既然来了,断没有就此回去的道理,还是先问了再说。
主意已定,冷秋凌下马拦下一位路过的村民细细问道。那村民一听是来买花的,指着村尾一栋矮屋乐呵呵的回道。
"你们是要找那小花仙吧?喏,那花开的最多最艳的就是啦!"
冷秋凌谢过那村民,重又骑上马。冷残月拍着扇子笑道:"真是乡野村夫,叫一个卖花的花仙,那真正的花仙不要哭死!"
冷秋凌不理他,一拍马朝村尾而去,冷残月见了,撇了撇嘴,急忙跟上。
到了村尾那小屋,五人倒着实惊叹了一番。其时虽已开春,但这天气倒底还是有些寒意,即便是冷月堡的花房中也未见这么多花,虽不名贵,但却开的娉娉婷婷,五颜六色夹杂在一起,铺散开去,煞是好看,就连那一地的青草也仿佛比别处鲜嫩了许多。
冷秋凌一看这情形心里倒有了些底,看来这儿的主人对伺候花很有一套,说不定今天还真能找到那‘千年芳华'。
"去问问。"
五人下了马,冷秋凌命一侍从前去敲门,那侍从敲了一阵又折回来,回道。
"二少爷,里头似乎没人。不过属下见那屋后面有个院子,不知这家主人是否在院子里所以没听见敲门声。"
"嗯,你们留在这,残月,咱们瞧瞧去。"
两人一边感叹着满地鲜花的美丽,一边饶过屋子到了后面的院子,然后,愣在原地。
花海之中,白衣的少年甜甜的沉睡,阳光亲吻那如珍珠般闪着温润色泽的绝美容颜,在长长的睫毛上欢快的跳跃,染出淡淡的金晕,黑发铺散,缀着满地五颜六色的花朵,光华流转间便仿佛天女无意间抛洒在凡尘的织锦,绚烂夺目。
"花仙......"
冷残月怔怔的看着那睡的正香的少年,喃喃自语。
这世上,竟有如此绝色!
仿佛是听见了冷残月的声音,少年的眼帘颤了颤,然后,慢慢的睁开双眼。
那应该只是转瞬而过的动作,但冷秋凌和冷残月却不自觉的摒住了呼吸,那感觉,仿佛在黎明之时站在山峰之巅,等待着天光初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