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清没再问,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事。走到床边,晋清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质令牌放在水镜的枕边。
"公子救命之恩晋清无以为报,请公子收下这令牌,如果日后公子想杀什么人,就带着令牌到‘乞天楼',晋清必当尽心尽力。"
说完,恭敬的行了一礼后消失在屋里。
水镜拿起那令牌就着月光看去,上边只刻了两个字:灭天!
坤云 啸尘山庄
碧云坐在池边的石上,看着清澈的水中倒印出的俏人儿,重重的叹了口气,扭头瞧了瞧放在身边的一碟点心,碧云皱起柳眉,咬了咬唇,端起碟子就想将里面的点心全倒入池里。一只白皙的手猛的从后面插进来,制止了碧云的动作。碧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缓下脸色。
"柳絮姐。"
"小丫头,怎么啦?"柳絮拈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一边品尝一边点了点头,"嗯!味道不错哦!扔了多可惜!"
见柳絮夸奖她的手艺,碧云红着脸低下头,而后又没精神似的摇了摇头:"这味道和那些大师比差远了!主子肯定不会爱吃的。"
说到‘主子'两字,碧云的头压的更低,颊上飞起云霞。
"主子?主子原本就不爱吃点心啊!"
"咦?"碧云猛的抬起头,惊讶的张着嘴,"那为什么咱们庄里要招那么多点心师啊?"
"这个嘛......"柳絮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因为有人很喜欢啊!"
有人喜欢?
一头雾水的碧云还想继续问,一个下人走过来向柳絮呈上一封密信,柳絮拆开一看脸色大变,急匆匆的朝主楼而去。
主楼是莫寒天的住所,除了几个灭天的核心人员,任何人想不经通传闯入都只会被守在暗处的‘影'诛杀。即便是柳絮,虽然不需通传,每次进入的时候都会非常的小心翼翼,不仅是因为莫寒天的身份,还因为眼前那每次看到都让她惊叹不已的景色。
一望无际的碧荷在水中亭亭玉立,明明还只是开春,却开的粉嫩娇艳,在青绿荷叶的衬托下摇曳生姿。
这根本就不应该是属于人类的力量!让人惊叹,也让人恐惧!
"主子。"
柳絮轻步走近正靠在椅上假寐的莫寒天,小声唤到。
莫寒天没有睁眼,只是抬了抬眉。
"主子,有轻尘公子的消息了。"
莫寒天猛的睁开眼,直起身子,那眼中凌厉的精光让柳絮的心不禁一颤,本能的压下头。
"说!"g
"晋清在乾翔武阳城的客栈遇见了轻尘公子,只是当时他身受重伤,而且公子他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所以晋清并没有向他说明。"
"失忆?他的目的地是哪里?"
"冷月堡。"
"冷月堡?"莫寒天沉思片刻,下令道,"通知纵轩,在我去之前先和轻尘接触。"
"是。"
莫寒天摆了摆手,柳絮恭敬的行了一礼,慢慢退了下去。
走到那一池碧荷边,莫寒天闭上眼,双拳握起又松开,然后像松了口气般长长的叹了口气。
"凌凡,你也去。留在他的身边保护他。"
没有人回答,但莫寒天却能感觉到身后空气的流动有一瞬间的混乱。
睁开眼,眼前碧荷轻摇,仿佛那心中人羞怯的脸庞。
"轻尘,轻尘,终于......"
相见不相识
经过十五日的行程,水镜一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冷月堡。水镜原本在路上时已想象过这冷月堡的雄美,但如今见到,却还是被那屹然而立的气势与其内的富丽堂皇所震撼,先不论那侍女下仆的衣着打扮已胜过中上之家,光是那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就让人目不暇接,总觉得,即便是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冷残月跃下马,兴冲冲的朝过来迎接他们的管家问道:"爷爷呢?我和二哥可给他老人家带了好东西回来了!"
管家还没来的及回答,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白影已飞掠而来,抱住冷残月兴奋的大叫:"乖孙!你们可回来了!快!快!快!那‘千年芳华'呢?快给我瞧瞧。"
冷残月一脸苦笑的挣脱自家爷爷的怀抱,有些脸红的嘀咕:"我又不是小孩子,爷爷你别动不动就抱我啊!"
"臭小子,嘀咕什么!还不把东西拿我看看!"冷天立火了,花白的胡子翘的老高,一掌拍在冷残月头上,冷残月却只有无辜的摸着头独自哀怨的份。
"爷爷,您别急。东西我们已经带回来了,但您总得让我们先回屋吧。" 冷秋凌牵着水镜走上前,看着眼前的老顽童爷爷笑道。
"回什么屋!先拿东西再说!"
这句话讲的挺有些强盗的味道,引的水镜轻笑出声。冷天立目光似电,投射在水镜身上,眼中厉色渐起,威压排山倒海似的朝水镜而去,偏偏那能让功力在中等水平的武林人士都难以抵抗的压力在水镜眼中却仿佛无物,他只是柔柔一笑,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
"水镜见过冷老爷子。"
"好!"冷天立赞道,四周的氛围也一下子平缓了下来,"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定力也属不易。"
说话间,下人已将那株‘千年芳华'呈了上来。冷天立像得了新玩具的孩子般兴奋的手舞足蹈,宝贝似的捧着‘千年芳华'左看右看,一会儿凑上去嗅一嗅那淡雅的幽香,一会儿用手轻轻抚摸那娇嫩的花瓣,满心满眼的疼爱,仿佛那抱在手里的不是一株花而是他的亲骨肉。
"唉!"原本还满面红光的冷天立忽然叹了口气。
"爷爷,您叹什么气啊?难道您不喜欢这花?"冷残月问道。
"怎会不喜欢!但这‘千年芳华'五十年才开花,老夫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那景象啦。"
一股哀凄感在几人中蔓延。冷天立已是九十高龄,便是再长寿恐怕也难再活六十年。
"天地万物皆有灵气,如果老爷子诚心乞求,说不定这花儿在老爷子九十大寿之日就能开花呢。"水镜含笑劝道,心里对这老爷子莫名的喜欢。
"哦?"冷天立似乎听出了水镜话里的深意,满眼激动的看向水镜,"你的意思是说你能让这花在老夫九十大寿时开放?"
"我可没这么说。"水镜调皮的眨了眨眼,"我是说如果老爷子心诚的话。"
这样的回答,无疑是肯定了冷天立的猜测。兴奋之下,冷天立一把将水镜抱起,大胡子蹭着水镜的发顶,大笑道:"好!好!真是爷爷的好乖孙啊!"
冷秋凌和冷残月在一旁听的满脸黑线:爷爷,水镜什么时候又变成你孙子啦?还有啊,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这动不动就抱人的习惯也该改改了吧!
"堡主,乞天楼楼主求见。"一个下人走上前禀道。
"乞天楼?"
冷残月和冷秋凌奇怪的对视一眼。这乞天楼是最近几月才在乾翔崛起的商号,主要是卖些古玩珍宝,如今已有隐隐压过冷月堡古玩买卖的势头,负责这一块生意的冷秋凌曾试着去接触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乞天楼楼主,但几次都被对方以楼主出外采办货物为由婉拒,没想到,今日对方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而相对于冷秋凌的疑惑,水镜对这乞天楼则是充满了兴趣。他可没忘记晋清说过的话,而一个普通商号又怎会和第一杀手组织‘灭天'扯上关系的呢?
"请到厅里。"冷天立发话,让下人将‘千年芳华'端下去,然后领着冷秋凌三人到主厅去候着。
满天桃花飞,那是水镜见到叶纵轩的第一感觉。淡蓝儒衫,纸扇轻摇,满目桃花色,薄唇挑飞情,明明看上去就是个放荡不羁的风流浪子,但水镜的心里却生不起厌恶,反倒觉得格外亲切。
叶纵轩进到厅里,面色一整,朝着坐在主位的冷天立一揖到底。
"在下乞天楼楼主叶纵轩,预祝冷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嗯。"冷天立这时候倒是一副老前辈的样,捋着胡须赞叹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赫赫有名的乞天楼楼主竟如此年轻,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老爷子过奖了!原本早就该来府上拜见老爷子您,但由于前段时候乞天楼刚刚在乾翔落脚,根基尚不稳,少不得要我亲自走动走动,连二公子大驾光临时也未曾得见,诸多失礼之处,还望老爷子见谅哪。"
"哎,老夫也不是古板之人,贤侄今日抽空前来已显诚心,再谈这见不见谅的话就显的生分了。"
"老爷子大度,小侄不甚感激。"
再行大礼,叶纵轩朝后挥了挥手,几个下人捧着几个礼盒上来。
"小侄这次出外采办也得了些佳品,虽入不了老爷子的眼,但也算是了表心意,望老爷子笑纳。"
别人送上门的东西自然没有回绝的道理,而且虽说这叶纵轩嘴里说这些东西恐入不了冷天立的眼,但冷家的人心里都清楚,能被乞天楼选中的,必定已是上上之品,更何况是拿来送人的!
见冷天立笑着让下人将东西收了,叶纵轩这才偏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水镜,眼中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终于找到了轻尘,忧的是轻尘果然如晋清所言失去记忆,连他都不认得了。
"老爷子,不知这位绝色佳人是谁,当真是让小侄惊为天人哪。"
"哦,这是水镜,老夫刚刚才认的干乖孙。"
冷秋凌和冷残月再度黑线:干孙?爷爷,拜托你也征求一下别人的意见呢!虽然他们是一百个愿意,但水镜心里却未必乐意吧!
但见水镜听了这话只是笑容满面,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至此,水镜在冷月堡的身份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的定了下来。
干孙?叶纵轩嘴角抽了抽,头突然有点疼。
如果只是客的话,他有的是办法将轻尘给骗出去,但如今轻尘被冷天立认为干孙,而且看起来对轻尘还颇为喜欢,这可怎么办?
虽然心里不痛快,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叶纵轩一脸懊恼之色:"哎呀,早知如此也备些礼物给小公子,疏忽了疏忽了。"
"叶楼主别费心了啦!"冷残月一手搭上水镜的肩,笑道,"比起那些个古玩,水镜可是更喜欢好吃的点心。你只要给他备上些好吃的点心,保证把他的魂都勾走。"
点心!
眼中喜色忽现,叶纵轩定下神,看着露出羞涩笑容的水镜:"那倒是巧了!我楼里刚请了几位灵尧和坤云有名的点心师,如果小公子有兴趣,哪天去我楼里坐坐,我定叫小公子满意而归!"
"点心师?叶楼主也好这口?"冷秋凌问道。
"这个嘛,"叶纵轩看着水镜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倒是不喜欢,但,有人喜欢。"
听到这不是答案的答案,冷秋凌还想问,水镜却先一步答道:"谢楼主美意,水镜日后定会去叨扰的。"
他一定会去,不仅因为点心,还因为他怀里那‘灭天'令牌!
叶纵轩满意的笑了笑,抬手行礼准备告辞,却被一声高扬的‘外公'打断。
看着兴冲冲跑进来的男子,冷家三人喜形于色,叶纵轩暗暗叫苦,而水镜则愣住。
朗目疏眉,面如冠玉,唇边含笑似柔情万种,眸中藏光似星辰闪烁,行动间龙行虎步,潇洒倜倘,当真是个翩翩俊公子。
然而,叶纵轩却巴不得和这人永远不见,因为来人正是已经认祖归宗的忠王府二世子贺秭非,也就是独孤破!
贺秭非见到叶纵轩也是异常惊讶,虽然世人都认为坤云国师莫寒天已死,但他却从来不信。那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掉?而他千想万想,也绝料不到会在今时今地遇见原主子最好的朋友叶纵轩!
叶纵轩面色不变,朝冷天立拱了拱手:"老爷子,楼里还有点事要办,小侄告辞了。"
"楼主,留步!" 见对方踏出大厅,贺秭非回过神,急忙追了上去。
"二世子有何吩咐?"叶纵轩躬身行礼,态度甚是恭敬。
贺秭非苦笑:"楼主,你我之间有必要这般客气么?"
"世子如今身份不比以前,礼不可废。"
见对方坚持,贺秭非也不多说,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
"楼主,轻尘在哪?"
叶纵轩看着眼前满脸焦急之色的贺秭非,忽然有种天意弄人的感觉。眼前之人饱受相思之苦,苦苦追寻着轻尘的下落,然而,他又怎么会想到,他所期盼的人就在他的身边,相见而不相识,明明就在眼前却只如陌路,这样的痛,谁人可以承受啊!
"世子,如果我知道轻尘的下落,又怎会这么悠闲的在乾翔开个乞天楼?"
贺秭非盯着叶纵轩那含着淡淡笑意的脸,沉思片刻,坚定的说道:"也就是说,轻尘很可能就在乾翔?"
这次可轮到叶纵轩惊讶了,没想到他只是随口一说这贺秭非竟能猜出他是为轻尘而来?这个人,果然不能轻视!
"世子,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告辞。"
不愿多说,叶纵轩匆匆离去,然而,他的样子落在贺秭非眼中反倒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作为莫寒天的左右手,如果不是为了轻尘,叶纵轩怎么可能到乾翔来?对,轻尘,他一定在乾翔!
大厅里,看着那追出去的挺拔身影,水镜眼神迷蒙的喃喃低语。
"独孤大哥......"
"水镜,你说什么?"
"啊?"仿佛大梦初醒,水镜疑惑的看向冷残月,"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你说了‘独孤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大表哥以前是姓独孤的?"
"我......我不知道......"
是的,他不知道!他根本不认识那个人!可是......却又有种熟悉感,和刚刚那个叶楼主一样。为什么......
--轻尘,小心!--
水镜的身体猛的一震。
那是什么?
疯狂的火舌仿佛要吞没一切,天空泛着血色的光芒。
那个扑倒他的人是谁?那个护着他的人是谁?
鲜血,在眼前弥漫,痛苦的,悲伤的,无奈的,那样多的情绪仿佛要撕裂他的身体!
为什么奔跑?不顾生命的一路狂奔!衣角翻飞仿佛扑火的飞蛾!
他要回去!回到那个人身边!
心好疼啊!可是,想不起来!是谁?是谁?
"水镜!"
惊呼声在耳边响起,眼前,却漆黑一片。
我思念的人,我深爱的人啊,梦回午夜,我能否忆起我逝去的过往?我能否再一次呼唤你的名字,纵然千折百转,誓死不离!
接触
醒来,已是一片黑暗,只有点点的碎光透过窗棂撒落,像闪耀着银色光芒的细沙铺了一地。
悄然起身,光裸的脚下传来阵阵凉意,水镜却没有回去穿鞋的打算,轻轻推开房门,踏着满地的月华走到院子里。树影婆娑,夜风习习,此时显的有些阴暗的院子在水镜的眼中却是无比的恬静而安宁。夜虫的私语,花儿悄然绽放的声音,绿叶磨娑的‘沙沙'声,风儿温柔的抚弄万物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和美好。
然而,这样的安宁却被一阵‘咕噜噜'的响声给破坏了。虽然没有旁人,水镜还是忍住脸儿一红,摸着堵子皱起了眉。
到了冷月堡后就一点东西都没吃过,怪不得这么饿。可是......
环顾了一下四周,一片黑漆漆,大家似乎都已经睡了,自己毕竟是客,总不能三更半夜将大家都惊起,但是,好饿啊!想吃好吃的点心!
点心!
水镜眼中一亮,嘴唇翘起狡黠的弧度。走到水池边,看着满池碧玉荡漾,抬脚踏入池中,却神奇的没有没下去,白嫩的双足在池上点起阵阵涟旖,停在池水正中。水镜抬头望向天空白玉盘似的明月,珠唇轻启,轻悦的声音便在这池水之上如烟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