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将凌凡留在国师府,只身来到中坊,也着实为那繁华之景所惊叹。想来那洛谨早有吩咐,门童一见着轻尘就急忙迎上来,满面笑容的打了个千。
"这位可是舞公子?"
待轻尘点头,那门童又漾起大大的笑容:"九爷等了您好一会了,您请吧!"边说着边在前头带路,将轻尘引到三楼的一间雅间。
洛谨正坐在里头独斟独饮,见轻尘来了,急忙迎上来,一边拉着轻尘坐下一边随手抛了一小锭银子给那门童。
"轻尘,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轻尘一边在心里嘀咕着‘这洛谨不愧是皇子,够阔气的'一边将手抽出来。
"你的约我怎会不赴?就不知道九殿下今日请我来是为公还是为私?"
如果是想通过我拉拢寒天,那我可没兴趣奉陪!
一句九殿下就将两人的距离拉了好远,面对轻尘的疏离,洛谨的心里莫名的闪过一丝苦涩。
那个温柔的拉着他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吗?
"不是为公!轻尘,你......还是叫我阿九好吗?"
他只想要有一个人真正的看着他,不是九殿下,而只是一个平凡的阿九!
轻尘盯着洛谨,直看的洛谨咬着唇垂下头去,然后忽然露出极爽朗的笑容。
"好啊!阿九!"
那亲切的称呼让洛谨的眼中猛的一亮,不知怎的心里竟仿佛有一股酸意涌上。
将翻涌而上的泪意压下,洛谨轻轻击了击掌。珠帘相击,清脆如珠玉落盘,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脂粉香,四名女子迈着莲步,抱着各式乐器鱼贯而入,在轻尘和洛谨跟前福了福身。当那领头的女子抬起脸时,轻尘猛的僵在了原地。
尹天瑶!
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轻尘,怎么了?"
洛谨有些疑惑的看着轻尘,轻尘却仿佛没听到一般上前几步拉住尹天瑶。
"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不是和其他人一起被遣散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尹天瑶平静的将手拉回,然后恭敬的垂首回答。
"回公子的话,天瑶在府上得罪了公子,受这样的处罚也是应该的!"
寒天!
"我......对不起......"
他不知道寒天竟会将尹天瑶送入凝翠坊,他......他只是不想那些人和他争寒天!却没想到竟害她落到这步田地!
"公子严重了!天瑶卑贱低下,当不起公子这声‘对不起'。"
"我......"
轻尘着急的还想说什么,却被洛谨拉住。
"轻尘,还是先坐下听曲吧。"
轻尘抿唇,看了看一直垂着头的尹天瑶,神色暗淡的坐回椅上。
乐曲声起,丝竹相交,悠悠如天籁之音,轻尘却已没了来时的心情。看那尹天瑶依然美艳如昔,如牡丹初绽,娇媚动人,然而,却仿佛被磨平了棱角,再也不复当初的自信高傲,只是一个徒有外表的玩偶,失了灵气!
"爷,天瑶敬你一杯!"
轻尘正暗自神伤,那尹天瑶忽然端起酒杯走到洛谨的身边,将酒凑到洛谨唇边。
有美人敬酒,是个男人都会飘飘然,洛谨虽年幼,但他生于皇家,这种场面上的事也见得多了,一把握住尹天瑶细嫩的手,微笑着将酒送入口中。
一直注视着尹天瑶的轻尘眼前忽然闪过一抹银光。尹天瑶猛的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朝洛谨刺去!
"阿九!"
轻尘惊呼一声,本能的冲上前去拉尹天瑶,谁想那尹天瑶却忽然一转手腕。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轻尘猛的睁大了眼,不知哪来的劲一把将尹天瑶推开,自己也摔在了地上!
"舞轻尘!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如果不是你我怎会变成这样!你去死!去死!"
尖锐的仿佛野兽尖啸的声音在整个雅间响起。那美丽的女子头发散乱,双眼怒睁,被两个冲进来的侍从架住,却还是疯了一般朝着轻尘的方向拳打脚踢。
那是毫不掩饰的露骨的憎恨!
"轻尘,你没事吧?"洛谨自己也吓的脸色苍白,却还是打起精神赶过来想将轻尘扶起来,却被轻尘一把推开!
"走!快走!"
"你说什么......"
洛谨的话猛的顿住,他的脚下,地面开始微微颤动,阵阵轰鸣声仿佛由地的最深处一波一波传来,在他视线所及之处,园中的湖水犹如被煮沸了一般不停翻滚,天空,渐渐暗淡下来,乌云翻滚中,雷鸣和着那地底的轰鸣一阵一阵敲击在心里,汇成威严而凌然的威吓!
犯创神者,死!
犯创神者,死!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嚎叫,那是来自九天之上的怒吼,犹如无形的压力震慑着所有的生灵!
"住手!"e
轻尘的声音被淹没在骤然而起的龙吟声中,透明的水龙长须乱舞,扭动着长长的身躯,强健的尾轻轻扫过,顷刻间,房屋崩塌,哀嚎声起。
"住手!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是我太任性!是我太任性了!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她!
轻尘被透明的水墙护住,鲜血顺着他的左肩留下,在纯净中染上悲伤的痛。他拼命的拍打着水墙,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尹天瑶被平地而起的水刺穿心而过,然后被四周疯长的藤蔓绞住手脚,撕的四分五裂!
可为什么?即使是死亡,却依然要用那种憎恨的眼神看着他?他不想伤害任何人的!他不想的!
为什么?为什么?
失血过多让轻尘的意识开始模糊,心里,却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痛!
原来,被人憎恨着,竟是如此的痛苦!
暗流(上)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仿佛属于夜的仙黑色绸纱上满缀的珠宝,耀眼夺目,粹灿生辉。然而,在这样寂静的夜中,国师府中却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奇怪的是,那井然有序的忙碌着的侍女和下仆们却都是脸色苍白,脚步极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又仿佛在深深的惧怕着什么。
"滚!"
一声怒吼撕裂静的让人毛骨竦然的夜,‘凤飞阁'主屋的门‘哐'的被人撞开,一位身穿官服,须发皆白的老者像是被人推出来一样踉跄着退了几步,然后狼狈的摔倒在地上。在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下人没有一个停下手上的事来扶那老者,那老者倒也不恼,反倒是松了口气般拿起身边的医匣子颤微微的站起来,朝屋里躬了躬身,忙不迭的直往府外走,就好象身后有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屋子里三三两两的或站或坐着几个人,但却静的吓人,随着房门的开启,烛火猛的摇晃了一下,似乎要熄灭,却又挣扎着重新亮了起来。莫寒天阴沉着脸坐在床边看着直到现在也还昏迷不醒的轻尘,身边飘荡着让人心惊胆颤的阴冷杀气。在他的脚边,柳絮垂头跪着,烛光下隐约能瞧见高高肿起的脸颊和唇边的血丝。一边的椅上,洛谨脸色惨白的盯着床上的轻尘,在他身后站着凌凡,他明白,只要轻尘有个万一,他身后的这人会毫不犹豫的割断他的脖子。
"怎样?"
站在莫寒天身后的叶纵轩小心翼翼的问正在为轻尘诊治的夜鸾。
夜鸾摇了摇头,一脸的疲惫和焦急:"我只能用法术将血暂时止住,但,只要法术一撤,伤口就会立刻血流不止,再这样下去......"
他能用法术撑一天,两天,但即使是仙人也有极限,只要伤口不愈合,他就无法可想!
屋里的气氛似乎更压抑了些!
照常理来说,在‘玄武印'融合之后,这世上已没有什么能伤到轻尘,它自身所特有的回复能力能在瞬间治好轻尘身体所受的任何伤害。然而,摆在众人面前的现实却是连夜鸾这个仙人都想不出办法救轻尘!如今尹天瑶已死,那匕首上也查不到一点线琐,难道,轻尘今日竟是......
"主子!"刘睿躬着身子,轻手轻脚的进来,"府外有一人自称是九皇子门客,特来为舞公子治伤。"
众人的视线瞬间转向洛谨,洛谨先是一愣,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直点头。
"是!我一急倒将这事给忘了!那人是个世外高人,既然夜鸾和太医都束手无策,不妨让他试试!"
莫寒天眯起眼直视着洛谨,仿佛想从他苍白的脸色中看出些什么,那锐利如刀的视线犹如实质一般直刺人心,洛谨却紧咬着唇挺直了腰板,毫不畏惧的与莫寒天对视。
终于,莫寒天垂下眼,重又凝望着床上的轻尘,低声说道:"请!"
屋里再没有人说话,只有轻尘痛苦的呻吟和着烛火偶尔的爆裂声,撕扯人心般的痛!
一阵寒风忽的袭来,众人扭过头看向屋门处,那是个个子极高的人,寒冷的夜里竟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白稠衫,身上没有任何饰物,脸被兜帽挡着,只看的到垂落而下的金色长发。
"你能救他?"
"自然!"
夜鸾的身体猛的一震,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人!
"救不活,死!"
没有回答,只有一声低浅的笑,仿佛在讥讽!
莫寒天移开身子站到一边,示意那人过来,没想到那人却未动分毫。
"我救人,不喜欢有闲杂人在一边。"
淡淡的语气,却已是明显的逐客令。众人一阵心惊,纷纷将目光投向莫寒天!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如斯,怎容得下此人如此猖狂!
然而,在所有人都以为莫寒天要将那人驱逐出去时,莫寒天却只是点了点头,当先走了出去。其它人虽奇怪,却也不敢留下,都跟着出了门,只有夜鸾在出门前深深看了那人一眼。
"寒天!"叶纵轩追上莫寒天,有些惊讶友人今夜的态度,"你信他?"
就算他们出来,也该留下暗卫监视着,他竟然连屋子周围守护的暗卫都遣散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莫寒天背着手仰头看着星辰闪耀的天空,微微点了点。
他信!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他却莫名的相信,那个人,不会伤害轻尘!
"派人去查!"
他要知道那个人的身份,还有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九皇子府。
夜空中有黑影一掠而过,莫寒天凝望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心里闪过轻尘苍白的脸,脑海中竟仿佛将它与什么重叠了起来。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那样俯视着那张苍白的容颜,明明只是勉强勾起唇角的无力的笑,却好似天地初开的第一抹光,美丽的让他的心阵阵的疼!
还有......血......铺天盖地的血......
艳丽的犹如燃烧的彼岸花,肆虐着焚烧着他的整个世界......
剧烈的疼痛在脑中针刺般的扎,那影像瞬间支离破碎,莫寒天皱眉,却还是一动不动的昂首看着天空。
他,到底忘了什么?
掀开兜帽,旦坐到床边,出神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轻尘,手缓缓伸向那苍白的容颜,却只是虚浮在其上,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在空中细细的描画。
那欢笑时会高高扬起的眉,
那生气时会微微皱起的鼻,
那狡黠时会熠熠生辉的眼,
那撒娇时会轻轻勾起的唇,
一笔,一笔,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我的小轻尘啊,我终于,终于能再见到你了!
轻尘皱起眉,因为疼痛微微的呻吟,旦仿佛是被什么惊醒一样身体轻轻弹了弹,然后满眼心疼的将手悬在伤口之上,淡淡的金色雾气温柔的拢住伤口,那狰狞的刀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愈合,然后,旦轻轻弹指,一道浅绿色的光芒通过伤口末入轻尘体内。轻尘仿佛被刺痛了一般呻吟起来,额上冒出虚汗,身体不住的扭动,疼痛之下,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旦本能的抬手为轻尘拭泪,却在碰触到泪水的那一刹那像被什么烫伤似的猛的将手缩回。
他的手指,从指尖开始慢慢的腐烂,化为飞灰!
紧紧的将手握起,旦的脸上掠过哀凄的近似绝望的悲伤!
"连碰触都不被允许吗?"
喃呢一般的低语声被烛火的爆裂声所淹没,旦站起,戴回兜帽,没有再看轻尘一眼,像要割断所有的思念,猛的将门打开。风,忽的扬起,微微掀起兜帽的一角,有泪,从俊美的脸庞掉落,是谁的悲伤,遗落在尘世,沾染了千年的荒凉,再也回不去!
莫寒天等人见旦出来,立刻冲进了屋子,夜鸾站在原地看着被兜帽遮住的容颜,嘴唇翕合着想说什么,旦却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洛谨追上疾步前行的旦,怒气冲冲的想扯住他的衣服,却被旦一挥袖甩到一边。
"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谨站起来,咬牙切齿的盯着眼前的人,恨不得扑上去狠揍对方一顿。
"是你说不会伤害轻尘,我才按你的吩咐将他约到‘凝翠坊',还特意找了尹天瑶!如果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轻尘,那今晚又为什么要救他?"
"九皇子,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说着,旦挥手,一团暗黑色的能量球落在洛谨的眼前,在空中轻轻的漂浮。
"这是你要的东西,至于要用在什么地方,那是你的事!"
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洛谨看着眼前闪着诡异光芒的黑色圆球,死死的咬着唇,直将唇咬出血来,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将那球握在了掌中!
暗流(下)
轻尘的伤好的很快,应该说,在那天夜里,轻尘的伤就已经完全好了。
依轻尘的性子既然自己没事了自然是能到处乱跑,逛逛街吃吃东西买买小玩意再给莫寒天惹点小麻烦,但咱们的国师大人却破天荒第一次一脸寒意外加满眼怒气的对着轻尘下令:一个月内你要敢私自外出我就拿链子将你锁起来!虽然这个威胁实在是没什么实际意义(一条破链子轻尘会放在眼里吗?),但莫寒天怒气狂飙的样子还是让轻尘吓的小心肝直跳,再多的不愿也只得咽到肚子里,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喝茶,赏花,和夜鸾聊天下棋,戏弄戏弄凌凡,反正只要他不出门,就算将整个国师府给拆了莫寒天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但是,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
"轻尘。"
正对着满院子的花草诉苦的轻尘见到走近的洛谨就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热泪盈眶的扑过去,抱着洛谨哭的稀里哗啦。
"呜~~阿九,你都不来看我!我快闷死了啦!为什么一个月会这么这么长啊!"
莫寒天的禁令洛谨也有所耳闻,却也只能苦笑。作为当事人之一,他原本是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的,却没想到国师竟会让他进来,想来也是怕轻尘闷坏了吧!
"其实今天来是想向你道歉!"
"道歉?"
"那天的事我......"
"咦?又不是阿九的错,为什么要道歉啊?其实真要说错的话,真正错的应该是我!如果不是我太任性,尹天瑶她也不至于......"
轻尘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即使已过了这么多天,他还是无法忘记那带着仇恨与绝望的双眼。
创神是极为骄傲的种族,因为力量太过强大,生命也几乎与天同寿,爱恨情仇这些感情在他们的眼中就显的无比的可笑。爱又如何?恨又如何?如果不是处于同等的地位,一切都不过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因此作为最年轻的创神,轻尘面对的永远是仰慕与尊敬,还有最强大的创神--旦无尽的宠爱,他的心,还太过纯净无垢,没有沾染丝毫的尘埃。即使后来成为人类,家人的保护也让他从未直接接触过这样的感情!
而如今,尹天瑶那赤裸裸的憎恨就仿佛用利刃在美玉之上留下丑陋而无法磨灭的刻印,让轻尘本能的觉得害怕!
那样的感情,太过强烈,也太过悲哀!
"轻尘......"
洛谨有些内疚的看着轻尘,所有的事都与他有关,即使那晚愤怒的责问旦为什么要伤害轻尘,却也无法掩盖他利用轻尘的事实,但他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只为了那个人,那个唯一将他放在心上的人!